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伯盯著她的背影瞧了好一會兒,發現她蹲在地上許久都不動,于是好奇的走出車站,來到她身後一探究竟。
這麼一看,才發現她正蹲在地上畫畫,一筆一畫都畫出了花朵的特征。「你畫得真好。」阿旺伯也跟著蹲下,好奇的看著她手上的畫本。「你好厲害。」
樊可喜愣了愣,然後抬眸望向他。「你……覺得我畫得很好?」她現在只是以炭筆輕構草圖,還稱不上是一幅畫啊!
「你畫得很傳神啊!」阿旺伯笑說著。「一看就知道你在畫這朵,還有這朵……喔,這朵是被人踩過的,你也畫得很像,很厲害捏!」
她听完後卻並未覺得開心,反而疑惑的皺起雙眉望著他。「只是……畫得像?」
自小到大,她听過的稱贊全都是畫得真好,再不然就是比原本的物品、景致好看、漂亮,就是沒有人說過畫得真像。
「對啊!」阿旺伯沒有發現她臉上怪異的表情。「畢竟這是真花,你的畫最多就是畫出神韻。」他說到一半,才發現她緊攏的眉頭,于是干笑了幾聲。「我不是說你畫得不好啦!是……我有個孫子是學攝影的,他說,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方法可以詮釋人事物,但是能靠自己的方式詮釋照片里的情境……我是想說,攝影和畫畫很像,你有把花的神韻畫出來,但似乎就少了那麼一點故事,少了你想要說的靈魂……」
靈魂?樊可喜愣了愣。
她自小就被譽為寫實派的繪畫神童,任何一件東西放在她面前,她都可以完美的呈現在筆下。
畫畫就像與生俱來的天職,只要一拿起筆,她看到什麼就能畫,這麼一畫就是十幾年的時間。
她自小無師自通,所以她的畫在文藝界喊價很高,樊家現在所有的一切可以說是她用畫作換來的。
但是,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想過可以在畫里注入屬于她自己的靈魂。
她以為,眼中看進的一切,下筆時誠實的描繪,那便是一幅完美的畫了。「小妹妹,你不要生氣,我沒有惡意,就只是現學現賣。」阿旺伯搔搔頭道。「我孫子說,世界上最美的那一刻,不管用什麼方式捕捉,都沒有親眼見到這般的真實,所以……相機和紙筆記下的只是當時的那瞬感動啦!」
「我沒有生氣。」終于,樊可喜舒展了眉頭。「從沒有人教過我畫畫也要注入想說的故事,我以為畫畫就是呈現最真實的一面……」她一笑,然後翻了翻畫本。「不過,沒想到伯伯教了我一課,原來畫畫並不是我想的這麼無趣,讓我又找回想要畫畫的熱情了。」
阿旺伯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你沒有生氣就好。我啊,這輩子就只是守在旺來這個小車站,也不懂什麼畫啊、攝影,我全都是听孫子說給我听的……」樊可喜沒想到自己才剛踏出家門沒有多久,就交到阿旺伯這樣一個忘年之交。
從有記億以來,她的人生就只與作畫為伍,基本上沒有什麼知心好友。畢竟她畫的是寫實畫,根本畫不出少女漫畫那般的情景,因此她一直是班上的怪胎,久了,她也習慣了一個人,沒有朋友的她,整天就是沉浸在畫畫中。
現在她才發現,有個聊天的對象,原來是這麼快樂的一件事。
快樂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
當樊可喜畫完這幅畫時已是黃昏,天際也染上一片橘彩,這時她才想起自己來到旺來小鎮的目的。「我要找……雷澤剛。」
她才開口,剛下班的阿旺伯便熱情的說沒問題,然後騎著可以稱為古董的速可達機車,載著她離開車站。
阿旺伯當然認識雷澤剛,就是以前老是當孩子王的那個猴小孩嘛,再說,他和雷澤剛的女乃女乃還是老同學咧!
將她載到雷家門口,放下她之後,阿旺伯便騎著機車回家吃晚飯了。
樊可喜抬頭一瞧,發現前方是一幢兩層樓的老舊房子,門上的招牌寫著「水電工程行」幾個大字。
她揚起嘴角上前,才剛要踏進水電行,里頭突然沖出一只白色的大型犬,不斷朝她吠叫。
她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差一點就踉蹌的跌在地上,只能不斷往後退。「大熊!」里頭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女乃女乃急忙走出來,喚著那只大狗。「不行!」
「汪汪汪……」大熊卻十分興奮,似乎因為難得見到新而孔,不斷狂吠著且迅速往樊可喜撲去。
樊可喜從來沒有與貓狗接觸過,眼見這只站起來比她還要高的人型犬向她襲來,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雙腳也站不穩,最後一跌坐在地上,雙眼一閉,準備接受大白犬的襲擊。
然而閉上雙眼後,她等到的並不是疼痛的嘶咬,而是一陣濕黏,似乎有個大大的舌頭不斷舌忝著她的臉。
樊可喜慢慢睜開雙眼,只見那只大白犬將她壓在地上,正不斷舌忝著她。「大熊!」老女乃女乃沒有力氣拉開大狗,只好凶惡的開口。「進去!」
「嗚--」大熊回頭望了老女乃女乃一眼,雙耳和尾巴一垂,再看看被它壓在底下的樊可喜,最後才可憐兮兮的慢慢的踱回屋里。
「小姐,不好意思。」老女乃女乃上前將她扶起來。「大熊是大只了一點,不過它不會咬人,只是看到人喜歡撲上去……你有沒有受傷?」
樊可喜搖搖頭。「沒有。」她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沒有就好。」見她臉上全都是狗兒的口水,老女乃女乃拿出手帕遞給她,並熱情的將她帶進屋里。「來,進來坐!我看你是生面孔,是剛搬來還是來找人的?」
「我來找人。」樊可喜邊擦拭著臉頰邊開口,白皙的小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手中還握著寫著住址的紙條。
「找人啊?」老女乃女乃正好看到她手中的紙條,于是伸手跟她要來瞧瞧。「我替你看看是哪戶人家?」
接過紙條,老女乃女乃把地址大聲的念出來,愈念愈覺得順口,念完之後才一喊︰「這不是我們家的地址嗎?」
她又看了樊可喜一眼,發現她長得白白淨淨的,穿著粉紅色的絲質洋裝,腳下是精致的包鞋,看來很有氣質。
但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位小姐。「你是從哪里來的啊?」
「台北。」樊可喜據實以告。
台北?!老女乃女乃低呼一聲。「你是阿剛的朋友?」
孫子才剛從台北搬回來,這麼快就有女孩子追來了啊?
喔呵呵,很好、很好!那個臭小子還騙她說在台北沒什麼朋友,也沒有交女朋友,現在人家女孩子都親自追來了,就看那小子要怎麼辯!
「應該算是吧。」樊可喜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雷澤剛的朋友。「我想找他。」
「來來來。」老女乃女乃一兄她就很對她很有好感,連忙拉著她往飯桌前坐下。「我剛好煮好晚飯,等阿剛回來,你跟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好!」樊可喜也沒有佯裝客氣,露出甜美的笑容。
桌上簡單的幾樣菜,雖然不如家中的廚子做的精致,但香氣一直牽動著她的嗅覺,讓原本常食不知味的她,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肚子餓了。「我是阿剛的女乃女乃,你就叫我雷女乃女乃吧。」
雷女乃女乃自我介紹之後,開始詢問關于她的事。
而樊可喜也不覺得老人家唆,總是有問必答,瞼上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很快就深得雷女乃女乃喜歡。
當門外傳來機車的引擎聲,大熊立即高興的大叫著奔出去迎接主人回家。男子摘下安全帽,伸手模模它的頭。
他剛下工回來,才到家門口就聞到飯菜香,讓他恨不得立刻吞下兩碗飯。「女乃女乃,我回來了。啊,我快餓死了……」
只是,他才剛走進屋里,腳步便一頓,雙眼映入的是一張有些眼熟的臉孔。
「你……」他突然覺得不妙,因為震驚而使得手上的安全帽掉落在地上。「你怎麼會在這里?!」
樊可喜自桌前站起身,來到他面前,朝他一笑。「我說過,我想要你。」想要畫下他的總是在她心底翻騰,是她這輩子至今最大的想望。
又是這句話!雷澤剛覺得這個怪怪美少女真的腦袋破了個大洞。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拉出店外。
「回去!」說完,他又迅速回頭將她的行李箱拉到她身邊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有,老子我沒時間陪你玩游戲,你快點滾回台北去。」「我不回去。」樊可喜咬著唇瓣,小聲的開口。
「為什麼?」雷澤剛惡狠狠的瞪著她。
「因為……」她眨了眨眼,無辜的道︰「我只帶了足夠買單程車票的錢,現在身上已經沒有半毛錢了。」
平常她出門時都有人替她付賬,所以基本上身邊是沒有什麼錢的。「你……」雷澤剛氣得咬牙,自口袋里拿出一千元。這張千元大鈔掏得他心口淌血,半天的工資就這樣飛了!「喏,給你,你快走!」
「我不想走。」樊可喜搖頭拒絕。「我想要留在你身邊。」
「哇靠……」這女人是听不懂人話嗎?
雷澤剛不爽的瞪著她,還想開口罵人時,雷女乃女乃已經上前。「好了。」雷女乃女乃瞪了孫子一眼。「來者是客,沒听到她身無分文嗎?好歹也該請她吃頓飯。」接著,她朝樊可喜一笑。「來,我們先進來吃飯,有什麼事晚一點再說。」
「謝謝雷女乃女乃。」樊可喜嘴甜的道,就這樣讓雷女乃女乃牽進屋里,經過他身旁時,對他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雷澤剛的眉宇緊皺得可以夾死一只蒼蠅。他到底是卡到什麼陰,怎麼老是甩不掉這個怪怪少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