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認不認識無關,而是基本的正義感。」凱雅拿啃光光的骨頭指了指他,蓋林切一塊兔胸肉給她。
她接過兔肉,邊吃邊說︰「男人結婚只是娶進一個女人,女人卻是從自己的原生家庭被拔除,加入另一個家庭里,所有壓力都落在她身上,所以她起碼該選擇一個讓她願意承受這些壓力的男人去嫁。」
他倒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
女人嫁給男人,為男人持家生孩子,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到底哪來這麼多怪念頭?」他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這哪里是怪念頭?這種事很實際好嗎?尤其是在中古世紀,女人能夠自己獨立的不多,一生幸福都取決于她嫁的男人身上,你敢說這不重要嗎?」她怒目而視。
「‘中古世紀’到底是什麼?你為什麼一天到晚掛在口中?」他好奇問。
凱雅翻個白眼。「頑石!駑鈍!懶得跟你說了!」
扒林低沉大笑。
「好吧,來說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有什麼打算你都跟我去嗎?」凱雅啃著兔肉,對他揚了下眉。
「不然我回來做什麼?」
「哈,可惜,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你要去哪里?」蓋林撥弄火堆的手一頓。
「那個帶頭的紅衣侍衛認得出我。在你趕到之前,他對我說︰‘我們早就知道你化裝成男人了’,還叫我皇後,他是怎麼知道的?」
扒林眼神銳利無比。
「你認為有人獲得線報,派他們出來殺你。可是,會是誰呢?國王已經死了,而……相思」
「是嗎?」她插嘴。「國王真的死了嗎?就我所知,他只是失蹤而已。有沒有人真正找到國王的尸體?」
扒林的背慢慢挺直。「你認為,是國王派人來殺你的?」
「我不‘認為’任何事,我只是不排除所有可能性。」她告訴他。「如果國王還活著,他是最有理由要我死的人。如果國王真的駕崩了,誰是下一個受益者?」
「公主,但是公主也死了。」
「如果公主真的死了,是誰殺的?如果公主還活著,一個十五六歲、養在深宮的小泵娘有沒有能力策畫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背後一定有黑手幫忙,這只黑手又是誰?」
扒林撥弄火堆,陷入深思里。「如果在以前,最佳的答案是皇後……」
「是,皇後是最現成的代罪羔羊。但,你知道我沒有殺他們,我也知道我沒有殺他們,所以還會有誰?」凱雅玩味地問。
「你認為有人想搶奪皇位?」蓋林銳利地盯著她。
「無論原因是什麼,只要我一直在外圍打轉,就永遠找不到答案兩人都注視著跳動的火苗,好一會兒沒人出聲。
半晌,他緩緩抬起頭,眼神眯緊。
「你該不會在想我在想你正在想的事情吧?」
凱雅聳了聳肩,笑容被火光映得過度燦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凱雅和蓋林站在森林的高處,越過一片濃綠樹蓋,望著遠方和他們遙然相對的
皇宮尖頂。
「要把你偷渡回那座金絲籠的方法並不是沒有,只是困難一些。」蓋林兩手抱胸,盯著城堡沉思。
凱雅看他一眼。
「我們可以依照你當初偷溜出來的方式再做一次,只是進去之後要怎麼回到內宮會是個問題。你說你當時把糞桶和侍女的服裝丟在樹後頭?」他看她一眼。
她點點頭。
「那一定有人發現了,我們不曉得內部是如何處理這項資訊,但我想這次的防守只會更嚴密,上次能溜出來不被發現是你運氣好,很難說這次會同樣幸運。即使你成功回到皇宮去,我也不可能跟著你一起進去而不被發現。」
凱雅想開口,他舉起一只手指阻止她,「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到里面,所以我們必須想個辦法是讓我們兩個都能混進去的。」
「嘿。」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方法,就是從皇宮的背面爬上去,但是現在季節不對,風勢是從陸面吹向海面,從斷岸爬上去要對抗從陸路吹來的風,太過危險。如果……」
「嘿!」她大叫。
扒林終于停下來。
「怎麼?」
「你沒搞錯吧?那里是我的家,我要回家誰擋得了我?」
守在城門口的兩名藍衣侍衛下巴掉下來。
他們的皇後,冷冷地站在面前。
「看什麼?還不開門!」凱雅抬高傲慢的下巴。
「你、你……」左邊的藍衣人終于開口。
「你什麼你?你瞎了眼了?連我都認不出來?」
右邊的藍衣人終于回過神。
「你怎麼可能是……你是從哪里來的潑婦?你以為長得和我們皇後很像,我們就會放你進去嗎?」
凱雅大怒,啪啪!兩個耳光賞過去。
「我本來還想,等稍事休息之後再拿你們這些蠢材開刀,你倒是有這個狗膽!好,我問你們,我是怎麼出宮的?為什麼到現在你們沒有一個藍衣人發現皇後不見了?我養你們這群侍衛是好看的嗎?
「我躲在宮外,起碼還看到幾個穿紅衣服的認真在找人,你們這群守外宮的反倒安安心心站在這里當酒囊飯袋?」
兩個藍衣人被她罵得怔怔發愣。
最近那幫紅衣服確實頻頻在出宮,但從不肯告訴他們出宮做什麼。每次只是拿著史奈德的通行令,神神秘秘出去。難道……難道皇後真的出宮去了?
「你、你不要胡說,皇後沒事出宮干嘛?」左邊的藍衣人壯著膽子。
「我就是看宮里的守衛越來越松懈,有心想試試你們,沒想到我只不過是變裝一下,輕輕松松就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出來。我溜得出來,旁人難道溜不進去?難怪國王會不明不白失蹤,原來就是養了你們這群不中用的東西」
兩個藍衣人頓時想到一個月前撿到的那個神秘糞桶和侍女服。
後來清查宮中,沒有人說少了件衣服……不對,他們只能查藍衣的這一區,那群紅衣人一直說他們的權力不及內宮,不讓他們進去查問。
懊死!原來真的有問題。
「皇、皇後不是短發……」他們猶想掙扎。
凱雅大怒,啪啪!兩個人再各一巴掌。
「我不過剪個頭發你們就認不出了,難怪要通過你們的巡守這麼容易!」
兩個藍衣人互望一眼。
最近這陣子內宮的巡防確實變嚴了,不是慣常在內宮服待的下人甚至不能進去,在里面當差的也被嚴令不得輕易出來,敢情那群紅衣人弄丟了皇後,還順道陰他們藍衣服的一記。
「你、你有什麼身份證明的東西?我們不能隨便相信你……」
啪!又是一巴掌打得左邊那人七葷八素。
「去給我叫卡琳娜出來!誰敢再多廢話一句,誰就準備掉腦袋!」
卡琳娜一見到她,簡直熱淚盈眶。
凱雅倒不認為皇後對她有好到讓她思念成狂,應該是皇後不見了,她的小腦袋隨時會跟著不見,看到自己才會這麼激動。
「皇、皇後陛下……你……你終于回來了!」卡琳娜抽抽噎噎地跪倒。
浩浩蕩蕩的轎隊跟在身後,幾名紅衣人帶著猶然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她。
凱雅冷笑一聲。「現在在內宮當差的,架子都這麼大了?見到皇後不用請安的?」
紅衣人神色一斂,連忙躬首行禮。
藍衣人頭領塞德思一听到消息,早已帶著幾個手下飛快趕到,倒是紅衣人頭領史奈德不知道為什麼沒出現。
「塞德思是個可以相信的人。七年前他在全國的一場武術竟技中月兌穎而出,被國王看中而召進城堡。在他受封為藍衣頭領的那一天,他曾立下‘禁衛血誓’,誓言忠于皇室,永無二心。」
「什麼是‘禁衛血誓’?」
「就是立誓者若背叛他效忠的對象,會七孔流血而死。」
「這麼好用?那為什麼不每個侍衛都立?」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的。」蓋林森然看她一眼。
「噢。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因為每一屆國家竟技的評審,是由國內知名的刀客、劍客擔任。」蓋林微微一笑,「我是那年的評審之一。」
「皇後陛下,您以後千萬不要再擅自出宮了。」藍衣頭領塞德思正色道︰「如果您對皇宮的警備有任何不滿,隨時可以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再以身涉險。」
凱雅掛出高傲的冷笑。
「這次被我試出警戒的漏洞,內外宮的侍衛都有責任。內宮侍衛等于貼身保護皇族的人,更讓人無法原諒。」她威嚴地望著藍衣頭領。「塞德思,你親自送我回內宮去!從這一刻開始,所有藍衣侍衛全部銷假當班,所有紅衣侍衛暫時解除任務,我要一批一批問個清楚!」
「皇後……」幾名紅衣人猛然抬頭。
素來與他們不和的藍衣人霎時甚感快意。
「叫什麼叫?卡琳娜,上轎,回宮。」
「遵命!」一群人嘩啦啦蹲跪下來
「說吧,在我離開之後發生什麼事?」
凱雅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持著茶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兩口。
一個月前逃出時,完全沒有想到會有再回來這個金絲籠的一天。
卡琳娜抽抽噎噎說了個大概,她約莫也听明白了。
在她失蹤的翌晨,卡琳娜發現皇後不見了,立刻驚慌失措的奔出去求援。史奈德一听,匆匆趕到寢宮來。卡琳娜原本以為接下來宮里會翻天覆地大搜索,沒想到史奈德只是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沒說。
接下來幾天,她和幾個近身隨侍皇後的下人都被隔離起來,內宮的氣氛開始變得詭譎。
沒有「翻天覆地的搜索」。沒有人掉腦袋。
她被帶到地牢細細的盤問過,問不出什麼,最後又被關回自己的寢室去,直到今天藍衣人進內宮叫人為止。
「就這樣?沒有其他人發現皇後不見了?沒有重要官員進來看看?」凱雅舒舒服服地伸展一下穿著長褲的雙腿。
「沒有。」卡琳娜試探性地問︰「皇後,你想換衣服嗎?」
「換衣服?為什麼?」她一想到那堆大蓬裙就頭疼。
卡琳娜瞪大眼。
以前皇後每天起碼要換三套衣服的。
她出宮的這一個月,到底發生什麼事啊?
「外頭在吵什麼?你去看看。」凱雅皺了皺眉。
卡琳娜連忙告退。
幾分鐘後,卡琳娜進來回報。皇後站在玄關和起居間的交界,仰頭看著那個開口,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皇後,是內宮侍衛在門口和外宮侍衛發生爭執,紅衣人堅持要進來見您,藍衣人不讓他們進來。」
她老是講紅衣人藍衣人,卡琳娜不知不覺也用上了。
「噢,去叫塞德思過來。」
正在重新部署全宮守衛的塞德思匆匆被叫進來,凱雅淡淡丟了一句︰
「怎麼吵到我門口來了?」
「皇後,短短的時間內要把全宮的布點換成我的手下,實在需要一點時間;原本的內宮侍衛大概是抓到空隙跑了進來,屬下已經在加快步伐部署。」
「我還以為你能力很強,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吧?」凱雅涼涼地道。
塞德思額角的青筋暴得差點中風。
「是。」
然後這件事就被她輕輕松松推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