黎悠揚真的有重要事情要辦嗎?這幾天來,陶小樂的小腦袋瓜里一直重復地問著這個問題。他們這半個月來的行程,明明就是在游山玩水嘛,這般愜意與悠閑。
從荷花鎮出發,他們每到一處,黎悠揚就帶著她把當地好吃好玩的東西都嘗了個遍,對什麼都很有興趣,一點都不像在趕路;還有他還很可惡地時不時消失一下,總是要過個大半天才回來,害她一個人無聊透了。
這種樣子,怎麼能讓她不懷疑他根本就是找了個借口出來玩,所謂重要的事情,就是玩樂。當然,有得吃有得玩,她也很樂,只是偶爾在比較空閑,也就是他丟下她玩失蹤的時候,她也會覺得事情奇怪,但大部分的時候,她得承認,自己吃得很痛快、玩得很樂。
像今天,她一個人待在客棧里,姓黎的一大早就不見蹤影,只留了張字條,說是要出去一趟,就把她給扔在這里了。唉,算了,她自己出去玩,反正臨出門前,爺爺還拿了些銀子給她,她可以買自己想買的東西。
哼,她要自己一個人出去逛逛,離開黎悠揚那個可惡的家伙,她也可以玩得很開心,他最好不要讓她遇到他,不然給他好看。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在熱鬧的如風酒樓里,二樓的雅致包廂卻有著與樓下截然不同的安靜與隱秘,貴重的紫檀木門將喧嘩與熱鬧隔離開來,獨留下一室的安靜給花了大筆銀兩的貴客,黎悠揚坐在窗邊,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悠閑地開口道。
「回少主,這一批的人已經處理干淨了。」廂房內五個身著鐵灰色裳袍的人低著頭恭敬地回答道。
「這已經是第幾批了?」拿起精致閃亮的烏木杓,從茶罐里面妥出一杓綠得發黑的茶葉,根根挺翹,葉身漂亮完整,還未開泡已經散發出淡淡的茶香,抬頭阻止玄武的動作,將茶葉倒入龍泉窯的粉青瓷杯里,再將爐火上架煮的滾水拿下來,開始沖泡。
眾人都稟住呼吸,一直到濃濃的茗香在室內飄散開來,才小心地開口道︰「這已經是第五批了,估計在十天內,都不會再有麻煩過來。」
「他們還是不死心。」用特制的小杓將茶沫撇掉,看著那梟梟上升的白煙,「這麼多年了,真是死腦筋。」
想想,從太爺爺那代到現在,都已經是第四代了,再大的恩怨與權力斗爭,現在也該消得差不多了,為什麼還要那麼不死心?難道上次給的教訓還不夠?早點看開來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嗎?這個世上,總是有一些什麼都不明白的人,在那里搶個你死我活的。
手下都低頭不語,這些事情以他們的身分,不是能插得上嘴的,現在坐在他們面前的,是最尊貴的主子,在他的面前,他們連呼吸聲都不敢太大,生怕褻瀆了。
「明的不會,暗的呢?」這個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看著青色瓷杯里慢慢舒開身子的茶葉,淺淺地喝上一口,細細地品味著不同的滋味,好茶葉還是要好水來配,口感更清潤了。
「屬下明白。」事情,看來還是該有個了結了,陪著他們玩了那麼多年,也夠了,要不是爺爺一直堅持,他早就下手了。不過這個游戲他已經玩膩了,現在一定要解決掉。他的耐心,其實也不是那麼地好。
「少主……」站在前面的帶頭的一人遲疑地開口。
「有話就直說。」黎悠揚淺笑著望向手下。
他的表情很平靜,爽朗的笑容就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般,無害俊朗,但是大家都被這樣的笑容嚇得心里發毛。
「別的事情都好處理,就是陶小姐……」吃不住主子帶笑的眼楮,帶頭的玄木低下頭去。
「她,我自有安排。」又是那個小丫頭,真讓人傷腦筋呀。
「陶小姐太過活潑聰穎了,屬下怕一時失誤,很容易將人給跟丟了。」他也不想在主子面前說這事,但是陶小姐每一個派去跟著她的手下,回來都不想要再跟一次。
大家輸了一回後,到他自己親自上陣,回來之後深深明白了為什麼每一個手下回來以後的臉都是灰的了。
她怎麼會與其他的千金小姐那麼不同?一個人也可以逛得那麼高興,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吃的地方,而且好奇心又強,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可是完全不是陶小姐的對手,說出來還真是讓人汗顏。
「跟丟?」黎悠揚眼里帶著深深的笑意望著站在身前的玄木。
「屬下是擔心。」他真的不應該跟主子說這個,現在冷汗已經把他的深色衣裳都給濕透了。
「我也擔心。」
「呃……」汗如瀑布。
「我們黎家培養出來的人,今天竟然跟我說連個小丫頭都跟不住,我能不擔心嗎?」黎悠揚表情沒變,仍舊是一張笑眯眯的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就是可以將人的呼吸都凍掉。
「真是傷腦筋。」他嘆了聲,手指無奈地在飽滿的額頭上點了點。
「屬下一定會保護好陶小姐,請少主放心。」玄木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沉聲說道。
黎悠揚站起身,不發一語,直接打開門走出這間包廂,玄鐵愣了下,連忙追出去產,臨出門前,丟下一句︰「自求多福。」
徒留下一室的冷清給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子,雖然是初夏,但氣候已經非常炎熱了,可是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一捧雪冰著……
事情證明,黎悠揚的話果然沒有錯,他看著手上的字條,冷冷地笑著。
「屬下該死。」跪在地上,玄木低著頭。千算萬算,沒有想到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這麼一個大的紕漏。
「冑七呢?」輕輕地放下條子,黎悠揚表情很平靜,看不出情緒。
「仍在診治當中。」手下傷成那樣,他也覺得很心痛,可是這一切都是緣于他的疏忽。明明少主已經說過了,可是他還是犯了錯,害陶小姐被對方抓了去,現在就算讓他死,他也甘心情願。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派出那麼多的人去抓陶小姐,而當時陶小姐獨自一個人在客棧,身邊只有一個暗中保護她的冑七。
「她人呢?」心里已經有底了,但還是希望事情會不一樣,原來他黎悠揚也只是凡夫俗子一個。
「……還在追查。」已經派出所有的人在尋找了,不過目前還是沒有消息傳來。
「很好。」薄薄的紙條在他的手里慢慢地捏皺。
「都怪屬下無能,請少主責罰。」他實在不配站到少主的面前。
「放心。」黎悠揚淺笑著,「先出去做事。」處罰什麼的,都是以後的事,他一向都賞罰分明,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絕不會寬待。
「是。」羞愧不已的玄木退了出去,他一定會把陶小姐給救回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現在還是出去做事比較實在。
手掌緩緩地攤開,一堆粉末從他的掌心滑落至地上,冷冷地看著,黎悠揚感覺到體內有股怒氣在燃燒。
「主子。」玄鐵擔心地喚了聲,他從十歲那年跟在少主身邊,已經整整二十年了,他對這個主子雖然不敢說十分了解,但畢竟還算是熟悉。現在少主雖然是笑著的,但那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內,反而透出讓人涼入心底的冷意。
他知道,這次對方是真的惹怒了少主了,誰讓他們誰不綁,竟然綁走了陶小姐,這個陶小姐可是少主捧在手心里的人兒,他們也真是運氣太不好了。
「你也先下去吧。」揮了揮手,讓玄鐵退下,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靜一靜。
其實,怪誰都不能,要怪只能怪他,是他太過自信,才會讓陶小樂現在身陷險境,他根本就不應該帶她出來的,明知道這次很危險,明知道她的好奇心太強,自己那些中規中矩的手下根本就管不住她,可是他還是太過高估自己的能力,認為她在他的保鏢傘下不會有問題,現在,問題來了。
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刻,她被人帶走了,他們是些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了。單純的她,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落到他們的手中,她會怎樣?
一想到這個,他覺得被自己的長期壓制在體內的邪惡因子就不斷地往外冒,他們要的人是他,在他沒有出現之前,他們不至于會對她怎樣,想到這一點,他才勉強控制住自己。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先把她給救回來,不知不覺中,小丫頭對他的影響力竟然如此之深,讓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也許,在相見的第一眼,她就已經印入了他的心里。
他的世界,從出生開始,都是充滿著黑暗與仇恨,從小所看所聞所接觸,都是暴力、智謀還有無數的勾心斗角,這是他們黎家人的宿命,從太爺爺那代就開始的宿命,活在這種宿命之下,沒有人會覺得快樂。
可是命運偏偏讓他遇到了陶小樂,那麼天真單純,還有對食物的熱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讓他覺得陌生與新奇的。每天逗弄她,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他唯一的樂趣,難怪爺爺會那麼喜歡她,畢竟身處黑暗中的人,其實對光明還是抱有很大的狂熱的。
淪陷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上許多,偏偏小丫頭還是個情竇未開的少女,他用了這輩子最大的耐心與她天天耗著,要是讓雷弁天知道他與這個小女孩相處了快兩個月,竟然還沒有怎樣,只怕會笑得連山里的猛獸都給嚇出來了。
她不同于以往他所接觸的女子,她的純真與固執,都讓他想要好好珍惜,當然他也想要得到她。這次將她帶回身邊後,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她,讓她知道好奇心太強只會惹禍上身。
當然,用他的方式來教訓她,前提是她回來了,安安全全地回到了他的身邊。他一定會將她救回來的,她現在正等著他去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