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急!」
他們不急,那什麼事才急?她的眸光頓生疑惑。
他是個何等敏銳之人,自然瞧著了她眸中的疑惑,心中一股子的氣不解,他難得同她有了較勁的心思,于是開口說道︰「那日,娘向我提了生孩子的事。」
言語之中,他狀似不經意,但一雙利眼卻沒遺漏她臉上那抹雖然亟欲掩去,但卻無法遮掩的愕然。
「娘的意思是,靖安和雨陽皆已有孕,我身為炎家長子,咱們是不是也該努力努力了。」
「這……」
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提起此事,她的心底本是驚慌,卻又突然想起總跟隨在他身邊、為他助力的梁姬,心念驀地一動,一抹計量已經在她的心中呈現。
或許,他今日的行止之所以這般異常,也是迫于老夫人的壓力。
「夫君也想有孩子嗎?」
迎著他認真的眼神,解慕真的心既慌且亂,絞著錦被的雙手差點成了麻花辮兒。
「這是自然!」瞧她就算只是坐在他的身側,依然如此生硬,他倒想知道她要怎麼達成娘的希冀。
「那……」
見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她方才心中閃過的念頭愈發鮮明,該不會是他與梁姬之間已有情愫,又不知怎麼向老夫人開口,所以這才拐著彎告訴她,要她想法子成全?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今日異常體貼的舉動,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既是這樣,她也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
反正她是一心想要報恩,他若有此種心思,她就是成全又有何妨?
更何況這的確是一個兩全的好法子,又能讓他順心,又能讓老夫人抱孫。
「夫君這是想納妾嗎?是梁姬姑娘嗎?」心中一陣清明,她的臉上再無一絲局促不安,語氣篤定地問道。
縱橫商場這麼多年來,多少的爾虞我詐,磨去了炎妙槐心頭的不定,讓他變得沉穩許多,這年頭能讓他瞠目結舌的事不多,可活月兌月兌現成就擺上了一件。
雖然不知道她的心思為何會轉到納妾上頭,可他卻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反應,于是開口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那麼妾身必盡力成全。」
君子有成人之美!雖然她非君子,但既是他心之所願,她自然傾力達成他的心願。
「你倒是大方,難道你就不怕我有了新人忘舊人嗎?」
听聞解慕真輕易地便說出這番話來,他的心驀地竄出了點點怒火。
「妾身既已嫁入炎家,自然該為炎家打算,為炎家開枝散葉也是一件頂重要的事兒,妾身沒有理由只考慮自個兒的心情。」
不動聲色地回避他那似要噬人的目光,她的語氣極為平靜,那模樣真是一丁點兒也不在意他納妾。
「你……」炎妙槐怒極,但望著她那一片澄淨無波的眸子,竟一句怒語都無法月兌口而出。
他倒是小瞧她了,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一絲錯。
她……就真的那麼不希罕他嗎?
偏偏她還不知死活地繼續說道︰「妾身與夫君成親已經半年,夫君在這張榻上卻僅睡了一夜,妾身自知不得相公喜愛,自是該替夫君納幾房妾室,好為炎家開枝散葉。」
「你還真是賢慧,看來老夫人倒是沒有選錯人。」
他緊咬著牙,話意是褒,可偏偏听在她的耳里,卻是濃濃的火氣。
而那股火氣徹底地勾起了她的不解。
他生什麼氣呢?
她不過是希望他能得到他衷心想要的伴侶,並且希望炎家的子嗣不至于斷在她這個不受寵的女人身上。
這樣……有錯嗎?
在她那滿目的不解中,氣極的炎妙槐不再言語,驀地起身,鐵青著一張臉拂袖而去。
煩!
向來心靜如水的心思無端被擾亂了,炎妙槐只覺眼前的帳冊見了就教人心煩。
「來人!」
驀地冷然一喝,門外已然笑盈盈地進來了一位美人,只見那婀娜有致的身姿踩著款款的步伐,走近炎妙槐的書案。
「嘖,怎麼一大早就像吞了火藥似的。」
梁姬,人如其名,活月兌月兌就是個美人兒,要不是有著一雙精明干練的眸子,那身段倒還真會讓人以為她是讓人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呢!
「你怎麼來了?」他抬眉淡掃了笑意粲粲的梁姬一眼,十足沒好氣地問道。
「我能不來嗎?」她淡淡一笑。
光一個早上,炎妙槐已經將炎家大半的管事們都罵了個狗血淋頭,她再不來,只怕剩下的那一半也要遭殃了。
「你向來冷靜自持,今兒個卻躁動不安,我可是讓人給求了來的。」她毫不在意他嚇人的怒氣,兀自開口調侃著。
「我……」
是啊,他這是怎麼了,明明那些管事們不過是犯了點小錯,稍加指點一二也就可以了,偏偏滿腔的火氣就是關不住。
見他愕然無語的模樣,梁姬便知他自個兒也發現了不對勁,于是聰明的不再多話,只是靜靜地瞧著他,等待著。
兩人四目相交,就在她有些失望的發現他什麼都不會說,會如以往那般讓人瞧不出破綻時,他卻突然開口問道︰「今日里少夫人可是出門了?」
在他手下做事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開口問過解慕真的行蹤,今日他倒是破了例,毫無意外的,梁姬那張精雕細琢的臉龐上,浮現了一絲詫異。
「沒有。」雖然不解他為何這麼問,她還是朱唇微啟地答道,心中卻忍不住泛了一陣狐疑。
一直以為解慕真對他而言是個不怎麼重要的存在,可瞧瞧他方才的怒火,倒讓她嗅著了幾絲趣味。
「那她今日做了什麼?」
此問題一出,不只梁姬詫異,炎妙槐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
他管那個女人在做什麼,不過是個不重要的女人罷了。
「這……」
梁姬既是他的得力助手,所以無論是商行里頭的事,又或者這宅子里的事,她自然是知曉不少的,當然也知道這幾日大少女乃女乃都在忙些什麼。
本來,這種事她只打算當個笑話拿來調侃一下炎妙槐,不過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著極細微的轉變了。
挑眉,炎妙槐望著她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的好奇更盛,向來不躁進的性子竟然有些發起了急,開口道︰「說吧。」
自從那日不意的相聚,炎妙槐多少了解解慕真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溫順與單純,只是不知她到底做了什麼事,竟讓梁姬露出一副瞧好戲的模樣。
那女人究竟做了什麼?
「少夫人她……」又是話到了舌尖便頓住,梁姬似乎是在找一個好听點兒的說詞。
可向來沉穩的炎妙槐今兒個可沒那麼好的耐性,聲一冷,直接喝道︰「說!」
「今日少夫人讓銀月去請了幾名夫人過府。」
「是什麼人?」
眉不抬、眼皮不掀,他的雙眼雖然還是瞧著書案上珍稀的玉石紙鎮,似在細細玩賞,可心思全讓梁姬的話給吸引了。
「王媒婆、李媒婆與謝媒婆。」
這三個媒婆可是城里頭赫赫有名的,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經由她們牽成的姻緣,多得數不清。
「她這回倒是鐵了心了?」唇角一撇,炎妙槐的語氣又開始透著火氣。
「李媒婆方才在園子里瞧見我時,已經忙不迭地找我說起親了。」
本來,她只當做笑話來瞧,她與炎妙槐之間,本就只有單純的公事上的關系,從來不涉及私情,也不能涉及私情。
就算她向來不將世俗禮教放在眼中,但是有听過兄妹成親的嗎?
她與他,可是地道地道的親兄妹,她可是他本家爹爹在外風流所種下的孽種,向來不見容于他的親娘,在她的娘親病故之後,要不是他找著了她,將她帶在身旁,她還不知要流落何方。
「是嗎?那你怎麼說?」
「自然是說沒興趣,難不成還真要我嫁給你嗎?」梁姬沒好氣的說道,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上去竟也與炎妙槐有幾分神似。
「怎麼,我現在倒成了人人視如敝屣之人了?」挑著眉,他輕聲笑道。
炯炯的目光雖然依舊落在石紙鎮上,但他那飄浮的語氣,還是讓了解他性子的梁姬,忍不住為嫂子的大膽捏了一把冷汗。
眾人都道她這大哥向來少情少欲,眼底兒唯有炎家的一片產業,可唯有她知道並非事實,他只不過是早已斂起了心性,可一旦牽勾出他的怒氣,便可比滔天巨浪,轉瞬之間便能噬人于無形。
而這回,向來安分守己的嫂子,只怕真的在無意中捋了虎須而不自知。
「還說了什麼?」他懶洋洋地再問。
那輕緩的沉聲再次讓她有了些許的猶豫,不知自己該不該再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繼續說下去。
她可不似嫂子這樣大膽,敢忽視炎妙槐的存在,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她自然知道這人不發怒則已,一發怒必是驚人。
「沒說什麼,只說炎家子嗣稀薄,所以請那些媒婆盡盡心,為爺兒多覓幾位合適的如夫人,好為炎家開枝散葉。」
想到那些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和那股熱切勁兒,梁姬不禁又勾了勾唇角。
「還有呢?」他又問道,縱然臉上依然含笑,可是聲冷得足以讓人結成了冰棍。
他倒想知道那個女人究竟能識大體到何種地步!
「還有,少夫人許了她們重謝,只要她們說成了親事,自會重賞那些媒婆們,所以她們個個全都喜孜孜地連忙出門辦事去了。」
她敢打賭,不用兩個時辰,炎家大少爺選妾的消息便會傳遍大街小巷,成為百姓茶余飯後談論的話題了。
「就這樣?」
以解慕真那日眸底的認真,他倒不以為她只會用這樣的心力去操辦這事,他想知道她還打著什麼主意。
向來,在生意場上與人廝殺,他崇尚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他問得很是詳細。
「少夫人還喚了總管去,細細地詢問府里那些雲英未嫁的丫頭們,除了我之外,有沒有比較出色的。」
好一個內舉不避親,看來他這個「溫柔嫻淑」的娘子,是鐵了心的想要為他招來幾個如花似玉的妾室了。
雖然向來對她沒有多少情分,但他始終尊她為妻,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大方,竟能賢德若此。
她那顆腦袋里頭,究竟在想些什麼?
向來平靜的心湖驀地竄出一陣氣怒,深吸了口氣,他勉力抑住。
「今兒個一天,她做的事兒可真多呵!」炎妙槐狀似喃喃,緊抿的唇畔淺淺的提起了一抹笑。
那笑輕透得讓人瞧不真切,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在成親的半年後,不論是有心抑或無心,解慕真終究還是勾起了他的興趣。
望著手中的畫卷,那一卷卷我見猶憐的姿態,那一副副婀娜多姿的身影,解慕真的唇角驀地勾勒出一朵輕淺的笑容。
有了這些,應該可以稍解老夫人思孫之苦,也能讓自個兒擺月兌進退維谷的窘境。
「少夫人,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打從少夫人進了炎府,銀月就被安排在她身邊伺候著,主子待她是真心的好,所以她自然也心向著主子多些。
但見這兩日,媒婆不斷地將願意入府為妾的仕女畫像送入府中,銀月的心里就發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