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牛不出聲,準備上班。
他該剎那決定,以後不再與甄紅寶斗氣,好男不與女斗,他應該忍聲吞氣,不作任何表示,捱完這一年同居生活,過得海便是神仙。
她偷窺他淋浴,以後記得鎖好門,怎可在陌生女人面前走來走去,那多像流氓痞子。
午牛出門工作。
那邊,兩個移民局調查員在車廂密斟。
——「我倆有十年經驗,照說,一進門便嗅出真假。」
「這一對呢。」
「如果假結婚如此旖旎,那就不必真結婚。」
「這一對真正相愛。」
「那男青年好不英俊。」
「他妻子也漂亮,只是化妝濃得驚人。」
「許是工作需要。」
「什麼樣的工作?」
「我們不是勞工處,總之,人人都有帳單要付,什麼都得做。」
「也許,那丈夫得到藍卡之後,可以領取正式工資,妻子或有多些選擇。」
「還有兩次調查機會。」
「希望這一對是真的,先予居留證吧。」
最忙是棗泥,她與紅寶通話,知道調查員已經蒞臨,關心地問︰「他們可滿意?」
「好像沒有疑問。」
「大牛可在家?」
「他出去了。」
「去何處?」
「我不是他妻子,我沒問,問了他也不會說。」
奇怪,如此態度,竟然瞞得過調查員。
放下電話,棗泥找到一個熟人︰「托你做一件事。」
「阿姐,請說。」
棗泥說出地址姓名,「跟住他,看每日他到何處活動。」
她把午牛照片傳真過去。
對方笑,「阿姐,你怎麼了,愛上一個不忠實的小子!」
「廢話,這是我兄弟,我就是怕他被你這種壞人誘拐去殺人越貨。」
「阿姐。」那人啼笑皆非,「我殺人,我越貨?公道一點。」
「有消息立刻向我報告。」
「得令,不過——」
「你吞吞吐吐干什麼?」
「阿姐,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再漂亮的都不難,我給你介紹。」
「放屁。」
那邊,在學校,午牛做砌磚測驗︰一幢彎牆,作為門檻裝飾,同學們都被難倒,大牛卻先起草圖,在電腦上計算每塊磚應用弧度,在最短時間完成工作,手作精細。
一個中老年工匠模樣陌生人一直站在測驗場地注視他工作。
導師走近評分,一見磚塊作品字型設計,立刻微笑。
那陌生人與導師說了幾句。
他走近,「你叫午牛?」
午牛點頭。
他交出一張名片,「我經營這間加華建造已有二十二年,現時聘請員工,有時間請來一談。」
大牛連忙道謝。
從學堂出來,他飛快趕往精次家。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知道不予預約亂闖女子閨房有一定危險,也許,她正招呼別的客人。
管不得了。
佣人一開門他便一路奔一路叫︰「勝利,勝利。」
找到地庫,看到她站在高梯上,仰起頭用小掃子在天花板漆圖案。
這個美麗的女人,心卻不定,必需要找些事亂忙。
她看到了他,好不驚喜。
午牛走近,忽然伸出腳踢向梯子,那座鋼梯往後傾斜,精次驚呼一聲,自八尺高摔下。
可是午牛手足敏捷準確,走近一點,將不偏不倚落在他懷中的精次抱住,精次忍不住咕咕笑,雙臂摟緊午牛。
午牛把臉埋進她香肩深深嗅她氣息。
他抱著她三步作兩撥跳上樓,眼看要走完樓梯,忽然腳底一絆,滑跤,又滾下地庫。
緊急中他連忙用兩臂兩腿護住精次,他背肌厚,地毯也不薄,那樣咚咚咚滾到樓下,他忍不住大笑。
佣人聞聲在樓上試探地問︰「精次小姐,有事嗎?」
精次答︰「沒事。」
午牛輕聲答︰「我摔壞了在這里。」
仍然緊護著她不放。
「別放開我,永遠保護我。」
午牛也不願放開她,「那麼,你得告訴我,你做何種職業。」
「我是一名經濟分析員。」
「什麼?」
「我在報導財經版撰寫專欄,忠告投資人士,選擇何種股票,幾時入貨,何時沽出,賺取差價。」
「啊,」午牛又笑,「可是跌時叫人急售,漲時又催促人家追捧?」
「我的消息與分析都有相當準繩。」
午牛捧起她面孔,「那就好。」
他想起身。
「不,」精次說︰「不,別動,此刻我真正快樂。」
午牛把她又抱得緊一點,把她擠得透不過氣。
深夜,他說︰「還有精神否,我與你去一個地方。」
精次點頭。
他讓她穿上他的帽斗外套,叫她坐在自行車後,載她到皇後公園。
把車鎖好,他握著她的手,走隧道把她領進公園。
精次沒問去何處,她像回到少女時代,由小男友的大手握住,走到天涯海角。
公園漆黑,那夜並無月光,午牛開亮小電筒,指一指前方,他們忽然看到前端有人群及亮光。
有人聚集並且把各種喇叭及器材搬運進橋底裝置。
咦,半露天音樂會。
午牛在精次耳畔輕輕說︰「苦中作樂。」
苦?他們才不苦,年輕力壯,精力無窮。
只見一班年輕樂手迅速擺好樂器,拉起電線,不知接到什麼電掣上,忽然大放光明,嚇得精次躲到午牛腋窩,她內心只覺甜蜜。
人群愈擠愈密,眾人聞風而來,天空下著微絲細雨,年輕人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精次說︰「我看不到台上。」
午牛蹲下,著她騎到他肩膀上,精次雙臂抱著午牛脖子,坐在他潤厚雙肩,不知多舒服,高高在上,一覽無遺。
只見一個長發披肩的樂手跳到台上,取過一枚電子小提琴,開始奏樂。
精次一听就認得是博格尼尼精彩游戲之作《嗡嗡蜜蜂》,只听得琴手以急促指法奏出蜜蜂拍翅嗡嗡率悉聲響,他四周人群做拍趕蜜蜂狀,精次笑得前仰後合。
午牛眼尖,他看到有警察走近。
他低聲說︰「人太多,我們走吧。」
他任由精次騎肩上走出橋底。
精次要求下來。
午牛問︰「你愛我否,愛我則可下地。」
精次答︰「我的確愛你,午牛。」
午牛開懷,輕輕把她放下。
「你呢?」精次問。
他回答︰「你佔滿我心。」
她已听得十分滿意。
大牛一直用她的手放在腮幫上摩挲。
毫無疑問,精次勝利是他救命恩人。
他仍三五天不回自己的家。
周末清晨,精次到客舍叫醒他。
他把她拉到懷里,壓住她。
「我想邀你去一個茶會。」
大牛答︰「我不喜歡那些宴會。」
「是米蘭諾與莊生請客,他們回來了。」
「他們開心嗎?」
「他倆專誠邀你,點名請你參加。」
午牛以為精次會替他安排衣物,但是沒有。
「我穿什麼?」
精次詫異,「就你平常穿的白襯衫卡其褲,整潔就好。」
「這是粗衣麻布,勝利,我是一個白丁。」
精次輕輕說︰「這就是你,我完全接受這個你。」
午牛感動。
他高興到極點,這才是他要的女友。
他們到達一座海邊白色住宅,車子停滿整條街,有專人替客人把車駛走給一個號碼以便取車。
米蘭諾站在門口候客,英俊的他穿海軍服,看到午牛,他走近,「你倆好,帳篷一號內有茶點,二號有舞會。」
氣氛似嘉年華會多過婚宴。
茶點帳篷里人客比較老實,有些已是中年,莊生走近,「精次小姐,你一日比一日漂亮,有什麼好消息?」
精次在他耳邊說︰「下星期一上午十時買入一千匯豐股,下午三時十五分沽出。」
「是,是,」莊生笑,「讓我介紹我們雇用的代母給你認識︰碧茜,請過來一下。」
一個樣貌清麗的年輕女子走近,莊生介紹︰「碧茜懷著孿生女嬰,一個屬于米蘭諾,另一名屬于我,生命真奇妙可是,約六個月後我倆可以親手抱住自己的孩子,我喜歡女孩,可以幫她們打扮嘛,但米說,隔幾年也許會盼望有男孩。」
午牛看住那年輕代母,這時,紅寶藉假結婚賺取費用,又不是那麼奇怪的一件事了。
午牛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維持緘默。
用過茶點,一對新人出來講話。
他倆似孖人牌,同穿一式深藍與白色衣褲,像是拉夫羅蘭馬球衣飾廣告里人物,他們回給客人的禮品有小小一盒巧克力及一個禮包。
大家拆開一看,原來每份不一樣,是各種款式內衣,朋友們都笑起來,把內衣在身上比劃,有些索性穿在外衣上嬉戲。
大牛好奇,對精次說︰「讓我看你那份。」
「你先。」
大牛拆開小包,看到一件肉色網織男裝背心,正胸有兩只黑手印,像是女伴自身後擁抱他。
不知怎地,午牛十分喜歡這件冶艷男裝背心,也只有這一對新人才會送出這樣的禮物,午牛覺得他又見識多一點。
這時精次也打開禮物,大牛一看,見是兩朵小小黑色蕾絲花,他好奇︰「這是什麼?」
精次在他耳邊輕輕說︰「乳貼。」
「啊。」大牛恍然大悟。
精次見他如此天真,不禁輕撫他的頭發。
大牛笑,「我們走吧。」
他挽起女伴手一起離去。
他們互相交換生活情趣,他跟她學,她也陪他見識。
大牛還是沒有回家。
那日,洪棗沒事,紅寶來探訪,帶著一大籃水果,洪棗看到她,卻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她穿M字高肩膊瓖滿粗拉鏈皮外套,像坦克車般但露趾的高跟鞋,手指足趾全部貼水晶寶石。
她唇上鼻子眉角全部打釘,洪棗只能嘆氣。
每個人在自由社會都可以自由打扮,但紅寶這身衣著,不忍卒睹。
她努力剝下皮夾克,里邊是一條毛毛短裙,使整個人看上去更似流鶯。
洪棗忍不住問,「阿寶,你真覺如此打扮好看?」
「我在酒吧工作,女職員通統狂野裝扮。」
「身上卯釘都是真的?」
紅寶順手取下,「磁石,假的裝飾品,只有一枚乳環是真貨。」
「打扮成這樣,你喜歡?」
紅寶坐下,「你口氣像我媽。」
「你媽媽好些否。」
紅寶搖頭,「不會好了,已由醫院轉送私人護理中心,所以要拼命賺錢,使她生命最後一段日子比較舒服,中心替她注射強烈麻醉劑,她已不覺疼痛,可以如常作息,但,不過是熬日子,我已有心理準備。」
棗泥吁出一口氣,手放在紅寶肩上。
「是,棗姐,我喜歡這身打扮,像不像萬聖節兒童扮的僵尸鬼?醉漢不知多鐘愛,我?我覺得像戴上面具,有安全感,這不是真我,假我不知多強壯狂野勇敢……」
她取一罐啤酒喝。
「我替你梳好頭發。」
「不,」紅寶固執,「這就是我,Iamabadass,Idon'tapologiseforwhoIam。」
洪棗也佩服紅寶頑強生命力。
「你與大牛怎樣?」
「什麼人叫阿牛?他有無兄弟?干脆叫豬牛羊倒美。」
「他兩個弟弟,一個叫午生,一個叫午豐。」
「噫,為什麼他倆有斯文漂亮的名字,阿牛叫阿牛?」
「你同阿牛,有無機會弄假成真。」
紅寶「哼」一聲。
「他是大好青年,把握機會,你有個歸宿。」
紅寶低頭,「我是我自己歸宿。」
「別說這樣的賭氣話。」
「說,說結婚一個好處。」
「老了,摔倒在家,有人替你報警,不致獨自發臭。」
「哇哈,他也七八十,你先送他。」
「嬰兒多可愛,三四月大,眼神有接觸,會得吱吱咯咯笑,胖胖四肢舞動。」
「一到十二歲開始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