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皇子在宮苑聚會。
篤信佛教的五皇子大膽提議奉迎鳳翔法門寺供奉的釋迦牟尼真身佛骨到長安來供奉,祈求佛祖的恩澤聖光,能讓皇上病體康復。
「這要花一大筆銀子。」
「勞民傷財,不好不好。」
「我也反對,到時候大伙都得供奉布施,麻煩。」
問題癥結都在銀子問題上。
所有人期待、等著馮邢琰表示意見,太子也想知道他有何想法——「你覺得如何?」
「我不反對。」
馮邢琰說,眾皇子笑了,他接下去說︰「不要叫我出錢就好。」
眾人臉色轉灰,只有太子一人神色如常。
太子說︰「迎佛骨驚師動眾茲事體大,派人到鳳翔法門寺去倒是可行,只需張羅供佛的獻品。既然是我們身為人子的孝心,就不該動用朝廷國庫,大家意見如何?」
老大說話了,下面的人紛紛表示贊成,各自提供敬佛獻禮,馮邢琰沒興趣,先起身告退。
「你不捐點東西出來?」說話不經大腦的六皇子首先發難。
已經欠一債的四皇子楚王,不怕死地湊熱鬧︰「大家都捐,你一個不捐,說不過去。」
馮邢琰當沒听見,甩甩衣袖。太子刻意說給他听︰「據說,供奉佛骨舍利能讓病重之人得愈、斷腿之人得立,不知是真是假?」
虔誠佛家子弟的五皇子說︰「心誠則靈,佛光普照,供奉佛骨功德莫大,定能保佑身體健康,福氣平安。」
「我捐。」他下了決定,「你們捐什麼,我就加捐一分。」
馮邢琰突然被急召入宮。
看到皇上安然無事坐在龍椅上,他危險眯眼,有種被耍弄的感覺。
「你沒事?」
「怎麼朕沒事你很失望?」皇上今天不大一樣,杠照抬,可是火氣沒了,笑咪咪地看著他。
「別陰謀對我笑。」馮邢琰皺眉。
皇上還是一點生氣的跡象也沒有。「听說,你們要為朕祈福?」
「是他們。」馮邢琰糾正呈上的錯誤。
「鳳翔法門寺?」
他懶得回話了。
「你為朕捐了不少東西。」皇上笑得眼眯眯的。
「誰告訴你的?」
「你別管誰告訴我的,是不是有這一回事?」
「我是捐了。」馮邢琰看皇上臉色不錯,應該受得了實話實說。「不過,不是為你捐,是為她捐。」
皇上好半天說不出話,下垂的臉皮怞搐。
「你跟我說是『誰』說的,我幫你找他算帳。」他自己跟這個「誰」也有筆帳要算。
皇上當沒听見,努力撐住老臉皮,問︰「你什ど時候才讓朕見她?」
「等她腿傷痊愈。」馮邢琰給了期限。
「佛祖有靈,那應該很快。」皇上掩不住滿月復酸氣說︰「就下個月十五,中秋宴,朕一定要看到她。」
中秋日,人團圓。
皇上設宴曲江池,眾王妃、皇子、皇女都到了長安東南的曲江池畔。
為了顯示升平盛世,特別允許皇親國戚、大小官員都攜家眷、侍女以及歌伎到曲江池畔與君同樂。
皇上在池南的紫雲樓擺設午宴,其它官員由大到小,以紫雲樓為中心往外擴散開,處處是筵席。曲江池上彩舟點點,各個樓台有不同活動,雜伎、樂伎、歌伎,處處可見。
過了晌午,腿傷剛愈的司馬蒹葭跟著馮邢琰一進入園子,就被歡樂喧騰的氣氛包圍。
西域來的雜耍團吸引了一圈人潮,也吸引了司馬蒹葭的注意力。馮邢琰護著她往中心擠,三個高鼻凸目的胡人,頭纏著包巾,身穿白色長袍,盤腿坐在駱駝上分別演奏琵琶、胡笛、羯鼓。
兩個美艷胡姬隨著音樂曼妙舞動,手臂上的銀環發出清脆的錚鈐聲,姿態嫵媚柔軟地向後仰,以嘴叼起地上的紅花結束表演。圍觀者抱以熱烈掌聲,隨即分別散去。
司馬蒹葭在推擠中掉了香囊袋,被喝得醺醺然的小官員撿起。
「這是姑娘的?」
司馬蒹葭頷首,小官員讀著香囊袋上繡的小字——蒹葭,突然興致高暴地朗聲吟唱以蒹葭為名的歌謠——「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洄從之,宛在水中央。」
小官員流轉優美的歌聲,將這首高逸出塵的情詩表現得纏綿恍惚,吟畢,引來一片喝采。
「多謝姑娘。」
他步伐不穩地一襝衽,文質彬彬將香囊袋送回滿臉羞紅的司馬蒹葭手上,完全沒發覺司馬蒹葭背後鐵青著臉的馮邢琰。
馮邢琰不著痕跡拿過司馬蒹葭手中的香囊袋。「我幫你保管,免得又掉了。」
她擔心地模模頭上的金釵、步搖、銀簪,心里數著數,「還好,都還在。」
「掉了就算了,別緊張。」馮邢琰技巧地避開熙來攘往的人潮,往紫雲樓去。
「這些都是珠寶挑的,掉了她會傷心的。」司馬蒹葭一手小心翼翼護著珠寶梳理的發髻,一手扯高翠藍絲裙免得絆腳。
馮邢琰在紫雲樓下停住,幫她整整身上穿的藕絲短衫柳花裙,經太監通報,登上樓去,司馬蒹葭才想起來問︰「你說我們來看一個人,看的是誰?」
「是朕。」
一眼望去,中間坐了穿著黃底鑾金繡龍袍的——皇上;兩旁都是她在馮府見過、馮邢琰口中去還債的那些人。
「你是誰?」她困惑地問。
「我是我。」馮邢琰不解她為何有此一問,譏誚地掃過眾人說︰「至于這些人,你就沒必要認識了。」
他的話引起此起彼落的抗議聲,也在司馬蒹葭心中留下不同解讀。
「我可是付了一萬兩。」
「我也是呀。」
「閉嘴!朕可是付了五萬兩。」皇上代替馮邢琰趕起人來,「一萬兩只能看,看過了,就統統給朕滾出去,別妨礙朕說話!」
妄想沾點便宜看看熱鬧的全被趕走了,樓閣里清靜多了。
「你過來,讓朕瞧瞧」
「沒什ど好瞧的。」馮邢琰阻止,擔心地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司馬蒹葭。「你坐這兒就行了。」
「難道朕會吃人嗎?」
「皇上不會吃人,只會殺人。」他諷刺回去。
「你出去!讓朕跟她說話。」
「時間不多,有話快說。」馮邢琰大搖大擺坐下。
皇上吹吹胡子、瞪瞪眼楮,轉向司馬蒹葭告狀︰「你看到沒?這就是朕的好兒子!」
「我姓馮。」馮邢琰提醒皇上,皇上當沒听見。
他是皇上的兒子!司馬蒹葭猛抬頭,震驚寫在臉上。
「他沒跟你說?」皇上看到了生氣問︰「朕這個父親見不得人嗎?」
「她不需要知道你的風流事跡。」
「朕說一句,你頂一句,朕還要不要跟她說話!」
「快說!」馮邢琰沒好氣地閉上嘴。
「你是哪家小姐?」皇上畢竟是當父親的,」開口就是這八股問題。
司馬蒹葭抬起臉說︰「我是個盜墓賊。」
馮邢琰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怪異地看她;她盯著自己的手看,沒睬他。
「盜墓?」皇上皺眉眯眼看她片刻,不怒反笑說︰「那正好,你可以告訴朕,怎樣才能防止盜墓賊盜墓?」
司馬蒹葭發現皇上表情正經,不像是玩笑,想了想回答道︰「最可靠的方法就是︰使其中無所欲,必保安全。」
「那倘若。其中有所欲。又該如何防盜?」
「很難,防不勝防。」司馬蒹葭搖搖頭,舉例道︰「漢武帝去世才四年,墓室中的玉箱、玉杖就已經被人盜出在長安街上出售。」
「防不勝防也要防,朕要帶著那些寶貝走。」
司馬蒹葭突然想到跟黎璃參觀過的博物館。
「與其因為那些畫物引來盜墓賊盜挖盜賣,不如干脆將那些寶物集中起來,讓後代子孫也能欣賞。」
「你這孩子有趣,叫他帶你到宮里來。」
馮邢琰回皇上一句「你別想!」到了司馬蒹葭耳里卻成了「你別想!」一字之差,差了八千萬里。
「夠了。」馮邢琰起身。
皇上說︰「今晚晚宴,朕還要見到你們二人。」
馮邢琰揚高眉頭,張口正要說話,被皇上搶白說︰「五萬兩是吧?朕付!」
晚宴設在紫霞亭。
亭邊草地上擺著一張張大方桌,上面鋪滿佳肴美酒。
馮邢琰、司馬蒹葭與皇上、王妃同在紫霞亭進喂。
「你怎麼了?」馮邢琰注意到司馬蒹葭一口東西也沒吃,他從下午開始,就一直覺得不對勁。
她悶悶不樂地說︰「我想回去。」
馮邢琰擔憂她蒼白的神色,伸手想要試試她的額頭,她卻避了開。他覺得怪異,擰眉正想問清楚——琴聲揚起,宮廷歌伎名伶來為皇上獻唱,一個接一個演唱,嘹亮婉轉、歌行九陌,音量完全阻撓了馮邢琰開口的機會,他看司馬蒹葭專注听著歌唱,暫時放下心。
獻唱完畢,琵琶樂音一轉,換上一批能歌善舞、嬌嬈美艷的胡女舞伎,她們快速飛旋轉動腰肢,裙擺飛舞露出健美的小腿,看得人目瞪口呆。
樂音轉緩,胡女舞伎轉入席間,熱情勸酒。司馬蒹葭招架不住被灌了杯高昌葡萄酒;馮邢琰拒絕了兩個胡女舞伎,回頭一看,不勝酒力的她兩頰酡紅,迷茫星眸著迷地看著來自石國都城的拓枝舞穿著層層繡衣的舞女,隨著先是忽快忽慢後轉為越來越快的鼓點,蠱惑舞動,一件一件褪去衣物,最後幾乎半果!
司馬蒹葭臉紅舌燥、心枰坪的跳;馮邢瑛看到她撫媚誘人的神態,眼一瞪,吞咽困難似的,立刻帶她回府。
一路上,她昏昏沉沉睡著;馮邢琰將她放上床榻時,她卻突然醒了。
晶亮異常的銀眸,好似清楚又好似迷糊,一瞬也不眨地看著馮邢琰。小巧的舌頭恬過泛著紅粉光暈的薄唇。
「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她掙扎爬起來,又倒栽下去;多虧馮邢琰一把撈起,否則就要頭磕地了。
「你回什麼家?這里就是——」馮邢琰看到她的香肩,說不出話了。
「我要回揚州,我要回揚州……」她嚷嚷著。
馮邢琰強迫自己把視線移開,固定在她背後的床簾子,安撫地抓住她揮動的手。「你的家就在這里。」
「不,我要回揚州。」她坐在床上堅持著。
馮邢琰不知她是怎麼回事,捧住她的頭,要她看著自己,堅定地說︰「你、不、準、回、揚、州。」
司馬蒹葭看著他,突然哭了。「你是馮邢琰。」
馮邢琰困惑地看她,以為她醉傻了。「對,我是馮邢琰,你是司馬蒹葭。」
「你騙我!」她像只小貓伸出爪子攻擊他。
「我怎麼了?」馮邢琰臉上出現三條血痕。
她可憐兮兮指控他︰「你……不要我。」
「我不要你?」馮邢琰難以置信地重復,眼楮盯著又往下滑了一點的司馬蒹葭,月復部升起灼灼熱意,血液涌上頭部,耳膜鼓脹,他滿腦綺思說︰「你再說一次。」
「你不要我。」她嘟著嘴啜泣,「我要回揚州——」
馮邢琰猛呼氣,忍耐咬牙說︰「是不是我要你,你就不吵著回揚州?」
司馬蒹葭偏頭想了想,「嗯……」
「是你說的喔。」馮邢琰再三確定︰「我要你,你就不回揚州去?是不是?」
她被他用力搖晃,頭昏昏地直點頭。他得到答案,放開她,讓她躺下,像惡狠撲羊似地撲上。
她被壓得透不過氣,喘息地說︰「你為什ど壓住我?」
「我要欺負你。」他抵著她芬芳的唇說。
「你為什麼要欺負我?」她委屈地噘嘴。
「因為你要我要你!」不讓她有機會再發問,他封住她的唇。
急促換氣的空隙,依稀听到嬌弱的驚呼——「你……咬我……」
「……不可以咬那里……」
「嗚……好痛……」
小綿羊被大野狼徹底吃了!
不止一次。
翌日,清晨。
「司馬蒹葭,你騙我,」
馮邢琰氣憤的吼叫聲傳遍光祿坊。
他衣衫不整、赤腳果足沖出司馬蒹葭的閨房。
珠寶努力縮著龐大的身軀,緩緩挪近躲在花盆後面的司馬蒹葭問︰「小姐,你在跟主子玩躲咪咪嗎?」
司馬蒹葭嚇得往前趴,額頭磕上堅硬的瓷盆,滿頭金星亂飛;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呼痛,含淚回頭要珠寶噤聲。
珠寶豎起食指壓住自己厚厚的唇,司馬蒹葭對她點頭贊許。
「我可以說話了?」
珠寶以為可以說話了,大嗓門馬上打開,司馬蒹葭飛快搗住她的嘴,以氣音說︰「噓……不能說話。」
珠寶壓著自己的唇,不敢說話,手指指指自己、指指司馬蒹葭,表達她也要一起玩的意思。
「好,你不出聲,就讓你玩。」司馬蒹葭小聲說。
「我呢?我不出聲也可以一起玩?」
馮邢琰的聲音居高臨下,司馬蒹葭縮著頭,不敢抬頭!
「主子,你好厲害!明明走了,可是還在。」珠寶欽佩地拍手。
馮邢琰持起司馬蒹葭,在她耳邊冰冷地低咒︰「司馬蒹葭,你騙我!」
大野狼持著顫抖的小綿羊進房里算帳——司馬蒹葭正襟危坐像個小媳婦,馮邢琰威脅地站在她面前。
「你自己說,這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把衣服扣上了。」她好意提醒他。
「有什麼關系,你昨晚都模過了。」
「我才沒有!」她臉蛋瞬間轉紅。
「有,該做的你都做了。」
「明明是你——」
「我怎樣?」他無賴地問。
「你——你可惡!」
「我怎樣可惡?」
「你欺負我!你怎麼可以欺負我,你明明知道我……我有夫婿。」
「他早就休了你了。」原來是為了這個。馮邢琰說︰「我帶你離開揚州時,就讓他寫了休書了。」
「你……你讓他休了我?」她心里莫名地受傷。
「他早就想休了你。」他提醒她。「我只是提供他理由。」
「什麼理由?」
「七出之條——盜竊,你幫我盜墓,我是證人。」
「你……你……可惡!」
他是可惡,為了達到目的,他什ど可惡的事都做得出來。他一定要把她逃走的原因找出來。
「你才可惡!」該地算帳了。「你欺騙我。」
「我……我……」
「你說你為什麼要逃走?」
「你——你還敢說!都是你,你欺騙我……」
「我騙了你什ど?」
他咄咄逼人,讓司馬蒹葭委屈跺腳,「你讓我以為你很在乎我,結果都是騙人的!」
馮邢琰頓時覺得冤枉到家了,她可是他的無價之寶呀!
他提醒自己耐住性子,今天說什麼也要把誤會解開!他傍著司馬蒹葭坐,「來,你說我听……」
不一會兒工夫,听到馮邢琰咬牙切齒說︰「收他五萬兩,實在太便宜他了,看看他給我惹出多少麻煩!下次再要跟你說話,沒有十萬兩,免談,」
「我……誤會你了哦?」司馬蒹葭抱歉地眨眼。
「哼,你怎麼彌補我?」馮邢琰眯眼等著她表示誠意,他看到她嘴唇動了動,「什ど?你說什麼?大聲一點.」
她臉頰耳根一片紅緋︰「換……換我……咬你。」
馮邢琰滿意地點頭,化身大野狼——「……等等……」司馬蒹葭突然授開他,「我……我們還沒成親,不應該——」
「現在才想到,來不及了!快點咬我!」
為了她,他慷慨赴義!
「不,我……我還有件事要說……」
「什麼事?」馮邢琰眼里只有在拉拉扯扯間香肩微露的司馬蒹葭,蠢動的手指緩緩上爬。
「你真的不介意我……我是盜墓賊?」她心里仍是掛懷。
「我只介意你還不對我下手——」他愛戲地撫弄那片凝滑,低啞的嗓音有蠱惑人心的魅力。
她臉蛋紅撲撲,脈搏噗通通,吐氣如蘭道︰「那……我要……下手了哦……」
樂意之至!
樂意之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