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認毒侵肺腑,完全無救的莫修已經棄械投降了嗎?當然不!他決定將殘余之力用另一種方式和敗金女對抗。
起碼成親一個月以來,雖然平日只能在錢府當個廢人姑爺,可夜晚到來,在床上至少佔了上風的人是他!
炎炎午後,坐在遮蔽烈陽的五角亭內,剛核對完莫月山莊的幾筆帳目,忍不住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
幸虧那女人還有點良心,懂得派人定期替他傳送命令回莫月山莊,不然山莊無人打理和管理,豈不是完了?
清風吹來,讓人昏昏欲睡,莫修半眯著眼,幾尺外的藍色身影正指揮著一群人來來去去、來來去去……
「藍護衛,你抱著那麼多東西是要上哪?」像只忙碌的蜜蜂,跑了一趟又一趟。
「回姑爺,小的正要去藏寶閣。」盡管手頭上的東西沉得要命,他仍是咬牙硬撐站在原地,先示意其他人繼續搬運,自己則等莫修放行。
「藏寶閣?」莫修皺了皺鼻,「那是什麼地方?」
「是錢府專門藏放珍寶的閣房。」
莫修點點頭,這麼說,藍翼手中那些豈不就是……哦喔!不行,千萬不能再去想那些什麼鬼的珍寶有多昂貴,只要不去想,他便能保持清醒。
怎麼說他也算錢府的半個主子,藏寶閣里的那些東西他也有份,鎖入藏寶閣內,不就等于鎖入自己的財庫里。
這麼一想,莫修便咧出大大笑容來。
「姑爺……」
哀怨的聲音把莫修拉了回神,入眼的是藍翼一張極為痛苦的臉。
「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莫修點頭,不過就在藍翼雙腳往前踏了三步後,莫修又叫住他,「等等,藍護衛,你還要搬幾趟才搬得完?」
「起碼還有四到五趟。」
這麼多呀!「哪來的這麼多東西讓你搬?」
藍翼狠狠一瞪。「還不是姑爺你的關系!」
「我的關系?我可從來沒吩咐你搬東西呀!」基本上,他是一見那些東西就要暈了,哪來的命令。
「對,你是沒吩咐,但就是因為小姐怕你因為這些玩意兒又昏了,這才命我小心翼翼的把這些珍奇異寶放入藏寶閣。」
莫修滿臉寫了不可置信。「你是說,是敗金女這麼吩咐的?」一雙眼又兜回到那些用布包裹的金框畫軸。
特意要人收起那些他一見就頭暈的禍物,那女人什麼時候改邪歸正、轉了性?
藍翼翻了白眼。「還有誰,全府里就這麼一個小姐,也是我的主子、你的娘子。」
目光放在手上價值連城的寶貝,藍翼嘴里低喃,「搞不好哪天,小姐連錢府的屋瓦磚礫都要整批拆了換新呢!」誰教那上頭淨是些珍貴珠寶,入不了怪毛病姑爺的眼。
「我若倒下,豈不是如她的意?她又為什麼要怕我暈倒?」莫修不解呀!不過心里倒是挺樂的,這丫頭也算懂事,會替他的身子著想。
「這些請姑爺自己去問小姐比較好,姑爺,如果沒什麼問題,我要先去忙了,除了這些你見到的外,大廳里還有胡公子、李公子和齊公子送來的禮物,我還不知道要搬幾趟咧!」自己真的沒工夫理他了。
面對藍翼頭也不回的背影,莫修一雙粗眉攢了起來。「什麼胡公子、李公子和齊公子?」听都沒听過,三個不知打哪來的野男人讓他極不舒服。
抓來一名落單的婢女,劈頭就問︰「小翠,錢府來了客人?」
好半天,小翠才弄懂他的意思。「姑爺指的是胡公子、李公子和齊公子吧?三位公子都是小姐生意上的伙伴,今天上錢府來恭賀小姐成親。」
「自古以來,哪有男子登門拜訪恭賀新娘的!」心中有股異樣酸酸感,聲音驟冷下來,「難道他們不知道你家小姐已有夫婿,就不該單獨接見其他男子的嗎?」
「那是因為……」小翠突然囁嚅起來。
「因為什麼?」
面對姑爺突如其來的森冷目光,她怯怯回答,「因為幾位公子和小姐很熟呀!沒什麼好避嫌……」
「有多熟?」
「呃……他們曾幾度上門求親……」一見姑爺臉變臭,小翠急忙澄清,「不過都被小姐拒絕了,姑爺千萬別放在心上。」
來不及了!他早已牢牢記下。
難怪敗金女用過午膳就匆匆離去,不似前幾日還會跟他斗嘴,原來是有這麼「要好」的客人前來呀!
哼哼!
男人?禮物?
嫁了人的女子就該懂得為妻之道,怎可以跟其他男人牽扯不清?莫名酸味充斥在胸口,莫修想也不想,舉步往會客的前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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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姐大婚之日,我與我爹正巧下江南辦事,沒來得及趕回來,今日連同李公子、齊公子一道前來恭賀,順便贈上我們的一點點心意。」
「你們太客氣了,來探望我就好,還帶了這麼多厚禮來,真是不好意思。」錢府小姐嘴上講得不在意,臉蛋上的那雙亮眸可是閃閃發光,牢牢盯緊那讓好幾人抬進來的「厚禮」。
她想知道這三人又帶了什麼好玩、有趣的東西送給她。
「只要錢小姐能得如意郎君,區區幾份小禮何足掛齒呢!更何況我相信我們帶來的珍寶你一定會喜歡。」手持白扇的胡公子,一雙深情的眸子帶了復雜神色。
提了多少回親,就被退了多少回,他相信對座的另兩人也是一樣,只能惋惜得知佳人已嫁作他人婦,只是搞不懂錢府小姐為什麼不肯接受自己。
除了來瞧瞧佳人好解相思外,他們此行也想會會那莫月山莊的莫修究竟有哪里比他們強?是多了條胳賻、多了條腿、還是天下第一絕帥,才能打敗所有上門的提親者,甚至由皇帝親自指婚。
錢府小姐咯咯笑了起來,目光舍不得從那堆包裹精致的賀禮上移開。「我就知道胡公子對我最好,總能猜中我心中最想要的是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前陣子在極品軒看中的水晶玉戒?還是那對她肖想已久,全京城就那麼一對會唱歌、跳舞的小豬仔?
這一稱贊豈得了,另兩個男人也爭先恐後道︰「錢姑娘,我們李家也對你很好呀!這一箱箱的禮物都是我親自挑選,再找人監工自制出來,保證皆是全天下都沒有的首飾,就是為了給你當作賀禮。」
「還有我!我跑了趟大理,帶了不少稀奇又特別、即便千金也買不到的珍奇寶物,就是為了給你當賀禮。」
三人急欲表現的心思,她豈會不知?「行行行,我知道各位哥哥都對我好、都疼我,這也是為什麼我很高興見到三位哥哥前來拜訪。」
刻意表現出受寵若驚的喜悅,她露出一抹最感激、最純真的笑容,卻又要讓三人明白,她的高興是對「哥哥們」。
果然,三個男人一听見哥哥兩字,全都被打得扁扁,沮喪之情一覽無遺。
別瞧她年紀輕,看人的眼光卻相當準——
十四歲就扛下整個錢府,生意上的關系她懂得拿捏分寸;加上她善惡分明,人品稍微有偏差便絕不與之同路,人家待她好,她便加倍奉還;又深得皇上厚愛,不過三年光景,她便能讓所有人心悅誠服在她腳下……不,是在她氣勢下。
眼前三人雖然對她有那麼點……好吧!是很多點的非分之想,但不論品行以及商業頭腦上皆表現得不可挑剔,更甚者,他們常常帶來不少讓她開心的寶貝,所以她可是很尊重三位「哥哥」。
「可以告訴我,你們這次帶了什麼給我嗎?」她迫不及待道。
「當然。」最先從沮喪中回神的齊公子,從成堆的錦盒里挑了個長扁型的出來。「這是我精心打造的匕首,叫藍月,可別小看它,藍月的價值非尋常匕首可比。」
錢府小姐興奮甩著辮子跳來,俏臉貼近躺在盒中正散著淡藍光暈的一把匕首上。「哇哇哇!這是什麼東西?居然會發出藍光來?」真美。
你更美!
齊公子眼神柔柔的望著近在身前綻放笑顏的佳人,一字一字慢慢解釋,「我在大理發現的一種神秘鐵礦,當地人稱之為藍礦,產于蒼山,因為長年吸收冰寒之氣,本身就透著點藍光,尤其在黑暗中更明顯……」
錢府小姐听得津津有味,殊不知小臉愈來愈貼近藍月,整個人也愈貼近齊公子。
沒辦法,臉長在身上,這臉要靠近,身子不得不近吧!
驀地……
「停、停、停!」一個如颶風般的物體掃了進來,準確無誤的插入兩人之間。
「分開!給我分開一點!」
該死的!是誰準這兩人貼得這麼近!
還有,是誰準這個已經嫁人的女人,單獨會面三位男性友人……不對,對他來講,是三個野、男、人!
怒氣沖沖的黑眸狠狠掃向女人一張莫名其妙的小臉蛋。
「耶,你怎麼跑到這來?」她以為這時候他都賴在亭里乘涼午睡。
「你還說,有客人來為什麼不通告我一聲?」居然問他這種蠢問題。
莫修邊說邊努力用長臂推開兩人,直到確認再確認,自己妻子離對方有五步之遠,才把手臂緩緩收下。
「這是我的客人,你反正也不認識,有沒有跟你提好像也沒關系呀!」她理所當然道。
莫修一怔,發現找不到詞兒反駁她。
只因她一點都沒錯,他根本不希罕小惡女交了哪些朋友,和哪些人來往,以往他都漠不關心,為何他今日卻惱火起來?一想到妻子見客,自己卻被蒙在鼓里就愈來愈惱?
「怎麼沒關系!」氣不過,幾句話就這麼蹦出嘴,「我可是你相公,你會見什麼人,難道不應該先知會我一聲嗎?」
哦!原來這沖進來吵鬧的男人就是錢府的姑爺莫修呀!真讓人失望,不解的氣氛在三個男人間流竄,搞不懂自己怎麼會輸給他?
錢府小姐沒功夫理會三人捶胸頓足的失望,倒是相當開心瞅著氣呼呼的莫修。
那句「相公」說得這麼自然呢!她的唇微微一勾,「是呀!你可是我相公,沒道理不知會你一聲。」
「可不是!」他重重哼了一聲。
她的一只眼楮往他這斜了過來,是他自個兒闖進來,待會兒若是頭疼、心痛的,可別怪她喲!
「相公眼前的三位公子與錢府皆有生意上的往來,這位是胡公子、李公子和齊公子。」介紹完畢,錢府小姐便把注意力轉回到了那把藍月匕首上。
自然,臉蛋又往前貼近一咪咪、一咪咪,又一咪咪……跟著,身子也往前靠近一咪咪、一咪咪,又一咪咪……
某人刻意制造出來的距離又讓她拉近了。
眼見齊公子就要將匕首放置到她的掌心上,有人突然兩手一伸。
「等等!」莫修再次打斷了她握住藍月的機會。
先是把錢府小姐扯到一邊去,這還不夠,他甚至大刺刺將藍月從齊公子手上拿來東模模、西瞧瞧,在娘子忍不住要尖叫時,再一臉不在乎的拋給她。
「送東西就送東西,有必要兩人靠得這麼近嗎?」他碎碎念著,斜睨著身旁一瞧見藍月便舍不得移開眼的女人。
不過就是一把小刀,值得這麼寶貝嗎?還露出那麼興奮的表情,他就覺得今天自己一身淡藍色的袍子不也泛著藍光,怎麼她的眼珠子就不能黏在自己身上咧!
「哇!真美,齊大哥,我真是愛死了這把匕首。」
她的喜悅聲音听在莫修耳里可是刺耳極了,喜歡刀子,廚房不就有一大堆,大小鈍利任君挑選,他等下可以立即去廚房里討一把來。
「這是自然。」齊公子微笑道︰「同我先前所說,這特殊鐵礦來自深山內頂級礦坑,光是一個未經采探、比掌心還大的原礦,就要將近千兩大銀,可是稀有得很……」
他一頓,嗯?哪來的怞氣聲,「更別說經過采制磨光後,我還找來京城最頂級的刀匠磨制這把小刀,再瓖上幾個瑪瑙、翡翠,就成了這把只稍看一眼就會讓人愛不釋手的藍月。」
「你是從哪找來的刀匠?」錢府小姐眼楮閃亮亮,這刀功真不錯。
「就是天下第一刀刀坊的汪師傅……」齊公子又頓了一會兒,蹙眉環顧四周,他真的沒听錯,的確有人在喘大氣耶!
「可我听說那汪師傅很難找。」好幾次她去拜訪,對方都外出干活不在。
「幾個月前就已經通知汪師傅,我在大理就已經打算送這份禮給你,只要等我回京,就可惜……」他遺憾的一嘆,刀打造好了,佳人也嫁人了,「只要你喜愛這把藍月,我這一萬兩也算值得。」
「一、一萬兩!」
這聲震破屋頂的吼叫聲震驚全場,齊公子終于找到了讓自己一直產生錯覺的人。
唯獨錢府小姐,淡淡瞥上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回藍月上,有什麼好驚訝,準是她相公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世事總有意料之外,莫修邊叫邊跳,邊捶胸猛吸氣,卻沒有一如以往地倒下。「你、你竟然光了一萬兩,就為了把小刀!」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想到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在眼前飛舞,卻愈飛愈遠,簡直讓他的心在淌血!
一個箭步,他上前搶過那把破銅爛鐵的小刀,狠狠地、用力地、仔細地用他那雙精打細算的小眼瞧了一會兒,隨即沖到被列為仇人的齊公子面前,鼻間哼氣道︰「有沒有搞錯?這種東西哪值一萬兩?!我看幾十兩就夠了!真是太浪費、太奢侈,就算你再有錢,也不是這樣揮霍!」
口氣沖,向來以禮著稱的齊公子,面色不大好。
「莫公子,莫非你方才沒听清楚我的話,這鐵礦來自大理蒼山……」
「那又怎樣?不過就是個藍礦嘛!前幾年我跑大理辦事也听過,還知道許多未經開采的礦坑,而且含量都很豐富,只要能找到,根本不需要浪費一千甚至萬兩,是你一身貴氣讓人坑了都不知道!」
齊公子嘴角牽強一笑,「莫公子可能有所不了解,這是各商家的公定價,況且還是從品質優良的礦坑開采出來……」
「沒有什麼不了解,像你們這種為了要顧全商家以及聲譽的商人,哪有辦法拉下臉來和人討價還價,什麼千兩,只要敢講價,至少可以低到半價以上,是你不懂。」
這種討價還價,他莫修最擅長了,不然那小氣名聲是從何而來?
「再說,野礦到處都有,為什麼一定要上蒼山找?不就是為了個虛名兒,隨便一座小山采出來的礦也不比你差,價錢可就差上幾百兩咧!」不是他自夸,他肯定可以挖到最低價。
「可是這也得多出些人力,或許久久也找不到。」齊公子反駁。
「只要有誠心毅力,就不怕找不到。」莫修信心滿滿的道,自己可不像那些有錢人,只會揮霍金錢來指使別人,「我若要找一樣東西,就會卯足勁去找,找一輩子也不放棄!」
莫修沒注意到有雙閃亮亮的水眸,正牢牢盯緊他臉上的誓死決心。
「也許莫公子說得有理,但這品質……」
「這就得看刀功了。」這點莫修也同意,「是,天下第一刀的汪師傅在這方面確實是數一數二的匠才,但難道齊公子就這麼篤定,其他未出名的刀功師傅一個個都比不上?」
講到這里,莫修可神氣了,「告訴你,我就認識一個刀功絕對不輸汪師傅的男人,而且只需五兩就可以打造出一把漂亮鋒利的小刀,至于那些什麼瑪瑙、翡翠……」
莫修皺起眉,「用幾顆彩石裝飾就好了,干脆點就什麼都不需用,反正你要展現的不過就是刀面神秘的自然藍光,多了那麼多金光閃閃的東西,豈不喧賓奪主嗎?」
一件稀世珍寶就這樣被莫修貶得好像只剩幾十兩的價值,直教人冒火氣,可他說得又不無道理,教齊公子很難為自己接話下去。
「咳,既然藍月已經見過了,錢小姐不如瞧瞧我的金鸚哥。」一旁,胡公子出來打圓場。
金光閃閃的鳥籠讓人拎入,里頭站立著一只全身都是金黃羽毛的鸚鵡,向在場所有人展示它一身金彩奪目的羽毛。
「哇哇哇!它的羽毛是金色的,眼楮也是耶!」
錢府小姐的贊嘆聲,將雙眼差點因刺眼金光而瞎掉的莫修喚醒了,敗金娘子的那種崇拜目光令他感到渾身不舒服。
「此鳥可是南緬國王的寶貝,據說有人用了千萬兩黃金才讓南緬王割愛,只是後來這名商人家道中落,不得已才用一萬兩黃金賣給我。」
「一萬兩黃金買只笨鳥!」
胡公子隱忍著怒氣,用自己最好的修養面對不知道在鬼吼鬼叫什麼勁的莫修,「是鸚鵡,不是笨鳥。」
「管它是什麼,一萬兩買只隨處可抓的笨鳥,真是、真是……」真是個半天,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有錢人都像他們這樣敗家的嗎?
胡公子口氣冷淡,「不知道莫公子的眼楮是不是有問題,這不是普通的鸚鵡,光是它一身的金黃羽毛就已經是其他鸚鵡所無法相比,更何況它的價值……」
「告訴你,這樣的鳥根本不需要花半點銀子,隨便到深山處一找,幾百只讓你抓都怕你嫌太多,什麼金色羽毛,只要花一兩銀到城中染色坊里,我包你金的銀的、黑的白的,甚至五彩的,統統給你弄出來。」還可以隨心情換鳥色,有多劃算!
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竟被莫修批評成如此,胡公子張著嘴,氣到說不出話來。
眼見兩名伙伴莫名其妙被人打得滿鼻子灰,李公子開始懷疑自己該不該拿出準備的珍寶。
奇怪的是,錢府當家小姐卻絲毫沒有開口制止莫修,反而用一副興味的表情打量自己相公。
「那個……」李公子才啟口,銳利視線便掃射過來。
莫修露出陰森森白牙,森冷道︰「這位公子又有什麼東西要獻上來?」
「我……」怯生生的手將一個藍色小盒子打開,李公子扯著僵硬的笑容道︰「這……這是我半個月前,在雲南一年一度的珍品會上挑的血玉紅簪,呃,只花了一千多兩……」
簪身晶瑩透明,相當高貴,淺桃色的翠珠流蘇掛在簪下,可說俏麗又不失莊重,輕輕搖晃,便會發出清脆悅耳之聲。
錢府小姐愛不釋手的握著它,「真美的簪子,我好喜歡喔!明兒個我就要丫鬟梳個適合的發型插上它,鐵定很美。」
俏麗的臉龐因獲美簪而發亮起來,莫修站在一旁卻是七竅生煙起來。
「那個……莫公子。」李公子怯聲道。
「干嘛!」
「你、你沒話要說嗎?」根據前兩次經驗,他已經等著被教訓奢侈浪費錢,然後自己的紅簪會被貶得連地上的牙簽都不值……
等了半天,莫修才努力地擠出兩個字,「沒、有。」
女人家的東西他沒涉足過,所以無法反駁,可是一股妒火卻愈燒愈旺,不過一支昂貴奢侈又俗氣丑陋的簪子,有必要特地梳個發型插戴嗎?
就在李公子松口氣的當口,一股狂風突然從他身邊掃過,還差點讓他摔了跤。
廳里瞬間少了一個人!
沒多久,一名小僕匆忙進來。「小姐、小姐,姑爺直嚷著要出府!」
「他是姑爺,是錢府一半的主子,想做什麼就隨他去吧!」嘴角上揚的弧度一直未曾改變,听聞她相公自小拜師學藝,學得的就是這腿功,眨眼間可跑得不見人影,今日一見,果然不是傳言。
不能小看自己夫婿的經商能力,畢竟莫月山莊在他手上也執掌了些年,總有些能耐,雖然某時候……咳咳,在私人生活上確實有點過火,可用在做生意上,精打細算卻能恰到好處。
其實她還挺滿意自己找來的相公呢!但話說回來,從沒見過他溜得這麼快,到底是上哪去,還真教她好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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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飄著綿綿細雨,都已用完晚膳,小修子怎麼還沒回來?
數不清是第幾次望著那動也沒動過的門發呆,兩道秀氣的彎眉隨著嘆氣聲再一次攬緊。
再怎麼說,她相公也是個男人,雖在錢府只能當個軟腳蝦,一旦出去,也是有點拳腳功夫自保,不至于遭遇什麼險象才是。
那,她到底是在躁心些什麼咧?
是擔心他會不會暈倒在某地某處?還是怕他有可能一去不回?不,她立即否定後者,雖然莫修恨不得甩開她,但兩人已經成親,況且還有聖旨做後盾,她才不怕他溜咧!
那到底是……吼∼∼真討厭,他到底為什麼還不回家嘛!
來來回回不停走動,也許是因為心急了,腦袋瓜感到些微不適,似疼、似痛,暈得令她站不住腳,只能停下來敲著腦袋瓜子,順便歇口氣。
終于,門外有了動靜。
門板讓人推開,一個她等待已久的身影搖搖晃晃跌了進來,一身衣服髒兮兮不說,還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
「小修子,你是跑哪去了?」瞧他氣喘吁吁,活像跑了幾千里似的。
沒好氣的瞄她一眼,「城……城西的……龍祥鎮……」
「龍祥鎮!」不能怪她大驚小怪,那可是城西近郊好幾百里的小鄉鎮,光是坐馬車來回就得花上半天工夫。「你沒事跑那麼遠的地方去做什麼?」
見他仍是上氣不接下氣,她也沒閑著,拿了杯水送上前,這回莫修可管不了是精致瓷杯還是破陋杯子,抓來便仰頭飲去。
「你去龍祥鎮,為什麼不同管事報備一聲,乘坐馬車去也比你跑出去租乘馬車還快也舒服。」打量著莫修沾了塵土的一雙鞋,她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拜托,你那幾輛馬車根本是想害我的命,弄得俗氣不說,光見馬廄里那些一匹比一匹還要昂貴的馬,我哪敢乘坐上去?還不如到外頭租輛簡而小的馬車,省錢又可以到達目的地。」
「既然你都租車坐了,為什麼還搞成這副德行?」她指的是,他一身活像在泥土堆打滾過後的模樣。
「還不是那個馬車夫的錯!」想到此,他更是火冒三丈,「明明我出發前就講好價錢是一去一返的,怎知回程一個大雨,那馬車夫居然要加價,一點誠信都沒有,豈有此理嘛!我當然不肯多給啦!」
「然後?」
「然後我把他訓了一頓,順便砍了一點價!你眼楮瞪那麼大做什麼?他能漲價,我為什麼不能砍價?」
「結果不會是馬車夫半路上把你趕下車,你……便自己用雙腿走了回來?」
「難不成真要我多付那筆車馬費吧!」他才不肯。
所以,這就是他灰頭土臉的原因,錢府小姐隱著笑意,說來說去,也只能怪他為什麼要跟人砍價。
一個東西倏地朝她拋來,下意識她伸手接住,是一個用粗布牢牢包裹住的小東西。
狐疑的眼神瞄瞄他,這是……給她的?有些意外,但她還是把粗布拆開。「這是什麼東西讓你這麼古古怪怪……」話沒說完,拆開的布包里是一支……木簪子?
桃木制成的木簪,簪身刻鏤了蘭花的樣式,末端垂著一粒珠石,稱不上美,卻顯得相當雅致。
當然,這樣粗制簡陋的小東西是絕對沒辦法和今日她收到的禮物相比。
她若有所思的盯著臉色逐漸恢復紅潤的莫修,慢慢地,她逐漸了悟他的用意,喉嚨像被東西梗住,許久許久,她才能發出聲音。「你特地出門一趟……是為了替我買簪?」
莫修刻意咳了幾聲,掩飾住他的不好意思。
雖然沒承認,錢府小姐卻懂了,也難怪這男人會馬不停蹄趕到龍祥鎮,听說那里一年會舉辦一次清貨市集,把店家所有尚未賣出的商品做一系列的低價售出,如果精挑細選,搞不好會挑到上等貨,不過一年當中就僅有一天,只到申時,動作不快,什麼也買不著。
她聞名去過一次,不過因為現場實在太擁擠也太可伯,便放棄再去,想不到這男人竟然會去那里買東西給自己……
「怎樣?不輸給那個叫啥公子給的簪子吧!」不是沒注意到她盯著發簪發怔的模樣,他可容不得她嫌棄。
費了好大勁尋找,還在攤販前又叫又跳,才取得理想價錢,敢說不喜歡?哼!他就瞪死她!
「為什麼要送我?」
「沒啥原因。」就是看她對其他男人送的東西開心,所以不順眼而已。
「沒有原因你會一聲不吭,就這樣扔下客人跑出去?」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瞧著他,心里卻被女人的驕傲感給淹沒。
嘿嘿,老實講,她的相公還挺可愛的嘛!明明就是見不得她收下別人的禮物,硬是要親手買一個一樣的給她,嘴上卻不肯承認,她故意皺了一下眉,學他下午在廳里挑起毛病來。「這簪子看起來也很普通呀!雖然是小巧可愛,但是這功兒……就有點簡陋,比起李公子的……」
「哪里簡陋?」男人硬聲起來,「明明就是你眼光差,這支戴在你頭上就是比其他鬼簪子好看太多,不相信你明天就戴這支簪在府里走上一圈,看看大伙是不是稱贊你美?」
發覺自己過于激動,他緩下聲來,「至于那個什麼人送的,隨便找個地方收起來便是,也不用戴了,反正絕對不會有我送你的好看!」
終于露了餡,承認是在跟李公子的簪相比,錢府小姐咧嘴一笑。
那抹笑讓莫修好不自在,好像自己有什麼秘密被她發現一般。「趕了一下午的路,弄得我一身髒兮兮,我先去淨個身。」洗澡遁身,閃。
讓他害羞離去,錢府小姐怞出如意櫃里的小暗格,里頭躺著的正是李公子送來的紅簪,和手上的一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但是……
目不轉楮盯著那支既輕又簡陋的發簪,雖小意義卻深重,比起今日三人送來的禮物還要來得珍貴……不,是根本沒辦法相比的重要。
沒有一絲留戀,她抓起那支血玉紅簪,開了門。「小翠。」
「是,小姐有何吩咐……咦?」手一抬,接過小姐扔給她的東西,一臉的不解。
「如果你喜歡,就拿去,不然就扔了它。」
「扔了!」
沒給一臉詫異的小翠有所反應,門又快速闔上。
洗淨身子的莫修一出來,就見到自己娘子在銅鏡前拿著他送的發簪在頭上比來比去,不時露出笑臉的嬌態模樣。
從鏡中反射,她知道他在身後,旋身朝他走了幾步,白皙的臉蛋上滿是燦爛笑靨,「你說,我這樣戴起來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烏發如絲,在頭頂上挽了個漂亮的發髻,整齊的插在髻里的桃木簪巧妙的襯托出了妻子的嬌巧和雅致。
莫修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隨著妻子靠近,他又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今晚毒發的時辰似乎提早了些。
雙腿控制不住走向倚在床邊,朝他甜甜微笑的迷人女子。
「好看,好看得不像話……我說,咳咳,夜深了,反正我在外頭也吃了些東西,不如……咱們早點休息吧!」
再無任何人發言,只有件件衣裳悉悉窣窣剝離身體的聲音。
結果,因「毒發」拒吃晚膳的男人,半夜偷偷溜出暖房找東西果月復。
填飽肚子,回房就見娘子被擾醒的慵懶之態,飽暖思瀅欲的男人認命的嘆口氣,撲上床準備再接再厲。
唉!看來他體內的毒可真是重呀!
不過也許是近距離相處久了,他似乎……不再那麼排斥這門親事,兩人少了以往的跋扈爭霸,能見到妻子全心全意對自己笑得如此開心,偶爾夜里來幾次毒發……好像也不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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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他真是大錯特錯!
他怎麼會覺得和她生活在一起很不錯呢!他此刻是惱火,不,是怒火焚身,就快要燒燒燒,燒到整個屋頂了!
點燃他怒火的起因,就是今兒個當他早早起來覓食,踫巧撞見丫鬟端著碗熱湯,一問之下,得知這碗他妻子每日起床後必喝的湯藥竟是——
避胎藥!
真是豈有此理!
自個兒婚姻讓她掌控就算了,為什麼連他未來的孩子,這女人也要擅自作主!
居然偷偷喝下打胎藥,真是……氣死他也!
其實他不該氣的,光想到養個娃兒得花多少銀兩,他就該高興那女人替他省下麻煩的舉動,而且他本來就沒想過要有小惡女的骨肉……
可是他就是渾身不對勁!不對勁到完全不去在意孩子的撫養費,他在意的只有……他莫修有這麼差嗎?差到連成親的妻子都不想懷他的骨肉?
明明他才二十五,正值年輕力壯,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好歹以往出門在外,也有不少小姑娘臉紅地偷瞄他,不是他自夸,自己也曾經是幾家老爺青睞的乘龍快婿,可偏偏……那女人不想懷他的孩子。
氣、死、他、了!
咬牙切齒的莫修,骨碌的眼珠子兜了幾圈,怒氣擺一邊,嘴角賊賊上揚,每回都讓敗金女得意,這回他絕不讓她得逞,嫌棄他的小孩是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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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內——
「能不能再便宜一點?」
老板的臉色相當難看,「公子,這已經是最低的數目了。」
「那,這個藥材玉竺呀!可不可少用一點?還有什麼川芎、沉香、黃茂呀!每帖少放個幾錢吧!另外……」
「這位公子,你到底要不要尊夫人‘生子’成功,還是你壓根不在意效果有所折扣?」
「……」
「這藥就是這樣,一份藥材都不得少!每帖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服用皆可,三個月內就會見效,不然老朽這鋪名給你倒過來寫,還有,總數是十兩十,一個子也不準少!」真是的,這年頭肚皮不爭氣,跑來求秘方也要討價還價,有沒有搞錯!
店鋪老板心頭猛嘆,無奈瞪著連掏腰包取銀子,都得一臉天人交戰拖個好半天的男人。
莫修一言難盡,這不能怪他呀!
是店鋪老板不懂他的心,昂貴的藥錢……他就是花得很心疼,只是這點心痛跟他的計畫一比……
他一咬牙,狠狠把銀票送到藥鋪老板面前,孩兒呀!爹為了你,可是足足花了私藏的一百兩,打通錢府上上下下僕役,還使盡各種哄騙手段,連錢府祖宗和他莫家祖宗也搬出來,令所有人不敢擔當無後之罪的罪名,好跟你爹配合,攪亂你那惡娘的計畫。
所以,你得爭氣點,快點出現在你娘的肚皮里。
哼!不想懷他的孩子是吧?他就非要那姓錢的小惡女懷他的子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