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全然亮了!唐母一大早送先生出門後又睡了個回籠覺,這會兒才剛起床,正在梳妝台前梳頭抹粉。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尖叫聲,嚇得她把梳子都給掉了。
唐母生氣地皺眉。
這該死的如意,一大早就在那鬼叫鬼叫的想嚇死人啊!
唐母站起來正想出去說說她,忽然門被推開,有人沖了進來。
唐母眉皺得更高。她一向是看見這個女兒就頭痛,這會兒見她頂著頭超級短發,兩只眼睜得老大,嘴巴抖著抖著,比手畫腳的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看得她怒火直冒。
「我說吉祥啊!你這是在做什麼?臉沒洗頭沒梳就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成什麼樣子!平常我是這麼教你的嗎?你——你真想氣死我是不是?」
吉祥心一縮,隨即想起自己的任務,臉部表情更顯緊張。
「媽,對不起!我太著急了所以沒有多想什麼。」吉祥低頭說。
「你根本從來不用腦袋想!」唐母瞪著她。「從小我就拿你沒辦法,要你往東你就偏要往西,要你這樣你就偏要那樣,若不是你跟如意長這麼像,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
「媽!」吉祥神情黯淡。「你先別罵我了,現在不是時候。」
「喲!我要說你還得挑時候啊?你這孩子真是……」
「你是我媽,當然什麼時候都可以教訓我。」吉祥扯扯嘴角。「只是比起我來,如意應該更讓你關心吧?她留書出走了,我不以為在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管我洗臉了沒,梳頭了沒。」
「什麼?」唐母一時反應不過來。「你說什麼?如意怎麼了?」
「她留書出走了,媽!」
唐母的尖叫真是一點也不輸自己的女兒,甚至更尖銳,更具沖擊性。
「你這個死孩子在胡說什麼?」唐母幾乎扭掉了吉祥的耳朵。「你在搞什麼鬼啊?如意好好的在房間里對不對?你睡昏頭了跑來這里跟我胡言亂語,想嚇我?」
吉祥好不容易掙月兌母親的手,柔著疼痛的耳朵大聲說︰
「我沒騙你!如意真的不見了。」
「也許在屋里其他地方……」
「在屋里其他地方有必要留書嗎?喏!你看看她寫的。」吉祥把一張紙遞給母親。
唐母睜大眼楞了幾秒!接著用手扶著頭說︰
「我都快昏頭了,哪還看得下?如意寫些什麼你就說出來吧!有沒有說她到哪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吉祥拿起紙張,裝模作樣看了看,皺眉道︰
「如意說她受不了你老要支配她的生活,尤其是逼她結婚這一項……」吉祥眨眨眼楮,一派無辜地說︰「媽!你逼如意結婚嗎?她怎麼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沒有嗎?」唐母懷疑地盯著地。「如意沒膽子離家出走的!是不是你慫恿她?是不是?」
「媽!不要什麼事都賴給我好不好?這些天我老看見如意在哭,問她嘛她又什麼也不肯說,我哪里會知道她在煩什麼?又怎麼想得到她會離家出走?」
「你——真的不知道?」唐母依然半信半疑。
吉祥堅決地搖頭。
唐母先是雙唇不住顫動,繼而放聲哭了出來。
「天啊!她怎麼可以這樣?有什麼事好好說嘛!就這麼不告而別,叫我怎麼跟你爸爸交代?跟人家相親的日子都約好了——哎呀!這不是要急死我嗎?」
「媽!你真的給如意安排相親?她才二十多歲……」吉祥細聲問。
「你懂什麼?」唐母拭著淚。「這跟年齡有什麼相關?好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有好對象當然得好好把握,我是為她好啊!那麼好的對象哪里是隨便就找得到的?這死孩子不懂我的苦心,真是……」她說著,哭得更大聲。
吉祥扯扯嘴,輕嘆一聲。
如意啊如意,恐怕你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
☆☆☆
火車搖搖晃晃,唐如意的心也跟著晃蕩不已。
一些簡單的隨身物品,一張吉祥給的住址及人名,一本地圖,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毅然決然離開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其實她一離開家就後悔——不,應該說害怕比較合適,畢竟她還是舍不得家;而即將前往的地方對她而言又是全然的陌生。再說對方是吉祥的朋友,跟她並不相識!吉祥甚至沒有時間跟人家打個招呼,她這樣貿然前去,萬一人家無法收容她該怎麼辦?
盡管有太多猶豫和恐慌,但只要一想起留在家里就可能得跟一個陌生人共度一生,先前的恐懼與之一比都微不足道了。她可以讓母親為她安排任何事,獨獨這件事不行!她不希望自己婚後依然毫無自由。
於是她還是上路了,硬下心來買了車票搭火車南下。台中到高雄說遠也不遠,她卻緊張得一刻也不敢闔眼!深怕坐過了站,忘了下車。
如意強迫自己不去想離家後的事。不用說母親跟父親一定很著急,但有吉祥在,她說她會處理。當然她偶爾也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問問母親是否改變了要她相親的主意。如果是,她立刻就回家,如果母親依然執意如此,那麼她——她——哎呀!她難道一輩子不回家?
唉!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已經踏出第一步就得走下去,也許正如吉祥所說!這是她生命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這麼想讓她好過多了,二十多年千篇一律的日子,該是做點改變的時候了吧!只是——希望一切改變得令她能夠接受。
☆☆☆
雖然不是盛夏,南台灣的太陽依然非常惡毒;尤其是正午,陽光總是跟著你到任何地方,躲都沒地方躲。
林德覺得自己是全台灣最倒楣的人了。
這個星期的第四次,他的超人拳又輸給哥哥林泰,於是他得撐著花傘,頂著大太陽走到兩條街外的市場去買便當。
原來他可以不必走路去的,當然更用不著撐著碎花洋傘;只不過老板把他們唯二部代步的機車給騎丟了,而天氣又是這麼的熱,他可不希望把自己曬成了大黑人。一白遮三丑這句話並不是只有女孩子才適用啊!
心不甘情不願地走著,也許是傘撐得太低了,才轉了個彎就和人迎面撞了一下,對方發出一聲尖叫,林德的傘則月兌離他的手,掉在一旁。
林德柔了柔被撞痛的胸口,抬起頭正想破口大罵,張開嘴,眨了眨眼硬是擠出了個頗不自然的笑容對對面的人說︰
「老板娘,是你啊?這麼巧。」
「巧什麼?」一個年約五十,打扮怪異的婦人皺眉嚷著︰「你是怎麼了?撞得我疼死了。」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林德陪著笑臉,深信自己是倒了十幾輩子的楣都不止。
「算了。」婦人揮揮手。「這大熱天的你上哪兒去啊?」
「買便當。」林德說。
婦人嬌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們還沒吃中飯。來,不用買了,我給你們準備了涼面和綠豆湯,既清涼又對冑口,這麼熱的天,吃外頭的東西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老板還交代了要買菸……」
「別給他買。菸怞得這麼凶干嘛?想早點死啊,」婦人停了停,又擺出笑臉。「喏!我跟你一道走,至少你有把漂亮的傘,和我這身衣服正相配。你知道嗎?我也很怕曬太陽,可惜家里四、五把洋傘都跟我的衣服顏色不相配。」
林德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呃——老板娘喜歡的話就拿去用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婦人呵呵直笑。
「阿德!你真是個討人喜愛的乖孩子,這麼體貼,傘真的要送給我?」
林德只有點點頭。這下好了,沒了機車,連傘都給了老板娘,下回他猜拳又輸了的話就得讓太陽烤著去買便當了。
「那麼我來撐傘,你替我提著涼面跟綠豆湯。」婦人笑著說。
林德當然只有照做,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倒楣鬼。
婦人撐著傘左右擺著姿勢。
「好看吧?真的很配對不對?」
「是啊!很好看。」林德點頭。
「太好了,我總是煩惱這套衣服沒飾品可以搭配呢!謝謝你,阿德。」婦人說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林德並不訝異,他早知道這是老板娘表示感謝和喜愛的習慣動作,就在上個星期吧!他還看見她親吻一只天竺鼠。
「好了,快走吧!綠豆湯不冰可就不好吃了。」婦人說罷,踩著浪漫的步伐前進,林德只有長嘆一聲跪在後頭。反正他是全台灣最倒楣的人!
☆☆☆
他其實早就醒了,只不過因為昨夜喝多了,頭有些疼,想在床上多躺一會兒。他是這麼希望,但當听見腳步聲和那獨一無二的嘀咕時,便知道無法如願了。
果然,她不一會兒就上樓來了,裝扮時髦一如以往的每一天。她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進屋里,回頭深吸口氣,明顯地是想叫醒他,卻看見他已半坐在床上盯著她瞧了。
「你醒了?」她皺眉問。
「早就醒了。」他懶懶地答。
「醒了怎麼不下樓去工作呢?阿泰阿德他們忙得臉都青了!你卻在這兒偷閑睡大頭覺,不要說你是老板,我這個老板娘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你是我媽,又不是我老婆,還老讓人叫你老板娘。」賀鷹風抓了抓過長的頭發,找了根鞋帶胡亂扎在頸後。
「咦?我是老板的娘沒錯啊!讓他們這麼叫我有什麼不對?等你討了老婆再來討論老板娘給誰當這個問題吧!」賀母在沙發上坐下。「不是我愛說你,小鷹!你那頭長發也該剪了,別人看了還以為我有兩個女兒呢!」
「最近太忙了,沒有時間上理發院。」賀鷹風說,並伸伸懶腰下床,隨手拿起一件襯衫套上。
「沒時間?我看你是玩瘋了。昨天一定又喝醉了吧?不然怎麼會睡到現在?」
「同學結婚總免不了要喝幾杯嘛!我沒喝醉,只是頭有點痛,可能是感冒。」
賀母嘆了口氣。
「媽!你怎麼了?嘆什麼氣啊?」
賀母不勝唏噓道︰
「老是去參加同學的婚禮,什麼時候才輪到媽發發帖子請人家來參加你的婚禮呢?」
賀鷹風躲進浴室中,拿起牙刷擠上牙膏使勁刷起牙來。
「你以為躲進浴室就有用嗎?」賀母可不吃他這一套。「一個母親想看見兒子成家哪里錯了?你這麼不把老媽的心願放在心上才是不孝。阿德對我都比你對我來得重視,他甚至把他那把漂亮的花傘都送給我了,顏色跟我這身衣服差不多——嗯——好像更淺一點;總之很好看,尤其跟我的衣服一搭配……」
「媽!你離題了。」賀鷹風滿口泡沫卻仍不得不開口提醒,盡管他不願母親叨念他的終身大事,但听她說兩個小時的服裝搭配同樣會叫人生病。「你不是特意來跟我討論洋傘和你的衣服吧?」
「我是給你帶午餐來,你梳洗完就快出來吃。」賀母終於回到正題。
「午餐?不是讓阿德去買了嗎?」
「我在半路上遇見他了。天這麼熱,你們當真吃得下那些雞腿飯排骨飯?」
「肚子餓了什麼都吃得下。」賀鷹風走出浴室,嘆氣道︰「阿德讓你攔下了,那我要他買的菸……」
「我已經放話出去了,那對雙胞胎兄弟誰再敢幫你買菸,我就扣誰薪水。」
賀鷹風識相地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不會這麼就戒了菸,但以後恐怕得自己去買了。
「下去吧!我餓了,午餐吃什麼?」他問。
賀母微笑。
「我做了涼面和綠豆湯,這種天氣吃這些最棒了,又涼快又衛生。」
這種軟綿綿的東西喂得飽阿泰阿德嗎?
涼面他還可以忍受,至於綠豆湯——賀鷹風厭惡地皺起眉,為什麼他母親總是忘了他最討厭吃的東西就是甜食?
☆☆☆
稍後,在樓下機車修理廠一旁的小桌上,賀鷹風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涼面,林泰林德兩兄弟則已經吃飽繼續修補著破胎。
「你邊吃邊听我說好不好?」賀母說。
賀鷹風點點頭,推開涼面,皺著眉舀了匙綠豆湯到嘴里。
「我告訴你啊小鷹……」
「不是告訴你別叫我小鷹嗎?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鷹風啊!媽又感應到你生命中的伴侶了。」賀母眉開眼笑,彷佛中了統一發票第一特獎。
賀鷹風將口中的綠豆湯噴了出來,又懊惱地撕了張面紙擦拭著自己的褲子。老天!明知甜食對他來說已經是難以下咽的東西,為什麼要在他吃綠豆湯時把這種話題拿出來說?
「求求你,媽!別又來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說的是件好事,你那個樣子活像我翹辮子了!」
「別這麼咒自己。」賀鷹風放下手中的碗。「媽!你究竟又感覺到什麼讓你認為我『又』該結婚了?」
「這回是真的,我看得很清楚,一點都不像在作夢。媽有信心,一定錯不了。」
「你總共夢見十多次,哪一次準過?」賀鷹風嘆氣。「媽!你喜歡這一套可以去算別人的命,別老拿我開刀好不好?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我一點想結婚的念頭都沒有。」
「你這麼說真是侮辱了媽,媽的預言是很準的。上回林太太的貓咪不見了,還不就是因我的夢找回來的?」賀母委屈地看著兒子。「以前十多次之所以不準都是因為你不肯照我的話去做,否則我孫子都不知道幾個了呢?」
「你要我拿朵玫瑰花站在馬路中央,再不然就是到某超級市場買一打啤酒,可是不能付錢,要轉身就走。媽!這麼怪異的事我怎麼做得出來嘛!」賀鷹風幾乎吐血,想找根菸怞才想起菸早就沒有了,恨恨地將空菸盒往垃圾桶一扔。
「為了一生的幸福怎麼犧牲都是值得的。當年你爸不就是我閉上眼楮從一數到十挑中的?」賀母露出夢幻般的眼神。「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是我這輩子最甜蜜的回憶,雖然你阿爸已經過世快十年了,在我心里他永遠是唯一的愛。听媽的話,鷹風!你也會有一個永生難忘的甜蜜婚姻。」
賀鷹風微笑。
「媽!我知道你跟爸的幸福婚姻是世間少有,但那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尤其你們的開始是那麼荒謬。算了啦!我不可能去做你要求的那些丟臉可怕的事,你何不放過我?」
「哎呀!這回你什麼也不用做,她自己會來找你。」看見兒子懷疑的眼神,賀母忙再保證︰「真的,我夢見她自己來找你,你甚至連站起來都不用。」
「就算她出現又怎麼樣?感情這種復雜的東西可不是互看一眼就能產生的啊!媽!」
「我知道你不會一眼就愛上她,但總得給彼此一個機會嘛!鷹風!你答應媽,如果她真出現了,把她留下來,一定要把她留下來。」
「你瘋了啊媽?我總不能綁住她吧?」賀鷹風好想怞菸,好想怞它個十幾二十根。
「媽只是希望你別老是板著個臉,任何一個女孩子見了你這副樣子都會嚇走的……」
「我就是這個樣子,要我沒事就擠出個白痴兮兮的傻笑我可不干。」
「你你這樣就是完全不考慮媽的心情嘛!」賀母眨眨眼,似乎要流下眼淚。「你爸走了這麼久,你也長大了沒空多陪我。你早日交個女友,組織自己的家庭,那不只是我,相信也是你爸的心願,我只是代他催你,誰知道你一點也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她說著說著,傷心地趴在桌上痛哭,在一旁修車的林泰林德則好奇地想看又不敢看。
賀鷹風將臉埋入手中。
又來了!她想順遂心意時最愛用這一招,他要不就順了她的意,要不就視若無睹讓那對雙胞胎兄弟以眼光指責他不孝。
想了又想,他終於還是無奈地嘆氣。
「最後一次了,如果你說的那個女孩沒出現,你就去算別人的命,再也別管我什麼時候戀愛什麼時候結婚,好不好?」就再依她一次吧!反正他從來也不信他母親那一套,林太太的貓咪向來都是在一定的地方出現的。老天垂憐,至少這回他什麼也不用做,夠幸運的了。
賀母的笑容出現極快,雙胞胎嚇了一跳,趕忙轉頭繼續修車。
「听媽的話沒有錯啦!一定會出現,一定會的!」賀母笑著拍拍兒子的肩。
賀鷹風扯扯嘴角。
「好了,親愛的媽媽,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怎麼樣才知道哪一個是我『未來的老婆』?她有什麼特徵讓我一看就認得出來?」
「這個啊——這個暫時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一看見她一定會知道的,看見就知道了。呃——我約了林太太模八圈的,先走了,你笞應我的事別忘了,要記得喔!」
幾秒鐘光景,賀母已走得不見人影,留下眉頭揚得老高的賀鷹風和一旁不斷聳動肩膀偷笑的林氏兄弟。
☆☆☆
「小姐!到了,你說的住址就是這里,車資是兩百七十五元。」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計程車終於停了下來,而這里離高雄市區其實已經挺遠的了。
唐如意打開小皮包付了車資,提著行李下車,看著眼前一間髒亂烏黑的機車修理行,心里枰枰直跳。
就是這里嗎?吉祥大學死黨的家?
天!她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情況?只憑吉祥的一封信就能讓人家收留她嗎?
想著想著,唐如意更加裹足不前。她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如何開口,可能的話,她真想原車回車站,再搭火車回家。
她正想著,就听見身後計程車開走的聲音,驚得她回過神來。她是怎麼了?難道真想回家去,在母親的安排下隨便嫁人?
不!吉祥說這是她新的開始,她不能退縮,她不能總是這麼膽小。
她深吸了一口氣,正想朝里走,看見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其中一個還指著她大叫。
「你——你一定是……」
他的語意不明,唐如意一點也听不懂。她靦腆一笑︰
「先生!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會不會就是我們老板娘剛才說的那個自己會送上門來……」林德話沒說完,一塊沾滿油污的抹布已經啪的一聲蓋上了他的臉,扔抹布的人正是賀鷹風,這家修車行的老板。
林德扯下臉上的髒抹布,用袖子不停地擦著臉。
「老板!干嘛用那麼髒的抹布扔我?你看看我的臉黑成這個樣子。」他不滿地抱怨。
「下回你再做這麼蠢的事情,也許我扔過去的就是老虎鉗了。」賀鷹風狠狠瞪他。
林德委屈道︰
「是老板娘離開前交代的啊!說是一看見年輕的女孩子就問一問,我也是奉命行事嘛!」
林泰看著弟弟搖搖頭。
「說你是豬你還真是豬,有人像你這麼問的嗎?不給人當成神經病才奇怪了。」
「老板娘說事關老板一生的幸福,所以我才——」面對兩個人的指責,林德的頭越來越低。
「我媽沒大腦也就算了,你也跟著少根筋?」賀鷹風嘆氣。「我已經夠煩的了,你們兩個別跟著我媽瞎起哄,省得我火大起來揍人。」
「老板娘說怕你錯過了,要我們幫忙注意一下——」
「用不著。」賀鷹風又瞪他。「你難道也跟我媽一樣,白痴地以為有女孩子會自己找上門來,要求留下?」
他們在店里爭執討論些什麼唐如意其實听不清楚,只是從店外看見一個表情凶惡的人似乎在指責長相相似的另外兩個。
這里真是吉祥說的地方嗎?這麼久了沒看見半個女孩子,吉祥的大學死黨究竟在哪里?
也許她在外頭站太久了,終於引起屋里三個人的另一次注意。
賀鷹風一回頭看見剛才跟林德說話的女孩子還站在原地,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禁揚了揚眉,向她走去。
「你有什麼事嗎?」看她提著行李,不像有機車拋錨在其他地方的樣子。
看見眼前魁梧且表情並不友善的男子,唐如意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呃——請問——請問賀莉娟小姐是不是住在這里?」她告訴自己忽略過快的心跳,只是說話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莉娟?」賀鷹風皺眉。「你找她有什麼事?」
「我——我是她大學同學的……」
「我沒問你是誰,只問你找她有什麼事。」
唐如意又後退一步。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說起話來這麼凶?她咽咽口水,抖著聲音說︰
「先生,我……」
「小姐!我拜托你好不好?說清楚你的來意,我們很忙,沒時間跟你這麼耗著。」賀鷹風不耐地說,只想快些知道這個畏畏縮縮、活像只小老鼠似的家伙究竟找莉娟干什麼。
林德在此時猶豫地走上來,拉拉賀鷹風的袖子。
「老板,你答應老板娘要對女孩子和顏悅色,你忘了?」
賀鷹風咬著牙回頭,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會答應讓這對雙胞胎到店里來工作,尤其是這個白痴林德。
「你是太閑了還是嫌薪水太多?還不快給我滾回去工作!」他幾乎在咆哮。
「可是老板娘交代……」
「我媽的話你還當聖旨啊!不會有那種女人的你懂不懂?根本不會有人找上門來,要我說幾次你才明白?」
他的吼叫讓唐如意害怕。她又一次不由自主往後退,這回卻絆住了行李,整個人重心不穩,踉蹌地就要往一旁倒。
賀鷹風一個箭步上前攔腰抱住了她,她卻因為想像中的惡人就在她身邊靠著她而臉色蒼白,頭昏目眩。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找不著吉祥的同窗死黨,又不能回家隨便嫁人,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對?沒有人能幫她了嗎?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沒受傷吧?」林德焦慮地喊著。
唐如意剛閉上的眼楮又睜開,發現三個人男人圍在她身邊,昏眩的感覺又涌向她,彷佛搭了一天車卻在現在才開始感受到什麼是暈車。
唐如意喃喃說著,她其實也不很清楚自己竟真的說了這些話。
「讓我留下來,不要趕我走,求求你……」她望進抱著她那個人的雙眸,含淚要求。
「哦!哦,就是她了嘛,她拜托你別趕她走。老板娘實在厲害耶!她真的有超能力。」林德崇拜地說,而這是唐如意所能听見的最後一段話,即使她並不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
然後,黑暗包圍了她,生平第一次,唐如意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