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哥從哪兒來的?真俊啊!」「是挺俊的,哎唷,這眼楮鼻子嘴唇都好漂亮,皮膚也好光滑。」
「你叫什麼名字?」
陸香芙看完花瓶後原本想往飯館走,听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納悶地往後一看,只見幾個女人圍著一個男人,她頓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被女人包圍的秦鈺棠表情沒有一點局促,他輕輕拉開擱在他胸口上大吃豆腐的縴手,慢條斯理的朝她走去。
「陸掌櫃,田嬸說你會來這里,我跟在你後面來的。」他抹了抹額上的薄汗道。
住在當鋪里幾天了,他也听說她有間飯館要開了,卻只聞其名不見其影,今天才知是開在這條熱鬧的商街上,她平時也都是用走的過來,這會兒正熱,可真令人難受。
他竟是跟在她後面來的?!陸香芙完全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腦子有點發懵。
「原來這位小哥認識香芙小姐,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都沒听你說過,都自己偷偷藏起來。」剛剛大膽吃秦鈺棠豆腐的羅大娘笑著對陸香芙說,她的指甲涂得紅彤彤的,臉上化著濃妝,雖已年過四十可仍風韻猶存。
「該不會這位小哥是典當品吧……」另一位三十多歲的林嬸說道,故意朝陸香芙曖昧的眨眨眼。
其它婦人也有意無意的朝他倆身上看,她們都嫁過人,說話作風難免大膽些。
「不是的!」陸香芙臉色紅窘,禁不起戲弄,迅速將秦鈺棠拉入飯館里。
秦鈺棠難得見沉穩干練的陸香芙這模樣,有趣的勾起笑。
陸香芙關上門後,確定門外沒人偷听,轉向他問道︰「你干麼跟著我來,你不用幫田嬸工作了嗎?」
秦鈺棠的笑容一變,露出溫和無害的表情睇著她看,「田嬸說沒有我能幫忙的事……我來參觀不行嗎?」
相識不算久,陸香芙總把秦鈺棠當外人看,不曾主動對他提及飯館的事,更別說帶他參觀了,現在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她頓時感到左右為難。
「陸掌櫃,你不是說要好好教我嗎?讓我看看你的店、你的經商之道,也許我會變精明。」秦鈺棠跨前一步道,溫潤的雙眸蘊有懇求。
陸香芙認輸了,不只是無法拒絕他,也想起前天她對他的訓話,她說得頭頭是道,要他學精明,不要被坑錢,要是現在說不教他的話,那就自打嘴巴了。
她輕輕吐了口氣,「好吧,跟我來。」
秦鈺棠跟著她跨出步伐,唇角揚起得逞的笑。
他們從一樓的最後方來到蔚房。還沒進廚房,秦鈺棠就聞到一股好聞的撲鼻香味,「真香,這是在煮什麼?」
「進來吧。」陸香芙臉上有些得意,領著他進廚房。
「香芙小姐。」一名年輕有姿色的婦人背上背了個孩子,率先向她問好。
一旁還有幾個大娘正在里頭忙,看到她來了,全恭恭敬敬地問候著。
「煮好了嗎?」
「煮好了,香芙小姐要嘗嘗看嗎?」
陸香芙點頭,「也讓這位公子嘗嘗味道。」
「是。」
年輕少婦從甕中夾了雞肉放在小碟子上,再遞給他們筷子。
陸香芙一吃,滿意的頻點頭,「味道很好。開店那天照這樣做就好了,別緊張。」
「是!」年輕婦人眼里泛著感動。
秦鈺棠也嘗了,饒是他吃遍山珍海味,也覺得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香味撲鼻,肉質鮮女敕,入口即化,讓人簡直連舌頭都想吞下去……
「覺得如何?」陸香芙問他道。
「很好吃。」除了好吃,秦鈺棠說不出其它形容詞。
陸香芙將少婦拉來身邊,驕傲的道︰「這叫豆鹵雞,炸過後再用特殊醬汁來鹵,是這家飯館的招牌菜,也是鳳娘的拿手小菜,醬汁是她的獨家秘方,除了她沒有人做得出來。」
鳳娘被陸香芙當面贊美,羞赧的低下頭。
秦鈺棠看到這位蔚娘那麼年輕就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菜,心中好生佩服,暗自好奇陸香芙是從哪找到人的。
試完菜,陸香芙帶他往前走,來到飯館大廳。
寬敞的大廳還沒有擺上桌椅,只有一張櫃台,一張大椅子,有十多個婦人聚集在那兒。
有幾位婦人是秦鈺棠方才在後門時見到的,原來她們都是她雇來的人,其中那位化著濃妝、吃他豆腐的婦人也在,只是臉上的輕佻不見了,換上一臉正經,她正在練習端盤、擺盤,其它人也忙碌的在練習,氣氛非常嚴肅,沒有一絲吵鬧。
他再往右看,那兒還有幾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在學習招呼客人和應對。
「這些孩子是哪來的?」
「都是這些女人的孩子。快開店了,大家都在加緊練習呢,希望能在開店第一天讓客人留下好印象。」陸香芙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走吧,去二樓看看。」
陸香芙踏上樓梯,秦鈺棠跟著走,中途不由回頭一望,心生疑惑。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飯館,聘了那麼多女人,連她們的孩子也一起工作,但奇怪的是,他到現在都還沒看到一個成年男子。
兩人上了二樓,從樓台往下望,可以看到一樓飯廳的全貌,接近角落的座位看來幽靜、不易被打擾,靠窗的位子也很不錯,能看到熱鬧的商街,還有十幾間雅致的包廂,可供不同需求的客人選擇。
陸香芙帶著他繞了一圈後,覺得差不多了才道︰「好了,你也參觀完了,先回去吧,我會晚一點才回去……」
「香芙小姐!」
陸香芙轉過頭,就見一個婦人踏上樓梯跑向她,接著跪下。
她嚇到了,秦鈺棠也是,不知這會兒是發生什麼事。,「香芙小姐,我以為傳聞是假的,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典當的,沒想到你真的願意當給我那一大筆錢,讓我能還丈夫的醫藥費……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丈夫死後我和孩子肯定要流落街頭了……」
「你別這樣。」陸香芙顯得局促不安,秦鈺棠在旁邊看著呢,她急著想將婦人拉起。
婦人淚流滿面的感激道︰「我會好好工作還你錢的,我一定會努力工作養活我婆婆和三個孩子。」
「好了,別哭了。」陸香芙安撫了她好一會兒,婦人才肯走。
秦鈺棠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了那些放在當鋪櫃子上高價收購卻賣不出去的粗劣典當品,想起她藏著一群女人,逼迫那些女人還債的謠言,想起田嬸說,他來到這里自會明白了。他真的都明白了,原來竟是這麼回事……
他俊秀的臉上布滿震驚,「她是……不,她們全都是向當鋪借錢的客人,有謠言說你逼迫那些還不出錢的女人賣身還債,但其實你是安排她們到你的飯館工作抵債,是這樣吧?!」
聞言,陸香芙驚訝的張大雙眸,還以為是田嬸或誰說出去的,但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早已知曉。她垂下眸,承認道︰「對,她們都是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典當,卻迫切需要錢的客人,都是寡婦。」
「寡婦?」秦鈺棠嚇了一跳,但他終于知道為什麼這里沒有男人,只有女人和孩子了。
「她們都死了丈夫,無依無靠,負債累累才拿東西來典當的,但典當的大都是沒有價值的物品,所以一開始我會為她們找合適的工作,等她們賺到錢再慢慢還錢給我。後來我發現開家店讓她們工作,能讓她們還錢還得更快,剛好半年前,鳳娘把豆鹵雞的秘方當給我,我便下定決心開個飯館。」
說完後,陸香芙以為已經交代清楚了,秦鈺棠卻冒出一句。
「你讓她們做的明明是正當工作,外頭的人卻說你逼她們賣身還債,毀去你的名譽,你為什麼不澄清?」
她怎麼能任由那些莫須有的謠言中傷她?
陸香芙無所謂的聳肩,「澄清有用嗎?多的是看不慣我一個女人卻出來做生意的人,而且我做的事,也不需要大聲嚷嚷給他們听。」
「你做的事很了不起!」秦鈺棠不禁低喃,他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她一個女人家竟能開飯館,將那些孤兒寡母納入飯館里各司其職、養活家人。
他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她真正做到了省下錢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忙的人,所有他曾經覺得她俗不可耐的行為,現在看來竟是如此的高貴。
陸香芙听得別扭,否認道︰「我沒有多了不起,我這是在做生意,跟她們是各取所需,我給她們工作,讓她們有能力還我錢,我的經商之道就是不做虧本的生意。」
她的義父義母就是因為借了太多錢給窮人,沒有底限的付出,當鋪才會支持不下去,所以她不會重蹈覆轍。
秦鈺棠望著她,有一股抵擋不了的熱流在胸口震蕩著,使他無法自已。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是用善心在做好事,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賺錢,把自己說得那麼市儈。
他也沒見過像她那麼聰明的女人,居然能善用生意頭腦一並做好事,她真的讓他由衷敬佩。
比起她,他只能守著那塊皇上賜下的領地,卻絲毫沒有作為。
比起那些為了孩子、家人而出來工作養家的寡婦,他不知珍惜,對揮霍成習毫不在意,花錢如流水還自以為清高,她罵他罵得真沒錯,他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比起他這個世子爺,她比他還要高雅多了……
秦鈺棠眼神變得迷離,忍不住伸手撫模她的臉頰。
「你做什麼!」陸香芙捂著臉往後一跳,吃驚不已,二十二歲的她從沒被男人這麼踫過。
秦鈺棠揚起微笑,俊美得令人屏息,「因為你看起來很高雅,為她們做這些事的你很高雅。」
陸香芙臉一紅,他、他在說什麼啊!她高雅,她怎麼會高雅?陸香芙被他說得很難為情,不知所措,但似乎又很高興被他這麼稱贊。
這時候,樓下一陣熱鬧,有工人送桌椅來了,溫大娘負責清點檢查,其它女人們在旁圍觀。
飯館里的事務都是由溫大娘出面打點的,她是名義上的老板,而陸香芙事前已經跟溫大娘交代過放桌椅的位置了,如今只要讓溫大娘去處理就好。
陸香芙移開眼光,再面對秦鈺棠時已恢復沉穩自若道︰「我想多待一下,你快回去吧。」
她再往樓下方向看,當她看到工人們兩人一組在搬桌子,婦人們也閑不住,兩、三個人合力搬起椅子來,忍不住蹙著秀眉道︰「工人請太少了……」
「我也來幫忙吧。」秦鈺棠突然出聲。
「你?」陸香芙瞪大眸子看著他,好像他說了多離譜的話。
秦鈺棠笑了笑,「現在大家都在忙,我怎麼能走?」說完,他看到有三個女人正吃力的扛著一張長桌子,立即下樓想去幫忙。
陸香芙看他走下樓梯,在他前面有個高他一個頭的工人,還有個卷起袖子、肌肉賁起的工人,比起來他真的是太清瘦、太嬌貴了……他真的行嗎?
「玉公子!」她快步走下樓梯攔住他,用著和緩的語氣勸道︰「這里不缺人,請你先回當鋪去吧。」
不缺人?這女人不當他是男人嗎?秦鈺棠知道陸香芙不只當他是笨蛋,還覺得他很嬌貴,但他可沒嬌生慣養到連這點粗活都沒力氣做。
「看好,我可不只是個大少爺。」他沖著她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陸香芙怔了怔,那笑容竟出奇的魅人。
然後,她看到他向前走了幾步,從女人們手上接過長桌,利落地扛上肩。
他、他搬起來了……她一臉驚訝,嘴巴都闔不起來了。
「小哥力氣很大,真看不出來呀!」
「是啊,這桌子用的木頭很好,很重的。」
「小哥還真是深藏不露……」女人們興奮喊道。
陸香芙瞠眸看著他扛起長桌的寬闊肩膀,看著他走得穩穩當當的長腿,看得眼眸眨也不眨一下,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