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董大爺知曉要將女兒嫁給豬肉張時打擊也是不小,但在豬肉張一而再、再而三地拍胸保證下,董大爺也逐漸被說服了。
說到底,一切就源于兩個字——迷信。
據說當初董家祖先不知拒絕了哪位痴情人的求親,于是被那人下咒︰若董家的姑娘在二八年華前還未出閣嫁給命中注定的丈夫,必會死于非命!一開始還沒人當真,直到董家未出嫁的女兒們一個個莫名殞命,大家才不得不信。從此以後,董家便會在女兒未滿十六前找個有名的半仙算命,而後將女兒嫁給命中之人,以避詛咒,就這樣世世代代傳下來,到了董大爺這兒,自然也要比照辦理。
而董順璇壓根兒不信什麼詛咒不詛咒,自她懂事以來,董家姑娘代代皆在十六以前,遵從各自尋找的半仙的指示出嫁,從沒人嘗試破除,也因此,說不定根本沒啥詛咒,全是自己嚇自己。
兩年前,她姊姊董順雪就是這般被胡亂嫁給鄰縣的癆病公子,婆家娶她當沖喜,結果那癆病公子不但沒好,還病得更重,最後姊姊還落得被休離趕回娘家的窘境。而叔父的女兒更慘,一年前也是听算命的話嫁給了個鄉間惡霸,天天被丈夫施暴,半年前挨不住打,便連夜逃家,到現在還不知去向。
董順璇實在不明白,為何董家女兒要嫁得如此心酸,不明不白地听半仙一言就隨便下嫁,把婚姻大事當兒戲似的。
「五道疤?」不曉得為什麼,當董大爺提到五道疤時,董順璇腦海之中隱隱約約浮現一只縴細的手,上頭有五道非常深的傷疤,然而那畫面只是一閃而過,怎麼也想不起來更多,更想不出那是什麼時候看過的。
想得頭疼,董順璇索性不想,對著董大爺道︰「別笑死人了,他那五道疤是幼時被野犬抓傷的爪痕,淺短得看不出來!爹啊,你別一天到晚听那什麼半仙的話,他們有一半是出來招搖撞騙的。」
「不不不,我可是問了好幾位高人,他們全是如此說的,妳注定得嫁個臂上有五道傷疤的男人。」董大爺堅持地說道。
「無須再多說,反正我就是打死也不會嫁的,你還是趁早打消念頭,死了這條心。」董順璇神情堅定,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這門可笑的親事。
「璇兒,再過三日妳就十六啦!難道妳真想死于非命不成?妳真忍心見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就當爹求妳行行好,也不行嗎?」硬的不成,那就來軟的。
董大爺掐了自個兒大腿一把,硬是擠出幾滴淚來,可憐兮兮的模樣,像在埋怨董順璇多麼的忤逆不孝。
「是呀,璇兒,妳就听爹的話,先乖乖出嫁,保下小命最重要,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董順雪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
「唉唷!就跟你們說了壓根兒沒啥詛咒,就算今日姊姊妳不嫁,還是會好好地活在咱家,怎麼你們就是說不听呢?」真是有理說不清!
「不是呀,是當真有這回事的,妳就別不信邪了。」董大爺不放棄地說道。
「對啊,大伯的二女兒就是婚事拖得太晚,成親那日剛好滿十六,坐在花轎才趕著要去拜堂,不料她的出生時辰一到,那道雷就活生生地打在那頂轎上,二姑娘就這麼被雷打死,說多慘有多慘。」這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兒,董順雪一邊說著,一邊不住打了個冷顫。
「反正妳嫁就對了。」不容女兒拒絕,董大爺態度強硬了起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總之他是非將女兒嫁出去不可了。
「是呀,妳就嫁吧。」董順雪也接著道。
「夠了!」董大爺與董順雪你一言我一語的,讓董順璇覺得自己快被這對盲目信從的父女給搞瘋了,她抬手揉揉額角,而後正色看向兩人。「你們就別想了,我不可能嫁!你們鬧也鬧夠了吧,我這就要回金山了。」
疲于再與他倆周旋下去,董順璇抓起行囊準備離家,董大爺他們自是不可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兩人一個抓手一個抱腳打算糾纏到底。好在董順璇的功夫再怎麼不濟,對付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還算綽綽有余,輕輕松松打發掉兩人,她躍上馬背,打算再次逃回金山去。
「唉呀!我的背突然好疼!」
「爹!爹?你怎麼啦?別嚇我啊,爹!」
就在董順璇才安坐在馬鞍上的同時,背後便傳來董大爺的哀嚎,以及董順雪焦急的呼喚,她狐疑地向後一看,董大爺橫在地上打滾,而董順雪則著急得眼角泛淚,看上去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難不成是她方才掙月兌時,不小心又拉扯到爹的舊疾?
內心的不安與歉疚不斷擴大,耳邊又傳來董順雪憂心忡忡的哭喊,最終她還是抵不過心中擔憂,連忙翻下馬背上前察看。
「爹!你沒事吧?爹!」董順璇忐忑不安地喚著董大爺,見他緊皺眉頭疼得說不出話來,她心急地轉向董順雪。「姊,妳快扶爹進屋,我這就去找大夫。」
然而這一回頭,卻發覺董順雪臉上的惶恐早已消失不見,董順璇才覺奇怪,下一秒董順雪就一手摀鼻,另一手朝她撒來白色粉末。驚覺事態不妙,董順璇試圖閉氣卻為時已晚,她早將泰半粉末吸入,不消多時,便頭暈目眩,步伐不穩。
「早知道攔不住妳,幸好我早有準備。」本來昏死在地的董大爺安然起身,嘴角揚起勝利的笑意。
他早就跟董順雪套好招,若是當真攔不住,就使出這計,為此,董大爺老早就閉氣等待董順雪撒迷藥了。
董順璇不禁一陣懊惱——她又被騙了!竟然拿迷藥對付她,天底下哪有這種親爹與大姊的!
「你們太奸詐了……我不嫁……我死都不……嫁……」董順璇死撐著不願就範,不過也就短短幾秒而已,最終她還是無力地倒下,迷迷糊糊中嘴里還念念有詞。
「爹,這樣行得通嗎?」瞧著寧死不屈的妹妹,董順雪不禁擔憂起來。
「行不通也得通,妳們姊妹自小就沒了娘,後來又經歷了那樣的慘劇,璇兒在那之後大病不起,好不容易現在去金山派練了功夫,身子骨才強健一點,爹真的不想妳們再有什麼事呀。」董大爺說著,感嘆起來,想起當年那件事,臉上像是突然滄桑不少,背也更駝了。
「爹……」董順雪雙眉微蹙,卻不知該怎麼安慰。
「總之妳現在快把她抬進屋內,我這就去對街通知豬肉張,要他趕緊迎娶璇兒過門。」董大爺速速交代後,便跨出大門離去。
事到如今,他可不許再出什麼差錯,說什麼都要速速完成這門親事!
三日後
董大爺跟豬肉張早就說好了這門親事,婚禮相關的一切早已備妥,董大爺本想在董順璇到達隔日,就趕緊將女兒給嫁了,偏偏豬肉張這人也挺講究的,執意要在良辰吉日成親,湊巧那個吉日便是董順璇的生辰當天,幸好拜堂的時間離她出生的時辰還有一段距離,董大爺雖有些不滿,也算是勉強接受,這也就讓董順璇拖了三日。
「璇兒,妳就吃吧!」董順雪端著飯菜來到床鋪邊,苦口婆心地勸道。
為了防止董順璇逃跑,董大爺狠下心將女兒關在房內,半點自由都無,最後她索性來個絕食抗議,抗爭到底。
「璇兒,妳這樣下去爹也不會放妳走的,妳還是吃吧。」
董順璇撇過頭,表面上看去像是在賭氣不理人,但其實她心里正在細細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今日是她的生辰,爹已經打點好一切,豬肉張肯定會前來迎娶她過門,她得趕快想個法子才行。
「姊,現下什麼時辰了?」連日來負氣不肯開口的董順璇,總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現下?近午時了。」董順雪頓了頓,不明白妹妹突然問這話的用意,但她還是老實回答。
董順璇心頭大驚——怎麼時間過得這麼快?都快午時了!也就是說在幾個時辰之內,她就會被押上花轎嫁給豬肉張了!不,她不要呀!
「璇兒?」見妹妹問完後,又陷入沉默,董順雪輕聲喚道。
董順璇回神,她瞧了瞧姊姊手中的食物,心里一想罷了,便接過碗筷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
「璇兒,妳肯吃啦!」看著她終于願意進食,董順雪又驚又喜。
「經過了這三日,我已經全然想通了,我還不想死,所以我會乖乖嫁的。」董順璇嚼著滿嘴飯菜,含糊不清地說道。
她幾日沒進食了,當然得好好補充體力,不然等會兒怎麼逃跑?
「這就對了!妳快吃吧,等等換上嫁衣,半個時辰後豬肉張就來迎娶了。」是嘛,有誰這麼年紀輕輕就想命喪黃泉的,最後還不是不得不認命。
以為是大限已近,自家妹子到底想通了,董順雪眉開眼笑地看著她。
一听聞豬肉張再半個時辰就到,董順璇更是拚命地吃,像是趕投胎似地將飯菜囫圇吞棗一掃而盡。
「瞧妳吃得急的,還餓嗎?我再去盛飯過來?」董順雪抽出腰際間的絹子,替她拭去嘴角的油漬。
「不不不,我吃飽了。」董順璇這一听可著急,再吃下去,她連逃跑的時間都沒了。
此時遠方已悠悠傳來熱烈喧騰的鼓樂嗩吶,可見迎親的豬肉張早在路上,董順璇暗在心中大喊不妙。
「豬肉張已經來了?!姊姊,妳快去將喜服取來讓我換上!」思及自己就快被推上花轎,董順璇心慌意亂地連聲催趕。
「說的也是,我這就馬上去取。」董順雪不疑有他,便轉身要去取來大紅喜服與蓋頭。
房門被鎖上,只有董順雪身上的鑰匙能夠打開,董順璇看著姊姊毫無防備地轉過身去取喜服,她在心中暗自講了一聲抱歉後,便撲上前去,練過幾年拳腳的她很快將董順雪制伏在地,而後在她身上搜出房門鑰匙。
「哎呀!爹!爹!」猝然被撲倒的董順雪驚呼之下,發現妹妹的意圖,一邊喚父親一邊抵抗著,但沒兩、三下鑰匙就被奪去。
看著妹妹就要逃走,她更加大聲地朝門外揚聲大喊︰「爹啊!璇兒要跑啦!」
在外頭為了婚事忙里忙外的董大爺,這才听見董順雪大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丟下手邊事務,趕忙奔來堵人,但好歹董順璇也練過幾年功夫,哪這麼容易讓他攔下?不過幾個閃身,她就輕易避開董大爺與董順雪的圍捕。
「璇兒!快回來,今日若沒嫁出去妳會死的!」董大爺一面追一面急切吶喊,盼她能懸崖勒馬。
「當真嫁給那個豬肉張我才會死呢!」光想到要與豬肉張成親,她就酸水翻絞,當真嫁過去她還不惡心嘔吐到死?
丟下話後,董順璇解開門外馬兒,急急躍上馬背,揚長而去,拋下在後頭追喊的董大爺與董順雪,以及剛帶著迎親隊伍來到家門前的豬肉張。
「怎麼搞的!她怎跑了?」一身喜氣洋洋的豬肉張認出馬背上的那個正是自己的新娘,立即氣沖沖地上前質問董大爺。
「別問了!快追呀!」面對豬肉張劍拔弩張的詰問,董大爺反倒比他更怒,氣急敗壞地大吼,而後領著董順雪直往馬兒奔馳的方向急起直追。
豬肉張被吼得一愣,傻傻地盯著董大爺父女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過神來,趕緊朝背後那群還在犯傻的迎親隊伍大吼︰「還發啥愣?追呀!」
而後一行人又動了起來,眾人一身喜氣洋洋,浩浩蕩蕩地從村頭追到村尾,搞得人盡皆知,儼然成為石礦村今年度最大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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