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念恩抬手在書房門敲了幾下,自行進門。
「溫爺。」她輕喚一聲,抬眸才察覺書房里有另一個身影。「夏……先生。」
「喊我行森啊,念恩小姐。」那張俊顏沖著她笑得親切無害。
她心念微動,連忙垂下頭。
「上次我提過,我要找人處理最近的事情。」溫鴻泰沒發覺兩人間的微妙互動,撫著額頭說道︰「我決定全權交給行森處理,這件事只有你知道。」
「是,溫爺。」孫念恩被磨練得聰明了,兩句提點就知道話中涵義。
「你明白就好。」他點頭,站起身,臉上有些疲憊的神情。「我先去休息了,行森跟你談談,看怎麼做你配合他。」
沒料到會接到這種命令,孫念恩微微一愣才應道︰「是,溫爺。」
待溫鴻泰離開後,書房陷入一片死寂。
夏行森似乎對于沉默沒有絲毫不安,依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她等了半晌,才用毫無情緒的聲音制式開口,「請問夏先生有什麼吩咐?」
「所以……念恩小姐,」夏行森放下茶杯,俊眸微抬看向她,漫不經心地開口問︰「你到底是誰?」
孫念恩微微一驚,卻仍力持平靜。「什麼意思?」
夏行森直直地看著她,像是想看穿她的秘密,即便曾被長期訓練過,孫念恩也幾乎要招架不住他的眼神。
「沒什麼意思。」好一會,他才挪開視線,暫時放她一馬。「既然未來需要你幫忙,我得確定我能信任你。你說說你的事情吧,我需要多了解你。」
「我就是溫家的佣人,沒什麼特別的。」她冷靜地答道。
「這樣不行啊,念恩小姐。」他微笑。
「不要這樣叫我!」孫念恩終于忍不住了,惱怒地制止他。
她不是什麼小姐,她從來不是,也永遠不會是,一直以來只有她尊稱別人的分,沒有人會這樣喊她,「小姐」這兩個字用在她身上听來格外可笑。
「不然要叫什麼?」夏行森一臉無辜。「還是你有別的名字?」
孫念恩瞪著他。是她多想了嗎?為何他的每句話都似有弦外之音?
她瞅著他,卻無法解讀他笑臉背後的真實情緒,只好跟著裝傻到底。
「叫我孫念恩就可以了。」
「不行,這樣喊一位小姐太無禮了。」夏行森否決,順便結案。「好吧,就先說說看你的父母吧。」
「我父親是孫端陽,溫爺的管家,兩年前癌癥過世了。我不知道我母親是誰,我一出生她就跟別的男人跑了。」她回答得毫無感情,像是背書般敘述。
「是嗎?都死了啊?那還真方便……」他挑挑俊眉。「那麼,說說看你都在溫家做什麼?」
「打雜。」
「就這樣?」夏行森輕笑。「能讓溫爺這麼信任的人,講話這麼謙虛啊,念恩小姐?」
「不要叫我念恩小姐。」盡管已知道抗議無效,孫念恩卻還是忍不住重申。
這種稱呼對她來說,太諷刺也太別扭。
夏行森聳聳肩,一副「反正你也拿我沒辦法」的模樣,一面輕輕轉動手上的杯子,漫不經心的開口,「那麼,你臉上的疤是真的吧?」
這什麼問題?孫念恩愣了一下才應聲。「是。」
「你知道的,這年頭化妝技術越來越好,總是要確認一下是不是哪種流行的新造型。」他口吻一派輕松,好像真的只是在談某件裝飾品。「那疤怎麼來的?」
她淡淡回答︰「不記得了。」
「看起來很痛。」他偏著頭,很仔細、很認真地凝視著她臉頰上的傷疤,好半晌才說︰「這麼痛的事情,也會不記得了嗎?」
「小時候弄傷的,太小了,我不記得。」
「好吧。」他笑著搖頭,沒轍似地開口,「你每個問題都不老實,我問些容易的。你幾歲?身高、體重、生日、血型?興趣、嗜好?談過幾次戀愛?對象是誰……」
問題益發離奇古怪,幾乎是在戲弄她了。
她冷冷地說︰「這跟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不了解你,如何信任你?」夏行森夸張地攤手。「別忘了溫爺要你配合我。」
瞪視著他有恃無恐的無賴表情,孫念恩終于像念經般平淡毫無聲調地說︰「二十七、一六七、五十、二月二十九日、A型、沒有、沒有、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
「二月二十九?生日四年一次啊……很好,你整個人的存在實在是太方便了,連生日都四年才一次。」夏行森語帶雙關地扯扯嘴角,神情幾乎是冷笑,他揮揮手,終于說︰「夠了。」
听到這兩個字,孫念恩如獲大赦,不願再追究他每個字句是否隱含其他深意,她快步往書房門外走。
門才一推開,後頭那討人厭的嗓音又纏上她。
「念恩小姐。」
「不要這樣叫我!」她回頭瞪他,卻看見那張俊美的臉上失去了戲謔的神情。
「你的疤……」夏行森指指自己的臉頰,若有深意地開口,「或許你哪天會想起來,到時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為什麼?關你什麼事?」她忍不住問。
「沒為什麼,我只是必須知道。」他再次露出微笑。「晚安。」
夏行森正式進入鴻泰建設,身分很曖昧,在公司里,他的頭餃是未曾有過的職位——董事長特助,非但如此,溫鴻泰還大張旗鼓地弄了間辦公室給他。
公司里早已在夏行森安排下傳出風聲,眾人皆暗中認定他是溫爺內定的女婿,也是鴻泰未來的接班人,因此人人不敢大意。即便是平日在公司頤指氣使的老員工,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進公司不到一星期,他便以特助的身分參與了只有內部高層才有資格參加的會議,場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跟溫鴻泰混了幾十年的老臣。
會議中,溫鴻泰照著夏行森的計畫,不管會上誰提了什麼意見,他都假裝先征詢過夏特助的看法,若是較簡單的提案,則在直接做完決定後,轉頭刻意看向夏特助。
夏行森則以不會被忽略的一個點頭作為回應。
一場會議下來,眾人都明白地接收了同樣訊息——溫爺找到接班人的傳言是真的。
球拋出去了,接著就等老臣們的反應,看是要找溫爺抱怨,還是來找夏行森攀交情,或者兩者皆非,暗中想搞事的,也會加快腳步。
總之,無論是哪個選擇,此舉都只是夏行森計劃中加速反應的催化劑。
會議結束後,他並沒有直接回到辦公室,反而去了秘書室。
看到近日最紅的話題人物出現,辦公室里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辦公室主任更親自迎接,秘書小姐們也紛紛抬頭偷看這位養眼可口的傳說中董事長未來女婿。
「夏特助,開完會了?辛苦辛苦。」陳主任滿臉笑容的迎上去。「怎麼了?董事長有什麼吩咐嗎?」
「陳主任,別這麼客氣。」夏行森含蓄地表明來意。「我是來借將的。」
「董事長那里有交代下來,」陳主任頻頻點頭,「我們秘書室所有人都可以支持。」
此話一出,在場的秘書小姐們無不偷偷期待起來,畢竟公司高層清一色是老人,難得來了一個年輕俊美的特助,雖說已經是老董內定的女婿,大家不敢覬覦,但能跟帥哥共事,就算沒桃花緣分,光看也開心。
選我、選我……此刻秘書們內心都是同一個聲音。
可惜帥哥只是用帶笑桃花眼環視一圈,目光沒停在任何人身上。
「董事長有特別提到陳主任這里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夏行森大方地贊美著,視線終于落在角落的位子上。「不過我想大家都很忙,我請孫小姐幫忙就可以了。」
「孫小姐……」所有人幾乎同時將視線射向角落,整個秘書室,最忙的就是她啊,陳主任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是啊,我跟她熟,做事方便點。」夏行森解釋。
「是、是。」陳主任面有難色地勉強點頭。
孫念恩雖然在秘書室有個位子,但並不是歸他管轄,她在公司的地位很奇妙,沒有頭餃、沒有職位,卻在極重要的秘書室有個專屬座位,人人只喊她一聲「孫小姐」。
她話不多,做事很利落,卻鮮少跟任何人有互動。
陳主任搔搔後腦。這該怎麼開口?他跟孫念恩不熟,孫念恩又直接听令于董事長,他哪敢開口指揮調動她?
「呃,這個可能……我想要問一下孫小姐的意見。」
「她一定會沒問題的。」夏行森極有自信地低語,直接走向角落,在她的位子旁停住,露出迷人的虎牙笑容。「嗨,念恩小姐。」
念恩小姐?這不協調的稱謂,讓眾人內心皆倒抽一口涼氣。
「夏先生,有事嗎?」孫念恩頭也不抬,繼續對著電腦打字。
「溫董讓我來借一位秘書過去特助室幫忙,我想我們熟,不如就麻煩你了。」夏行森瀟灑地輕靠著她的辦公桌隔板說。
「我們不熟。」孫念恩又是刻板不帶情緒的回答。「秘書室人才濟濟,我能力有限,恐怕幫不上忙。」
喝!這是在拒絕嗎?孫小姐好有種!
秘書們不得不由衷敬佩,再怎麼說,夏行森都是最有可能成為未來公司老板的潛力股耶。
「是嗎?我以為溫董提過,我可以得到你的協助……」他慢吞吞地開口,意有所指。
听到關鍵字,孫念恩終于不得不抬眸瞪他,卻只對上一張英俊無辜的笑臉。
「我知道了。」她只能妥協。
「太好了。」夏行森露出非常開心的笑容,轉頭熱絡地拍拍陳主任的肩膀。
「陳主任,真是感謝你啊!」
「我?啊?」他只是看戲而已啊,陳主任一頭霧水的客套接話,「不會、不會。」
「啊,對了,時間差不多了。」夏行森看看手表。「溫小姐約我吃午餐,念恩小姐你也一起去吧。」
哇!溫小姐耶!董事長千金……傳言果然是真的。秘書們互相交換了八卦的眼神。
「我不餓。」孫念恩埋首回電腦螢幕前,忙碌地飛快打字,希望他能識相點,知道自己不受歡迎。
可惜,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敵不過他的無敵關鍵字——
「溫、董、說……」
就短暫的中午用餐時間來說,吃飯約在這種一吃兩小時的高級餐廳,實在缺乏效率又浪費。
但畢竟地點是不用上班的大小姐溫月伶所選,夏行森和孫念恩也沒能有什麼異議。
不過,溫月伶的意見可就多了。
今天她可是九點就起床梳妝打扮,以一個平常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千金小姐而言,這已經是她能表現的最大誠意,沒想到夏行森居然拖了個礙眼的電燈泡出來。
「為什麼要孫念恩一起來?」溫月伶臉色難看地問道。
「人多熱鬧點。」夏行森微笑以對。「反正念恩小姐中午也得吃飯,一個人吃多無聊啊。」
「念、恩、小、姐。」溫月伶不高興地轉頭問︰「你會無聊嗎?」
「不會,小姐。」被強迫出席的孫念恩,回答毫無起伏,依舊面無表情,仿佛事不關己。
「她說了不會。」溫月伶向她使了個眼色。
「我想我該——」孫念恩收到暗示,很順從地準備藉機離開,可惜夏行森快她一步朝服務生點了個頭,截斷她的話語。
「我們可以點餐了。」
「可是孫念恩好像有事要先走。」溫月伶不甘心好好的約會被破壞。
「沒有,她沒事。」夏行森笑了笑。「她現在開始跟著我做事了,所以我是她上司,我知道她現在很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