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只要她不說,霍淳不說,她就可以這樣繼續生活下去,不會再有人知道許櫻的身體里已經換了主人。
但她沒想到她會突然昏迷,更沒想到許櫻本尊真的會回來,雖然最終許櫻選擇了轉生投胎,但是誰又能保證以後不會再出問題?
她以後真的安全了嗎?
而且,和她親密共處的男人——鄧芝,會不會心里其實很在意?
她看著鄧芝,其實很是惶恐。
鄧芝有點心疼,這幾年他不在她身邊,她獨自承擔了多少憂心和焦慮?
他沉思了一會兒,才慢慢說︰「起初我的確懷疑過你,畢竟傳聞里的許櫻不僅貌美無比,而且才華卓著,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可是你來了海棠苑之後,從未做過詩,也沒繪過畫、沒彈過琴,也沒下過棋,雖然愛好讀書,但是看的都是游記話本,而以前卻是愛看史書和詩詞。你和以前的許櫻完全不同。」
許櫻一開始還心存僥幸,後面越听越汗顏。
「那後來呢?你怎麼沒有繼續懷疑下去?」她悶悶地追問。
鄧芝笑著回答︰「有什麼好懷疑的呢?許櫻以前如何,和我並不相干,只是別人的傳聞而已,我更喜歡這個後來的你。」
無論是為了他挺身而出,甩了衛斂一巴掌也好,還是翻牆越戶直接來找他求救也好,他都喜歡自己認識的這個小女子,敢愛敢恨,她正是他夢寐以求多年的伴侶。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那美好的人兒就猶如天上的明月,他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呢?
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一生也難以尋到與自己靈魂契合的女子,哪能想到上蒼會送給他這一份大禮?
所以,在知道事實真相後,鄧芝並沒有患得患失,也沒有害怕,他更多的是慶幸。
人的想法很奇妙,鄧芝最先接觸到的就是穿越而來的許櫻,是這個活生生的人,已經先入為主,不會將許櫻再當做鬼怪。
可是如果事情反過來,他先听過霍淳或者方仲白說這個許櫻是借殼還魂,就算他勉強收留許櫻,心里也會畏懼,不可能和她如此親近。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確實也講究緣分,有緣有分,才真的能在一起,否則恐怕只能空留余恨。
比如霍淳與許櫻,是一輩子的錯過。
鄧芝又淡淡地說︰「自從傳聞前朝有位老神仙飛升而去,民間便熱衷起修仙問道,對于怪力亂神也不再閉口不提,不然霍淳一位堂堂的王爺,怎麼會求道士施法?現在人們對于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還是半信半疑,實在沒有辦法時才會尋求玄術的幫助,有效就感恩,沒效也沒關系。」
許櫻恍然大悟,「難怪采隻幫我收集來的傳奇話本,有不少是講述神仙鬼怪的。人們不害怕,反而很好奇,甚至有幾分向往啊?」
鄧芝嘆氣說︰「修仙問道,長生不老,誰不想呢?」
許櫻想了一會兒,說︰「霍淳現在一定很想長生不老吧?」
「起碼他會希望能夠青春永駐吧?不然咱的寶貝女兒長大了,他也變成老頭子了。」
「我不想讓如月再和他在一起,她前世就夠辛苦了,何必再繼續受苦?皇宮也不是個好地方。」
鄧芝模了模許櫻有些散亂的秀發,說︰「兒女自有兒女福,咱們只要盡心盡責把她養好養大就是了。」
「也是,也只能這樣了。反正在如月長大明事理之前,霍淳別想把她搶走,不然我跟他拚命!」
「娘子……」
「這麼小的小女娃他也想帶走,他還以為她是前世的許櫻,沒娘疼沒爹愛、隨便他折騰啊?看我不整死他!」許櫻越想越氣。
以前她只覺得許櫻的前半輩子很慘,心里卻沒有多少感觸,可是在葫蘆里那段時間,她和許櫻培養出了感情,再加上現在的如月變成她的女兒,她立刻開始敵視霍淳,恨不得將他隔得越遠越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怎麼做。」鄧芝急忙安撫怒火高漲的娘子,以前還覺得他的兮兮有些孩子氣,現在卻發現她的母愛簡直過盛。
「我警告你,外面的事我不管你,但是你如果敢做一點對不起我們母女的事,你就給我小心……」許櫻瞪著鄧芝,狠狠威脅著。
鄧芝舉手做投降狀,「好,好,你只管放心。」
許櫻忽然狡黠一笑,捏了捏鄧芝的臉頰,問︰「你以為我還在意這個嗎?」
鄧芝一怔,兩人說了半天話,他倒忘了一開始的話題了。
許櫻用手指輕輕撫著他臉頰上的傷疤,說︰「你看,像我這種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況,你都能接受,我又怎麼會在意你臉上這一點點傷?更別提這傷還是為了我才留下的。不過,我的夫君就該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一定要為你尋找到絕世良藥。」
鄧芝好半天沒不說話,隨即釋懷一笑,他將許櫻輕輕攬進懷里,沒有更親密的動作,只是就這樣靜靜感受著懷里人兒的體溫,他糾結已久的心結總算漸漸淡化了。
女為悅已者容,其實男人又何嘗不想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面前保持一份完美的形象?只是現實總是充滿了各種遺憾,讓他的臉上落下了一道疤痕。
不過,現在他的兮兮安好,他和兮兮的女兒也安好,他臉上只是留下了一道疤,他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早飯過後,鄧芝入宮覲見新皇。
表面上,身為一個商人,鄧芝能夠直接覲見皇帝,是天大的榮幸,只有極為少數幾個人才知道鄧芝的另一層隱密身分——樞密院指揮使。樞密院是霍淳設置的一個新職位,同時監管國內與國外的情報、間諜與反間諜,在某種程度上,也暗中監管著朝廷官員。
這是一個新設的機構,其權力界定與職能範圍都還有些模糊不清,霍淳與鄧芝也是在模索中不停訂立規範,而這種特務機構,如果一旦失去有效制約,就會對國家安全造成很大影響。
所謂強將身邊無弱兵,鄧芝能以一介商人的身分在霍淳身邊一呆多年,並且一直得到重用,自然是有其強悍之處。
在一般人的認知里,越是平凡普通的人越適合做間諜,誰又能想到堪稱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鄧芝,實則是霍淳暗地里的一把刀呢?
鄧芝的這個身分,連他的好友穆深也不清楚,穆深只是隱約猜測鄧芝不是一個普通商人那麼簡單,但鄧芝到底在做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會去打探與猜測——聰明人最懂得明哲保身。
早朝後,霍淳在內書房接見鄧芝,兩人秘密談了些國家大事,話題告一段落後,霍淳問︰「听說你帶回來一個異族美女?」
鄧芝立即接話︰「如果陛下喜歡,臣立即貢獻給陛下。」
霍淳冷哼一聲,說︰「朕不感興趣,你還是先想好怎麼面對你家娘子吧。」
鄧芝微笑不語,他其實老早就對許櫻交代清楚了這位異族美女的來歷。
霍淳看不慣他這副幸福男人的傻樣,有些忿忿地說︰「朕知道許櫻多少應該已經恢復記憶了,她跟朕裝瘋賣傻,朕不與一介婦孺計較,但是你可別學她,小心朕生氣了,誅你九族。」
「陛下,如月是臣的女兒,絕對在九族之列啊。」鄧芝淡淡地說。
霍淳氣結。
鄧芝見好就收,他可不敢真正惹皇帝陛下生氣,連忙笑道︰「陛下,臣知道您在想什麼,可是如月真的太小了,讓她在臣的家里再待幾年吧。男女七歲不同席,等她七歲的時候您再接她入宮?」
鄧芝沒說出口的月復誹是——小丫頭太小了,偉大的皇帝陛下,你把她現在接進宮,是把她當女兒養呢?還是當童養媳?她長大了叫你爹爹怎麼辦?
霍淳無語。
誰又能體諒他的辛苦?
正值英年,心愛的女人卻變成了個小女乃娃,見了他還像見了仇人似的,一見就哭,他也很傷心好不好?
就算他不擴充內宮,內宮里依然有不少青春美麗的女子,她們都盼著得到他的一點青睞,哪怕是一眼回眸,可是他卻覺得她們統統乏善可陳,他只想要屬于他的那一個女人。
見識過了人世間的百媚千紅,可是在他心中,只有他的許櫻才是真絕色,是唯一,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他誤了許櫻的前一世,想彌補她的這一生,他想看著她一點點長大,他的要求不算過分吧?
可是為什麼大家都不能體諒他呢?
現在的許櫻,哼!
只要自己一說要帶如月進宮,她立刻一哭二鬧三上吊,簡直可惡極了,如果不是看她對如月那麼心疼的份上,他早就送她去投胎轉世了。
霍淳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說︰「那就再等兩年吧。」
看著吧,到時候他一定要把她搶過來!
海棠苑,會客的偏廳。
廳里只有兩個人,窗子開著,采隻在外面守候。
許櫻面無表情地打量著站在她面前的異族美女。
這是一位據說來自海外某個小國的女子,年約十八、九歲,棕色頭發,棕色眼楮,蜜色肌膚,五官立體,濃眉大眼,高鼻豐唇,身材比大周國的女子要高一些,凹凸有致,是那種男人很喜歡的豐ru肥臀,充滿了性感和挑逗韻味。
她身上的衣棠很像吉普賽女郎,而且她的手里也確實握著一個水晶球。
她看著許櫻,居然說出了英語︰「你也是穿越來的嗎?我叫韓梅梅。」
許櫻心里一陣陣驚濤駭浪,可是表面上卻依然面無表情,裝作听不懂。
這個跟著鄧芝來到大周國的女子,居然和她一樣從未來穿越而來,可是,她要和她相認嗎?
或者說,有必要相認嗎?
在這個世界,她們本來就是異類,如果再聚集一起,說著別人听不懂的話,別人會不會更加敵視她們?
許櫻現在有夫有女,實在不想再多生是非。
對不起。
她在內心里這樣默默地道歉,決定不與眼前這個異國少女相認。
韓梅梅或許比她更不幸,不但穿越到了異時代,還落在異國,幸運的是她又遇到了鄧芝,跟著鄧芝返回東方古國,但是在這里,韓梅梅依然是個異類。
韓梅梅見許櫻並不回答她,有些失望,又有些識趣的低語︰「我知道你不願意與我相認,怕惹來麻煩,其實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樣的,因為我手里的水晶球不會騙我。」
她舉了舉自己手里的水晶球,又說︰「我這世上有一點點異能,我的水晶球可以讀懂別人的靈魂,在我面前,任何人都沒有秘密。你害怕了?別怕,我不會害人的,我只是用它來自保,我在異國有幾次差點被當做邪惡女巫燒死呢,幸虧我跑得快。後來遇到鄧芝,我就拜托他帶我過來,因為我知道他在求什麼,而他的願望是能夠實現的。」
她再次嘆口氣,說︰「我再也不會提以前的事了,你放心吧。以後,就當我是一個來自遠方的陌生客人,好嗎?我希望得到一些庇護,在這瑞安穩度過下半生,我來自的那個異國正處于最黑暗的時代,太恐怖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許櫻最後說了︰「那你就住下吧。」
單獨為這個女子買下一個小院子,讓她有房住、有衣穿、有飯吃,她就算盡到了責任,她不想再有更多牽扯。
說她冷漠也好,功利也好,明哲保身也好,許櫻自認這已是對她們這些穿越者來說最好的結局,其他的,真的不要再奢望更多。
遺忘前塵,努力讓自己融入現世,才是她們這些人最應該做到的。
與此同時,正在閉關打坐的方仲白忽然眉心一跳,睜開了眼楮。
他掐指一算,自己沉寂多年的紅鸞星居然動了,而且緣自西方來。
方仲白想了一會兒,又從自己的百寶鑾里取出三縷花白胡須貼上,臉上也涂涂抹抹一陣弄上皺紋,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近五十的糟老頭。
他捻著胡須,不知道這樣,他的紅鸞星還動不動?
他可是一心修仙問道,才不打算成親娶妻。
只羨鴛鴦不羨仙什麼的,還是留給那些多情種吧,他方二少以後只想做逍遙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