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輕暖,悄悄在地毯上移動著。
微風徐來,揚起窗邊輕紗,拂過她的臉。
可楠睜開眼,看見窗外遠山浮雲圍繞,湖水輕輕蕩漾著。
她躺在床上,枕在雪白又柔軟的枕頭上。
有那麼一瞬間,她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里,然後可怕的記憶在瞬間闖了進來。
燃燒的火焰,橫飛的血肉,驚天的爆炸——
她屏住了氣息,驚慌的坐起身來,卻因為起身太快一陣暈眩,只覺惡心想吐,差點掉下床去,但有只鐵壁借住了她。
她喘著氣抬起頭來,看見那個男人。
杰西。
不,不是杰西,那不是他的名字。
這詭異的念頭驀然浮現,在腦海里輕響。
她喘了口氣,眨了眨眼,試圖抹去那異樣的念頭,但那念頭不肯消失,在腦海里像外頭的太陽一樣明亮。
有個模糊的影像閃過,但太亮了,她看不清楚。
「你血壓太低,不該太快起身。」他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詭異的是,想吐的感覺消失了,反而是心跳加快了許多。
然後她注意到他穿上了衣服,新的黑襯衫,不是舊的那件白的;跟著她看見他頭臉和脖子上那些還很新鮮的擦傷。
當風再起,她忽然能聞到燃燒的火,聞到人肉燒焦的味。
腸胃在瞬間又一陣翻攪,那味道很淡,但揮之不去,她有些驚慌,不由自主的屏息。
他見狀,傾身坐在床邊,抬手覆著她的臉,幾近命令的道。
「吸氣,看著我,別再暈倒了。」
她也不想再暈倒了,所以她看著他,然後強迫自己吸氣。
那瞬間,她原以為會再聞到那可怕的味道,可因為他靠太近,當她用力吸氣時,她只嗅聞到他身上干爽的氣味。
他洗過澡了,身上帶著肥皂和他原本的味道,那味道很好聞,她忍不住再吸了一口,然後又一口,終于稍微鎮定了下來。
他的眼楮好藍,在不同的光線下有著不同的藍,而此時那雙藍眼專注的注視著她,映著她蒼白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他會吻她,但他沒有,他只是捧著她的臉,用拇指劃過她的臉,拭去其上的淚痕。
她看著他額角被玻璃劃破的傷,听見自己問。
「那不是夢,對不對?」
他瞳孔收縮,變得更藍,開了口。
「對。」
這答案她早料到,卻仍是忍不住輕顫,然後她深吸口氣,吞咽著口水,提著一顆心問︰「欣欣呢?她還好嗎?」
「在樓下,警察來了,正在幫她做筆錄。」
這個答案,讓她釋然的松了口氣,淚水卻還是因此再次滑落眼角。
他緩緩再次拭去它,那麼輕,如此溫柔,教她心頭微顫。
「你為什麼在這?」她看著他,悄聲問。
眼前的男人,凝望著她,繼續回答她的問題︰「你昏倒了,楚欣欣請我留在這里陪你。」
她點頭,道謝。
「謝謝你。」
他撫著她的臉,抹去她的淚,甚至將它散落的長發掠到耳後,這動作太過親密,讓她雙耳莫名酥麻,心跳加快。
然後,他看著她,問了一個教她心頭緊縮的問題。
「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知道直升機會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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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女人,一臉柔弱無助的模樣,教人只想將她擁入懷中,但她知道不應該知道的事,他必須知道,她為何會曉得。
爆炸。
他听見了,她說它會爆炸,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她就知道了。
她說直升機會爆炸,然後它就爆炸了。
事情不可能會這麼巧,她一定知道些什麼,看見些什麼。
他的問題,讓她眼中又閃過驚慌,他看見她粉唇微顫,感覺到她嬌小的身軀微微的顫栗著。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說要阻止它,你說它會爆炸。」他看著她,撫著她柔軟的唇,平靜的問︰「你怎麼會知道?」
他的說法,讓她恍然過來,他能看見她那雙黑眸中浮現震驚的領悟。
「你認為是我做的?」
他無言,只挑眉。
她倒抽口氣,小臉刷百的辯駁︰「不是我,如果是我,我為什麼要阻止它?」
他微側著頭,藍眼微眯︰「或許你後悔了,也或許戴維.林布蘭不是你的目標。」
她喘了口氣,黑眸再次盈滿淚光,抖著失去血色的唇道︰「不是我……」
「那你怎麼會知道?」
「那是因為——」她話到一半,猛地頓住。
「因為什麼?」他緩聲追問。
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抿了抿唇,看著他說︰「你不會相信的。」
「你可以試試看。」
她緊閉著雙唇,不肯說。
他扯著嘴角,溫聲道︰「你要知道,這很明顯是連續殺人案,警方就在樓下,只要我把听到的,告訴他們,你會立刻變成頭號嫌疑犯。」
這是個很明顯的威脅。
即便他動作溫柔,語音徐緩,那依然是個威脅。
她鎮定的看著這男人說︰「你不能把莎拉的命案也在我頭上,她至少比我還重五公斤,我不可能把她吊起來。」
「要吊起比你重的人,方法多的很。」他輕扯嘴角,道︰「最簡單的一個就是,你只要背著超過五公斤的背包,就能吊起比你還要重的人了。」
可楠不由自主的輕抽口氣,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大手依然停留在她臉上,但他的藍眼很冷,冷到她心頭直打顫。
「如果我有嫌疑,你也有。今天凌晨听到尖叫時,大家都因為好奇跑出來查看了,事實上,那才是正常的反應,除了——」
該死!
她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猛地清醒過來,臉色刷白的閉上了嘴,後悔得想咬掉自己沖動的舌頭。
老天!她在想什麼?現在這間房里,只有他和她而已,這男人身強體健,肌肉結實,她相信只要他想,就能輕易折斷她的脖子,而她做了什麼好事?質疑這個男人可能是凶手?她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啊?
但即便她住了嘴,他卻沒有因此放過她。
那家伙撫著她臉,瞅著她,張口嘴,接了她的話。
「除了我。」
寒顫爬上了她的後頸,教她不自禁輕顫。
然後,他揚起了嘴角,笑了。
「所以,你認為我是凶手?」
「我沒這麼說。」可楠舌忝著干澀的唇,盯著他道。
「但你好奇我在到現場之前,去了哪里。」他依然噙著笑,道︰「是嗎?」
她吞咽著口水,听到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有那麼瞬間,她考慮說謊,但那真的很欲蓋彌彰,這男人顯然早看出她的猜疑。
「對。」可楠緊張的問︰「你去了哪里?」
「屋頂。」他眼也不眨的說。
她聞言,不禁輕抽了口氣。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安與那掩不住的驚慌,她對他的畏懼,像小小的蟲,爬在他的脊梁上,讓他眼角微抽。
「你不需要這麼怕我,事實上,如果我沒記錯,塔羅牌之中,有張牌就叫倒吊的人,對吧?」
她傻眼,張口結舌的看著他。
太好了,他竟然又繞回她是凶手這一點上了。
在這一秒,可楠真的很想再次昏倒給他看。
他繼續說︰「若你行凶之後,把人倒吊起來,再溜回自己房間,然後在听到尖叫聲後沖出來,和你朋友一起回到命案現場,這確實是可能發生的。」
「我不是凶手。」她死白這臉,睜著大眼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殺人。」
「我也沒有。」他直視著她的眼說︰「我去屋頂,是因為有風。」
可楠楞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听到第一聲尖叫後就跑了過去,上面有風吹下來,那表示有人把樓上的門打開了,所以我才上去查看。在這之前,我一直在和朋友做網絡視訊,我的計算機記錄了一切。」
說著,他微笑看著她︰「你瞧,我有不在場證明,但你沒有。」
這一點,讓她臉色更白。
「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知道直升機會爆炸,否則我只能讓你自己去對警方解釋了。」
她不想喝警方解釋,那很麻煩,而且她八成會被帶回警局拘留起來,她不是害怕被關起來,她不可能會在牢里待太久,只要一通電話,家里便會有人火速來領她。
只是,到時她們可不只是會領她出來而已,而是會帶她回去繼承家業。
天知道,她們若是听到她終于開了竅,她從此之後就再也休想擺月兌她們了。
說真的,她可是出來好幾個月之後,才終于想通,身為沒有天分的庸才,可是大大有好處的,因為她是自由的,比她那被選為正式繼承人的表妹湛華自由多了。
現在她高興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像湛華到哪都有人跟著。
再說,她這次的預見搞不好只是因為小命不保所以才靈了,誰知道下回她的預見靈視還會不會這麼精準的出現。
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長輩們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過去那些年真的已經看太多了。
所以,她看著眼前的這家伙,衡量得失過後,開口問︰「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
「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他眼也不眨的說。
「我會知道,是因為我看見了。」她說。
他眼中浮現驚愕,可楠在他開口之前迅速道︰「不,不是你想的那種看見,我不是真的看見誰對直升機動了手腳或裝了炸藥,我看見的是直升機爆炸的景象,在那個當下,在我撞到你的時候。」
「什麼意思?」
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意思是,在那之前,在我撞到你之前,我壓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當我撞到你時,那個畫面才冒了出來。」
他眼一眯,冷聲道︰「小吉普賽,我說過了,我不相信怪力亂神那一套。」
「我知道。」她有些惱怒的說︰「是你要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的,我就是那樣知道的,我家世代都是靈媒——」
「你——」
「讓我說完!」她抬手阻止他。
沒料到她竟然會斥喝他,男人挑起了眉。
可楠瞪著他,生氣的道︰「我們家族就是靠這個為生的,我們幫人卜卦、算命、解讀星座和塔羅牌,有些也通靈,我們能看到殘留的意念,我知道你不相信這個,但那就是我知道的方式。我看見了,知道了,所以試圖去阻止那件事發生,你以為我想要那件事發生嗎?你知道我看見什麼嗎?我看見我和欣欣與戴維,一起在那架直升機上被炸得支離破碎——」
那畫面讓她一想起來就想吐,可楠白著臉,喘了口氣,道︰「我看見戴維的腦袋被削掉一半,鮮血濺到我臉上,欣欣杯壞掉的安全帶綁死在我身旁的座位燃燒尖叫,還有個女人從門口掉了出去,然後一切都被第二次的爆炸吞噬,我看見……」
她瞪著他,啞聲到︰「我看見自己死了,我感覺我死了,所以才會休克暈倒。」
他無法置信的瞪著眼前這女人,他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但他去看過殘骸和現場,她說的一切,和出事的直升機狀態幾乎一模一樣。戴維的腦袋少了一大塊,坐他斜對面的男人安全帶壞了,尸身被焚毀,有一個女人從直升機里掉了出來,活活摔死在庭院里,而那個男人身旁的女人被破碎的金屬和玻璃插入心肺,還沒落地前就當場死亡了。
「我說對了,對不對?」她從他眼中的愕然察覺自己是對的,渾身猶若浸到千年寒冰之中,教她活生生打了個冷顫。
這女人不可能知道直升機里的情況,直升機爆炸時,她和他在一起,被他擋住了視線,就連他也是事後去查看殘骸,才推演出事發時直升機里的狀況,她不可能在那混亂之中,還能看見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