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看見這麼多人涌入,迅速想要起身,卻被人拉住手腕。
「白雪。」
這人是誰?她不認識,非常淡漠的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我是塞克洛,中義混血,我們同年級。」那人微笑,露出雪白牙齒,足以迷倒一票少女。
「喔!可以放手嗎?」白雪並不欣賞這種練家子,肌肉太糾結了。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你笑起來很漂亮,真的,比較有親和力。」
「謝謝。」靦腆的塞克洛讓白雪聯想到少年維克。
還不放手嗎?
「我幫你出去。」
白雪看著橡膠水池,沒有硬物可以施力,依她的身高,要離開確實有困難,尤其渾身濕透,全是酒味,不禁皺起鼻子,「麻煩你了。」
塞克洛長腿一跨,來到水池外,然後朝她伸出小麥色的雙臂。
她稍微遲疑一會兒,很排斥這種親昵的接觸,不過情勢所逼,不得已,只好伸出柔荑。
出乎意料之外的,握住她手腕的大手較為白皙。
她抬起雙眼,微微怔愣。
簡克用?!
「你怎麼會在這里?」
簡克用沉著臉,攔腰抱起白雪,「這些到底是搞什麼鬼?你喝酒?」
「沒……」
「渾身都是酒味,你是嫌用喝的太慢,要直接泡嗎?」他劈頭就是一串指責,「要玩、要瘋也應該有個限度,你還未滿十八歲,就迫不及待的跟著一群人一窩蜂的墮落,學校是這樣教育你的嗎?別人怎麼玩是別人的事,從小讓你接受英式淑女教育就是期望你能舉止有度……」
「你們之間到底誰是主子啊?」黑郁潔听不下去了。
「黑郁潔,是你找小姐來這里的?」
親近美人的機會被剝奪,塞克洛已經一肚子氣,知道這男的居然只是員工身分後,更不服氣。「我第一次看見有員工對雇主這麼頤指氣使。」
「是我沒錯,誰教有人食言而肥,害白雪整天躲在家里,我找她出來透氣不對嗎?」黑郁潔朝塞克洛微笑,感謝他的仗義執言。
可憐的塞克洛,他應該沒有發現在愛情里最不需要自詡為正義使者的人,黑郁潔的笑容隱含著同情的意味。
「透氣可以去公園。」簡克用眯起眼。
「管這麼嚴,你是白雪的老爸嗎?那以後白雪交男朋友,你要不要也跟著當燈泡?不過,謝天謝地,你應該沒有機會,听說你要去法國,只要你這獄卒一走,白雪就可以盡情享受大學的彩色生活,不用像這三年的高中生涯,灰暗到極點。」
「郁潔。」白雪使了個眼色。
黑郁潔接受到了,悻悻然閉上嘴。
「我先回去,你幫我跟可彤她們說一聲。」基于禮貌,白雪也朝塞克洛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才拉著簡克用離開別墅。
來到屋外,看見他開深藍色的TOYOTA車子,她微微怔住。
「上車吧!」簡克用的耳根子染上異色,打開車門,催促道。
白雪回過神來,坐進副駕駛座。
他坐上駕駛座,動作流暢的轉動方向盤,車子平順的上路。
「怎麼一直看著我?」盡管目不斜視,不過他就是知道。
雖然直盯著人家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是被抓包的白雪完全不害臊,反而光明正大的斜坐著看。
「這是你的車子,我第一次坐你的車子。」
「我常開車接送你。」
「對,都開家里的奔馳。」
「你嫌不舒服?確實,和奔馳比起來,平穩度差很多。」
「如果開奔馳是工作中,那麼現在你開的是自己的車子,我可以解釋為來接我回家不純粹是你基于工作的使命感嗎?」
簡克用陷入尷尬的沉默。他回到宿舍,找不到她,問了學校的保全處,才知道她登記的去處居然是許鎮杰的家,他知道許鎮杰一群人被歸為派對野獸,就是一群以吃喝玩樂為生活目標的紈褲子弟,這種人在每所學校都能成為風雲人物,好壞風評參半,但絕對不是白雪會來往的人,當下心急不已,就忘記換車。
這種失控不曾發生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急什麼,只是到了現場,看見白雪伸出手要握住另一雙男性的手時,他不假思索的半途攔截,而且自顧自的將她抱離水池,當時滿腔的憤怒讓他忘記主僕分際。
「你的年紀還小,等長大就知道。」簡克用深深的嘆口氣,第一次這麼慎重的回答。
「我們才差四歲,而且我問的使命感問題不需要等我長大。」
「是使命感。」
「說謊。」
「如果你只相信心里的答案,何必再問我?」
「你有認真的想過,如果不是使命感讓你走這一趟,那麼會是什麼嗎?」
「我不想繼續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
「這話題有意義,你知不知道你在否決什麼?你的內心明明有棵喜歡我的幼苗在滋長,為什麼要扼殺?」
「我喜歡你?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被刺中最脆弱的隱,生物的自衛機制讓他反常的尖銳譏誚,「十二歲那年,我被迫去交付贖款,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是我那盲目護主的爸爸脅迫我。你知道嗎?我有一段時間曾經很恨你,虎毒不食子,哪個當父親的人會把兒子推進墳墓?那一次的經驗讓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哪天你需要替死鬼,我爸一定毫不猶豫的把我推向前去換你的命。」
簡克用從來不曾這麼激動的控訴,白雪一直以為他不討厭待在她身邊,因為她從來不曾虧待他啊!
「難道我爸對你不好?」
「一開始是愧疚,後來發現我的資質,他決定栽培我成為你的左右手。」
「所以我跟我爸談過了,不再堅持要你陪在我身邊,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選擇到法國啊!」
「你們父女倆演雙簧還演不夠嗎?一個軟,一個硬,你爸希望我先到法國馬賽的公司學習,過兩年再到英國輔助你。」一趟台北行會耽擱回來的時間,說穿了就是白博仁的安排讓他憤怒,一次又一次的被戲耍。
「不可能!我明明已經跟我爸講過了,我會自己去學習。」
歷史沒有更迭?如果不管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改變,那麼老天爺讓她的靈魂回到十八歲的體內有什麼用意?
讓她知道自己的渺小?讓她明了不要試圖與既定的命運對抗?
「我不知道你們父女是怎麼談的,但關起門,你們就是親生父女,我只是外人。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是被人關起門或隨便一通電話就決定,我甚至懷疑未來的十年是不是一樣如此?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嗎?」
白雪語塞,未來十年是不是一樣如此?答案是確定的,這讓她莫名的驚恐。
原來他這麼厭惡,甚至亟欲月兌離……也是,誰能接受一輩子被箝制?
回到宿舍,白雪當著簡克用的面,撥了通電話。
「爸嗎?我是白雪。」確定電話線的另一端是父親後,她按下免持听筒鍵。
「什麼事?」白博仁威嚴十足的聲音徐緩的響起。
「我們不是講好了由簡克用決定自己的去向,為什麼你還要干涉?」
「我干涉什麼?身為長輩,我不能給建議嗎?」
「你明知道自己的建議會造成晚輩某種程度的心理壓力,為什麼還要這麼做?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這麼不濟,沒有人扶持便站不起來?」
「什麼成績都沒做出來就要博得別人的信任,你以為信任是用講的,別人就會隨便給嗎?」
「如果你在聘任員工的時候都能做到最基本的信任,為什麼對身為你最親近的女兒我卻這麼吝于給予信任?」
「你現在是胳臂往外彎嗎?」
「不,我只是要表達一件事,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女孩,你該放手讓我真的長大。」
白博仁過了半晌才開口,「隨你吧!我不會再說什麼了。」
「謝謝,爸,謝謝你。」
「我養你這麼大,你還沒對我說聲謝謝。」他不以為然的掛斷電話。
「你自由了。」白雪對上簡克用的眼眸,淡淡的揚起嘴角,卻有一絲顫抖。
簡克用五味雜陳,沒有想過自己的負面情緒發言會給白雪帶來這麼大的沖擊,她看起來就像是被推進冰水池里。
「我幫你準備熱水,你需要泡一下澡。」
「不要,我要先把話說清楚。」她抓著抱枕,用力的摟著,「前幾天郁潔提議,暗戀可以,但有效期限是十年,獲得我們一致的同意。十年是多麼漫長的歲月,我們都認為,單戀怎麼可能維持這麼久?沒有另一半的添柴加熱,燒久了,火焰也會熄滅。」
她的唇色蒼白,明明現在是五月,怎麼會覺得冷?
「可是郁潔的提議讓我開始害怕,因為十年後我確定自己對你不是只有愛而已,我們太接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十年太短,我甚至還沒有開口明白的表示我的心意,總以為反正到哪里都有你陪著,一輩子就這樣也很好,可能是我太驕傲,害怕開口說明白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你對我的暗示總是回避……」
白雪的話沒有邏輯,十年後的事卻說得好像現在已經發生,她似乎精神混亂,讓他變得緊張。
「白雪,你累了,我們先休息,等你睡醒後再講,好不好?」
「你還不明白嗎?我一夜醒來個性差異這麼大,你應該已經發現不對勁。」她的神情哀傷。
簡克用四肢僵硬,「你不是白雪?不對,這臉孔……怎麼可能?」
「我是白雪,只是靈魂是屬于二十八歲的白雪。」她心跳的速度逐漸失控,發現自己的四肢開始虛軟,這種異常的現象讓她知道自己快要離開。「我知道你不能相信,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也不敢置信。回到十八歲,我試圖改變一些作為,但是怎麼做都無法扭轉歷史軌跡,你一樣會去法國,這可能冥冥中注定你去法國是為了遇上金熙媛。」
「金熙媛?」
「你現在還不認識她,不過終究會認識,她是你在十年後想要娶的對象。我本來還以為你選擇法國是因為離英國比較近,現在想想,我的自我感覺太良好。」
「我馬上去找醫生,你現在很不對勁。」他發現她蒼白的臉色透著青綠,呼吸非常急促,仿佛沒有用盡全身力氣就會窒息。
白雪拉住他的手,「先听我說完。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經盡力想改變這一切,所以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任性的要你離姓金的女人遠一點……」她突然閉上雙眼,整個人癱軟。
「白雪?白雪?」簡克用嚇壞了,趕緊探她的脈搏,跳得好快,于是輕而易舉的抱起她,直接飛車奔向醫院。
老天!她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還有,她說的那段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于怪力亂神的事,他向來嗤之以鼻,但是她說得這麼淒切……十年後的白雪?有可能嗎?
好丟臉!居然是月經導致的貧血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