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忽明忽暗,站在桌前的小勾感覺自己一顆心也像這火光一般不安地上下躍動。從她說出自己是花小勾已經過了好半晌,房里忽然一片寂靜,靜得幾乎可以听見兩人的呼吸聲。
小勾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接下去,她已經表明了身分,而對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忘了她了嗎?他根本已經不記得她這個人了?
想到這里,小勾好難過。她為了他拋下姊姊趕回來,結果徒然是白費心思,他忘了她了,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就在小勾極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一個疲憊至極的低沉聲音傳來。
「你回來做什麼?」狄劍飛的聲音里已听不出怒氣,卻顯得更加缺乏感情。」
都過了十年了,你走都走了,為什麼又回來?是不是在外頭听說了什麼,特意回來看熱鬧?」他冷笑一聲。「你回來晚了,花小勾,好戲已經結束,已經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啊?」小勾逼回了淚水,詫異地盯著簾幕後的人。「什麼看熱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嗎?那麼你為什麼回來?」
「老夫人的姊姊過世了。」小勾回答。
「那又怎麼樣?」狄劍飛又問。「你本就不是狄家莊的人,有什麼原因非得回來嗎?」
「你--」小勾聞言又傷心又憤怒。「是姊姊非要回來的,我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你。別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就不記得你做過什麼,你違背了誓言,讓老夫人送走了我和姊姊,我--我瞧不起你。」
「那就滾出去,把飯菜一塊兒帶走。」狄劍飛冷冷道。
小勾沒有預期他們的踫面會是這樣的情況,他一直在趕她走,而且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好像他根本不在乎長大後的她是什麼模樣。
「你要我走?」她啞聲問。
「走,永遠別再來了!」狄劍飛的回答毫不留情。
「你--不想知道十年後的我是什麼樣子嗎?」出來看看我,讓我也看看你是不是變了……小勾在心里喊著。「為什麼你要把自己關在黑漆漆的屋里?你不是莊主嗎?為什麼坐在廳前指揮一切事務的是老夫人而不是你?有這麼多的疑問,你能不能站出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出去!」狄劍飛的吼叫聲再度充滿怒意。「你馬上給我出去,離開狄家莊,到哪里都行,就是別再踏進這房里一步。」
「為什麼?你還沒有回答我--」
「滾出去!」一個竹制枕頭朝小勾扔過來,在她臉頰上劃出一道血痕。
小勾被嚇著了,揚著臉跌跌撞撞出了房門。
變了,什麼都變了,經過十年,他已經不是她所熟識的那個狄劍飛,即使原因不明,她依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打擊。
當天晚上小勾沒有吃飯,她避開姊妹們的詢問獨自來到了後花園。
園里景致依舊,卻再也不見昔日童稚的笑聲和一大一小的練劍身影。是什麼使得一切都變了?她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
鳳兒看見小勾臉上的傷時吃了一驚。
「小勾姊姊,你臉上的傷--」
「啊--」小勾揚著傷口,對鳳兒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昨天送飯給莊主,他發脾氣,拿東西給扔傷的,不礙事,馬上就會好的。」
鳳兒同情地看著她。
「給莊主送飯真是件苦差事,怪不得姊妹們都推過來推過去的,誰也不想做。」
「他經常這樣嗎?無緣無故亂發脾氣。」小勾問。
「這個我不清楚,從我進狄家到現在還沒見過莊主呢!」鳳兒放低了聲音。」
不過據姊妹們說是這樣沒錯,他真的是動不動就發脾氣,弄得現在沒有人敢靠近莊主住的房間,連老夫人都很少去。」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小勾喃喃道。
「小勾姊姊從前就認識莊主嗎?」
小勾苦笑。
「嗯,在很小的時候。」
「那麼莊主從前是什麼樣子?很和氣的嗎?」
「至少不是這麼暴躁。」小勾笑了笑。「對了,你知道李總管在哪里嗎?我想找他問一些事。」
鳳兒搖頭。
「他這些天恐怕不在莊里,老夫人命他收帳去了。」
「不在莊里嗎?」小勾蹙眉,接著輕嘆一聲。「那麼我的疑惑就只有一個人能解了。」
「姊姊有什麼疑惑要人來解呢?」
小勾笑著搖頭。
「沒什麼。」
「那麼你今天還給莊主送飯嗎?」鳳兒頗為擔心的樣子。「能不能要別人送去?我擔心他又拿東西扔你--」
「這回我會躲的,昨兒個是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小勾微笑著拉拉鳳兒的手。「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我會照顧自己的,日子久了我自然能學會怎麼應付莊主的怒氣。」
「听你這麼說好像要天天替他送飯菜似的。」鳳兒蹙眉。
「我是要天天替他送飯。」
「小勾姊姊!」鳳兒喊。「為什麼?膳房里還有其他人可以跟你輪著送啊!」
「從今以後都由我來送。」小勾的眼神悠遠而深邃。「只有這樣我的疑惑才能解開,我一定要解開它的。」
沒有人反對小勾接下服侍狄劍飛的苦差事,當她們知道自己用不著再進那個陰森冰冷的房間,臉上全是松了口氣的表情。
這天中午,小勾第二次端著飯菜到狄劍飛房里。這回她逕自推門而入,直接把飯菜擱在桌上,然後開始收拾房間里雜亂的衣物。
「你又來做什麼?」依然坐在床上的狄劍飛開口了,這次他揭開簾幕,一雙眸子凌厲地盯著小勾,似要藉此令她畏縮。
「原來你知道我是誰,昨兒個你不是瞧都不瞧我一眼嗎?」小勾反問。
眼前的男人瘦了,變得冷酷,但是眉宇間依然有著昔日那股好看,甚至還多了些成熟。怎麼會這樣呢?她疑惑。都十年不見了,他卻仍然是她印象中最好看的男人。
「滾出去,我不需要人家服侍。」狄劍飛惱怒地撇過頭去。
「如果你能自己更衣,並且到前頭和老夫人及你的妻兒一塊兒吃飯,那麼我就不用到這里來服侍你。」小勾完全無懼于他。「莊里沒有人敢提起有關你的任何事,就算我開口問,得到的回答也多半是搖頭或一臉茫然。」她朝他走近幾步。「為什麼會這樣?我離開狄家莊時你正要成親,也即將正式成為莊主接掌莊里的事務,為什麼十年後我回來了,看見的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告訴我出了什麼事,狄劍飛,如果你需要,我依然是你的朋友。」
狄劍飛仰起頭哈哈大笑。
「朋友?我要那種東西做什麼?我看你這十年就像白過了,一點都沒有成長,還是那麼天真。」
「為什麼要說這麼刻薄的話?為什麼要故意抹殺我的關心?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的我?哈哈!我早已經忘了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狄劍飛看著她,忽然雙眉一揚。「你臉上的傷--」
「這個--」小勾模模臉頰。「忘了嗎?是昨天晚上你朝我扔過來的枕頭傷的,扔得還真是準。」
听見她的話,狄劍飛臉上閃過各種表情,有訝異、歉疚,似乎還有--還有心疼與不舍,只不過這些小勾都無心去注意。
「在女人家臉上留了道傷口,你覺得抱歉嗎?」她問。「是的話就告訴我吧!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狄劍飛看著她,深刻的痛楚就寫在他的臉上。
「我的腿毀了,妻兒也死了,事情就是這樣,你滿意了嗎?」
似乎一切的不幸都是起因于老夫人從前的貼身丫鬟婉玉。她一直有成為狄劍飛籠妾的野心,又深怕他一旦娶妻,有了子嗣,她為妾的目的恐怕就達不成了,于是在少夫人懷胎四月時將打胎藥摻在補湯里給她喝下。
大概是藥量用多了,狄劍飛的妻子在喝下補湯後血流不止,終于在折騰了一天一夜後一命嗚呼,月復中的孩子自然也無緣來到這個世上。
事發後,老夫人將躲在房里哭泣的婉玉送交官府法辦,狄劍飛則度過了頗長一段灰暗悲痛的日子。
當地好不容易振作起來,重新將心力全部投注在莊里的事務上,卻又發生了墜馬意外,導致他的雙腿斷裂,其傷勢之嚴重令群醫束手無策。
「以你的身手,真跌落馬背應該也不至于受傷才是啊!」小勾記得他的功夫有多麼了得,是以立即提出這樣的疑問。
「獵人的箭誤中我的坐騎,我被高高地拋向空中,至于為何我無法對這樣的突發事件做出立即的反應--」狄劍飛搖頭。「我到現在都想不透,也許是天要亡我狄劍飛,所以我躲都躲不過。」
「別這麼想,人生本來就不可能永遠平靜無波。」
「用不著安慰我,我不需要。」狄劍飛又回到原來的冷漠。
「你需要的是走出這樣的生活。」小勾告訴他,再度開始收拾凌亂的房間。"先吃些東西吧!然後我來替你擦擦臉,換上乾淨的衣裳--」
「夠了。」厲聲的喝止令小勾詫異地抬起頭。「你已經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事,可以出去了吧?讓其他人來服侍我,我不要你。」
「沒有其他人願意來,只有我。」小勾咬牙道。
「什麼叫沒有人願意來?」狄劍飛吼著︰「我是這里的莊主,我要誰來伺候我誰就得來,有哪個敢說不?」
「莊主?」小勾懷疑地問︰「你是嗎?躲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要人送飯菜來,服侍你梳洗更衣,這樣就能當莊主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莊里每一個人都比你有資格做狄家莊的莊主。」
「你--你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狄劍飛鐵青著臉,抓著床沿的手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著。「花小勾!你只是一個丫鬟,一個下人,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該死的你!出去,馬上給我滾出去!」他怒不可抑,再一次抓起隨手放在床沿的茶杯朝她扔去。
小勾為了躲避朝她飛過來的茶杯而拚命後退,不小心絆倒了椅子摔倒在地,而杯子還是無情地擊中了她的額頭。她跌坐在地上,有好半晌動也不動,甚至在她感覺到額頭沁出溫熱的液體時也沒有伸手去踫觸它。
狄劍飛似乎也被自己的粗暴舉止嚇了一跳,他以不確定的聲音喊著小勾。
小勾則在片刻之後抬起頭。
「如果你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那麼就隨你吧!我不會再來了,至少不會是自願的。」她說完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她開始啜位,眼淚沿著臉頰不停滑落。這些淚是為了狄劍飛流的,而不是她自己!他已經不能像從前一般來去自如的事實遠比她額頭上的傷更讓她感覺到痛。而就在這時候她發覺自己竟愛著狄劍飛!
一直以來都愛著他,從十年前他們初見面那一刻就開始了……
從妻兒過世到雙腿殘廢,狄劍飛對痛楚可以說早已經麻木了,然而今天傷了小勾,就像有一把利劍穿透了他的心口,教他重新認識了心痛的滋味。
她臉頰的傷還沒痊愈,他居然又傷了她,在女人家引以為做的臉上留下一道道傷口,他已經很該死了,尤其傷的人又是小勾,他的悔恨真是難以形容的深刻。
是的,他一直很想念小勾那孩子,尤其在他不得已成了親並接下莊主職位之後,和那小勾在後花園里嬉戲的情景經常在他腦海里浮現。
她離開後,他情緒低落,對于娶親的事顯得更不熱中,老夫人于是又對他曉以大義一番,讓他明白為狄家生下繼承人是他一輩子無法推諉的責任。于是他寒著一張臉娶妻,吹熄了燈火上床履行了為人丈夫的義務,然而他始終不快樂,直到他的妻子告訴他,她有了身孕。
得知自己即將有子嗣令他感覺生命燃起一絲希望。然而這一切幻滅地如此快速,他甚至尚未感受到為人父的喜悅,只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
他意志消沉了一陣子,等他終于振作起來,決心把全副心力放在事業上,老天爺卻又殘忍地奪去了他的雙腿。它們還在他身上,卻一點知覺也沒有,不能走動,不能騎馬,他成為一個廢人,而且根本不想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他粗暴地對待每個人,不在乎會換來什麼樣的不滿與抱怨,事實上他希望人們任他自生自滅,反正這世上早已沒有令他留戀的人事物了。
關在屋里這些年,他偶爾還想起花小勾,卻從沒想過她會回來,也沒有想過她會變成這麼個標致可人、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昔日的小女孩長大了,猶如早春初開的花兒一般嬌羞,看著她,他自慚形穢,再听她說話,怒氣便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他不是有意要傷她,真的,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他的小朋友,即使她現在已經和十年前判若兩人,他對她仍然沒有絲毫惡意。
誰會相信他的這番話?他不僅對她咆哮,還兩度粗暴地砸傷了她,她想必再也不會替他送飯來了,想起她方才是這麼說的,狄劍飛感覺心里一陣疼。
為什麼?這不是他所希望的嗎?那麼又何必感覺沮喪?一顆心像狂風吹過的海面怎麼都靜不下來?
就這麼折磨自己良久,他疲憊地躺回床上,卻無法真正地休息。他還在想她,想她的毫無懼意跟他說話、想她極端忤逆的譏嘲、想她離開前的面無表情……
道歉吧!最後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而且決定盡早去做。他認為只要向她表達自己的悔意,這難以解釋的焦躁不安才能停止,他的心也會在他的命令下恢復正常的跳動。
當天晚上小勾又作夢了。事實上她一直睡不著,直到天已微明才合上眼,卻隨即陷入了混亂的夢境中。
夢里出現一個熟悉的女人,她喊她惜月,要她醒來。小勾醒了,感覺她的右手隱隱發熱,雖然由外表看不出什麼不同,那種熾熱的感覺卻愈來愈強烈,最後她沖到床邊將手泡入臉盆中,奇異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疑惑只在她心中存在片刻便消失了。她未獲充分的休息,又將面對忙碌的一天,實在沒有精神再去解析她的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對她的生活根本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洗臉的時候,她不小心弄疼了額頭上的傷,一陣刺痛令她忍不住皺眉,還發出了聲吟聲。這個傷口比臉頰上的要大,也來得深,此時因為她的粗心再度沁出血絲。
小勾拿手巾將血拭去,上了點藥,然後盡量用梳下的頭發覆住傷痕。
然後她到膳房去準備早飯,順便對其他兩位姊妹說明,她不再服侍莊主了。
「莊主大發脾氣,說絕對不要再看見我。」她對她們解釋。
「不管誰送飯去他都是大發脾氣--」一個丫鬟道,忽然指著她的額頭驚呼︰
「哎呀!你受傷了?是莊主做的吧?他怎麼可以這樣?三番兩次拿東西往你臉上扔,你可是姑娘家啊!」
「現在你們相信我說的是真話了?」小勾苦澀地笑了笑。「對不起,兩位姊妹,今天就麻煩你們其中一個去服侍莊主,他看見你們心情會好些,應該不會再發脾氣了。」
「這可說不準的,打我開始替莊主送飯就沒見他心情好過。」其中一個道。
「那麼今天就輪你去吧!」另一個笑著說︰「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踫上莊主對你微笑呢!」
「那麼我會昏過去的,他笑起來一定好看得不得了。」
「哎呀!居然說出這種話,害不害躁啊你?」
兩個丫鬟嬉笑地斗起嘴來,小勾也微微扯高了嘴角,轉個身忙她的事情去了。
膳房里才剛忙完早飯,莊里就出了事情,狄劍飛住的後屋鬧烘烘的,甚至驚動了狄老夫人。
「後頭為何這般吵鬧?究竟出了什麼事?」老夫人剛用過早飯,正坐在大廳喝茶,听見了後院吵雜的聲饗,于是蹙眉問鳳兒。
鳳兒搖頭。
「稟夫人,奴婢也不清楚。」
「那麼就找個清楚的人問問啊!一大早就吵翻了天,成何體統!」
「是,奴婢這就去。」鳳兒匆勿走出大廳,半晌之後又匆匆回來報告。「不好了,老夫人,是莊主他--他在房里大發脾氣,下人們誰也不敢靠近後屋半步啊!」
「劍飛?」老夫人蹙眉。「他有哪天不發脾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這回似乎不一樣,听說莊主鬧得很凶,嚇哭了好幾個婢女呢!」
老夫人喝著茶,神情凝然,似在思索什麼。一會兒之後她放下茶杯,把右手伸向鳳兒。
「扶我過去看看吧!我倒要問問他究竟在鬧什麼。」
「是,老夫人。」
就這樣,鳳兒扶著狄老夫人來到後屋。遠遠只見一群人圍在屋子周圍,個個是面有難色,更有一大半的人連連搖頭嘆息。
「這個是怎麼回事?你們一個個都圍在這兒做什麼?太閑了沒事可做嗎?」
老夫人威嚴的聲音嚇走了大部分看熱鬧的閑人,只留下負責服侍狄劍飛的兩個丫鬟。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一大早在這兒哭什麼?弄得莊里上下不得安寧。」
兩個丫鬟忙報出名字,擦擦眼淚道︰
「稟老夫人,奴婢該死,惹莊主生氣了。」
「究竟出了什麼事?」老夫人頗為不耐地問。
「稟老夫人,莊主一定要小勾姊姊來服侍他,但是小勾姊姊受傷了,她--」
「小勾?花小勾嗎?」老夫人蹙眉。「劍飛怎麼會知道她回來了?是誰多嘴說出去的?」
「稟老夫人,小勾姊姊替莊主送過飯。」
「為什麼讓她替劍飛送飯?那是你們兩個的工作不是嗎?」
「老夫人息怒,是小勾姊姊自個兒說--」
「好了,你們都給我下去。」老夫人生氣且不耐地揮了揮手,兩個丫鬟于是低了低頭擦著眼淚退下了。
鳳兒扶著老夫人朝屋里走,一到門口便听見里頭傳來的咆哮。
「滾出去!你們听見了沒?都給我滾!滾!」
「是我,劍飛。」老夫人開口了。「怎麼了?為什麼又不吃東西?」她皺眉看著被摔落在地的碗盤和菜肴。
「替我找小勾來,我要見她。」狄劍飛沙啞的聲音響起。
「你找那丫頭做什麼?」
「我只要她,替我找她來。」
「劍飛!」老夫人蹙眉。
「命令她來服侍我,從今天開始我只要她一個人替我送飯。」
很明顯地,老夫人對于狄劍飛的堅決非常不悅,然而在下人們仍稱呼狄劍飛一聲「莊主」的情況下,她不便發作,也不敢發作,只能青著一張臉站在外頭,花費很大的精神來壓抑怒氣。
經過一陣沉默,老夫人終于找回了自制。她讓鳳兒攙著她轉個身,離開前給了狄劍飛一個回覆。
「我這就去找小勾,讓她傷勢一好轉就過來服侍你。對了,她是怎麼會受傷的?傷得嚴不嚴重啊?」
房里一陣寂靜,就在老夫人認為已安撫了狄劍飛時,里頭再度傳來他的聲音,低沉而且焦躁不安。
「我要她立刻就來。」
老夫人停了停腳步,臉色再度變得難看。半晌之後她以容忍的語氣命令鳳兒去找小勾,自己隨即離開後屋回大廳去。她很不高興,誰都不該這麼跟她說話,好像在命令一個下人,即使他是狄劍飛,狄家莊名正言順的「莊主」。
然而,生悶氣一點好處也沒有,徒然氣壞自己罷了!所以她在忍耐,提醒自己用不著跟一個殘廢斤斤計較。他已經無法跟她爭任何東西了,讓他留在莊里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只除了這些偶爾發生的吵鬧。
去喝杯熱茶吧!她對自己說,順便想想該如何將狄家莊日益衰退的聲勢重振起來,這些可以轉移注意力,讓她忘了方才那番不敬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