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看重,可以決定臣子、皇子或妃子的地位。
這段時間宮里發生不少事,三皇子周鏞勾結外臣、私賣官職的事被捅出來,皇帝震怒免了他的職,命他禁足于王府,無令不得外出。
這分明只是臣官間的事兒,誰曉得周勍鏞為了保住自己,牽絲攀藤的,竟把淑妃也給扯進去,說是淑妃在後頭示意,他不過是推波助瀾。
這番話並沒有替周勍鏞免去罪責,反而把淑妃害得更慘。
于是王家終于看清風向,知道淑妃便是放出來,要再受皇上恩寵怕是困難了。
但王家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在短短幾日便找到新對策——他們送來一名花樣年華的小姑娘,名叫王媛柔,只有十六歲,是淑妃的親佷女,長得明眸皓齒、國色天香,她一進宮便艷壓群芳,受到皇帝的青睞,短短兩個月已經升為柔貴嬪。
她的快速晉升讓王家吞下一顆定心丸。
李萱相信王家不會倒,而淑妃將會成為王家的棄子,她不知道王家的存在對朝廷是好是壞,站在周旭鏞的立場,王家是他的岳家,能屹立不搖自然是最好,但一個自視功高、敢處處與皇帝對著來的臣子,皇帝真能容得下?
帝心難測,她無從窺探。這些事,她只能在心底琢磨,畢竟王家有女嫁進靖親王府,而周旭鏞與王馨昀鶼鰈情深……
不過王家雖然動不得,倒是有些事是能動的。
在周敬鏞、周旭鏞的暗助下,德妃悄悄地收拾掉幾個淑妃的得力人手,後宮風向因此略轉。而周煜鏞從默默無聞的皇子,一躍成為皇帝看重的人物,甚至下旨讓他與周旭鏞一起到兩廣辦差。
沒人知道是誰悄悄改變這種狀況的,只曉得現在五皇子和恭親王、靖親王走在一路,再沒人敢輕慢他。
這是好現象,李萱樂意事情朝這方向發展,周煜鏞殘的是腿,不是心或腦袋,他是個有才華的男子,不該為任何因素導致明珠蒙塵。
這段日子,李萱時不時加入他們的討論,對于朝堂之事更多了幾分了解。
她知道,水災旱災如何重重打擊民生;知道沉寂多年的代王蠢蠢欲動;知道朝堂不少臣官在鹽稅上與幾個皇子相對峙,而此事,有人在幕後策劃;知道王益因扶持皇帝登位有功便有些恃功而驕,在朝堂上集結朋黨、黨同伐異,最近兩年情況更為嚴重。
時間悄悄流逝,眨眼便來到了皇帝的生辰。
皇帝原不打算操辦慶宴,但柔貴嬪認為後宮太沉悶,需要沾點兒喜氣,便央求皇帝簡單操辦,皇帝見她撒嬌的模樣俏麗可愛,沒有多話便允下。
因是簡單操辦,與會的只有宮里嬪妃、皇子皇孫及公主們,並無臣官外客。
午後,幾名嬤嬤到永平宮幫李萱洗沐更衣、打扮起來。
嬤嬤為她抓起半頭長發,將其中一小部分在頭頂梳了個簡單的小髻,簪上一柄日月恆升累絲金步搖,剩余部分編成細辮子,連同泛著粉色光澤的珍珠串成一張細網,每走一步,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宮女細心地在她兩頰邊留下兩綹長發,與瀏海一起蓋住臉上的舊疤。
其實有周旭鏞送來的藥膏天天擦著,那個疤已經淡了許多。
她上頭穿著玉色織銀鸞紋裳,外罩薔薇紗羅衣,長裙自膝以下繡滿百花孔雀,腰帶繡有飛鳳圖案,是一身標準的公主裝扮。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鏡子里的美人也朝她一笑,令人為之神醉。
「李萱,你準備好了沒?」
周煜鏞進屋,手里握著一幅畫,那是他特地備下的,是京城名畫師杜明修的畫作。
他一看見裝扮好的李萱,目光一凝,再轉不開眼,他知道她長得美,卻沒想到光是略略打扮,便能美得教人難以喘息。
「五爺。」李萱低喚,周煜鏞沒有反應,沉魚笑著輕輕推一把瞪大眼楮發傻的他。
他回神,笑出滿臉靦腆,向前走幾步握起她的手。
李萱一驚,想縮回手,但他不允許,對她說道︰「待孝期一滿,我便立刻向父皇請旨,娶你為妃。」
李萱擰緊眉頭,欲言又止。
周煜鏞心思敏銳,看見她的表情,滿腔熱血頓時冷下。
「你不願意?心里還想著二皇兄?」兩個口氣不善的問句,逼得她蹙眉。
她還能想誰呢?何況便是五皇子,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也許是因為她與平日相異的裝扮,也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未看輕他的女子,他對她啊,也許有一點依賴,但哪是真心喜歡。
「不是。」她搖頭,直覺回答。「與二皇子無關,我只是認為世事多變,人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變成什麼景況,所以不去計劃未來。」
「李萱,你鼓吹我勇敢,自己卻連計劃未來都不敢,原來你只會說不會做,是個名符其實的膽小鬼。」
她笑著聳了聳肩,隨口敷衍道︰「也許吧,冷宮真能摧殘人的心志。」
沉默半晌,他問︰「那你……恨二皇兄嗎?」
她一哂,實心回答,「曾經恨過,因為喜歡的心不被真誠相待。現在不恨,是因為明白,喜歡是種無法被勉強的情緒。我可以是他的朋友、妹妹,卻無法是他的妻子,從頭到尾全是我表錯情,與二皇子無關,我怎能因自己的錯誤去恨別人,那樣未免欠缺厚道。」
「那麼你恨父皇嗎?」
「不恨。」
「心胸這麼寬大?」周煜鏞懷疑,若是換了自己,他定要狠狠恨上的。
「不是心胸寬大,而是明白恨由心生,欲傷人先傷己,任由恨意腐蝕心靈,于事無益,只是愚不可及。」
「你又想對我說教?」他濃眉勾起。
他真敏感,老覺得旁人在針對自己。李萱淡笑,不答反問,「你還恨自己的處境嗎?」
「不,我已經破繭而出。」
「那麼我干什麼對你說教?」
李萱笑眯雙眼,周煜鏞也跟著笑開,他握住她的手,不肯松掉。
「走吧。」
周煜鏞領著她轉身,卻發覺站在門口的周旭鏞、一臉抑郁地盯著他們的手。
深吸氣,周旭鏞一哂,搖頭道︰「都準備好了嗎?一起走吧。」
他勉強拉起笑臉,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們交握的手,轉到另一邊與周煜鏞一左一右,護著李萱往長華宮走去。
周旭鏞壓下胸中不悅,偏過頭細細叮囑。「煜鏞,月屏和柔貴嬪想藉今日讓月屏大出風頭,好將淑妃放出來。」
「想得美!」周煜鏞忿忿道。
淑妃犯下的罪行不只有明面上那幾條,後宮里多少性命葬送在她手上,就連他娘親之死也與她月兌不了關系,好不容易父皇將她軟禁,若是放出來,想再將她關進去就更困難了。
何況,德妃剛把一票淑妃的心月復給掃下來,而柔貴嬪分位還沒大到可以參與後宮之事,想要興風作浪仍處處受限,後宮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太平日子,淑妃想再出頭?想都別想!
「既然月屏想在今日大出風頭,那麼就讓萱兒搶走她的風頭。」
倘若對手不是周月屏,這個風頭是該由周煜鏞來出的,只不過皇兄對皇妹,男人對女子,勝之不武。
「那她豈不是要氣得牙癢癢?日後還不來尋萱兒的釁。」
想到周月屏即將出丑,周煜鏞一笑,笑得風光明媚,本就是一張帥氣俊朗的絕美臉龐,這一笑更讓身旁經過的宮女們為之一震,心猿意馬。
「你護不了她?如果你沒本事,我馬上帶她出宮。」周旭鏞似笑非笑地問。
「誰說我護不了,周月屏想都別想踏進永平宮半步。」他挺起胸膛,將周旭鏞的話頂回去。
「那不就結了。」
「所以,她還是要用那幅畫?」周煜鏞瞄了手中畫作一眼。
「怕是要再加上一支舞吧。」
「她跳舞能看?」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說不定父皇看在她『孝心可嘉』分上……」周旭鏞沒把話說完,周煜鏞已明其意,兩個人的默契益發好了。
「所以要怎麼做?」
周煜鏞對周旭鏞雖說不上言听計從,但幾次朝政議論下來,周煜鏞打心底明白周旭鏞心思縝密、城府深沉,只要依循他所言,必會事半功倍。
「仔細听、用心看,一有機會就見縫插針,把話題引到萱兒身上。」
「我明白。」
周旭鏞站定,側過身,看著滿臉猶豫的李萱,輕壓她的雙肩說道︰「信我一次,經過今晚,所有人都將對你刮目相看,記住,父皇問什麼你便回答什麼,就像你平日里與我們對答那般。猜猜,雲泥之別是怎麼來的?」
她搖頭,不曉得周旭鏞怎麼會驟轉話題,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很簡單,把泥巴狠狠踩在腳底下,讓他們沒有翻身騰空的機會。」
李萱皺眉,她不想當雲、更不想把泥踩在腳下,可周旭鏞那樣堅定的眼神、篤定的態度,及周煜鏞躍躍欲試的神情令她無言。
三人進入長華宮之前,已有太監唱道︰「靖親王、五皇子、懷玉公主到……」
太監細尖的嗓音未止,里頭突然一片靜默,所有男女全都停下交談,轉身望向他們。
「微笑。」
周旭鏞低低的聲音傳來,李萱和周煜鏞下意識拉開笑臉,同時跨入門檻,迎向滿屋子人。
「二皇兄,你太偏心,竟把二皇嫂一個人丟著,自己跑去永平宮接萱兒妹妹。」一聲過分做作的嗓音迎面而來,那個聲音來自周月屏。
李萱嘆息,這個周月屏實在太沉不住氣,既是身負任務,就該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今晚的事情,何必出言挑釁,她真以為幾句言語就能挑得她與王馨昀對峙嗎?
王馨昀是個聰明的,她也不笨哪,便是真有爭風吃醋的心思,她們也不會選在今天表演,何況根本沒這回事。
李萱抬眼,看見周月屏拉著一名年輕婦人朝他們走來,李萱認出對方,那是王馨昀……
她好瘦,風一吹便要倒了似的,臉上的濃妝掩不住她滿臉憔悴,瘦削的臉頰凹陷,手背上的青筋浮現,她身上的杏黃比甲寬寬松松地有些不合身,而那襲蜜色長裙更像掛不住,隨時會滑落似的。
王馨昀的目光落在李萱身上,凌厲陰鷙,被這樣的眼光盯住,李萱忍不住頭皮發麻。
「王爺。」王馨昀屈身朝周旭鏞行禮,她臉上沒有半分笑意,緊抿的嘴唇露出幾分狠。
「不是讓你在府里養著,怎麼出來吹風?萬一回頭又生病了怎麼辦?」他出口的句子是關心,但語氣里面卻是冷漠。
李萱听著,眼底閃過懷疑,這就是鶼鰈情深的夫妻?
「多謝王爺關心,臣妾今日覺得身子骨好了許多,自該到父皇面前盡孝。」
周旭鏞點點頭,領著一行人走到桌邊,挑了兩張相鄰的桌子入座,王馨昀坐在右首,周煜鏞、周旭鏞一左一右,讓李萱坐在中間。
目光流轉,李萱發現王馨昀死命盯住自己,她朝她望去,對方眸光一轉、回避。
李萱暗地琢磨著王馨昀的態度,不懂是什麼壞了兩人的感情,是當年那道正妃、側妃的賜婚聖旨?可她終究沒嫁入靖親王府不是?
她滿腦子想著王馨昀,直到周旭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李萱方回神。
「萱兒,父皇到了。」
周煜鏞輕扶她一把,李萱發覺所有人都站著,獨獨她還傻坐在原位,她連忙起身隨著眾人向皇帝屈膝祝賀。
一番賀詞過後,是太監唱禮,他將禮單上的物品二念出,然後各個皇子皇女分別上前獻上自己準備的禮物。
李萱視線逐一掃過,上首坐的是皇帝及德妃,下首處是周敬鏞和大皇子妃,另一邊是幾位妃子,接下來便是眾皇子及其皇子妃的席次。
而一旁的周月屏正看好戲似的,目光在王馨昀、周旭鏞及李萱和周煜鏞身上輪轉,李萱懶得去理會她的惡意。
周煜鏞也注意到周月屏了,他低聲在李萱耳邊說道︰「別怕她,就如二哥說的,今晚要你狠狠把她踩在腳底下。」
李萱輕淺笑開,「我怎會怕她?她又不坐在我身邊,還怕她用酒潑我不成?」
「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她沒那個膽。」
兩人低聲交談著,皇帝不知講到什麼,柔貴嬪笑著搭上一句,「皇上,您瞧瞧,大公主這畫可真好,名家畫作也不過如此。」
周月屏揚開眉頭,站在皇帝身側指著上頭的圖細細講解。
皇帝觀賞片刻,微哂。「這丫頭總算能定下心,把一件事情給做好。」
「皇上這話說偏了,公主哪兒沒定心,我屋子里繡架上那幅雙面繡屏精致得很,是公主花兩個月工夫繡的呢,若非時間倉促來不及完成,今兒個呈上來的就是那幅繡屏了,不是妾身夸口,公主聰慧得很。」
皇帝滿意點頭。「是嗎?若月屏能早點曉事,親事早訂下了。」
「才不要呢,人家想承歡父皇和母妃膝下,像過去那樣日日歡快著多好。只是現在母妃……」周月屏欲言又止地瞥了皇帝一眼。
「皇上,前日我同公主去宜禧宮探望淑妃,淑妃姊姊滿心愧疚,早已明白自己做錯,卻不知道該怎麼同皇上說。」柔貴嬪在一旁幫腔道。
「父皇,母妃畢竟是個後宮女子,哪懂得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母妃不過是往日同賢妃娘娘交好,一心想幫著賢妃娘娘多多照應三皇兄,哪知道三皇兄會背著父皇做下那麼多骯髒事兒,母妃確實是受三皇兄所牽連,父皇,您能不能網開一面……就算不行,也見見母妃,母妃很想同父皇懺悔……」
這話是前後矛盾了,一下是無辜受連累,一下子又要同皇帝懺悔,是因為驕縱過度,她始終沒學會後宮里說話的技巧,還是她的腦子從來都不好使?
柔貴嬪冷冷一睞,又見皇帝文風不動,趕緊接話。「淑妃娘娘自知罪孽深重,眼見皇上生辰將至,苦心陪公主練了一首舞,要獻給皇上……」
周煜鏞趁她們在說話時,悄聲在李萱耳畔說道︰「猜猜,周月屏那幅畫是誰畫的?」
「難道不是她親手所繪?」
那是欺君之罪啊!若是被揭穿……李萱驚愕,可定下心略略想過後便明白,終究是親生女兒,又是在這樣的場合,皇帝會不會發現是一回事,就算發現了也只會替她掩飾,因為揭穿後賠上的可是皇家顏面。
「當然不是,她要是有本事又畫又繡又舞,就得改名字了。」
李萱微哂,未接話。
突地,周敬鏞出聲,打斷柔貴嬪的話。「今天是父皇生辰,不愉快的人就先別提了。」
周煜鏞甩袖起身,笑道︰「大皇兄說得是。」
他離開座席走到皇帝跟前,將畫作展開。「父皇,兒臣知道您一向喜歡詩詞書畫,可兒臣卻沒月屏妹妹的本事,只好出宮到外頭尋寶。這是兒臣最近發現的畫者,他叫做杜明修,考上秀才後卻接連幾年都沒考取進士,生活困頓,只好以賣畫為生。他的畫功不壞,沒擺幾個月的攤子就受到名仕賞識,近日里風頭漸盛,兒子向他求來一幅畫,不知道父皇能不能看得上眼。」
听到杜明修三個字,柔貴嬪和周月屏瞬間臉色大變,她們互視彼此一眼後,悄悄地把目光挪到皇帝臉上。
皇帝見到周煜鏞呈上的畫作,嘴角的笑意瞬間凝住,抬眸,凌厲的目光射向周月屏,後者心頭一驚,下意識縮了縮身子,這下子她苦心練的舞蹈怕是沒機會在皇帝跟前表現了。
周旭鏞靠近李萱低聲道︰「那畫不是真正的壽禮,煜鏞的壽禮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呈上去了。」
「什麼禮得提早半個月送?」李萱問。
「這禮,你也有份。」
她沒有置辦什麼呀。李萱搖頭,一臉的疑惑。
「是那幾個陳條,北水南移、開運河、征海稅,與鄰國開貿易通商城。」周旭鏞一笑,為她解惑。
「那不過是平日戲言,怎能呈上去?」她訝異不已。
天!不會吧,這會不會惹惱皇上?說得好叫做聰慧智謀,說得不好叫做後宮干政,他們怎會把她給牽扯進去?
莫非他們說的「刮目相看」指的就是這回事?他們不知道有句話叫棒打出頭鳥嗎,他們這樣……是害她還是幫她?
李萱尚未得到周旭鏞進一步解釋,皇帝冷不防一句話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引到李萱身上。
「萱兒,听說那些陳條,你出了不少主意?」
唉,怕什麼來什麼,她無奈抬起眼,卻在接觸到周旭鏞篤定的目光後,一顆惶然焦躁的心緩緩安定下來。
她起身離開位置,周煜鏞朝她鼓勵一笑,與周旭鏞、周敬鏞一起走到皇帝跟前,四個人一起跪地回話。
周想鏞說道︰「啟稟父皇,提起那些事兒的時候,萱兒只當是閑聊,並不知道兒臣和大皇兄、二皇兄認真了,將它們寫成陳條。」
「只是閑聊?若滿朝大臣時刻把民生百姓放在心底,連閑聊都以朝政大事為題,還怕社稷不安和樂利,不富強康樂?」皇帝撫著長須呵呵笑開,滿臉驕傲。
「謝父皇夸贊。」三個兒子齊齊拱手稱謝,皇帝逐一望去,笑眯了雙眼。
稱心啊、如意哪,有這樣的兒子們定能保大周天下百年安康!
「敬鏞、旭鏞、煜鏞,你們這樣很好,兄弟不鬩牆,同心協力為國家朝廷辦事,有你們這樣的皇子,是大周百姓之福。」
皇帝的夸獎,滿足了周煜鏞的心,曾幾何時自己這樣讓父皇看重?
想到此,他驕傲的朝李萱一揚眉,這神情落入皇帝眼里,皇帝滿心歡喜,他很高興這件事陰錯陽差下竟是安排對了,李萱又救下他一個兒子。
「萱兒,你怎麼會想到北水南移?」皇帝興致勃勃問。
「是二爺同五爺商談南旱、北澇,提及該如何開倉救災,如何減少災民生命財產損失時,萱兒方才想起大周國境內北高南低,若能開通運河、讓夏日里多雨的北地,水可以順著河道往南方流,南方百姓便不會年年受乾旱所苦,再加上擇地廣挖海子[注︰北方方言,指湖沼。],一方面既可儲水灌溉,一方面里頭可以養魚蝦貝類,讓百姓多一種營生,豈不雨全。」
她想就此停下,但周旭鏞雙眼飽含笑意,不讓她就這麼帶過,鼓勵她繼續往下說,並替她開了話頭。
「萱兒,你不是還提出運河開挖,可以替國家增收稅捐的想法嗎?」
皇帝笑望周旭鏞,這家伙司馬昭之心呀,皇後若是知道今日孩子們大大出了風頭,在天之靈定會感到欣慰吧。
他順遂了兒子的心意,問道︰「稅捐?陳條里頭沒提,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皇帝態度明顯,滿屋子皇親貴冑哪能不明白,李萱要就此翻身了!一時間,周月屏、王馨昀、江婉清……數雙妒恨不已的眼光射向李萱,若眼光能傷人,李萱早成了千瘡百孔的大篩子。
但李萱並沒有發覺,她全部的心力都用在應對上頭。
「大周國內多山,經常聚集山賊半路劫掠,往往在北貨南賣、南產北送途中,商家損失慘重,若能挖通運河集送貨品,一來河運不像海運會受到天候潮涌影響,翻船意外頻傳,導致商人財產損失,二來可避過盜賊劫掠,必定會大受商家歡迎。
「而朝廷有兩種做法,一︰若朝廷有足夠人手就設官船,由朝廷出面召人造船,為商戶運貨,賺取貨運費用,長年累月必能為朝廷帶進一大筆財收;若人手不足,就由百姓商家去經營船運,給朝廷上繳稅銀。
「二︰可在河道中間設站,向過往船只收取『養河銀』,比較起無法估計的意外損失,這點能夠計算在成本之內的銀子,應該會更受商家所接受。」
「主意不錯,可是開鑿運河得花一大筆銀子,錢從哪里來?」周敬鏞接收到二弟的眼光,順著李萱的話往下問。
「若朝廷一口氣拿不出這麼多錢,可以向有意思經營船運的商家談妥條件,由他們出銀子開通運河,河道開通後三到五年之間不向他們征稅。這樣子,山賊營生少了,自然當不來賊,朝廷不必花大錢養兵剿滅,二來,河運需要大量船工,能替更多百姓謀得生路……」
李萱好不容易把一大篇給說完,看見周敬鏞、周旭鏞、周煜鏞三兄弟得意的表情,她心頭微暖,再抬頭望著德妃的驕傲神色與皇帝的滿眼笑意,她松口氣,這樣……算是過關了吧。
「果真是女中諸葛哪,真是好謀略、好算計,滿朝大臣沒想到的事兒全叫咱們懷玉公主給想到了,只不過……」柔貴嬪插進話,柔甜的口氣到此驟變,添入幾分陰沉。
「後宮不干政,便是公主再聰慧也得避避嫌。听說二皇子日日上永平宮,滿箱滿籠的禮物全往公主房里送,見公主的次數比見二皇子妃多,這可不是教人說閑話嗎?便是童年時期公主和王爺的感情深厚,可如今公主已是五皇子的人了,若是讓有心人把這事兒傳出去,兄弟爭妾,皇家顏面何在?」
柔貴嬪仗著皇帝寵愛,不管場合,滿口的抹黑。
她陰惻惻幾句話,令滿堂的熱烈氣氛瞬間凝結。
德妃的笑凝在臉上,悄悄向皇帝瞄一眼。她明白,柔貴嬪不顧場合硬要把萱兒壓下頭,代表此人不足為懼,比心眼、論心機,想在後宮立足怕是艱難得緊。
只不過王宰相高居朝堂,得皇上倚重,皇上便是心底不愉悅也得看在他面子上,對柔貴嬪容忍幾分,她擔心……萱兒又要成為代罪羔羊。
周煜鏞一怒,就要頂話,周旭鏞用眼神阻止下他。
周旭鏞起身向前一步,拱手對柔貴嬪說︰「貴嬪娘娘這是什麼話呢,那些箱籠贈的是五弟哪是萱兒,過去後宮人逢高踩低,五弟不知受過多少委屈,若非兒臣同大皇兄走一趟永平宮,怎會知道五弟生活過得比平民百姓還不如。」
「二皇子說話可得有憑有據,這不是在怪罪德妃娘娘輕慢五皇子嗎?」柔貴嬪故意扯上德妃,可這話蠻橫得很,誰不知道過去幾年,執掌後宮大權的人其實是淑妃。
周旭鏞微哂,對皇帝言道︰「過去兒臣與萱兒交好是有目共睹的,萱兒初離冷宮,兒臣自然得去探望。誰知一進永平宮,竟然看見有人怒指著五弟,說他是個無足輕重的殘廢,還口口聲聲輕賤他的血統,而萱兒滿身是傷,狼狽不堪,若非兒臣與大皇兄及時趕到,怕是當日萱兒就要重傷在他人手中,哪還有今日的治國陳條。」
他的話沒指出是誰,可之前有周敬鏞的「不小心」說漏嘴,再加上今日兩兩印證,皇帝的臉色鐵青,閃過憤然。
柔貴嬪本還欲開口爭辯,卻發現周月屏對她怒目相視,她只好閉上嘴。
周旭鏞朝周煜鏞使眼色,後者會意,說道︰「請父皇千萬別怪罪大皇兄、二皇兄,是皇兄們心疼弟弟,才自掏腰袋為兒臣增添吃穿用度所需的奴僕和銀兩,沒想到竟會傳出如此惡毒的謠言,說什麼萱兒狐媚勾引皇子,其實咱們兄弟不過是將萱兒當妹妹看待,說到底是兒臣過錯。
「那日大皇兄和二皇兄至永平宮探望,替兒臣平息風波後,發現兒臣的午膳只有兩碟青菜、一盤咸蛋,二皇兄看不下去便送來廚婢和食材,兒臣受之有愧,便時常邀二皇兄下朝後留在永平宮一起共餐。說說笑笑中,二皇兄指點兒臣許多做人做事以及治國的道理,兒臣受益良多。」
「兩碟青菜、一盤咸蛋,好啊,朕竟不曉得後宮用度竟然這麼嚴峻?」
皇帝怒目一轉,滿廳妃子心驚不已,周敬鏞、周旭鏞低頭一哂,這下子淑妃想出來怕是難上加難。
該鬧的鬧了、該說的說了,周敬鏞與周旭鏞對過眼,兩人心意相通。
周敬鏞起身,牽起大月復便便的皇子妃,走到皇帝跟前,緩言道︰「父皇,您別為那些謠言傷神,別說二弟,便是兒臣也是經常進出永平宮,本來只是一起用午膳,卻發現聊著聊著,許多想不通的議題竟然就想通了,想來是集思廣益,也是因為萱兒在,她那腦子里不知道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們往往說一,她便想起二三四,屢屢讓我們驚嘆不已。」
大皇子妃佟玉蔻接口,「父皇,臣妾可不知道談論朝政之事便是後宮干政,如果是的話……那可糟了,夫君回府經常會興高采烈地把在永平宮的議論拿來同臣妾說呢,只怪我行動不便,否則我也要日日上永平宮,听听萱兒妹妹的高談闊論。」
佟玉蔻本是個純良性子,又是個多福的,嫁給周敬鏞兩年半,頭胎生了對雙胞胎兒子,讓皇帝疼之入骨,日日都得見著面才快意,而今她肚子又懷上一個,人人都瞅著看呢。
皇帝目光逐一向眾人掃過,周敬鏞、周旭鏞、周煜鏞、佟玉蔻、李萱……他眼底不豫稍平。
很好,萱兒才出冷宮就有人給惦記上,不知道這次她是招誰惹誰?
皇帝道︰「行了,朕都明白,日後再有人多嘴,杖責百下趕出宮便罷。你們日後有什麼想法,盡管寫摺子呈上來,一身本事別藏著掖著,總要讓朕那些臣子全都明白才好,讓他們好好想想,朕需要的是怎樣的人才。萱兒明白嗎?」
皇帝語落,所有眼光再度集中于李萱身上,她並沒有喜形于色,只是低眉順眼地應道︰「萱兒遵命。」
今晚她是大出風頭了,一個壽宴,她再度成為皇帝跟前的紅人,有人羨慕,有人冷諷,也有人目光像刨刀,想把她給活剮了。
當中,有一雙陰毒暴的眼楮始終沒離開過李萱的身上,那是二皇子妃,她心中有千般滋味,最終只能化成一記記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