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的確讓人受不了,但也讓她得以藉此沉澱一下混亂的心情。
終于,她的雙腳踏在英國的上地上,鼻里吸的是英國帶點濕意的空氣,她回來了!
等候她的大小身影,一見到她拎著行李出海關大門,又是跳腳又是揮手,見到他們,陳宜靜嘴角綻放笑容。
小身影撲向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在她身上,把陳宜靜的高檔套裝弄得髒兮兮的,但她臉上寵愛的目光一點也沒有變過,這是屬于母親的慈愛神情。
高壯的黑影站立在她們身邊,含笑看著這感人的一幕,只差沒有痛哭流涕了。太好了,他晚上再也不必捧著故事書,說故事給這個小祖宗听了!
陳宜靜望向一旁身形如大猩猩般的男人,那副天下終于太平,耶穌得以安息的表情,她忍俊不住笑出聲。
「馬克,我不過才離開七天,你好像瘦了不少?」至少那張臉沒那麼腫了。
馬克一想到這七天的非人生活,嘴角立即下垂。精神壓力呀!這是精神壓力使然。
他頗為哀怨道︰「還不都是-那寶貝吉兒害的。」
盯著懷中那張天使般的可愛小臉,陳宜靜腦里卻閃入另一個男人面孔,她晃晃頭,把他甩出腦袋。
「平常她上幼兒園就算了,假日一到,這小家伙清晨六點就醒來吵人,蘑菇兩小時才吃完一餐,還要我一口一口喂。一天三餐,我陪她在餐桌上耗的時間就過了四分之一天,晚上睡前還得扮演角色說故事給她听才成……」
馬克覷了眼那張無害的小臉,有一回他被逼得要學白雪公主的聲音說話,結果咧!這小丫頭居然說白雪公主好可怕,竟然還嚇到哭了,童話故事立刻變成了鬼故事。
「這個歲數的小孩都是這樣。」陳宜靜憋笑。
「哼哼!最讓我抓狂的是,吉兒晚上睡覺非得要開燈才行,娜娜,-也知道我向來沒辦法在亮燈的情況下睡覺,-瞧瞧,我連黑眼圈都出來了。」
陳宜靜認真的盯著馬克的眼下,一臉慎重的點點頭,心里則佩服馬克能看出自己的黑眼圈,因為,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黑人,她一點也瞧不出他有黑眼圈。
「為什麼要開燈?」她低頭,看著睡覺一定要人陪的女兒,「吉兒,為什麼要叔叔開燈陪-睡覺咧?」
「因為……因為……」小女孩把臉埋進媽媽的頸間,小聲的道︰「叔叔的臉好黑喔!一關燈就會見到白白的眼楮,吉兒好怕!」
女兒的話讓她不客氣的笑出聲,惹來當事者的瞪視。
「走吧!我們回家去了。」
牽著小吉兒,三人坐上車子離開。
幾個小時後,同一機場內,另一架從台灣直飛英國輪敦的飛機降落,乘客中有名五官深刻的東方男子,他走出機場大門,一輛深色轎車已等候他多時。
一名精明干練的女子下車迎接。
「陸先生,歡迎來到輪敦,您要的資料已經準備好了。」
模特兒這一行,當還沒沒無名時,幾乎天天都是休息日,可一旦大紅大紫,就會忙得沒時間喘口氣,但是陳宜靜例外。
她也嘗過被人冷落的滋味,所以一旦抓住機會登台,她就要求自己一定要表現到最好,而當她成名後,更是愛惜羽毛,或許是她這種敬業認真的態度,各大廣告公司都想爭取到她。
「娜娜,不是說好九點整要和手機廠商談合約,-怎麼還沒到?什麼?等紅綠燈過馬路!快,給-一分鐘,-快給我出現!」
模特兒經紀公司的經紀人,拭去額頭的冷汗,被長桌對邊六雙注視的眼楮盯得好不自在,只能露出僵硬的微笑。
Eva國際品脾的手機代言人選,最近在廣告界炒得火熱,許多模特兒都在競爭這個角色,最後終于敲定人選為娜娜。但不知為何,她的經紀人昨天卻接到廠商的電話,希望在廣告開拍前能再見模特兒本人一面。
這個要求讓人費解,因為合約已簽訂,而對方解釋由于廣告將在世界各地播放,為了慎重起見,與Eva有贊助關系的企業希望見到手機代言人一面。
九點整一到,會議室的門板讓人敲了兩下。
「經理,娜娜小姐來了。」
通報秘書離開後,穿著淺綠色上衣的娜娜,以一身清爽休閑的打扮出現在會議室里。
「大家好。」
她朝在座的人逐一點頭,直到最後一個身影落入眼底時,她唇角的笑容陡地僵住,整個人定在原地。
「娜娜,-杵在門邊干嘛,快過來!」
經紀人的聲音把她拉回神,她冷靜地走到預留給她的位子。
「這位是Eva廣告策畫組組長,隔壁這位是Eva廣告宣傳組……」經紀人為娜娜介縉在場的每位人士,「最後這位是這次廣告最大的贊助商,亞洲陸氏企業的副董,陸拓先生。」
陳宜靜試著別露出驚慌的表情,依舊大方自在的微笑一下,天知道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陸拓真的來到了英國,他來找她嗎?
這個想法讓她莫名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會議進行時,陳宜靜始終無法專心,只是偶爾應一聲表示贊同別人的說法,帶絲慌亂的眸子來回晃過對座人士,就是略過陸拓。
「不曉得娜娜小姐對這支廣告有什麼看法?」
被經紀人扯了下衣服,她才猛然回神。
她到底在干嘛?居然會在公事上分心!
「娜娜!陸先生在問-對廣告的看法。」
她抬眸,迎向陸拓炯亮的眼神。
清了清喉嚨,她讓自己的聲音充滿自信。「我大致看過廣告內容稿,用對比的手法表現手機獨特的功能固然好,但我覺得如果能充分將Eva新手機的優點突顯在日常生活中,這種表達方式會有更好的效果。」
知道自己的意見贏得在場人士的認同,不過她要的不是這個,她想從陸拓臉上捕捉到他來這里的用意,可惜對方始終一臉漠然的表情,偶爾挑挑眉,就好像完全不認識她一樣。
她垂下卷而密的睫毛,一股失望的感覺襲來。
合談時間結束,最終避不了和他握手,兩手交握的那一刻,陸拓感覺到她的僵硬,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回個禮貌性的微笑,然後和女秘書離開。
這樣的結果是陳宜靜從來沒料想過的,原以為他會抓著她私下找地方談談她「逃跑」的事,而不是像這樣滿臉不在乎的離開,在台灣,他甚至不曾對她這麼冷淡過。
就好像……陌生人一樣。
她失落的模樣全教偷偷回頭的陸拓瞧見了,再也抑不住勝利的滋味,他心情大好的邁入電梯。
他說過,無論如何他不會再讓她跑了,這個讓他又氣又愛的小女人,一般討好女人的方式對她都不管用,要追她就必須用非常手段。
既然她那麼愛跟他玩躲貓貓的游戲,他就陪她玩,直到她自己沉不住氣為止。
讓陳宜靜心煩一個晚上的家伙,今天竟然大剌剌的出現在廣告拍攝現場。
她繃緊神經,兩顆眼珠直勾勾盯著他瞧。
見他左與導演問候,右與片場單位寒暄,但就是不看正在讓化妝師上妝的自己一眼,陳宜靜咬著唇,心里十分不好受。
「各就各位,預備--」導演一聲令下,每個人立刻回到準備位置。
燈光下,她是個充滿自信的表演者,隨著導演每一個指示,配合肢體動作以及臉部表情,陳宜靜把這支廣告詮釋得相當好,不愧為名模,一言一行吸引所有在場者的目光。
當然啦!她可是卯足了勁演出,表現最完美、最專業的一面,就不信這樣還不夠讓陸拓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從頭到尾一次OK,沒有NG,導演滿意地喊了一聲「卡」,現場立即揚起一陣掌聲。陳宜靜笑著感謝大家給她的鼓勵,眼神可沒忘四處搜尋,終于在工作人員中發現了陸拓。
越過愕然立在原地的經紀人,陳宜靜找化妝師卸妝去。
主動邀她是嗎?她就去看看那家伙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這是個爛主意,這是個爛飯局,這更是個爛座位!
一定是老天在報復她把女兒丟在家里,所以懲罰她在這里生悶氣。
把她所有認識的人全都安排在隔壁桌,而她,則被扔在這張全是陌生臉孔的長桌--錯,其中有個認識的人,就是對面正和秘書說話的陸拓。
「娜娜小姐身體不舒服嗎?我看-臉色好糟糕。」左邊的斯文男子關切問著。
「我沒事。」嘴里說沒事,卻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陸拓真當她是假人嗎?徑自和那個漂亮秘書說說笑笑,理也不理她,他以為她看了沒感覺嗎?
就說男人的話不可信,上一秒才說喜歡-,下一秒就當著-的面和其它女人卿卿我我,什麼叫他這五年都在想她,全是狗屁啦!
「陸先生,听說你以前腿曾受過傷,嚴重到影響走路,但是你卻沒有因此而氣餒,反而更加振作,這種精神很令我佩服,這次能見到陸先生,我感到很榮幸。」
「米歇爾,-過獎了。」陸拓扯動嘴角。
沒理會他們的談話內容,陳宜靜眼底只有陸拓那極度礙眼、刺眼的笑容。
笑笑笑,那麼愛對別的女人笑嗎?
強烈的嫉妒充斥在她胸口,陳宜靜火大的又替自己倒了杯酒。
「娜娜小姐,-很有酒膽,很少有女人敢這樣一口氣把酒喝完。」右邊的男人著迷地盯著她醺紅的臉頰。
陸拓停止說話,抬眸掃了眼過去,見到陳宜靜身邊的兩個男人正對她露出著迷的神情,拳頭不自覺握緊。
這個笨蛋,忘了自己極差的酒量嗎?還有那兩個家伙,誰準他們這樣盯著小靜看!
陸拓輕咳兩聲,然後沉聲提醒。「我听說摩洛哥傳統美食口味非常特殊,娜娜小姐可別喝多了,到時若真醉了,就吃不到這里出名的鴿肉派、蒸羊丸了。」
陳宜靜淡淡瞥了眼過來。
喲∼∼終于記得有她這號人物了嗎?
這麼喜歡用陌生人的態度對她,那好,她也如法炮制。
像是故意般,嘴角帶著挑釁笑容,陳宜靜又灌了半杯酒下肚。「陸先生別擔心,我酒量一向很好,醉不了。」
好個屁!陸拓在心底回應她。
不想因沖動壞了計劃,他忍著想把她的酒杯扔掉的火氣,恢復冷靜。
「忘了幫娜娜小姐介紹,左邊這位是隨我從台灣來的執行副理陳先生,另一位是副理助手林先生,他們兩位在陸氏企業里的表現相當好,也是公司內部許多未婚小姐理想的另一半人選。」
陳宜靜放下酒杯,盯著陸拓的表情有些困惑。
是自己多心了嗎?總覺得他介紹的內容怪怪的!
「他們都是不可多得的黃金單身漢喲!嫁給其中一個都可以做少女乃女乃,娜娜小姐要不要考慮一下?」陸拓說完眨了眼,當下引來同桌人的笑聲。
是,大家都當這是玩笑話,但是,陳宜靜可不這麼認為。
他想把她介紹給其它男人!他居然要她去嫁給其它男人!
實在太可惡了,陳宜靜決定把他宣判死罪,且不容上訴。
「陸先生真熱心,還替我介紹對象。」她咬牙道。
「別這麼說,不如大家做個見證,看娜娜小姐挑上誰,我馬上讓他休個長假陪-,要是能成就一樁美事,別忘了我的媒人禮喔!」
就是故意激她,誰教她每次都在自己面前嚷著要嫁給別人,他就讓她體會一下自己生氣的滋味。嘿嘿!她越生氣就表示越在意他,他等著她掀桌子發火。
「謝謝陸先生的好意-!」
沒有他預料中的怒目相對,也沒有氣急敗壞的表情,陳宜靜默默起身道了謝,然後交代一句家里有事就離席了。
原本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凝結,眾人面面相覷。
戲謔的表情瞬間換下,陸拓在她垂眸離去的側影上,見到了一抹失望和難過,這樣的感覺揪著他的心。
他開始憂心自己玩過頭了!
「等等!」
陳宜靜腳才踏出餐廳,就有人叫住她。
對不起,她小姐正處于情緒低潮中,就算天王老子叫她她也不想理。
「等等,陳小姐!」
腳步一頓,這人說的是中文?
她緩緩回頭,見到一位穿著體面的男人追著自己而來,會叫得出她的姓,表示他一定認得自己,陳宜靜-了眼。
尖尖的鷹勾鼻,細細小小的眼楮,又薄又白的雙唇,她似乎有這麼點印象了。
「陳小姐,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我是韋不輪,-還記得我嗎?」這個女人讓他印象相當深刻,就算好幾年不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如今的她比當年念書時還美,這樣一個小美人站在自己面前,讓他完全忘了以前的恩怨。
「記得,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韋學長。」她也很訝異。
她有點懊惱,剛剛應該繼續秉持耳盲精神,做個充耳不聞的聾子,就不用與這個人相認了。
听說韋不輪畢業後不務正業,常利用自家企業的名號到處滋事,更榮登八卦雜志花邊新聞的第一名。
「我一到餐廳就看到-沖出來,-不覺得很巧嗎?說不定這是老天給我們的機會。」露出口白牙,韋不輪施展最迷人的笑容想迷惑她。「當年我年輕不懂事,口不擇言說了難听的話,我現在慎重跟-道歉。」
「事情過去就算了,我還有事,先走了,」陳宜靜揮揮手。現在她心情不好,實在不想跟他多廢話。
「要不要我送-一程,我的司機就在前面。」他殷切的問。
「不用了。」
想也知道這家伙不安好心,她上了車難保不會被吃得尸骨無存。
「別這樣嘛!讓我送-一程也不會怎麼樣。」他抓住她披著薄紗外衣的縴臂,隱隱約約可見白皙肌膚,令他起了邪念,一雙眼色迷迷地盯著她姣好的曲線。
「請你自重!」陳宜靜甩開他的毛毛手。
「干嘛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別以為我不知道-跟那個叫陸拓的跛子有一腿,想裝作冰清玉潔?算了吧!」再次被拒絕,他臉上的好臉色不復見。「我看上-是-的榮幸,只要-跟著我,保證一輩子不愁吃穿……」
「你說夠了沒?」東一句跛子,西一句跛子,听得實在讓人難受!
「怎麼,難道-還在意那個跛子?」他嗤之以鼻。
夜晚的泰晤上河畔依然有著不少游客,也許是兩人異國語言的爭吵聲引來旁人的注目,加上有些路人認出陳宜靜的身分,周圍開始出現圍觀人潮。
「韋不輪,你有資格說人家是跛子嗎?陸拓的身體雖然有殘缺,可他仍有進取心,是個肯努力又上進的男人,在我眼底,你連陸拓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請別再拿他和你相比,那只會讓你自取其辱而已!還有,我警告你別再纏著我,不然我告你蚤擾!」真糟糕,一听見有人說陸拓是跛子,她就控制不住脾氣。
誰教捍衛自己喜愛的男人是女人的戰斗本能,她就是蠢嘛!還替那個讓她難過的陸拓說話。
韋不輪一張臉乍青乍白。「-這個給臉不要臉的女人,這是-第二次在公共場合羞辱我,我……」
「你怎麼樣?你想仗勢欺負我一個女人嗎?我相信英國人不會允許像你這種沒教養的痞子在街上欺負人。」她改以英文說話,頓時引來路人的附和支持聲。
「-……好樣的!陳宜靜,我會記住-的!」
韋不輪丟下一記陰驚的眼光,這才憤恨離去。
陳宜靜才不怕他的威嚇,她維持一貫的禮貌笑容,謝謝旁人對她的聲援,並和認出她的模迷握了握手。
「我好高興,原來我在-心里的評價這麼高。」
健朗醇厚的嗓音自後方傳來,陳宜靜腳一軟,差點跌倒。
想也知道說出這句話的人是誰!他一定听見了她剛剛說的話了,噢!找個洞給她鑽吧!
陳宜靜當下的反應就是扔下一群模迷,抓起飄逸的裙擺沿著泰晤士河畔倉皇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