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縱使跌斷腿，休息幾天之後，齊藤正浩還是準時到「東廚」報到。
接下來的日子，天天跟在他身邊，莫雪琪實在不得不佩服他拼命三郎的性子。
看著一臉嚴肅，坐在辦公桌後工作的齊藤正浩，完全就是大老板的樣子，跟私底下與她相處時很不一樣。
其實，對于東廚餐飲集團的營運內容，她根本沒有任何概念，不用別人告訴她，只要看到桌上那一堆看不懂的報表資料，她就自知沒有任何資格可以勝任他的助理，她的靈魂來自遙遠的過去，酒她是懂得不少，但從來都不是從商的料。
她壓下打哈欠的沖動，他帶她進公司這幾天，只要她坐在旁邊，什麼事都不安排給她，也很少搭理她，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絕大部分的時間她只能無所事事的左右張望，放空發呆。
當助理這麼無聊，她還真想四處逛逛……
「我想……」
齊藤正浩才出聲，莫雪琪就連忙坐直身子，嚴肅的盯著他，終于要開始做事了嗎？
齊藤正浩瞄了她正經八百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笑，「無聊嗎？」
她嘟嘴，點了點頭。
「好吧，那今天就給你做點事。」他拉開抽屜，隨手丟個文件到她的面前。
莫雪琪滿心期待的打開文件，入目的美食圖片令她不解，「這個是……菜單吧？」
「嗯。」他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餓了，幫我點餐，叫餐廳做。」
她的眼楮一轉，「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
他的反問令她啞口無言，這是東廚飯店內所有餐廳的菜單，有中式、日式、西式，應有盡有，能夠滿足世界各地的顧客。
她一頁又一頁的翻著，怎麼也沒料到好不容易找了件事忙，差事竟然是「找飯吃」。
「你想吃什麼？」她分心的問。
每一張菜肴圖片看起來都色香味俱全，看著看著她肚子好像也有點餓了，不過想想都快中午了，餓也是正常。
「隨便，你做主就好。」
她翻著菜單，因為齊藤正浩說隨便，她就選擇中餐，而她記得齊皓愛吃的東西，所以很快就點了幾道菜。
「Boss，我點了……」
「你交代下去就好。」齊藤正浩說道，「不用跟我報告，你若無聊，可以自己下去點，順便看看環境。不過我餓了，你十二點要出現，叫服務生準時將東西送上來。」
他的口氣好像如果餐點不能準時送上來或她人沒出現就要倒楣了。
她立刻起身，「我立刻去餐廳，要大家的手腳俐落些。」
趁機出去走動一下，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莫雪琪興匆匆的準備到二樓的中餐廳，沒料到卻在員工專用電梯遇上了千野愛。
看到她一個原本光鮮亮麗的大小姐，現在卻穿著房務部的制服，她著實一愣，想裝不認識好像也太晚了，只能有禮的點個頭，讓個位置讓千野愛進來。
「我認識你。」千野愛委屈的皺起了眉頭，「你是正浩哥的助理，搶我工作的人！」
原本該是一句很不友善的話，但她嗲聲嗲氣的語調，卻令人無法對她發脾氣。
莫雪琪同情的看著她，「工作很累吧？」
「嗯！」千野愛點點頭，「我不想做了！」
「那就別做啊。」莫雪琪忍不住伸出手，將千野愛有些散亂在臉頰旁的黑發勾到腦後。
「可是爺爺和齊藤女乃女乃說我要很听話，正浩哥才會喜歡我。」
「你想要正浩哥喜歡你，但你喜歡他嗎？」
千野愛想了一會兒，「齊藤女乃女乃和我爺爺都說，我們是門當戶對的一對。」
「小愛，你跟他確實門當戶對，同樣出身名門，但你要選擇的人將跟你相處一輩子，你實在不該只听著你爺爺或齊藤老夫人的話來決定對象。」
千野愛的小臉露出困惑的神情。她很小就听爺爺說將來她就是要嫁給像齊藤正浩這樣優秀的人，所以她一心想成為他的妻子，至于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她還真沒想過。
「其實我只是到每個房間換換毛巾，比較粗重的工作，像是鋪床、打掃都有別人替我做。」千野愛忽然話鋒一轉說道，「但是我不認為正浩哥會因為這樣就喜歡我，他喜歡的人是你對不對？」
莫雪琪的心一突，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我看到他因為要保護你，不讓你受傷，所以摔下樓、跌傷了腳，我一直以為他很冷漠，原來他也有溫柔的一面，不過只有對你——他連齊藤女乃女乃的話都不听，我听說是因為女乃女乃娘家的人害死了正浩哥的爸媽和姑姑，所以正浩哥很不開心。」
莫雪琪沒料到有這樣的內幕，看著千野愛沒有心機的樣子，十分率直，她或許有些任性，但個性還挺討人喜歡的。
電梯門在二樓打開，她看著千野愛，「我要去餐廳替Boss準備午餐，你要一起來嗎？」
千野愛興奮的點點頭，「好啊！」
她的個性單純，但有些驕縱，因此幾乎沒有要好的閨中密友，如今遇到莫雪琪如同大姊姊般溫柔的對待她，她也不自覺卸下心防，與她親近了起來。
「等一下你到樓上陪Boss吃飯，」莫雪琪實在沒把握自己的自作主張會不會惹惱齊藤正浩，不過看著千野愛為了讓齊藤正浩喜歡她，甘願屈就房務的工作，若讓她白忙一場，其實連齊藤正浩的面都見不到，未免也太殘忍了一點。
莫雪琪帶著千野愛進了中餐廳，其實當齊藤正浩的助理也不全然都是壞事，至少還有五星級的好料可以吃。
前幾天齊藤正浩都吃口味較淡的日本料理，今天她選了中餐廳，跟經理說明來意之後，他立刻露出恭敬的樣子，只不過她也從經理的話中得知齊藤正浩很少叫中餐廳的菜，他向來不愛口味偏重的中式餐點。
「中餐也未必每道菜都是重油又重咸！」莫雪琪微笑的說，「不如廚房借我用一下，我自己弄點菜給齊藤先生就好。」
經理露出為難的神情，「可是莫助理，這個跟程……」
「正浩哥就是要吃小琪煮的東西，」一旁的千野愛端出了大小姐的氣勢，「有事情我擔！你讓開！」
經理深知對方身分和派頭，連忙點頭，讓了開來。
莫雪琪感激的看了千野愛一眼，換了衣服，仔細的洗過手之後走進廚房。其實她所熟悉的只有齊皓的口味，雖然不知道今生他的喜好是否一樣，但她打算照著自己過去的習慣準備。
一場忙碌下來，差十分鐘十二點，莫雪琪終于滿頭大汗的將午餐弄好，讓服務生先送上去，還特別交代在十二點之前一定要呈到齊藤正浩的面前。
千野愛自告奮勇要做這份工作，莫雪琪看她一臉興奮期待，就由著她了。
「總廚夸贊莫小姐的廚藝很好。」中餐廳的經理親自送莫雪琪離開時，贊美的說。
「我只是會做一點家常菜而已。」她謙虛的說，要跟大廚比，她還差多了，「我先上去了，經理有事先去忙吧。」
「是。」經理點點頭，轉身走開。
莫雪琪看了下時間，她快要遲到了，怕齊藤正浩發脾氣，她的腳步加快，沒料到才踏出中餐廳門口就迎面對上兩張熟悉的臉。
雙方同時一怔，隨即驚訝的喊道——
「爸、蕾蕾？」
「小琪？！」
明明就是一家人，異鄉重逢之後卻古怪的不見一絲喜悅，只是滿滿的不自在。
「爸，」這樣一直站著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所以莫雪琪意思意思的開了口，「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還敢說！」莫雪琪一問，莫立德就不客氣的諷刺，「養你這麼大，家里出事，你就立刻拍拍一走了之，我還真是白養你了。」
莫雪琪沉默低下頭，這個時候最好什麼話都不要說，才是最保險的方法。
莫立德一直對她當初堅持要來日本，不嫁給劉育康的事耿耿于懷。
「爸，」莫雪蕾的語氣尖酸刻薄，「她又不是我們莫家的人，怕被拖累，出事時當然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莫立德臉色鐵青，因為投資失利，公司面臨資金周轉不過來的問題，劉育康家境富裕，即使沒法子一口氣替莫家解決問題，但只要小琪點頭下嫁，劉家也答應會拿出一筆資金幫他渡過難關，但是小琪卻狠心的一走了之，害他現在為了調頭寸忙得焦頭爛額。
莫雪琪面對指責依然不發一語，她也不是對莫家的養育之恩不感念，只是她對「和親」沒半點興趣。
看著莫雪琪不言不語，莫雪蕾哼了一聲，「少在我們面前裝可憐，說，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問題好像不能不回答，莫雪琪在心中嘆了口氣，只好開口，「我在這里工作。」
「你在這里工作？」莫雪蕾挑剔的看著她的打扮，簡單的Ｔ恤、牛仔褲，活像個大學生，跟這個五星級飯店格格不入，「你有幾斤兩重我很清楚，這里可是高級飯店，你怎麼可能可以在這里工作，難不成——你現在兼差『在賣』嗎？」
她的口氣令莫雪琪很不舒服，對這個跟她年紀相仿卻毫無血緣的妹妹，她實在稱不上喜歡，原本以為來日本可以擺月兌他們，哪知又遇上了。
「我是在這里工作，至于做什麼，」莫雪琪四兩撥千斤的帶過，「你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就不必多說了。」
「莫小姐！」
听到身後的叫喚，莫雪琪立刻恭敬的轉身，「經理？」
「部長打了電話下來，」中餐廳經理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說已經過了十二點，要你立刻回辦公室。」
莫雪琪一愣，遇到存心找碴的莫家父女，害她一時忘記時間，這下完了！
她謝過經理，腦子飛快的轉著，那家伙受了傷，脾氣不太好，她最好趕快回辦公室去。
她轉身道︰「不好意思，爸、蕾蕾，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等一下！」莫立德拉住了她，臉上浮現激動，「剛才那個人說的部長是誰？」
她不是很想說，但是又想要快點月兌身，便不再隱瞞，「齊藤正浩，我是他的助理。」
「齊藤正浩？！」莫雪蕾驚呼出聲，「你是齊藤正浩的助理？！」
看著莫雪蕾一臉震驚，莫雪琪覺得莫名其妙，這很奇怪嗎？
「太好了！」莫立德的不悅突然一掃而空，「我們來日本一直打听辦法想跟他見一面，但就是見不著，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你快帶我們去見他。」
莫雪琪呆了下，「為什麼？」
「我來日本就是要找他，」莫立德說出自己的計劃，「齊藤家有意收購台灣舊有飯店改建成旗下連鎖飯店，若他願意考慮我們家的飯店，我們就有救了。」
原來他們把主意打到了齊藤正浩的頭上，只是台灣的飯店何其多，莫家的老飯店憑什麼跟人家競爭？
「帶我去見他！」莫立德直接下命令，這幾天四處踫壁，唯一一次與齊藤正浩接觸，是他上班時讓守株待兔的他們在大廳踫上，但是齊藤正浩連正眼都不看他們一眼，還叫了保全把他們請走。
「但是……」
「帶我們去見他，其他就沒你的事了。」莫雪蕾的目光閃閃發亮，那天在大廳上看到齊藤正浩後，她的心直到現在還閃著悸動。「我喜歡他，我一定會把他弄到手！這樣我們家的事也解決了。」
看著自己的妹妹，莫雪琪嘆了口氣，又是一個拜倒在齊藤正浩西裝褲底下的女人，憑著他那張「紅顏」，無論輪回幾輩子，他依然是個「禍水」。
想到正準備跟齊藤正浩一起吃午餐的千野愛，那樣的女人才是齊藤家認同的妻子，莫雪琪搖了搖頭，「喜歡他的女人何其多，你就不要自討苦吃。」
莫雪蕾驕傲的揚起下巴，「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只要帶我和爸爸去見他就行了。」
帶他們去見齊藤正浩，只怕自己會惹怒他，不過——她腦子靈光一閃，若是他生氣，讓她丟了這份無聊的助理工作也不是壞事，莫家養了真正的莫雪琪這麼多年，她就當替她還莫家一個人情，一舉兩得吧。
「好吧！」她裝出為難的樣子，「就當報恩，跟我來。」
她拿出識別證，走向最角落的員工電梯的感應器一刷，然後領著父親和妹妹進電梯。
這個時間，千野愛應該已經進了齊藤正浩的辦公室，再加上莫立德和莫雪蕾，接下來她就等著看好戲，看齊藤正浩怎麼應付。
看著電梯樓層上升，她露出微笑，雖然她做的菜不多，但應該夠吃了，不過現在除了她以外，其他人應該沒有心情吃東西。
這陣子總是受制于齊藤正浩，這次她終于可以出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