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人座的進口休旅車在紅燈時停了下來,白姝娜眼楮眨也不眨的凝視著車窗外的金急雨。
迷人的黃金色穗狀花序高掛在綠綠的枝頭,適巧有陣微風吹過,花瓣紛紛飄落,就像在下黃金雨,浪漫得讓她有些恍惚。
她什麼時候才能忘記這種樹叫金急雨?
很難吧?她的初吻就是在金急雨下發生的……
「是金急雨耶!」章樂屏也驚喜不已的低呼一聲,回頭對獨坐在後座的白姝娜嫣然一笑。「你不是最喜歡金急雨嗎?要不要下去拍張照?」
「沒有下雨啊。」六歲的白承略不明所以的跟著大人看向窗外。
章樂屏輕摟著白承略的肩,指指路邊的樹木,笑容可掬地說︰「我的小少爺,樂姨在說那棵樹,那棵樹的名字叫金急雨,不是在說下雨啦。」
車子剛好起步,白承略沒看到樹,有些失望。「什麼樹啊?我也想看看。」
白姝娜的視線回到外甥身上。
略略很早熟,眉頭常蹙在一起,有些憂郁,常問問題,好奇心也很重。
總之,他不是個用玩具或電視就可以打發的孩子,他的行為總表現出渴望有人陪伴,害怕孤單。
她自己十三歲喪母都難以承受了,何況承略年紀小小就失去了母親,他的沒有安全感可見一斑。
「喏,這就是金急雨。」章樂屏用手機搜尋了金急雨的照片,滿足了小孩的好奇心。
「嗯,很漂亮的花。」白承略贊賞地揚起嘴角。「跟姨咪一樣漂亮。」
章樂屏笑了起來,轉頭對白姝娜促狹地眨眨眼。「我的小姐,略略說你跟金急雨一樣漂亮呢!」
白姝娜懶洋洋地揉著微疼的頸肩。「有意見嗎?」
略略稱母親媽咪,叫她姨咪,很依賴她,也常討好她,好像怕她會跟母親一樣離開他似的,讓她很心疼。
「當然有!」章樂屏哼著,「我是幫略略把屎把尿的人,他卻只偏心你,太不公平了。」
白承略靦地說︰「樂姨也很漂亮。」
白姝娜踢了踢前面的椅背。「逼小孩子說謊,這種事你做得出來?」
章樂屏笑個不停。「我本來就很漂亮,我當選過水梨公主你忘啦?」
她挑挑眉。「是喔,兩個人參選,一個體重破百,所以你就當選了,可真是光榮。」
樂屏是管家雪姨的女兒,打從雪姨到白家的那一天就帶著她了。
現在樂屏負責她和略略的起居,也跟雪姨學習打理家里的大小事,她打算等將來雪姨年紀大了,讓樂屏接班當管家。
很快地,「詠慈生命紀念館」到了。
車子緩緩爬坡上山,看見主建築的那瞬間,白姝娜的心又不免緊緊一縮,在心中肅穆地說︰「姊,我們來看你了……」
「略略,跟媽咪說略略來了,略略又長高了喔……」她听見前座的章樂屏也在輕聲教導略略。
車子停好了,保鏢衛東人照例先下車查看四周有無可疑人物,再由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
章樂屏牽著略略先下車,她則略微整理了一下服裝儀容才下車,司機提著要祭拜的鮮花素果跟在後面。
詠慈生命紀念館位于北海岸,可以看見海,姊姊向來愛海多于山,所以父親選擇了這里做為姊姊的長眠之處。
非假日時間,數千坪的停車場只有寥寥數十部車子,放眼望去是海天一線,八米寬的林蔭大道通向本館跟文康大樓,周圍皆是設計過的造景植物、花卉和樹木,有條櫻花步道可通往後山的靈修館。
「山上的空氣真好。」章樂屏深深呼吸,輕快地說。
白姝娜緊抿著唇瓣,每回來這里,她的心情都無比沉重,想到臨終前的姊姊是多麼不甘心,她就無法松開眉頭。
從大門進去後,規律的誦經聲讓她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笑容慈祥的金色大佛端坐大殿,右邊是一整排的地藏王,祥和寧靜的氛圍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負責館內事務的總干事笑容滿面的迎了過來。
「您到啦?法會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白姝娜略微頷首。「辛苦了。」
白家每年捐獻龐大金額,今天更捐贈了一棟新館要幫助買不起塔位的清寒戶,這些功德都是為姊姊做的。
一行人欲轉往法會會場的時候,幾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迎面而來,為首的高大男子很快眼楮一亮停下腳步,其余跟班也跟著停下來。
白姝娜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神態比剛才還冷傲了好幾倍。
「真巧,這不是白二小姐嗎?」胡宇秋笑容滿面,並不在乎自己的熱臉貼人冷,非常熱絡的問候著。
即使是黑色套裝也無法掩蓋玲瓏有致的身材,這個女人是女人中的極品,是每個男人都想要擁有的女神,他曾透過很多關系邀請她私下吃飯,就是請不動。
如果白姝娜能成為他的女人,那麼他的社交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能夠擁有她這樣的女人,他也會被當成很有能力的男人……
當然,白家驚人的家產和名門望族的光環更是他渴望白姝娜的原因。
打從日治時代,白家第一代的大家長白鶴榮便取得米、鹽、糖、樟腦的經營權,後來更采礦致富,接著多方投資,積極買地,目前仍擁地近一千公頃。
第二代的白展力成立海洋集團,旗下產業橫跨了紡織、石化、水泥、百貨、航運。
第三代的白奐元帶領集團進入營建業,發展電子、能源與生物科技,還蓋了白鶴榮紀念醫院以及學校。
第四代白倫亨,也就是白姝娜的父親,他眼光精準,在手機尚未盛行時就切入了電信業,還讓海洋集團旗下十大事業體全部上市。
只是,如此的商場強人卻在幾年前踢到了鐵板,自信滿滿的跟長億集團賀家合作,要在印度首都蓋購物商城,卻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損失難以估算,還讓大女兒喪命。
說起來,白家事業雖旺,卻沒旺到人丁,從第一代便是單傳,到了白倫亨這一代,雖坐擁百億家產的金山銀山,卻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白姝媛更因購物商場的投資案客死異鄉,白倫亨本人也受不了打擊,因而中風。
在股東會的決議下,暫時將集團交給專業經理人管理,直到白姝娜大學畢業後進入集團,磨練了幾年,去年才由她接下集團副總裁的位置,未來集團總裁的寶座也鐵定是她的,這當然是因為她及父親白倫亨是海洋集團的最大股東,兩人的股份加起來超過百分之五十五,不須受制于其他股東的緣故,不然以她的資歷和能力,哪里能服眾。
所以,跟白姝娜結婚就等于跟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結婚,加上她是如此的秀色可餐,哪個男人不垂涎?
「胡總裁貴人多忘事,似乎忘了我在八個月前已經升任海洋集團的副總裁了,稱呼我某某小姐並不恰當。」她冷淡的指正。
「瞧我這記性。」胡宇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壓根沒有把她的話听進耳里,他調笑地瞅著她。「不過,我怎麼覺得二小姐這稱呼更合適呢?你是如此嬌貴、高雅,天生是讓人嬌養的幽蘭,做為一個女強人太可惜了。」
她很不客氣的冷笑。「可能是胡總裁還沒把海洋集團放在眼里,才會有那些錯誤的認知,誤把帶刺的玫瑰當幽蘭了,這樣可是會出問題的,我真心建議胡總裁去配副眼鏡。」
胡宇秋一臉尷尬。「二小姐真會開玩笑,難怪怎麼都請不到你私下一起吃頓飯了。」
以他的條件,有多少女人追著他跑?但白姝娜卻一點面子都不給,這讓他更想征服她了,想看看她究竟能傲到什麼地步。
「吃飯嗎?」她揚了揚眉。「抱歉了,我長年節食,不踫米食已經好多年了,要跟我吃飯確實有些難度。」
一記軟釘子讓胡宇秋干笑兩聲,「不踫米食是嗎?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這時一旁的衛東人適時清了清喉嚨,「副總裁,法會的時間到了,再不過去會錯過吉時。」
胡宇秋好不容易找到台階下,連忙說︰「那我就不打擾了。」
那幾個人總算走了,白姝娜深吸了一口氣,微微蹙著眉心。
她轉身往法會的方向走,其他人則跟上她——
「那個人究竟有什麼毛病啊?」章樂屏邊走邊嘀咕。「什麼條件還敢對你有非分之想?他不是黑道出身的嗎?現在還跟黑道牽扯不清呢。」
白姝娜步履不停,臉上寒霜稍解。「不過就是喪妻罷了,對很多女人而言,他還是金龜婿。」
章樂屏絮絮叨叨地念道︰「就因為那樣,他才會認為自己夠格黏過來,雖然外表是挺不錯的,但那眼神太有目的了,我不喜歡。」
「不管他有什麼目的都沒用,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白姝娜冷淡的說,她從右側小門進入,看到了法會現場,有幾名僧人正在誦經。
法會布置的莊嚴肅穆,大量擺放著香水百合,那是她要求的。
香水百合是姊姊生前喜愛的花,姊姊一定不喜歡用菊花來布置,她也就不理那些繁文縟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