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樂嘆了口氣。「或許你沒發現,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站在鄭修妤那邊了,我不希望是自己多心。」
「我不是想替她說好話,我只是想轉移話題。」
「我們是夫妻。」她提醒他。
「可是打給我的是工作上的人。」他摟了摟雅樂的肩膀,試圖哄她,「我們一起逛百貨公司,買東西,一起準備過年旅游時的物品,這不是很棒的事情嗎,我們為什麼要二十四小時在診所的事情上打轉?」
雅樂看著他,似乎是想要確定他是實話實說,「真的?」
「當然。」為了增加可信度,金英朗接著說,「想旅游的事情不是很好嗎?我都已經計劃好了,我們可以搭船游湖,還可以去你想去的小王子博物館。」
重點是,他想帶她在那里拍照。
他想起之前听一個護士說,東京那邊有一些專門拍照的個人工作室,提供專業的化妝跟攝影,因為不用給婚紗業者抽成,價格相對便宜。
新人就穿自己的衣服拍,不需要兩人做出互相嘟嘴、跪地求婚、叉腰背對這種典型的婚紗照動作,拍起來自然許多。
價格以小時計算。
他打算到時候去橫濱,雅樂是龜梨和也大粉絲,自從看了以橫濱為主要外景地的「唯一的愛」後,就很向往那里,他會好好查一下那些外景拍攝地在哪,帶她走一次,邊走邊拍,給兩人留下紀念。
只是這個驚喜當然不能現在講,講出來就沒意思了,所以他只能胡亂說一些周邊景點。
看著他毫不猶豫地細數箱根美景,雅樂點點頭,「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再次把你列入留校察看!」
原本以為已經安撫好老婆大人的金英朗大驚失色,「為什麼?」
他最近明明表現良好啊,她也說過他有進步……
「因為你一整晚說話都不老實。」雅樂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來,「你在說謊時鼻孔會撐大,而你從剛剛接了鄭修妤的電話到現在,鼻孔就沒小過,講到搭船游湖跟小王子博物館時,幾乎已經大到搞笑藝人的水準,本席判定你故態復萌,所以再次留校察看。」
雅樂覺得自己一定是鬼遮眼了,居然給了第二次留校察看的機會,自己明明不是這樣小媳婦的個性,怎麼遇到金英朗就會忍不住心軟。
「雅樂。」
「嗯。」
「你不要一直玩蛋糕啦,戳來戳去又不吃,看起來好惡心。」
雅樂回過神,著到自己盤子上的起司蛋糕慘不忍賭,而她拿著叉子的手還在無意識地戳著。
小芬一臉衰怨,「你自己說想吃蛋糕,約我吃完中飯下來咖啡店的,結果你也沒吃,沒吃就算了還一直嘆氣不講話,好像跟我坐在一起是多難過的事情一樣。」
「對不起啦。」
「你在想什麼講出來嘛。我知道我不能提出什麼好意見,但也好歹勝過一個人嘆氣啊。」
「還不是金英朗。」雅樂無法控制地又把叉子往蛋糕戳,「我之前相信他是清白的,但我現在認真考慮他跟鄭修妤有一腿的可能性。」又嘆了一聲,「前幾天我們去買旅行箱,他接了一通鄭修妤的電話,接下來就是謊話連篇,我覺得沒當場把鞋子拍在他臉上的我真的是好修養。」
小芬一臉難怪的表情,「我就說嘛,你這幾天一臉便秘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又吵架了喔。」
「我們不是吵架。我只是覺得,越來越不懂他了。」
「可是你本來就不懂他啊。」
呃……也是,好吧,她願意更正說法,「我原本以為我已經懂他了,但現在發現他依然是一團迷霧。」
她知道他上有哥哥,下有妹妹,都已經結婚,定居美國。
機票不比高鐵,因此不可能說飛就飛,但好歹也要介紹一下他們認識嘛,MSN開個會客室談一下也行啊,每次跟他說這件事情就用什麼時差、睡眠不足之類的借口推托,問起他以前長大的地方,讀書的環境,他也總是隨便回答,然後很快地把話題帶開,有夠神秘。
她對他來說是一本打開的書,或說是一個完整的文字文件,要搜尋什麼輸入關鍵詞,一秒就會有答案,而他對她而言不但是一本合上的書,旁邊還加了鎖,這實在讓她有點氣餒。
她可是連自己一便秘就在廁所大哭這種蠢事都跟他講了,但他對她而言依然如此王子。
她不需要王子,她也沒辦法想象王子養羊的樣子…「雅樂…」
「我不戳蛋糕了啦。」
「不是蛋糕。」小芬用叉子小小地比著角落一個男人,壓低聲音說,「那個人一直在看我們哎。」
「怕什麼,光無化日的,瞪回去。」
「不是,他看起來怪怪的,我們走啦。」
除了在室內還戴墨鏡之外,她覺得還好,不過因為小芬太害怕了,兩人蛋糕沒吃完,咖啡也沒喝幾口,就草草結賬離開了一樓的咖啡店。
晚上六點下班,雅樂從診所出來時,又看到那個墨鏡男,他就坐在診所門口的椅子上,看到她出來,男人對她笑了笑。
誰啊?
男人摘下眼鏡,對她點了點頭。
那個眉毛,那個眼楮……好面熟……「有空跟我聊一下嗎?」
她確定是了,是金英朗的哥哥。
因為這兩個在美國出生的華人說國語都有一種奇怪的腔調,尤其是講嗎、啊、吧這類的語助詞時更明顯。
要聊當然可以,但總不能站在路邊,于是他們又回到下午相見時的地點,診所一樓的咖啡店。
「英朗好嗎?」
大伯的第一個問題讓她覺得有點奇怪,他們不是兄弟嗎,怎麼會搞得好像幾百年沒見一樣。
「大致上算好。」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金英生,是英朗的哥哥。」
「我叫夏雅樂,是……」要不要說他們已經結婚啊。
雅樂相信這不是錯覺,他們兄弟的關系的確很疏離,英朗會不會其實不希望他們知道太多?
「我知道你是英朗的太太。」金英生笑了笑,「你們在拉斯維加斯結婚時有拍了一組沖洗照,因為一直沒去拿,所以業者直接寄到南加州家里,我看了照片才知道英朗已經結婚。」
哦?原來他們有拍過沖洗照片?
她還以為只有那張丑不拉幾的二十塊比YA……等等,寄到舊金山家里?那不就代表有其他人看過?天啊,希望照片上的她看起來好一點,千萬不要像那張二十塊一樣醉。
雅樂順著手接過他推過來的信封,呃……雖然不美,但比她想象的好一點。
「我們很驚訝他結婚了。」
他自己本人也應該很驚訝。
「但更驚訝的是他人都已經在拉斯維加斯了,但是卻沒有想回家轉一下。」金英生有點感慨地笑了一下。「要不是業者看不懂中文,我想這些照片也不會寄回家里,那我們可能永遠不知道他結婚這件事,這麼大的事,他卻不讓我們去觀禮……」
大概是他看起來太難過了,難過得讓雅樂有點不忍心,「其實我們那天都喝醉了,根本就是兩個喪失心智的瘋子,他並不是不想讓你們來觀禮,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結婚了。」
看著金英生驚訝的臉,她點了點頭,「我們是酒醒後才發現已經登記在案,所以你不要難過。」
「那你們現在……」
「我們覺得彼此在一起的感覺不錯,他也見過我的父母親以及兩個弟弟,以後也許會補辦一次真正的婚禮。」當然前提是,他在留校觀察期間表現得好一點。
金英生點點頭,「英朗他……很難相處吧……」
「有點……」
「我爸媽這幾年一直很後悔。」
「嗯……他不太跟我說家里的事情,所以……你說的後悔是什麼?」
金英生只用了短短十五分鐘就把故事說完,他是多麼優秀,妹妹是多麼惹人憐惜,英朗是多麼寂寞。
雅樂突然懂了,為什麼金英朗那樣看似天之驕子的人,卻常常給她一種渴愛的感覺。
他只是想要確定自己是有人喜歡的。
「我爸媽一直以為英朗在新加坡讀大學,直到有一天在教會遇到英朗的高中同學,他說暑假預備到亞洲自助旅行,會繞到國內找英朗玩,我爸媽才知道這個他們以為乖乖在新加坡念書的兒子居然人在國內——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去看過他,當然不知道他最後在兩所大學里選擇了國內,那時英朗已經快念完醫學院了。」
雅樂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情。
雖然人本來就會偏心,但偏成那樣也太離譜了。
既覺得生氣,又替金英朗覺得委屈,不知不覺眼眶就紅了。
「我爸媽後來問英朗怎麼都沒提這件事,他反問我爸媽說,‘為什麼我的同學都知道我人在中國,你們卻會以為我在新加坡?只要曾經有看過我的網志,或者曾經有寄過禮物給我,那就會知道我在中國的不是嗎?」
「後來我爸媽很認真地把他的網志全看完了,看完後兩人都哭了很久,跟我商量過後,他們決定到紐西蘭養羊——或者應該說,幫英朗鋪路,他們在英朗的網志上看到,他打算五十歲退休,想要開牧場,如果他們二十五歲到四十五歲時都把時間花在我跟妹妹身上,那麼他們決定把五十歲後的心力用在英朗身上。」
「為什麼不現在跟他說呢?」」爸媽以前常對他開空頭支票,說過就算,沒去記得,幾乎沒有一張兌現,所以這次他們想等一切都上軌道時再告訴他,讓他親眼看到,而不是像以前一樣,永遠在期待一個許諾。」金英生頓了頓,「希望在這之前,你能一直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