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麼辦法?你是我老婆耶。」阿鎧說著,連他都覺得可笑,這樣的玩笑玩了快七年,居然如此順口,如此滑溜,如此真切……簡直一一就像真的一樣。
她是他老婆?當然不是,是的,絕對、絕對不是,這只是某年某月某一天,因為他招惹了某個無法接受被取代的女人(應該是第十號?),她為了幫他一把,不得不站出來說的場面話。
小今記得很清楚,那一刻,不只阿鎧,就連冷靜的阿軒都愣了。
「你說什麼?」哭腫明眸的第十號張大眼恐怖程度直逼正要爬出電視的獨眼貞子。
「我說,我是他老婆。」小今說了第二次,她忽然發現,說謊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是的,跳過第一次的艱澀,第二次就開始滑溜。
已經被男主角忘了名字的女人眨眨眼,「我不信!你才不是他老婆,就算張福霖再怎麼開明,也不會讓一個小助理當他的孫媳婦。」
張家是張老爺爺作主的嗎?小姐,做做功課吧,拜托,柴小今皺眉,「爺爺當然不會讓一個小助理做他的孫媳婦,但是,我不只是小助理,幸田集團的柴正興,听過吧?我是柴正興的女兒。」
「你是柴正興的女兒?」女人張大眼,那個幸田集團?
「對。」小今點頭,「既然你對我的身分已經沒有任何的疑惑,我們是不是該來談談妨礙家庭的部分?」
一听到法律的問題,女人開始口吃︰「我……我哪里妨礙家庭?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而且……我也是過去式了,是那個爛女人搶走他……」對,她只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所以上門來理論而已。
「是那個爛女人的錯,還是我身邊這個爛男人的錯?」她的問句讓女人呆愣,小今直嘆氣,「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為了一個過去式把自己弄得又丑又亂,值得嗎?」
女人抿唇,「可是我很喜歡鍹鎧,我以為他也喜歡我。」不然,他干什麼買那麼多東西給她?「我們……我們……」
「想辦法活得快樂一點。」小今拍拍她的手,「快回去吧。」
女人不明白,「你不生氣嗎?他這樣……」
小今笑笑,「沒辦法,我還月兌不了身。」
女人擰眉,雖然听不懂,還是只能轉身就走。
她的義行引來阿鎧的景仰、阿軒的不解,厚顏無恥的張先生從那一刻開始,便戲稱她為「老婆」;有時候,當她心情還不錯的時候,也會跟著他玩幾場。
外頭的人、新進的員工常常搞不清楚狀況,總要明白人提點才知道,這只是他們兩人的胡鬧,是的,就只是這樣而己。
小今苦笑,看著阿鎧拿出口袋里的東西塞在她的手心,大方地拆開包裝,那是一條銀色小手煉,綴著七彩寶石,猶如滿天星斗。
「送你的,出去玩的這段時間,不能忘了我。」
多麼好听的話,雖然無心,「就算我不在,也不能把事務所玩垮哦。」
阿鎧听了大笑,「那很難說!沒有老婆在身邊,誰管得動我啊?恐怕連上班都會遲到呢。」
「就只會消費我,」小今嘆氣,「你呀,先設定鬧鐘就好了,手機都有防貪睡裝置,你不會遲到的。」
「說的也是。」他搔搔頭。
「還有,一次交一個女朋友就好,不要吃著碗里看著碗外。」
阿鎧急急搖頭,忙著辯駁︰「我沒有!都是她們來找我的。」
多無辜的表情啊!小今還是一派地微哂,「人心隔肚皮,終日捕蛇為蛇亡,我可不想看到認識的人出現在社會新聞上。」
「嘿,小今。」他是那麼衰的人嗎?
「阿鎧,不要太花心。」小今說︰「再怎麼下去,你會惹上麻煩的。」
他知道她是為了他好,「說的也是,接下來的一年內,沒有老婆可以罩我,是該小心一點。」
小今笑眯了眼,被眾人拉去拍照。
一旁的阿軒看著,不語。
阿鎧看出他的心思,「怎麼了?」
阿軒搖頭,「只是擔心,」
「她都二十七歲了,」阿鎧不以為然,「也該讓她出去玩玩,再說,不過一年嘛。」
聞言,阿軒白了他一眼。
「那是什麼表情?」阿鎧明白地表現出他的不解。
阿軒回道︰「哎!更擔心。」
暄凱一直是一個快樂的大家庭,所有的員工感情融洽,多得是相處了多年的老班底,小今準備了所有人的禮物,她一個一個地給,一個一個地道別,每個人都覺得窩心。
袋子里的最後一個禮物,有著與眾不同的包裝,那是他的,只給他的,然而,方才還在屋里高歌的男人卻不見了,當小今找著阿鎧時,他正在茶水間講手機。
「嗯,不行哦……抱歉……對不起啦……不要這樣,美晶……好啦,不然等一下好了……我會跟小今說,就這樣啦!」花樣男人說著,對著手機啾了一口。「拜。」
小今知道自己該走開,非禮勿听;但是,她卻站在那里,靜靜地听著他打情罵俏。
好好听的聲音,好溫柔的聲音,無論是什麼時候,她都不會認錯的聲音,這是最後一次了吧?听他這樣講電話,跟他的第四十五號女朋友,她想著,笑著,眼微微紅了。
阿鎧在走出茶水間時遇到她,「小今。」
小今抬頭,換上大大的笑容,「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里。」
「沒關系。」一向不知道羞恥為何物的他,從來不在意自己的什麼被攤在陽光下,「你怎麼了?眼楮紅紅的……」
「哪有?」
「哪沒有?」阿鎧自以為是地搭話︰「是不是舍不得我?早說嘛!其實我也可以休假陪你去啊。」說的也是,她要去的那些地方,都是他常去的,有他領著,她肯定玩得更開心。
「又在那里胡說八道。」小今涼笑,「你跟我去?你想把阿軒累死啊?」她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暄鎧有多少大案子。
「你擔心阿軒累死,就不擔心我會不會傷心死?竟然選在這個時候離開,實在超沒有良心的。」阿鎧一開口就停不了。
小今笑得很溫柔,小手輕輕地揉著他的發,噴著發膠的發尾粗粗的、硬硬的,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它真實的模樣。
「我當然也會擔心你,但是,阿鎧,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有些事不趁著現在去做,我會後悔的。」是的,再怎麼放不下,也得放下。
「小今……」阿鎧看她,忍不住伸手擁抱她。
小今知道自己有機會推開他,但是,她舍不得,她想著,她靠著,靜靜地听著他的心跳,那麼平穩,那麼真實,此時此刻的他,身上沒有多余的香味,就只有洗衣店的味道、淡淡的古龍水時,這感覺真好。
她的柔順讓他愣了一秒鐘,他以為他不可能得逞的。
這些年來,她一直跟他保持著難以跨越的距離,豪爽如他,常常為她和阿軒的親密感到吃味,他一直不能明白為何她只防著他、只避著他,好像他有病,好像他不存在;事實上,很多關于她的事,他總是想不清楚。
而現在,他最最在意的是自己抱著她的心情。
這是怎麼回事?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把她當成姊妹,但她是如此香,如此柔軟,讓他想到太多太多,這樣復雜的元素,有的他認識,有的太陌生,甚至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想著,困惑,感覺自己心跳加快;當他瞧著她迷蒙的眸子,他甚至想要傾身親吻她的唇。
但他沒有,應該說,他沒有機會,他的手機在這一刻響起,他松開手,在下意識伸進口袋里拿起它時,察覺到她眸子里的變化。
小今略合著了然的瞳,唇角在同時上揚。
阿鎧想也不想地按下電源鍵,但她比他更快,開口︰「開車要小心。」
她果然听到了,「小今……」
「記得定鬧鐘。」她說完,轉身就走。
阿鎧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想起她說的話。
開車要小心。
開車?這麼晚了,他要到哪里去?阿鎧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惱人的電話聲響起,終于由對方的聲音想起自己和美女的約會。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達她的住處,也不知道美女說了什麼、對自己做了什麼,腦海里淨是一片又一片的空白。
他就這樣張大眼任人擺弄。
「鍹鎧!」王美晶忍不住給他一巴掌,「給我醒一醒!」
臉頰上傳來的刺痛好真實,阿鎧低頭看著自己身下已然赤果的美人,意識到他們正在辦人倫大事。
美晶咬牙切齒,火大到不行,「你到底要不要做?!」這幾天他一直都是這樣,心猿意馬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鎧看著已經發浪到不行的佳人,但他的小頭卻一點知覺也沒有,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能這樣超然,即使看著美女,好動的小弟弟居然能夠無動于衷。
我是不是瘋了?我到底在想什麼?三十八F的耶,不做白不做!他想著,皺眉,以為不會有答案,但是,他有,就算是兩個小時前的事,他卻依然惦著在自己懷里輕顫的身體,還有那一雙帶著迷蒙的眸子,以及那張總是綻著微笑、卻感覺不到開心的臉,沒有多想,火速下床,拾起衣物。
「張鍹鎧!」床上的女人氣怒地大叫。
但阿鎧只是在王美晶錯愕的表情中回以抱歉,「對不起,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他這樣說。
再度引來她的枕頭攻擊,但他沒有躲,只是快步離開。
他的行為讓王美晶知道,她的時代已經逐漸遠離。
可惡!她不信,才兩個星期!她才不服輸,氣怒地捶床出氣,拿起話筒按了數字鍵,「我知道很晚了,但我想要……什麼?你管我是不是被男人甩了!你就住在隔壁,又不是南台灣,來不來一句話……」
掛上電話才兩分鐘,王美晶滿意地听見門鈴聲響起,披上晨褸,打開門,迎向赤果著上半身的男人。
唔,沒有太象樣的肌肉,也沒有誘人的皮相,但關上燈之後,還不是一樣?微微笑起,任那男人掩上門,將自己壓在床上,又是一個銷魂的夜。
小今坐在天台上。
沉默,安靜。
身後傳來溫柔的男聲︰「我就知道你在這里。」畢竟這不是他頭一次在這里找到她。
阿軒坐在她的身邊,學著她看著遠方的星子,「風很大。」他說。
「我知道。」她說︰「但最後一次了。」
他早知道她這樣想,「小今,這樣好嗎?」
「別管我,去忙你的。」她微笑。
他在她別有深意的話里明白,她一直知道他與那人的事,「小今……」
小今轉頭,瞥見離去的人影,鼓勵他、安撫他︰「阿軒,去做你該做的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想起樓下的人,阿軒不得不點頭,「我就在樓下。」
「我不會逃走的。」小今提醒他︰「你忘了,我還得拜托你開車送我去機場。」
阿軒哼了一聲,終于走開,留她一個人望著黑夜,偌大的天空一閃一閃的,然而,誰看得清什麼是自然的星星,什麼又是人造衛星?
真的怎麼樣?假的又如何?當他們混在一起,誰會知道真假?誰又在意真假?
風吹拂她的衣角,揚起某些不知名的心緒。
小今想起很多很多回憶,很多很多很適合在這一刻唱的歌,但是,她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甚至連開頭都不記得。
沒有開始,當然也就不會有結束。
伸出手,將掌心已然發皺的禮物放下,那是她的過往,已經碎裂的心,她一點也不在意,誰將會撿到她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