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相公,找到你了!」
可惡!為什麼無論他怎麼躲,這女娃就是有辦法找到他!
「相公相公,你瞧我今個兒替你帶什麼吃的來了。」她將小竹籃子里的東西速速拿了出來。
「有地瓜稀飯、紅豆飯團、還有安姊姊親手腌漬的醬菜,很棒吧!都過了正午,我想你一定很餓,來來來,快拿去吃。」
看著手中被硬塞入的飯團,男孩心窩無預警的被手中握著的暖意給填得滿滿
的,此刻,他突然覺得這小丫頭有點可愛……
在他一口一口吞著飯團的同時,女孩走到他剛剛作畫的地方,蹲來。
「咦?相公,你今天在畫牛呀!嗯,不錯不錯,這次畫得很有進步耶!我看得出來那是一頭牛了。」
「那不是牛!」氣悶的聲音傳出。
「呃,我剛剛說錯了,那是羊,是一只黃色的羊啦!」
「那也不是羊!」
「哦!不是羊呀!呵呵……」她傻笑。
「我畫的是只鹿!」他飽受挫折地大叫。
「對對對,是鹿是鹿呀……」越笑越小聲,越小越無聲。
一陣饑腸轆轆的月復鳴聲打斷了兩人間的尷尬。
「你沒吃東西?」男孩眼眯了下。
她抓抓頭。「我急著送東西過來,倒把自己擱在桌上的稀飯忘了!」
「既然餓了,那還不快回去把飯吃了。」不由自主,他為著她餓著自己的事生氣。
「唉,回去要走好一段路耶!」奇怪,剛剛沒察覺還不覺得餓,現在怎麼越說越餓了起來。
「我沒有力氣走回去了。」她的兩眼因他手中那個被咬去一半的飯團,而閃閃散著光輝。
男孩似乎發現了她「別有企圖」的注視,下意識護起自己的飯團。
「我想吃你的飯團!」
「這我咬過了,你吃稀飯。」她敢吃他的口水,他還不敢給呢!惡心!
「又有什麼關系,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娘子,咬一口又怎麼樣,我們是夫妻嘛!」她才不管這麼多咧,先吃了再說!
「喂,那是我的東西,你別吃,哎呀——」
他重新聲明,她一點都不可愛,一點也不!
天色未亮,佟靈兒便眨著雙蒙蒙大眼,了無睡意。
好久沒有夢到小時候發生的事了,她記得小時候的她調皮、任性,又極度好動,若不是當年堡主夫人將她帶了回去,費心教導,又遇上了個醫術高超的師父,她現在可能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粗野丫頭。
已經合不上眼了,她索性起了身,推開窗,藉由遠方隱約吐露幾絲白光的天色,推算著時辰。
反正起來了,乾脆就去昨天那個地方再欣賞一次日出好了!
不用一盞茶的時間,她人已至了虹林外。
夜晚的水氣形成了朦朧的白霧,也微帶寒意,不像昨天有人提醒,她這回穿得較為單薄,一道小冷風吹來,她便忍不住「哈啾」一聲。
「誰?」
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黑影飛快的閃至面前。
「娘子,怎麼是你?」
與他同樣驚訝,佟靈兒也想不到他會出現在這里!
「我就說嘛,這里的日出美的不像話,任誰看了都會愛上它,娘子一定也是因為這樣才早起的吧!不過你時間算得真準,我才正準備把東西放好,回頭就去喚你起來呢!」
真遺憾哪!她剝奪了他偷窺她熟睡姿態的權利。
「你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
她眯起眼瞧著他一身與昨天一樣的衣著,以及,他兩手捧著的沉甸甸物體。
「撿石頭呀!」
「撿石頭?」她無法掩飾自己听聞後的古怪表情。
「半夜撿石頭可是最佳時刻呢!藉由晨霧凝結的露水滋潤,石子瞬間吸收,便可產生光滑及色澤俱佳的表面,此時的石頭拿來作畫是最適合的。若不趁早將它收集起來,等朝陽一出,陽光照射後,乾燥的石子便會產生縫痕,顏料上了也不好看。」
佟靈兒不以為然的看著他興奮的表情。
基本上,她是不曉得他這奇怪的理論是真是假?反正他的石畫她怎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可以確認一件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石頭瘋。
「哎呀——」
他陡地大喊一聲,立即將手上的石子丟掉,雙手開始月兌起身上的衣衫。
這男人在干麼?她呆若木雞的愣在一旁。
他該不會還想用自己的外衣,包裹著這些石頭回他的寶貝屋去吧?!
只可惜,佟靈兒猜錯了。
他月兌下的外衫不是要去照顧被他扔到地上的石子,反而披落在她身上……
「娘子,外頭天涼,快披著,小心別冷著了。」他怎麼忘記了她剛才那聲噴嚏呢!
佟靈兒腦袋里因他親手替她披上殘有余溫的外衫,而呈現空白狀態;但,身子的確是比剛才溫暖了許多,除此之外,還有一股莫名的情感撥著她的心。
原來他也有體貼的一面!
「你怎麼把撿來的石頭丟到地上?還有,你自己不冷嗎?」他上身僅剩一件單衣,可不比她多呀!
「石頭再撿就好了,但如果讓娘子凍著了怎麼辦?」他搔著頭傻笑。
那股傻勁意外地讓她有些氣悶。
她又不是他真的娘子,他對她這麼好做什麼?還是只要被他纏上的女人,他都對她如此之好?
「你的好意我謝了,不用那麼麻煩,我沒事。」
她想動手取下,卻遭到他的阻止。
她有點惱了,以一個行醫者的身分,她有必要要他愛惜自己的身體,他又不是神,不會生病。
「喂,我跟你說——」
一別一直你你喂喂的叫著,娘子不叫我相公沒關系,總可以叫我的名字吧!」他不依的耍賴著。
她無奈的嘆了氣。「好……小駱駱是吧!你快听話把衣服拿回去穿上,我相信在這樣下去,會著涼的絕對是你。」
「不用,我想到了一個好方法。」
說完,他抱起她一躍,跳上了密葉叢聚的樹干,他半背倚著樹,一手勾著她的腰,讓她貼鄰他而坐。
「這樣就行了,我們靠在一起取暖等日出,誰也不會冷著。」他朝她咧嘴一笑。
他如此親密貼著她的舉動,讓她非常不自在,她下意識想掙月兌那只擱在腰際的灼熱手掌。
「喂,娘子,你別扭來扭去,小心掉下去。」他的手勁加大。
都知道他的內力深厚,卻沒想到自己居然動不了一絲一毫,反倒更陷入窘迫的境地——她幾乎是半貼在他胸膛前的!
這種親密過了頭的姿態,令她兩頰忍不住浮上紅雲。
「放開我!我自己會坐好。」
「我不要,我就是喜歡擁著你,你身上好香呢!娘子。」他鼻子動動,湊上前朝她的頸邊嗅了嗅。
「你嗅覺有問題。」她身上向來只有藥草味,沒有什麼香味。
「才不呢!我就是喜歡你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聞起來好舒服。」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縮著頭,無奈身子讓他牢牢圈住,只能任他的頭逼近。
「噓!娘子,你快看,第一道曙光出現了!」
他成功地讓她轉移了注意力。
如同第一次見到般驚艷,她全副精神都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住,忘了先前的爭執。
任憑耀眼奪目的白光自身邊掃過,他目光始終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因為他發現到,沒有任何外界的事物能此得上他娘子沐浴在晨光中的美麗。
輕盈的秀發暴露在柔和的陽光下,更加襯托出她那張嬌柔鮮明的臉龐,看著因興奮而舞著波動的明眸,還有那因為心情愉悅而仰起的小唇角,她的一切,簡直美的不可方物。
望著如此讓人著迷的她,他想,他真的要醉了!
突然,他像是大夢初醒般猛回神。
哎呀!他娘子知道叫他小駱駱,可他呢?卻完全不知道他娘子叫啥喚啥?這怎麼成!
「娘子娘子。」輕扯她的發絲,他開始有點後悔讓她的注意力移到初陽上去。
「什麼事?」
佟靈兒只是輕聲回答,顯然敷衍的成分居多,而且並沒有想轉過頭來的趨勢,因為她也醉在這片迷人溫暖的柔光中了。
「娘子,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佟靈兒。」她下意識的回答。
佟靈兒,靈兒。他嘴里咀嚼著這個名字,驀地,他掛上了大大的笑臉。
「靈兒娘子,以後,我就叫你靈兒娘子好不好?」
當然,佟靈兒依然沒留意到自己點頭答應了什麼,只是隨著一陣爽朗的歡呼聲,她才驚覺地回過頭來。
「靈兒娘子,你點了頭,你終於決定做我的娘子了!」
咦?耶?
她剛剛說了什麼、答應了什麼嗎?
佟靈兒滿臉疑惑。
為免她後侮,他趕緊搶道︰「靈兒娘子,你可不能反悔,這回是你親自點頭答應的。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娘子,我的靈兒娘子。」
點頭答應?
她想起了剛才自己好像是有這麼點了下頭,不過那也只是她想應付一下耳邊吵雜的聲音罷了,難道他剛剛喳呼的是這件事?
頓時,佟靈兒覺得有片烏雲停留在頭頂。
「你別誤會,我剛剛根本沒有答應你什麼……」她急著要解釋。
「萬歲萬歲!我終於有娘子了!靈兒娘子答應了,我的娘子……」他完全听若末聞,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
「喂喂,你听見了沒?你沒有娘子,就算有也不會是我,听見了沒?我沒有答應……」拍著他的肩,她企圖想喚醒他的白日夢。
但他的痴笑依然末退。
最後,佟靈兒也不願再多說,直接趁他還處在痴呆狀態下,輕易地掙月兌了他的箝制,往樹下一跳,打算隨他去作夢,自己省點口水別浪費了。
然而,後頭傳來的頻頻叫喚,讓她有種預感,這片繞頂的烏雲,似乎越來越濃密了。
午時的飯桌比起昨天更熱鬧,雖然坐著用飯的人依舊只有兩個,但站立在後面伺候的人卻多了一個,而這多出來的一個人,也正是讓這頓飯吃得炒翻天的始作俑者。
「哇!湯這麼燙!你想燙死我娘子嗎?還有還有,這條魚刺那麼多,萬一我娘子不小心梗住鶯喉怎麼辦?再來,你們說說,這菜這麼咸,能吃嗎?怎麼可以給我娘子吃這些呢……」
「砰——」
終於,有人受不了的重重放下筷子。
「夠了!你到底要不要吃飯?」
再好性子的人恐怕都會讓他給惹毛了吧!
她對著杵在她背後,從上第一道菜起,就一直叨叨絮絮的男子說道。
「要、要,能和靈兒娘子同桌吃飯,當然要!」
應聲的男子前一刻還站立著,這一刻便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飛快的一坐到佟靈兒身邊,並且乖乖听話的拿起雙筷子。
這叫早就入座,卻從未發過一語的綠衣,由目瞪口呆轉至滿臉不可置信。
那個肯听話、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真是他曾朝夕相處的那個男人嗎?綠衣懷疑著。
「喂,你的筷子怎麼跑到我碗里來了?」
「靈兒娘子忘了為夫的名嗎?叫我小駱駱。」他露出一口白牙。
「好,小駱駱,請問你的手在干麼?」他故意越界的嗎?
「拿碗呀!靈兒娘子不是要我好好吃飯?!我這不是在吃了。」他擺出無辜的面孔。
佟靈兒一字一字咬著道︰「問題是,你手上拿著的碗是我擱在桌上的碗!」她才扒了幾口飯而已,就讓他拿了去。
「哦,我知道呀!就是知道是娘子你的我才拿,不然,難道要我拿別人的?」他瞄了一眼對座的綠衣。
用他的碗?不必吧!他可沒有認男人為妻的嗜好。
「知道是我的碗你還拿!啊!你……」
他居然真的用起她的碗來裝菜,甚至還吞了幾口飯!
佟靈兒真是又氣又羞,這是她用過、吃過的耶!他怎麼可以這麼大-刺、不避嫌的吃了起來?而且還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
「娘子別這麼生氣嘛!咱們可是夫妻耶!我是夫,你是妻,共用同一碗吃飯本來就平常的很,沒什麼大不了嘛!」他仍舊眉開眼笑的道。
「你們到底何時成為夫妻的?」
難掩怪異神情,綠衣對著這兩個狀似夫妻又不是,反倒有點母教頑子意味的男女,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個「小駱駱」到底還顧不顧人家姑娘的名節呀!開口閉口淨是娘子娘子,真當自己是人家相公咧!但讓他意外的是,那位靈兒姑娘居然沒有反對。
「怎麼?你有意見?」挑了眉,他送了記「敢有意見」的目光給對座的綠衣。
收到訊息的綠衣連忙搖了搖頭。
「別听他亂說,我們才不是夫妻!」有點不好意思的將眼神自他手上的瓷碗撇開,佟靈兒澄清著,免得讓人誤會。
一想到他吞了飯,也許間接吞了她的口水也說不定,她就全身起麻,渾身不自在。
「喂……小駱駱,你可不可以……別再用那個碗吃飯了,那飯我才吃過,你就換別碗吧!」要他別再吃她的口水,她有點難以啟齒。
「你吃過了又怎麼?我們是夫妻,我還怕你的口水嗎?」
他注意到了她難得的吞吞吐吐,以及臉色異常的紅潤,那模樣不像是因為生氣,倒像被人說中時的羞惱,莫非……真被他說中了!
賊賊的笑痕霎時出現在俊朗的臉上。
「娘子,你這麼在意我吃了你的口水,那這樣好了。」他把碗放回她的桌前。「你把碗拿回去,換你吃我的口水,咱們不就扯平了。」
「你……胡說些什麼?誰要吃你的口水了!快拿開,別這麼無聊好不好?你要這個碗就拿去,我另請人給我新碗就成了。」她才不像他這麼變態呢!
「哎呀!娘子,你明明心里在意的很,干麼這麼嘴硬呢!」
她不動,他可以幫她。「來來,娘子,你不好意思吃,我來喂你好了。」
才說完,他當真動起手來,把碗遞到她嘴邊,另一只拿著筷子的手,從中夾了點飯菜,硬是要往她唇邊送去。
「你干什麼啦!」
老羞成怒的佟靈兒霍然從圓椅上站了起身,推了他一把,原意是要推開逼近自己的碗筷,不料卻讓他人往後頭栽去。
嘴邊含著壞壞的賊笑,他趁著身子傾倒順勢伸出一腳,勾住佟靈兒的右腳踝,於是,不僅僅是他,連帶著佟靈兒也跟著一起倒下,就這樣,一個往後倒,一個往前撲。
什麼都沒看清楚,她只覺眼前一顛,腳一軟,想站穩,卻好像有股力道強拉著自己,讓她摔了出去。
會痛……一瞬間,身子倒下去撞到某個東西,但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的身子撞到了地面,為何連她的唇也撞著了東西?這暖暖的觸感是什麼?
佟靈兒睜開不小心閉上的雙眼,這一看——
喝!
她她她……居然又摔倒在他身上,這回還和那個害她摔倒的家伙大眼瞪著著小眼,鼻尖踫著鼻尖,重點是……連她的唇也緊貼著他……
老天!這……溫溫軟軟的竟是他的唇!
她瞠圓了大眼,人也忘了反應。
突然,一個濕濕熱熱的東西劃過她的唇瓣,讓她立刻嚇得回過神,撐著他的兩肩,火速的站了起來。
「靈兒姑娘,你還好吧?」
綠衣繞到兩人身旁,分別攙起了他們。
佟靈兒羞憤的瞪著那個笑得好生得意的無賴男兼大色男,緋紅的臉龐已分不清是羞還是怒。她捂著嘴沒出聲,但心中早巳罵他不下千百遍。
小駱駱更是故意的恬了恬自己的唇瓣,擠眉弄眼道︰「娘子,這下我們扯平了吧!」
意思是她也沾了他的口水。
「怎麼樣,娘子,你嘗了之後覺得如何?」他朝她眨眼。「應該不難吃吧!現在總該可以好好吃飯了!來,說了半天的話,娘子一定餓急了,反正你我已不分彼此了,就讓相公我來喂你吧!」
「你……不準再靠過來了……」沿著桌緣移動,她閃避著拿著飯碗的他。
真可惡!她怎麼會遇上這等無賴呢!
而且還是個她敵不過的武功好手!瞧他碗里的飯菜就知道了,完全沒有因為他先前倒地而弄翻出來,還完好如初的盛在碗里。
「來嘛來嘛……娘子快吃一口嘛!」
「走開走開啦……」
被忽視得徹底的綠衣識相地模模鼻子,從吵鬧聲中默默退出了飯廳。
日正當中的烈陽頂在他頭上,但他絲毫不覺得熱,因為身後傳來的陣陣男子嘻笑聲,讓他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他」能這麼開心,他很高興,真的為「他」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