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庸與葉綾舞的主臥在東里間,隔壁就是東次間,次間的窗台下有一張軟榻,原本是值夜的丫鬟睡覺的地方,但是吳庸不喜有丫鬟陪夜,所以這里就閑置下來。
幸好軟榻上還鋪著厚墊子,也有一條薄被,原本是要讓葉綾舞這幾天養病時,白天可以在此休息的。
入秋了,夜里一天比一天涼,吳庸雖然很生氣,但還不至于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所以他躺到軟榻上,立刻蓋上了被子,被子上有淡淡的幽香,吳庸不精通胭脂水粉,也分辨不出是什麼香味,只覺得那香氣幽幽地縈繞著,是他成親以來經常在葉綾舞身上嗅到那種好聞味道。
在這種幽香之中,吳庸很快睡著了,這一覺竟然睡得相當沉。
他其實不是個會因為煩惱而睡不著的人。
而且,葉綾舞這事對他來說並不算大事,就像他婚前對安哲說過的,如果婚後他的女人還不能一心向著他,那只能說明是他的失敗,是他沒有魅力、沒有能力留住自己的女人,有什麼好怨的?
他之所以表現得如此生氣,其實是故意想要教訓一下葉綾舞。
雖然他不介意,但不代表他很喜歡葉綾舞這樣的作為,女人還是應該乖乖把自家男人放在心頭第一位,不然,他何必疼她、寵她、呵護她?
吳庸不知自己是何時醒來的,睜開眼時,窗戶已經蒙蒙發亮。
「夫君,你醒了?」身邊響起的聲音讓吳庸嚇了一跳,他轉過頭,才發現葉綾舞正和衣坐在軟榻前的踏板上,眼紅紅地、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葉綾舞的眼下有深重的青影,再加上她頭發未散、容顏有些憔悴,顯然是在踏板上坐了一夜沒合眼。
吳庸皺了皺眉,翻身坐起,葉綾舞也急忙站起身來,親自從枕邊取了一套早已準備好的新衣裳,要伺候著吳庸穿上。
吳庸閃開,淡淡地說︰「我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不用人伺候穿衣。」
等他七老八十,手腳不利落了,身邊的女人如果還願意這樣殷勤伺候他的話,那他一定會心滿意足了。
葉綾舞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手足無措地站在吳庸的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他,被他拒絕,就真的不敢再踫他一下。
吳庸見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里的怒火已經消散大半,不過還是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她,所以依然故意冷著臉。
葉綾舞低聲說︰「夫君,我昨夜反省過了,是我錯了,都怪我行為不妥當,做事欠思量。以後我會注意,再也不犯這種錯誤了。」
她好像小學生在背悔過書一樣,雖然乖巧,但是吳庸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所以他問……「你真的知道錯在哪兒了?」
「嗯。」她乖乖點頭。
葉綾舞雖然個性上很要強,但卻並不會一味強橫,當她知道是自己不對時,便會勇于認錯和改正。
吳庸看著她乖順的模樣,原本打算起身的他重新又躺了回去,並且順手將自己的底褲也月兌了下來。
葉綾舞被嚇了一跳,趕緊移開目光,可是臉頰卻不受控制地變得通紅。
她又驚又羞。
自從成親以來,她和吳庸只在新婚洞房之夜親熱過一次,而那次吳庸憐惜她初為人婦,盡量照顧她的感受,她並沒有親眼見識過這在她體內逞凶的男性凶器。
吳庸半臥在枕頭上,雙手靠在後頸上,好整以暇地看著葉綾舞,微微抬起下巴說︰「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伺候伺候為夫吧。」
葉綾舞臉紅得像是隻果,可是眼角余光瞥到的婬靡畫面,以及內心深處對于吳庸的情意,讓她終于雙腿發軟地跪倒在了踏板上,顫抖著伸出一雙玉白的小手。
……
一旦開了頭,就不容易再壓抑,更何況兩人還是新婚之時。
吳庸問她︰「你也想要了?」
葉綾舞轉開頭,臉頰緋紅,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宛如花瓣之上的蝶翼。
……
大清早就一番雲雨,不僅耽誤了早膳的時間,還讓葉綾舞羞窘不已,整整一天都沒有走出房間一步。
吳庸陪著她吃過早膳,也沒出去,只是在次間屋里坐著品茶、看書,優閑得不得了。
葉綾舞本來昏昏欲睡,見他在旁邊坐著,又有些睡不沉,便忍不住偷偷瞧他,只見吳庸正低著頭看書,一手拿著書,一手端著他最為鍾愛的小紫砂,從側面看去,會覺得他的劍眉更為修長,鼻梁很直很挺,嘴唇不薄不厚,形狀也相當誘人。
她想起那些女人評論過吳庸的話,他真的是個相當富有魅力的男人,而且還有種很特別的氣質。
「怎麼,現在才發現夫君很好看嗎?」正當葉綾舞心猿意馬時,吳庸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語帶笑意地問。
葉綾舞的臉一紅,沒有回答。
吳庸放下書和紫砂壺,坐到榻上,伸手模了模葉綾舞的額頭,她的額頭微涼,沒有發熱的跡象。
「怎麼了?」葉綾舞有些疑惑。
今天一整個上午,吳庸每隔半個時辰就模模她的額頭,看看她的臉色,還會問她會不會難受。
吳庸抬頭看看天色,已近正午,葉綾舞應該沒大礙了。
新婚洞房夜之後,葉綾舞就忽然發了高燒,讓吳庸很擔心,他怕這次又會重蹈覆轍。幸好葉綾舞今天早晨歡愛後,除了身體覺得有些慵懶倦怠外,並沒有再莫名發高燒,他可以確定上次的發燒應該是由其他病因引起,以後只要好好調養就沒有問題了。
吳庸暗暗松了口氣。
他笑了笑,對葉綾舞說︰「沒什麼事,不過是擔心你身子還未好,怕著了涼又發燒,病情反復就麻煩了。」
葉綾舞一怔,隨即眼楮一紅,淚水就這樣滾落下來,落在了吳庸還未拿開的大手上。
他有點驚訝,問︰「怎麼突然哭了?」
葉綾舞嗚咽一聲,自己爬起來撲到吳庸懷里,干脆放開聲音大哭起來。
吳庸又是奇怪,又是心疼,手指撫弄著她有些散亂的頭發,問︰「剛剛還好好的,怎麼說哭就哭了?為夫哪里又惹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是我不好!你是最好的夫君!」葉綾舞在他懷里邊哭邊搖頭,把一頭烏黑秀發弄得亂七八糟。
葉綾舞無法形容此刻心里的復雜感受,有羞愧,有無地自容,更多的是感動。剛才她本來還在心里對吳庸有些埋怨,一個大男人怎能白日里無所事事在內宅廝混,她不過是勞累一點,可他看起來那麼精神,干嘛也要偷懶?
女人天性崇拜強者,如果男人比她們強太多,不管是權勢強大也好,錢財強大也好,或者哪怕是體力強大許多,她們都會心甘情願地臣服,哪怕自己吃點虧受點委屈也甘願承受。
而那些甘願服侍自己女人的男人,如果自己本身本事不夠,就算他再溫柔體貼,他的女人也往往不會對他有多少好臉色,還會怎麼看他都覺得窩囊,實在是想愛也愛不起來。
其實葉綾舞之前在心里多少也是有些看輕吳庸的,這也是她昨天沒有經過多想就去了鄧家求援的一個原因。
但要真正比較起來,吳庸比普通百姓要強多了,有宅子有鋪子,日子就算不大富大貴,起碼供養得起葉綾舞過上不錯的日子。
而且吳家比葉家也省心省事許多,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可為什麼之前葉綾舞總是會在無意中將吳庸看輕呢?
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而經過昨天的陳安、甘姨娘之事,她才赫然發現,或許吳庸比她想象中更有能力,至少是吳庸率先找到陳安他們的。
經過昨夜一宿的反省,葉綾舞才漸漸醒悟到一個事實︰吳庸太低調了,他總是讓人若有若無地忽視他。
吳庸的外表其實很出眾,身材高大,身姿挺拔,五官立體深刻,絕對稱得上一表人才、儀表堂堂。
與俊美的鄧芝相比,吳庸並不會遜色多少,相反的,要是純論陽剛男子氣概,吳庸反而要比鄧芝勝出三分呢。
可是吳庸的衣服向來都是暗色調,而且大多樸素無華,再加上他的氣質沉穩內斂,這就讓他在人群之中顯得不那麼突出和醒目了。
而且,吳庸從來不會像一些愛吹噓的男人,三分本事吹成七分,七分本事就要變成十二分,就像陳安,向來就喜歡在家人,尤其是喜歡在女人面前說大話,他也欺負女人出門少見識短,總是把自己夸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好像見了皇帝他都不
「……」
吳庸很少說︰我一定能怎麼怎麼樣。
比如陳安、甘姨娘私奔事發後,他沒有拍著胸脯對葉綾舞保證說︰「你在家好好等著,我一定找到他們。」
他沒有說,可是他做到了。
以往陳安對著葉綾歌花言巧語,吹得天花亂墜,讓葉綾歌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還總是喜歡對著自己的姐妹們炫耀陳安多麼好,可偏偏就是這樣的陳安,把葉綾歌吃得死死的,而最讓人生氣的,是葉綾歌到現在還看不清事實,寧願把這種男人留在身邊。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葉綾舞靜下心來,才發現自己也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以前因為那些傳言,她總覺得吳庸就算是從混混變好了,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因為吳庸不愛聲張的個性,以及對她的溫柔體貼,再加上他的入贅,讓葉綾舞在面對他的時候,總難免帶有一些優越心理,平日里也難免連帶有些瞧不起他。
她以為自己做得不錯了,卻原來她並沒有將這個男人看透。
在昨晚暗沉的夜色里,她第一次感到深切的惶恐,她看不透他眼眸里蘊藏的情緒,可是女人的敏感讓她本能地意識到,如果她不真正找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
她可能會真正失去這個男人的心。
因此她一夜都沒有合眼。
早上她對吳庸言听計從,做出許多自己以前覺得羞恥的事,可是她並沒有後悔,如果她連夫妻之間最基本的親密行為都無法好好配合,那麼就的確是她的失職了。
所幸,她鼓足一切勇氣所做的彌補,都被這個男人接納了。
但是,她沒有料到的是,吳庸不僅很快原諒了她,而且一如往常地關懷她、寵愛呵護著她。
新婚次日的發燒,她自己都已經不在意,吳庸卻還時時記掛在心上,還擔心她這次再發作。
就連葉綾舞的親娘王氏都沒有這樣對她體貼入微過。
而就在剛才偷看吳庸的時候,她其實心底還小小責怪了他為什麼把大好時光都消磨在了內宅。
葉綾舞心里很難受,她覺得自己糟糕透頂,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娘子。
她將滿心滿月復說不出的歉疚與心疼都化成一場嚎啕大哭,好像要將她自從父親去世後所壓抑、隱藏的所有委屈與痛苦都宣泄出來。
終于,她也有了一個可以讓她這樣毫無顧忌、正大光明地耍賴、撒嬌、依靠和眷戀的男人。
吳庸抱著這個在他懷里哭個不停,怎麼勸也勸不住的小女人,心里又是無奈又是憐惜,這眼淚到底是積了多久,才能把他的衣裳都浸透了啊?
所有這些,最終也只是化為了他的一聲嘆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