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念俱灰的她一轉身,眼角余光瞄到門前那條當初被她系在松柏上的紅絲帶,想也不想的走上前扯落。
「住手!」他重拍了一下她的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她臉上已無血色,手會痛,但比不上心痛,她牽強的笑了笑,感傷的回道︰「愛情在時,紅絲帶才該存在;愛情不在了,紅絲帶也不需要再綁著了。」
只可惜她沒帶白絲帶,在他們談戀愛時,患得患失的她曾告訴他白絲帶象征著愛情已經離開,若他們之間不愛對方了,就在當初綁上紅絲帶的地方重新綁上白絲帶。
「跟妳無關!」他冷眼瞥她,將撿起的紅絲帶重新綁在相同的位置上。
為什麼要綁上紅絲帶?他已經不愛她……
不,他愛的是死去的她,而不是重生後的她。
既然不愛重生後的她,她也不能自私的讓死去的自己牽袢住他未來的幸福……
既然對他而言,她已經不存在這個世間了,他們的愛情就該煙消雲散才是。
她深吸一口氣,被他冷得像冰的眼神凍傷了心,卻管不住自己的小嘴,「你應該綁上白絲帶的,我有說過,愛情來了,絲帶就綁紅的;愛情走了,絲帶就綁白的。」
關景濤愣在原處,久久無法動彈。
她沒說過,說過的人是若梅,說的時間點是他們枕邊蜜語,她對感情的沒自信時,而他讓她在樹上綁了紅絲帶,就是要安她的心。
沒有人會知道他們之間聊了什麼,除了他和若梅……
章秘書不可能神通廣大到連床邊細語都查得到,難道……
他回過神時,她已不在,抬頭望去,她的倩影正好坐入不遠處的出租車中,正催促著司機快快駛離。
她無法再多待一秒鐘,因為一顆心已被擰得碎了,碎成千片萬片,片片都沾滿淋灕鮮血……
喬母一如往常,早起為門口的幾盆花澆水,又幫二樓陽台前種植的有機菜葉灑水、拔草。
母親……她的親生媽媽……
喬若梅站在住家對面,頭戴一頂寬邊遮陽帽,仰臉直接看向忙進忙出的喬母。她眼眶泛紅,眼底的悲傷隱忍,卻藏不住再見的喜悅與思念,那股孺慕之情在她的臉上顯而易見。
喬母早就發現對面站了一個娉婷窈窕的女子,簡單的粉色針織上衣搭配黑色緞面七分褲,雖然沒有上妝,一張臉卻因上衣的顏色而襯得粉女敕粉女敕,無比嬌麗。
她的印象中,並沒有見過這名女子。
一個陌生的女子站在家門外,要是從前,她早就打發對方走人了。
一個人守著這間屋子,她也覺得寂寞,加上這名女子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看她的年紀,與她意外逝世的女兒應該也相差無幾,更讓她想念自己的二女兒。
澆完水、拔完草,整理一些家務後,喬母再往外一看,那個女子還沒走。
她打開家門,直接走到對方面前,「妳有什麼事嗎?」
「我……我……沒有事……」喬若梅又慌張又緊張,一雙手下意識的絞著上衣,低垂著頭囁嚅說道,像做錯事的小孩。
這神情,這姿態……真像她家的二女兒!
喬母輕嘆口氣,眼里益發懷念過往,不由得開口提道︰「妳這個樣子真像我的二女兒,她的年紀跟妳差不多,她叫若梅。」
喬若梅腦海轉過好幾個念頭,嘴里已經開了口,「這里……真的是她家?我、我是她讀碩士時認識的同學……我……我姓章。」
「章小姐,妳好。」
「我……我剛好來台北,就過來看看……因為我不確定住址,所以不敢冒昧打擾。」
面對著親得不能再親的母親,卻要強裝不認識,她眼里的淚意差點就要露餡了,她低頭鞠了個躬,淚水滴落地面,迅速蒸發,她也暗暗捏了自己一把,讓痛意驅趕淚意,迅速振作起來。
「妳在這里也站得久了,要不要進來喝杯水?打從若梅不在,我一個人就很孤單。」喬母的思女情懷格外明顯。
「好,謝謝伯母。」她的嗓音不自覺的微微顫抖,為了怕被起疑,她故作迷惑的偏頭問︰「若梅去哪里了呢?」
緩緩的走進屋里,喬母眼底傷痛,久久難以成言,「她……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我不該多問。」傷心與愧疚在喬若梅臉上交錯。
她不該問這句話來加深母親的痛苦,千錯萬錯,全是她的錯。
是她不該失去生命,才讓母親如此痛楚難當!
喬母振作起精神,卻止不住眼里冒出的水霧,「妳說妳是若梅的同學,妳一定知道若梅在校時的狀況吧?我好想念這個女兒,請妳把妳知道的關于若梅的事全部告訴我,好嗎?」
喬若梅的心底酸楚,「好。」
她覺得好抱歉,眼前明明是她媽,她卻不能夠認親。
她這副身軀,已經不是她了,而她母親早把她的尸身葬了。她母親歲數也大了,她不敢貿貿然認親,萬一嚇壞了她母親,她就罪過了。
她努力說著讀碩士時所發生的趣事,屋子里洋溢著熱鬧的氣氛,有她的笑語如珠,偶爾也能听到喬母的笑聲。
她的死去,帶走了她母親的笑容,她能做的,就是多給她母親一些快樂的回憶。
午餐,她留下來吃喬母的家常菜,喬母做的拿手菜都是她愛吃的,她吃得熱淚盈眶,充滿感動。
「好好吃。」喬若梅抹去眼角的淚,「對不起,我失態了。」
喬母覺得跟她一起吃飯,好像她的二女兒又回來了,非常高興。
「我做的菜都是若梅愛吃的,想不到妳也愛吃,妳喜歡吃就好。」
為免被懷疑哭的原因,她搪塞了章戀莓的身世為理由,「我母親早逝,所以常常羨慕同學能吃到母親的拿手菜,若梅跟我提過她母親的家常菜充滿媽媽的味道,想不到我有機會吃到,我覺得很高興。」
「我煮了很多,多吃一點,不要餓了肚子。」
喬母一臉的慈愛與關懷,儼然是對喬若梅說話的口吻。
喬若梅听了,差點不顧一切的要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
但話到舌尖,還是吞了下去,她還是不敢說!
畢竟,「借軀還魂的重生之說」,這種玄之又玄,簡直是超級玄的事情,少之又少啊!
她擔憂認親不成,反而嚇壞了母親,那就弄巧成拙了。
用過餐,下午又待了一會兒,喬若梅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喬家。
喬母歡迎她有空再來,也感謝她的到訪,讓家里重新有了生氣,彷佛她的若梅又回到了家里一樣……
媽,我就是若梅啊!
這句話,喬若梅只能深深的放在心底,面帶微笑,有禮的離開。
坐著巴士回南部的路上,喬若梅呆坐在車上,腦子里全是過往的甜蜜回憶。
不能再愛他了……
好難,好難呵……
這份深愛,要戒,戒不掉,要割舍、借問已融入骨血般的感情要如何割舍?
戒除,是多麼痛的事啊!割舍,更是痛入骨髓,痛進靈魂深處!
可不戒除,不割舍,她怎麼還給他全新的未來?怎麼祝福他擁有全新的未來?
再也見不到他……
未來,他會遇到比她更好、更適合他的女子……
多麼痛的領悟啊!
如果一年多前,她沒有離開他,現在,她也不會陷入這樣痛徹心肺的局面了——
當一個她完全不想當的人,這個全新的身分,害她的母親認不得她,讓她的摯愛視她如蛇蠍,她覺得自己的重生充滿難言的苦楚。
他對章秘書的痛恨,是因對她的深情而生,但現在章秘書的軀殼里住的就是她啊,好矛盾,好難解……
她一點也不想變成這樣!
但是,她已用章秘書的身體在過日子了,她知道生命很可貴,盡管她此生得不到她想要的愛情了,她也不會輕生。
她有責任活著,不再讓白發人悲哀的送走黑發人。
她該忘了他……忘了他……
只是,那些屬于他們的甜蜜過往,一瞬間像潮水般全部不听使喚的涌進她的腦海里。
今是昨非,為她平添無數的淒涼苦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