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站在遠遠的地方,祝福你們白頭揩老。」連繽葵還是不爭氣地紅了眼眶,「就算我人在天涯海角,我永遠會記得這段美好時光。」
「就這樣?」他握著拳頭,壓抑著他滿溢的悲傷。「你只給我這句話,就打算這麼走了?」
不,我給你的何止這句話。還有我的感情,我的心哪。但,我怎麼能讓你知道,我怎麼能肆無忌憚地說出口,在朋友與道義的堅持中,我沒有沖動的自由。
「你有了李綾,還需要什麼?想想你曾在信上給她的承諾,想想你們曾經這麼相愛過——而我,而我不過是……」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想轉身奔出門外。
「繽葵,你沒告訴我你要去哪里。」他一想到她會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心中的激動難以止休。
「去散散心,你替我向李綾辭行,等過幾天,我找好房子了,會再回來搬行李的。」
「不要搬。」嚴棣心月兌口而出,「你等我回來,等我從美國動手術回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案。」就在昨晚,棣心在李綾的說服下,終于決定去美國接受更進一步的治療。
「昨晚不就已經揭曉答案了嗎?你何必再多此一舉呢。」連繽葵淒苦地笑,然後落寞地走出了有嚴棣心的建築。
懊去哪里,她仍舊沒有頭緒。可是,她仍不敢回頭奢望著他會指點迷津。
就讓王子與公證的故事,完美的存在她背後的那一棟屋子里。至于她,還是趕緊掏出包裹里的面紙,好湮滅她終于潰堤的傷心。但,連面紙都跟她過不去,怎麼樣都無法從包包中抽出完整的一張來擦拭淚滴。最後,她氣急敗壞地蹲了下去,將整個包包倒過來,抖出里頭所有的面紙來出氣……最後,面紙用完了,她的淚卻仍沒停,在淚眼迷蒙中,她看見了掉出包包外的那本記事簿,頓時想起,那里頭有李綾寫著她哥哥在加拿大的地址。
「哥。」她輕輕地叫了一聲,是心疼,是同情,也是同病相憐的心情。
突然間,她知道她該去哪里了。
晨霧慢慢消散,街上的人車逐漸的活絡了起來。而她,不再惶惑無依,因為,她還有個手足可以陪著她哭泣。在寒冬時節,兩人取暖總好過一個人孤零零……
「哥,你好嗎?」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哭得這麼傷心呢?哥——「連繽葵知道,再過幾天,她一定會親自上加拿大探視連繽洋的傷痕。或許深、或許淺、也或許無妨,但,她會安慰他,因為他們的最愛,都得到了世上最完美的幸福。所以,不說遺憾,也無需傷感,「還君明珠」終究是明智的胸懷。
加拿大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就在連繽葵來到了這個異鄉後的一個月,它把跟前的世界都復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就如同此刻的連繽葵,心上也是一堆沉沉的灰。
「小妹,天冷,衣服要多穿一些。」連繽洋在上班出門前,不忘提醒他這位「一病不起」的妹妹。
記得一個月前,當這位從來沒出過國的小妹,拎著行李站在他的公寓前時,他本以為,她是要來安慰他的失戀傷痕的。誰知,他錯了,他發現自己除了忙著自我療傷之外,還得分心到安慰小妹的自我折磨。
「哥,你又在借酒澆愁了嗎?」
「不要管我,能麻痹不也很好,至少不會痛。」他經常爛醉著。
「誰要管你,我只是要你留幾瓶酒給我。」
就這樣,連繽洋無法置信地看著連繽葵將酒一口喝干,學著他醉時的模樣,頓時他清醒了一大半。
「別唱了,你不知道借酒澆愁,愁更愁?」他搶下了她的酒瓶,以兄長的威嚴喝斥著。
「我就是不讓你愁,也不想浪費這些酒,所以我才這麼做——嗝。」
于是,在這樣幾次的搶酒行動後,連繽洋在無可奈何下戒了酒,想換別種方式消沉。不過,連繽葵是有樣學樣,還有青出于藍的功力,讓他不但是做不下去,不當之處是忙著矯正連繽葵從他那里學來的惡習。
最後,他不想再拿石頭來砸自己的腳。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一家工程公司的聘書,用忙碌的工作來止痛療傷,也做好當兄長的榜樣。
「哥,外面下雪了——可是,我沒一點冷的感覺。」連繽葵坐在窗台上,曲著腿,雙手環抱著膝蓋,望著雪景的臉龐是明顯的憔悴與憂傷。
「妹,我都站起來了,你也應該試試看,找些可以讓自己活起來的方法。」
我會的——只是,就算能活起來,就算能再快樂的大笑,但,有些遺憾是無法取代的。或許,時間可以讓我們淡忘,或許,忙碌會讓我們沒時間去想,可是,那像是一個傷口,就算結了痂,它仍舊會在。它也像是座時光隧道,不論多久,都會讓我們回憶當初的喜樂悲歡……」連繽葵說著說著,外頭的雪飄著飄著,而連繽洋的心,也沉著沉著……
取代?可不是嗎?在人生中,又有多少的事是永遠也無法取代的?像李綾的甜、李綾的真、還有他失落在她身上的心哪。
然而,路還是得走,他也得善盡扮哥的職責。所以,他主動替連繽葵找條活路,希望她能重新回復往日的笑容。
「這是什麼?」連繽葵不知道大哥給她這一疊資料要做什麼用。
「是一所短期藝術學院的入學申請書,我替你報了音樂系,還預繳了一年的學費了。」這是連繽葵花了兩個星期的成果。
「音樂系?我怎麼可能——」
「你有這個天分。」繽洋不等她推托,「雖然,念書能完全取代你心里的遺憾,但,它能轉移你的傷懷,為自己留個喘息空間。」
連繽洋的話,讓連繽葵的頹廢有了轉口。她接受了哥哥的好意,重新拿起書本,在這陌生的國度里,再次學著使用她那塵封多時的歌聲,來代替于積于心的憂傷與思念情懷。
是的,她好想他。想他的悲、想他的怒、想他的笑,更想他與她共度的纏綿恩愛……她真的好想他,尤其,在飄著大雪的夜。
「棣心,你好嗎?你現在在做什麼呢?你——想我嗎?」她總是這麼問著。
「是的,我好想你,日夜不分地想你啊。」在另一個國度的夜晚,嚴棣心聲聲的呼喚著。在搭機來美國的前一刻,他還盼著能再見繽葵一面的,然而,她還是沒有出現。棣音說,繽葵在他赴美後的第三天,就回去搬走了她所有的衣物,從此,再也無她的下落。
「你一定很恨我吧?我一定傷透了你的心了。」嚴棣心對于這樣的結果,內疚甚深,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因為,他愛的還是李綾,不是嗎?他不能再讓李綾離他遠走。
可是,離開連繽葵的日子愈久,他愈發覺連繽葵在他心的位置有多重要。他對她的思念是與日俱增,他對她的愛,更是馬不停蹄地整日在心頭奔走……
愛?他竟然用了這個字眼。怎麼可能,他不是早在那三十二封信的時候,就把愛全給了李綾?而此刻,他又如何拿愛來界定他對連繽葵的感覺?
「棣心,棣心,好消息,醫生說你終于可以動手術了,而且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李綾一出現,嚴棣心就立刻藏住自己的心事,試著重新溫熱他與李綾當年的情深意濃。
「真的?什麼時候?」他顯得極為興奮。
「下個禮拜。下個禮拜後,你的眼楮就能重見光明了。」李綾高興得都哭了,因為,那像是一塊壓得她幾近窒息的大石頭,終于有落下的時候。她雖然高興嚴棣心的視力恢復,但,她內心更在乎的是,她欠他的不再那麼多了。
她欠他的,終究有還的時候,但,她欠繽洋的呢?一想起遠在加拿大的繽洋,李綾的心又不自覺地揪成麻花了……
「不,我不能再想他了——棣心對我這麼情深義重,他為了我,受這麼大的折磨,我怎麼能夠再想其他的男人。我怎麼能夠把他對我的付出,就這樣一筆勾消。不,李綾,你千萬不可以,你應該愛的人是棣心,你不能再三心兩意。」
道義,常常會模糊掉愛情的本質,就如同此刻的李綾,她心中的歉疚要比「愛」還來得多。
然而,嚴棣心與李綾都不知道,他們都在為著對方「假裝」情意深濃,殊不知,他們都在此中,憔悴消瘦……
一年後——
當思念經過了一年的發酵,更濃郁得讓人莫可奈何了。而唯一不同的是,嚴棣心此刻已不必在黑暗的世界中,默默地想著連繽葵的笑聲幽默了。
不過,讓他更為遺憾的是,即至今日,他依舊沒能親眼見到連繽葵的面容,只有看著李綾帶來的照片,才能稍稍彌補他心中的失落。
「你很想見她是不是?我也很想念她,就不知道她人現在哪里。」李綾已經不只一次發覺嚴棣心看著照片發著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不明白,為何嚴棣心對連繽葵會這麼的念念不忘,不但在手術的前一天,對連繽葵的失去聯絡遺憾不已,連在眼楮復元後,他第一個要求就是要看連繽葵的廬山真面目,為此,她還特地要父母從高雄寄來以前在學校的照片,以滿足他的願望。
就在他拿到照片的那一刻起,這些照片就像是歸他所有一樣,他總是把它擱在床頭旁,時時拿出來凝望。剛開始,李綾還覺得這是他對好朋友的想念感懷,但是,一年下來,她發現了有些不大一樣了,因為,有好幾次,她似乎看見了他眼底的哀傷,他和繽葵之間似乎不單單只是朋友的關系。
不過,每當她問起時,他總是輕描淡寫地一話帶過,好似她的懷疑只是瞎猜。但,無可否認的,有件事他們都絕口不談,那就是——結婚。
自從她回到他身邊以來,嚴棣心其實都與她保持著一種客套的關系,除了結婚的事不提之外,他對她也只有擁抱與牽手,再沒有更親密的接觸了。照理說,李綾該為此事覺得生氣的,可是,她沒有,甚至,她還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當一切都這麼渾沌不明的時候,當李綾與嚴棣心都還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思的時候,嚴棣音帶來了一柄榔頭,就這麼狠狠地敲醒了他們冥頑不靈的腦袋瓜子——
「哥,你真的不再回台灣的那間屋子住了?」嚴棣音將她哥哥放在那間房子的東西都整理出來,全部帶來美國給他。
「人去樓空,再回去住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整理著嚴棣音帶來的東西,落寞地月兌口而出。
「既然你忘不了她,為什麼不回去找她?」嚴棣音仍提醒著他。
「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已經有李綾了。」嚴棣心總是這麼搪塞。
「那你就死心地跟李綾結婚哪,何必再說這種喪氣話。」嚴棣音故意激他。
「是啊,我終究是要跟李綾結婚的呀,這在我寫她寫的三十二封信時,就下了這個決定了。」嚴棣心也激動地吼回去。
「既然這樣,那你還猶豫什麼?李綾都回來一年了,你們怎麼都不補辦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