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弄影!」秦悠悠踫的一聲推開寢室的門,像陣風似的沖進了三一八室,鞋子一月兌,三兩下爬上了蘇弄影位于上層的床鋪,一把抓下她正在看的書,哭喪著臉對她說︰「太過分了,弄影,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好朋友,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瞞著我,要不是我在宿舍的布告欄看見……」
蘇弄影伸手-住她的嘴,在寢室恢復寧靜後才又將手松開。「我不過倒霉了點和你住在同一間寢室,算不上好朋友。」她說。
啊?好惡毒,說起話來就像以前同住在這寢室的古湘凝學姊。
秦悠悠在心底嘀咕著,臉上則寫滿委屈。
「這寢室就只住你和找兩個人,我還以為我們親如姊妹呢。」她喃喃道。
「我怎麼可能會有像你這種生活智能超低的姊妹?」這是蘇弄影的回答,用詞之殘酷果然和已畢業的古湘凝如出一轍,見秦悠悠一副快哭了的模樣,蘇弄影只能看了看天花板,「我究竟什麼事瞞著你了?」她問。
「咦?你還裝?有了男朋友居然不告訴我。」秦悠悠鼓著雙頰抱怨道。「男朋友?」蘇弄影愣了愣,隨即明白她指的是誰,于是以一貫的態度反應,拿起一旁的書繼績住下看。反正總是這樣的,只要她不開口,人們都會當她是默認了。
「你知道嗎?宿舍里的人左一句你的男朋友、右一句你的男朋友,而我這個做室友的卻像個傻子……」
「你本來就傻,」蘇弄影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一眼,「或者……你其實是裝的?」
秦悠悠抬高了臉。
「是,我是在裝傻,怎麼樣?」
蘇弄影盯著她瞧,數秒後又將視線移回到書上。
「真是深不見底無法判斷,究竟是真傻還是裝蒜呢?」最後她這麼說。
「什麼?」秦悠悠皺起眉,忽然喊了聲︰「啊!你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目的就是在轉移話題吧?」
「什麼話題?」蘇弄影還在看她的書。
「你怎麼……我們剛剛還在談的不是嗎?」秦悠悠雙手插腰怒視她,「原來郭富城是你的男朋友,這種事情你怎麼可以瞞我?」
「咦?不是郭富城;這麼說來是劉德華了?啊!難不成是黎明……」
蘇弄影把書往床上用力一蓋。
「掛在你腦袋兩邊的是什麼東西?」她問。
秦悠悠模了模,回答道︰
「耳朵啊。」
「原來你帶了耳朵,那麼為什麼我剛才說的話你一句也沒听進去?我再說一次,郭富城也好,劉德華也罷。都不是我男朋友,這麼說夠清楚了吧?」
秦悠悠聞言蹙眉問︰
「都不是嗎?那黎明呢?」
「不可能是的嘛!」蘇弄影忍不住吼道︰「你這年紀就已經痴呆了嗎?」
「公布欄上是這麼寫的啊,說你正和本校的郭富城交住。」秦悠悠說著,歪了歪頭︰「有點怪耶,‘玫瑰’下是女校嗎,怎麼會有男學生呢?」
蘇弄影閉了閉眼楮,終于把書合上。
「真想揍你耶。」她投降地軟了口氣︰「本校的郭富城指的是新來的英文老師宋觀濤。」
「新老師?啊,我在行政大樓前頭見過他,有一群一年級的學妹追著他跑。嗯,仔細瞧瞧是有那麼點郭富城的味道。」
「是嗎?」蘇弄影打了個呵欠。
「原來你和‘玫瑰’新出爐的白馬王子在戀愛,難怪大名會被貼上公布欄。」
「她們愛貼就隨她們去。」
「還是撕下來比較好吧?被舍監看到的話怎麼辦?」
「誰看到都沒關系,我總有談戀愛的自由吧?」
「你當然有戀愛的自由,但對象是老師就——師生戀耶,听起來就好聳動。」
「那很好啊,我終于也能跟‘聳動’這種字眼扯上關系了。」蘇弄影揚揚手中的書。「如果你沒有其它問題,可以讓我安靜看書了嗎?」
「看書、看書,書真的那麼有趣嗎?」秦悠悠噘著嘴,「你啊,怎麼看都不像戀愛中的女人。」
「哦?戀愛中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呢?」蘇弄影翻著書問。
「就像……」秦悠悠努力回想曾經同住一個寢室,已經在去年畢業的學姊陶然及古湘凝她們戀愛時是什麼模樣,得到的結論卻是沒什麼特殊不同,不論戀愛與否,她們看起來始終是那副怪樣子,「算了,當我沒說。」
蘇弄影于是繼續埋頭看她的書,秦悠悠則悶悶地爬下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古怪,絕對有什麼古怪,她可以拿腦袋打賭。
雖說不見得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會傻笑發呆,但像她這位室友,一有空就捧著書猛看,提起正在熱戀中的情人也不見她臉紅一下,這麼冷靜,太不尋常了。
真是戀愛嗎?她愈來愈懷疑,即使是像蘇弄影這種泰山崩于前猶能面不改色的家伙,墜入愛河也該有點小女人的樣子啊。
嗯,愈想愈覺得有問題,蘇弄影絕對是瞞著她什麼,她雖然老是被當成傻瓜,對某些方面可是敏感得恨,真的,她能嗅出哪兒藏有陰謀。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繼續追問的好時機,或許先觀察個幾天再說。蘇弄影極少大發雷霆,但那並不表示她就不會;這寢室室風不良,住在這兒的人個個看似溫順,實則恐怖,當然,她是例外的。
就在這時候,寢室的電話響起,秦悠悠沖過去抓起話筒,嘻嘻哈哈地跟同學聊了起來,剛才展露的那麼一丁點偵探本能于是就被遠遠-開了。
宋觀濤走進回書館,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找到正在看書的蘇弄影,「抱歉。」宋觀濤低聲說,輕輕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回答了學生幾個問題,好不容易才月兌身,你等了很久吧?」
「還好,反正有書可以看。」蘇弄影將面前的書合上,轉頭看他,「找我有事嗎?觀濤。」
宋觀濤詫異地睜大了雙眼,對于他的愕然反應,蘇弄影僅露出淺淺的笑。
「作戲就要作得逼真,喊你宋老師的話,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她說。
宋觀濤聞言,略顯靦腆地一笑。
「請你幫這種忙,一定給你帶來不少的困擾吧?」
「總不好讓老師成天往樹叢里躲啊。」
「真的很感激你,我已經有女朋友的消息傳出後,那些小女生已經不再追著我跑了。」
「那很好。」
「你呢?還好嗎?」
「嗯,」蘇弄影點頭。「再多怨恨的眼神也砍不死人,用不著擔心。」
「還是覺得對你很過意不去。」宋觀濤長嘆一聲。「雖然一心想擔任教職,但女校對我而言實在很不合適,這幾個月我一直在考慮是否該遞出辭呈或請調其它的學校。」
「軍校嗎?」蘇弄影扯高嘴角,「即使是軍校,也有女軍官,再不然還有福利社西施,而且在那種男性佔絕大多數的環境,同性戀會特別盛行不是嗎?」
「別胡說。」宋觀濤挑起眉責難地看她,臉卻微微紅了,「做學生的怎麼可以開老師玩笑?」
「老師的體力如何?跑得過三軍健兒嗎?」顯然蘇弄影完全沒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你——」宋觀濤想說什麼,最後卻只能苦笑著搖頭︰「你實在很特別,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學生。」他說,「是嗎?」
「你真的只有二十來歲?我愈來愈懷疑了。」
「看起來不像嗎?」蘇弄影淺淺一笑。「糟糕,保養品得勤勞點用了。」
「你誤會了,我指的不是……」
「說笑的,我明白老師的意思。」
「那就好,」宋觀濤松了口氣,「真的,我絕不是說你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
「如果年齡能夠累積智能,老也不是什麼壞事。」蘇弄影看著宋觀濤︰「我們今天是來制造約會假象的嗎?」
「咦?」宋觀濤張大了眼楮和嘴巴,大概是完全沒想到這方面的事。
「不是為了這個嗎?那麼老師約我在圖書館踫面是有其它的事了?」
「這……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你的現況罷了,畢竟我扔了這麼大個麻煩給你。」
「這種程度還稱不上是麻煩,我輕輕松松就能應付。」
「是嗎?」宋觀濤的笑帶著強烈的不確定。「事情若是能這麼逐漸淡化,最後告一段落是最好不過了。」
蘇弄影聞言。詫異地挑高了眉。
「老師為什麼這麼說?難不成這事件還會有什麼後續發展?」她問。
「耶……」這會兒宋觀濤笑得有些勉強了,「不,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圓滿落幕,應該可以吧,我想。」他說著看了看表。「呀,我一會兒還有課,先走了,再一次謝謝你肯幫我這個忙。」
「我也再說一次,不客氣。」
「你……你會幫我到最後吧?」這是什麼問題?有點怪,蘇弄影這麼想,但仍點了點頭。
看著宋觀濤走出圖書室,蘇弄影低頭開冶思考。
她是否因為一時心軟,管了不該管的閑事呢?她這空前絕後的多事之舉,又會帶來什麼後果?
她做了各種假設,但世事就是如此,不到最後是不知道結果的,作太多的猜測假想都沒有用;需要為這種事情煩惱頭痛嗎?
蘇弄影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後低下頭繼續翻閱赤川次郎的推理小說。
日升企業辦公大樓寬敞豪華的辦公室里,內線電話鈴忽然響起;黑色的高背椅緩緩轉了過來,原本面對落地窗的高大男子伸手拿起話筒。
「總經理,高小姐來了。」秘書小姐甜美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
男子沉默了會。
「請她進來吧。」他以低沉的聲音道,然後掛斷了電話。
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高若隻便踩著高跟鞋進來了。
她長發及腰、肌膚似雪,縴細的身軀嬌弱可人,帶淚的臉龐更是人見人憐。
宋觀浪不發一話盯著她看,直到她怞泣著朝他跑來。
「宋大哥!」她喊了這麼「聲就不再說話,只是靠在他懷里哭著。
宋觀浪猶豫了片刻,才輕擁住她的肩,輕嘆道︰
「出了什麼事嗎?怎麼又哭了呢?」
「阿濤他……他好過分。」高若隻離開宋觀浪的懷抱,從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擦拭著淚水。
「你有阿濤的消息了?」宋觀浪問。
「我找征信社查的。」她說。
宋觀浪點點頭。
「我明白了。」
「雖然我答應給阿濤一年時間,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知道他這會兒人在什麼地方,正在做什麼!再怎麼說我是他的未婚妻,這麼點權利我總有吧?」
「阿濤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宋觀浪問。
「在一所學校當老師。」
「教書嗎?」宋觀浪蹙眉,「我不知道阿濤想當老師,他從來都沒提起過。」
「阿濤好象應聘在一所女校教英文。」
「英文的話,對留美歸國的他應該是不成問題吧。」宋觀浪說著,轉向高若隻,「怎麼?你反對阿濤教書嗎?」他問。
「不是的。」高若隻搖頭道︰「既然答應給他一年的時間,他要做什麼我都不會有第二句話,但是他……阿濤他……」她說著又開始落淚,邊用手帕不斷擦拭著眼角。「阿濤做了什麼惹你傷心的事嗎?」宋觀浪開口問。
經他這麼一問,高若隻好似受了很大的打擊;只見她以手帕-著臉,哭得說不出話來。
「你……」宋觀浪又嘆息,「先別哭了,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高若隻擤了擤鼻子,做了幾次深呼吸,止住眼淚。
「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宋大哥,阿濤他……他有了別的女人。」她話才說完,又淚如雨下。
這消息令宋觀浪吃了一驚,情況和他所預期的完全不符。阿濤向來很有女人緣,這點他是知道的;打從國中、高中到出國留學,听說都有數不清的女孩子積極追求他,典型的命犯桃花。
但阿濤從來沒表示過興趣不是嗎?他不管何時都非常專注于課業與學術研究,對于眾多女子的追逐只覺得不堪其擾並且抱怨連連,經常皺著眉對他訴苦。
據他所知,阿濤幾乎不曾在女孩子身上不過工夫,會和高若隻交住進而訂下婚事也全是听任父親的安排;忽然听說他在一所女子學校教書,而且還-下自己的未婚妻交了女朋友,實在教他詫異。
「會不會是弄錯了?」仔細想過之後,宋觀浪還是只能這麼問。
「不會錯的。」高若隻哽咽道︰「征信社的報告寫得一清二楚,對象就是學校里的學生,听說還鬧得全校皆知呢,老帥居然和學生傳出戀惰,這……這太可怕了,真是不要臉!」
「別哭,你先別哭嘛。」
「我該怎麼辦?」高若隻照哭不誤,「如果阿濤為了那個女學生要和我解除婚約,我該怎麼辦?早點結婚就好了,真不該答應給他一年自由的,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
她終于-著臉大哭,令宋觀浪有些手足無措。
「這件事你對其他人提起過嗎?像是我父親,或是你父親。」他開口問,希望能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高若隻搖搖頭︰「告訴宋伯伯或我父親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所以我看了征信社的報告就直接到這里來了,你會幫我吧?宋大哥,幫我想想怎麼做才能讓阿濤回到我身邊。」
「雖然有征信社的報告,這件事是否屬實還有待商榷,你先不要著急。」
「我怎麼能不急?幸虧我找了征信祉。否則他們這麼發展下去,等我發覺到不對勁時,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宋觀浪靜了靜,問道︰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
「不管你怎麼做,總之就是要讓阿濤回到我身邊。」她說著又掩面大哭起來。
讓阿濤回到她身邊;這種牽涉私人感情的事他該插手嗎?
夜已深了。宋觀浪猶留在辦公室里,桌燈微弱地亮著,點燃的香煙沒放進過嘴里,就這麼拿在手中任它們燒,看著白色煙霧緩緩上升,直到消失無蹤。
這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在得知阿濤將和高若隻訂婚時所留下的傷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就在胸口上。
宋家和高家算老交情了,雙方家長既是舊識、又是商場上的搭檔,他們兄弟倆和高家獨生女高若隻雖還稱不上青梅竹馬,狀況也相去不遠;就因為如此,宋高兩家會進展用聯姻關系也就顯得理所當然,但他沒有想到兩家聯姻的事敲定了,新郎卻不是身為長子的他,而是弟弟阿濤。
他很疼愛阿濤,從小就是這樣,因為他是個沒有心機的孩子,即使是長大成人了也沒有改變,所以,他並不介意弟弟早他一步成家,甚至可以收起對高若隻懷有的些許情愫,微笑著向他們道賀;唯一令他至今猶無法釋懷的是父親的心態。
即使再怎麼努力,在父親心目中,他始終無法和阿濤相提並論。
他的母親是典型政策婚姻下的犧牲者,雖然溫柔婉約、以夫為天,卻是打從進了宋家門就不曾得到丈夫的心;母親一懷了他,父親就娶進了小妾,也就是阿濤的母親。
和母親不同,父親是因為喜歡才迎娶她進門的,對她的態度和對母親有天壤之別;一冷一熱之間,有若天堂地獄,據說母親正為生他而受苦時,父親猶毫不在意的帶著小媽在歐洲快活。
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因病去世,結束了短暫又苦難的人生,年僅三十多歲的她,看起來有如六十歲般蒼老,在她生命的最終點,守在一旁的依舊只有他;那個做丈夫的僅僅進來看了幾眼,什麼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對于父親,他已經不再怨恨,然而也怞不出絲毫的愛或尊敬。他順著父親的意思受教育,大學畢業後在公司里實習,多半時候他都極為孤單,會來找他聊聊天的就只有阿濤了;所以他對任何人、事、物都可以冷漠相對,唯獨這個弟弟的事是絕對無法置之不理的。
話雖如此,但要介入他人的感情事件,這對他而言太難了,對于愛情,他根本是一知半解,這樣的他有能力去排解他人的三角戀情嗎?
宋觀浪熄掉手中的煙,站起來看向落地窗外;不管情緒多麼浮躁,只要看著夜景就能獲得平靜,一直都是如此,這回卻完全行不通。
小隻哭泣的懇求,又事關阿濤,不理會行嗎?
宋觀浪仰望天上繁星,良久後終于皺著眉長嘆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