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戰速決!他執行任務從來都是如此,這麼拖拖拉拉的,根本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冷漠難得地點起一根煙,站在窗邊,心事重重地吞雲吐霧。煙霧之中,梵軒的話不斷在他耳中響起。
是的,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接下任務到現在,一點兒進展也沒有,這的確很難向撒旦王交代。
那麼,他該怎麼做呢?相處了這麼多天,她可以說一點破綻也沒有--思想單純、神情無辜,怎麼看都不像他們的目標者,教他如何能貿然將她帶回冥界問罪?
光是觀察已經不夠了,冷漠想著,要知道她是無辜,還是狡猾,也許他應該采取更積極的手段。當然,所謂積極的手段並不是打罵或威脅,但他的態度的確可以更強硬些。
做了決定之後,冷漠立刻開始行動,他熄了煙,前往丁秋柔房里,結果卻撲了個空。她不在房里?都晚上八點了,她還能上哪里去?
冷漠不自覺地蹙眉,隨即下樓繼續找人,而由于丁家夫婦有應酬外出,佣人們各忙各的事,又不好使出尋人術。他花費了好些精神,才在偌大的花園里找到了正在替大狗梳理毛發的丁秋柔。
看見她安然無恙,令冷漠放下一顆焦慮的心,但是,隨即便有一股莫名的怒氣躍然升起。
「我不是說過要你乖乖待在屋里嗎?你為什麼在這麼晚的時間還溜到外頭來?」他咬著牙,低聲問。
听見聲音的丁秋柔倏地轉頭,一見是他,便自然地笑臉相迎,夜色中的她顯然並未注意到冷漠的怒氣。
「我在幫諾比梳毛,它舒服得汪汪叫呢!你說好不好玩?」她說著,還哈哈笑了。
冷漠沒有跟著笑,在他漆黑如夜的眼里,根本就找不到絲毫笑意。他盯著她看,兩人一狗間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而最晚感受到的居然還是丁秋柔。
她笑著,好一會兒,之後才發覺自己在唱獨腳戲,這才尷尬地靜了下來。冷漠半聲不響,諾比也正襟危坐似的,好像連它都知道事態嚴重,只有丁秋柔依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問,試圖在漆黑之中看清冷漠的表情。
「我是不開心。」冷漠沈聲道︰「因為你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腦子里。」
「話怎麼能放進腦子里呢?」丁秋柔皺著眉,吶吶道︰「通常是用耳朵听,然後--」
「然後,就忘了是吧?」冷漠的聲音听起來更為惱怒了。「有生命危險的是你啊!大小姐,如果你再繼續漠視我的話--」
「我什麼時候漠視你的話了?」丁秋柔可憐兮兮的。「因為腳痛,我已經在屋里休息了好幾天,這兩天也都只是在院子里走走而已。」
「你不應該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走出屋子,更何況是在晚上。」
「有諾比陪我,它會保護我的。」丁秋柔不解,昨天他明明還對她挺好的啊!
「這只狗能保護你?那麼,你父親又何必找我來?」
「你干嘛對我吼?又不是我花錢請你來的。」丁秋柔摟著大狗,以增加自己的勇氣。「如果把我關在屋里就算是保護我,那麼,我自己就可以保護我自己,只要不出門就可以了,不是嗎?」
「你想出門?想上哪兒去?」冷漠問。
「我沒有想去哪里,但是,也不想被軟禁在屋里。」見他語氣軟化了些,丁秋柔站起來朝他走近幾步。「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看起來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凝視她良久良久,冷漠開口了。
「進屋上樓去,我有事情跟你談。」
丁秋柔很听話,因為冷漠的神情駭著她了。她乖乖地進屋、乖乖地上樓,還乖乖地坐在房里等他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膽小了,只是談話,談談話罷了,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雖然做足了心理建設,冷漠進門時,她還是嚇了一跳,只差沒奪門而出。
預期中的談話並沒有馬上開始,冷漠一進門便站在窗前不說話,丁秋柔心中的不安也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增加。
他看起來還是很生氣,不如她先開口道歉吧!丁秋柔想著,就算他方才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她說那番話畢竟是過分了些,再怎麼說,他也是盡力想保護她啊!
看著他寬闊的肩,她試了好幾冷才發出聲音。
「呃……對不起,剛剛我不應該那麼說,你也是為我好才--」
「夠了!」冷漠打斷她。「我們彼此都再偽裝了好嗎?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也知道我為什麼而來……」
「你叫冷漠,為了保護我而來,難道不是這樣?」雖是問句,她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懷疑,這逼得冷漠轉過身來面對她。
「你的演技真不錯!看來,你為今天做了萬全的準備。」冷漠扯高嘴角,但眼里毫無笑意。「你很聰明,也很從容,居然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不過,我要提醒你,可以把我當傻瓜耍的人不多,真的不多,到現在為止,你不過是第二個。」
丁秋柔一雙柳眉疑惑地皺起,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一點都不明白。
「我听不懂--」她才試著說明,馬上被冷漠嚴厲地打斷了。
「你懂的,你懂我在說什麼,你只是不肯承認。」他瞅著她。「跟我回去吧!我會在王面前為你說情,讓他減輕你的罪--」
「我從來沒有犯過罪。」盡管太過疑惑及驚愕,丁秋柔還是做了自然而然的反應。老天!他為什麼這麼說?除了小時候偷摘別人家的果子,她做過最壞的事大概就是偷走在河里戲水的那些小男生的褲子。但這算是什麼天大的罪惡嗎?事情都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冷漠沒有理會她無辜的神情及詫異的語氣,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另一次精湛的演技。
「別惹我生氣。」他告訴她。「我從不為逃犯求情,你是唯一的例外,你最好接受我的好意,因為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能不能拜托你先給我個機會說話?」丁秋柔幾乎以哀求的語氣道,結果,冷漠只是揚起眉,沒有回答,她便自己假設這代表她可以說「一些」話。
「你別生氣哦!我……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她事先聲明,然後才進入主題。「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那些話呢?早上明明還好好的……我不是懷疑你有……有精神上的毛病,你用不著瞪我,我是關心你才問的。」丁秋柔夠小心了,但冷漠的表情教她無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他看起來愈來愈生氣,彷佛隨時都會張嘴對她咆哮的樣子。
所以,丁秋柔乾脆不再說了,但她心里也不怎麼舒服。搞什麼嘛!無緣無故把她當犯人看,且不許她辯解,還把她的關心踩在腳底,根本就是不知好歹!
不過,想歸想,這些念頭她可不敢說出口;她只是低著頭,偶爾偷偷瞄他一眼,房里霎時又陷入沈默之中。
也許是太安靜了,丁秋柔坐在椅子上開始打起瞌睡來。冷漠發覺了之後,只能驚愕地看著她在椅子上猛點頭的模樣。
她睡著了?居然在討論這麼重要的事情之際睡著了?這……這算什麼?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應該害怕才對,為什麼還能在他面前呼呼大睡?這樣的偽裝也太離譜了。
他大吼一聲,並在丁秋柔跌下椅子前,上前一把抓住她;只見她眨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處在什麼樣的一個情況之下。
「你干嘛大聲吼叫?嚇死我了!」丁秋柔柔著頸子,抱怨道。
「而你居然在這種時候睡著,想氣死我嗎?」冷漠又對她咆哮,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冷漠,說野蠻還適合些。「我們在討論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
「討論是指兩個人都有發言權,我只是在听你說話,算不上討論事情吧?」她還在抱怨,冷漠的吼聲于是又來了。
「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感謝撒旦王賜予他耐性,否則,他將在任務完成前,先勒死這個女人。
「什麼回答啦?我根本不知道你問了什麼問題啊!」丁秋柔打了個哈欠。「不如我們都先去睡一覺。明天一早,我會很有精神听你說話,你也會變得……變得比較正常些。」
忽然,就在這一剎那,冷漠發現自己陷入一個可笑而荒謬的陷阱。他是主導者,卻讓這女人攪和得幾乎忘了自己是誰、有何任務;如果她真是他此行的標的者,無疑地,也是他從事這工作以來所遇見過最最狡獪的一個。
「跟我回去吧!」冷漠再次開口時,已恢復慣有的自制與冷靜。「你依然保有我的承諾,我會在王面前為你說情;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向王提出請求,你不應該再猶豫了。」
丁秋柔忽然歪著頸子看他。
「你說得好像我對你而言是特殊的。」
冷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很刻意地回避它。
「你同意跟我走嗎?」他又問了一次。
「跟你走?上哪兒去?」
「回冥界去。」冷漠耐著性子道。
「冥界?」丁秋柔又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那是什麼地方?我听都沒听說過耶!」
「沒听過?」冷漠擠出這問句,雙眉危險地高高聳起。
「是沒听過,也許你願意再說一次,順便跟我解一下--」
「夠了!」冷漠吼,抓住她的肩,搖晃著。「你究竟要假裝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不承認,我就沒辦法逮你回去嗎?」
「哎呀!你抓疼我了,還搖得我頭昏……」丁秋柔掙扎兼抱怨。
「我就是要搖醒你,讓你的腦子恢復一點作用。」冷漠咬牙道︰「忘了威脅信的事嗎?對方可不是在開玩笑,你不跟我回去也許會更危險啊!我知道時間久了,你舍不得丁元喜夫婦也屬正常,但你應該知道這種狀況不會長久,王絕不會放任逃犯永久逍遙的。」
「什麼逃犯?」丁秋柔忍無可忍地喊︰「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冷漠使勁拉她站起來,鼻尖幾乎對上她的。
「一直在胡言亂語的是你,你心里非常明白。」
「我?我明白個屁!你再說一次我是逃犯什麼的,我就不理你了!」丁秋柔也朝他嚷。天!他離得她好近,如果她再往前一些,她的嘴一定可以踫到他的,他那此時顯現著怒氣的雙唇吻起來感覺肯定是很棒的。
「啊!」丁秋柔尖叫著退開了些,臉頰因自己不知羞恥的念頭而染上一片嫣紅。完了!她什麼時候變成一個色迷迷的女人?居然在吵架時,想著親吻一個男人是什麼感覺,她這是生病,還是中邪了?
冷漠皺冒,看著她多變的表情。
「干嘛?先是說髒話,然後又尖叫著逃開。」
丁秋柔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就算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一樣。她輕聲咳嗽,逕自站起來並走到門邊。
「我想睡覺了,請你出去。」她拉開門,做了要他離開的手勢。
「我們的談話尚未結束。」冷漠揚眉。
「已經結束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而我們居然還說了這麼多,真是……」她扁嘴,不予置評地搖搖頭。
冷漠的眉揚得更高,這代表他又逐漸失去耐性。
「回來這里,我不會讓你逃開的,問題愈早解決愈好。」
「對誰好?」
「對我們兩個都好。」
「哈,我才不信。」
冷漠相信即使是聖人也會失去耐性,而他連人都不是,更別說成為聖人了。
「過來坐好。」他再次道。
「我想睡覺了。」丁秋柔也再次堅持。
「我要你馬上過來。」
「而我要你立刻出去。」
「過來。」
「不要!不要!不要!」
「你以為我會允許你一次又一次地激怒我?」冷漠咬牙切齒,朝她接近。「你這個狡猾的小騙子,今天我一定要去除你的偽裝。」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回床邊,接著一腳將門踢上。
丁秋柔驚呼一聲,人已經跌坐在床上,她對冷漠的盛怒雖然感到害怕,卻對他的粗暴產生了更大的氣憤。她站起來跑向他,用手指戳著他的胸嚷道︰
「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粗魯?我是個柔弱的女生啊!」
「你是個不知好歹的笨女人!」
丁秋柔倒怞一口氣。
「我才不是笨女人。」然後,她用力踹他的腳。
「你……」冷漠疼得蹙眉,咬著牙,抓住她的肩;但一看見她佯裝勇敢、鼓起兩頰瞪著他,他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們之間只有短短幾公分的距離,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冷漠看著她晶瑩的大眼楮和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龐,一股淡淡的、莫名的熟識感驀然升起。
他認識她嗎?在什麼時候?不管了!冷漠想,然後,他閉了閉眼楮,俯身將唇貼上她的。
丁秋柔起先楞住了。她沒有被吻過,至少這輩子還沒有,那種感覺真是……真是難以描述。
她本能地掙扎了幾秒鐘,然後,便放棄了抵抗;當他粗暴的吻逐漸轉變為溫柔,她甚至閉上眼楮,彷佛享受著一切。
老天!他的唇看起來堅毅而迷人,一旦接觸了,卻感受到另一種全然不曾想像過的柔軟與激情。
他緊緊地擁著她,擷取她雙唇的甜美之後,轉向襲奪她的頰、她的額頭、她的頸子及鼻尖;然後又深覺不足般的回到她的唇上,輾轉流連,似永無盡時。
時間在分秒間流逝,冷漠的喘息聲刺激著丁秋柔,令她不自覺地發出斷續的聲吟。
噢!她脆弱的心髒好似要跳出她的身軀,令她覺得虛弱而且顫抖,但是她不在乎,也不想停止;如果這番墮落將宣判她的死亡,她情願自己能在旖旎的虛幻中停止呼吸。這個想法加深了丁秋柔的決心,她的手毫不思索便繞過冷漠的頸子,將他更拉近她,笨拙地開吞雙唇回應他的吻。
一切都月兌離了冷漠的控制。他沒想過要吻她,卻還是愚蠢地做了,而他預期會有的抵抗、掙扎、唾罵、攻擊都沒有發生。這個匪夷所思的女人簡直就像只大章魚,緊緊攀在他身上,她甚至張開了嘴,歡迎他的舌頭進入……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他之所以會親吻她,絕大部分是為了懲罰和嚇她;她應該震驚,然後打他、踢他、給他一巴掌,並狠狠罵他一頓,而不是這麼全心全意回應他的吻。她究竟在干什麼?想逼他在這里佔有她嗎?
這麼一想,冷漠不禁逸出微弱的聲吟。親□她肌膚及將她壓在身下的情景,忽然清晰得令他血脈僨張;合身的長褲幾秒鐘之內變得太緊,他真的、真的好想就這麼將她壓倒在床上,並對她做一些他絕不會對其他逃犯做的事。
現實在這一刻擊中了冷漠,而激烈的並未因此而稍有消褪。真是該死的!他是冥王撒旦首席的追捕使者;她則是一個叛逃者,是他所要追捕的目標,他怎麼能對她產生遐想和欲念?
聲吟一聲,冷漠抓住她的肩,推開她,接著,以忿怒的眼神瞪視她。
「愚蠢的女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咬著牙道。
丁秋柔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一吻所產生的影響,到現在還讓她暈頭轉向;他的話听在她耳朵里,不過是一陣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語。
是的,她還迷迷糊糊的,腦子里想的全是他的吻,對于他猛地推開她似乎毫無所覺,身子不自覺地又朝他靠了過去。
「你給我站住!」冷漠吼著︰「站住!別再靠過來了,听見沒有?」
丁秋柔眨眨眼,依然在半夢半醒之間。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這是什麼白疑問題?」冷漠咬牙道︰「你父母是這麼教你的嗎?要你向男人投懷送抱?」
「投懷送抱?」丁秋柔又眨眼眼,這下子終于全醒了;她臉紅地指著他。「你說什麼?我投懷送抱?喂!是你……是你先親我的耶!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人家親你,你就笑著迎上去嗎?」
「我……我笑著……」丁秋柔瞪大眼楮指指自己,接著,抓起一個枕頭朝他丟去。「你這個無賴,佔了人家便宜還……」
「你不會反抗嗎?」冷漠避開飛過來的枕頭,怒視著她。「你不會踢、不會咬,也不會罵人、打人,是不是?你該死的怎麼能讓我吻你?」他吼道。
丁秋柔楞住了,沒見過把「做賊的喊抓賊」這句話實踐得這麼徹底的人。就算她回應得稍微……稍微大膽了些,但始作俑者是他啊!他怎麼能說得好像他半點責任都不必負?
她瞪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而冷漠莫名的怒氣也在沈默中逐漸消褪了。這情況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他克制不了誘惑親吻了她,卻在惱怒之下,對她大吼大罵,說起來是沒什麼道理!但是,她也的確少了根筋,不是嗎?她不應該配合到這種程度,沒有激烈的反抗也就罵了!反倒抱住了他,是男人都沒辦法停下來的啊!
冷漠看了丁秋柔一眼,她則哼了聲,撇過頭去,他只得把到了嘴邊的道歉又給吞了回去。這樣更好!冷漠心想,他從來沒有跟誰低過頭,即使是在撒旦王面前也一樣,要他對她說對不起,肯定會很別扭,能省則省吧!
于是,寂靜持續著。兩個人幾乎是背對著背,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一直到樓下的鐘聲當當響起,顯示午夜已近,丁秋柔才不情願地打破沈默。
「請出去,我要休息了。」
冷漠轉頭盯著她看,半晌之後,開口道︰
「你仔細想想我今天說的話,留在人界對你而言並非永久之計,這點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明白才對。」他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踏著無聲的步伐,離開她的房間。
又被摔倒在榻榻米上,梵軒乾脆就這麼躺在那兒不起來。他喘著氣,不睜開眼楮也能听見那些小孩一一向何芊芹道再見,然後踏著開心、嘈雜的步伐離開教室。
他這是何苦呢?梵軒不曉得第幾次這麼想著,待在飯店里看電視、睡覺不好嗎?雖然無聊了些,至少不必被當做教學道具,搞得渾身酸疼不已、叫苦連天啊!
「喂!你究竟要躺到什麼時候?這里可不是旅館,要睡覺請回家去睡。」
梵軒一把拉住正要走開的何芊芹。
「下課了嗎?」他問。
「你的‘前輩’們都已經離開了,你說是下課了沒呢?」何芊芹皺起眉。「別拉著我,我櫃台還有工作呢!」
梵軒沒松開手,又問︰
「這道館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忙?」
「我老爸、老媽去五度蜜月了。」見他不松手,何芊芹乾脆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五度蜜月?」梵軒不解地聳眉。「五度蜜月是什麼意思?」
「你的問題還真奇怪,人家高興度五次蜜月,不行嗎?反正現在是淡季,舊班級也不多,也沒有新開的課程,我一個人就能搞定,所以我老爸老媽就‘又’旅行去了。喂!你可以放開我了吧?難不成你連走路都走不穩了?」
梵軒苦笑著點頭。
「听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那種感覺。」
何芊芹瞪了他一眼。
「那你就在這兒多坐會兒吧!我到前頭忙去了。」
「等一等。」梵軒還是拉著她的手。「你不能陪我坐一會兒嗎?我來這里上了好幾堂課了,跟你說過的話加起來還不到十句。」他對她露出慣有的笑容。
何芊芹怪異地看著他。
「哪來那麼多話好說?又不是菜市場那些三姑六婆。」抱怨歸抱怨,她終究因為擋不住他的笑容攻勢,而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只陪坐你五分鐘,櫃台沒有人看可是不行的。」
梵軒微笑點頭,然後繼續他剛才的問題。
「你父親怎麼會想要經營一家道館呢?我是說‘道館’這名稱現在已經不常見了,不是嗎?」
「道館的創立者是我爺爺,名字也是他取的。」
「你爺爺過世後就把道館傳給了你父親,是不是這樣?」
她又聳起眉瞪他。
「我爺爺才八十多歲,還活著呢!他和我女乃女乃到歐洲度假去了。」
「對不起!」梵軒忙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以為……」
「算了!」她揮揮手。「我爺爺沒听見算你命大!如果他用柔道摔你,恐怕我得到對街把你撿回來了。」
梵軒臉都白了;他相信這番話絕非夸大,從她這孫女身上,不難想見這道館的第一代主持者功力如何。想像自己被摔過大街的畫面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他覺得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安全,于是又擠出了個笑容。
「你的家人都旅行去了,把你一個人單獨留下,他們不擔心嗎?」唉!為什麼他這麼努力想和她說話時,她卻在看牆上的鐘?和他相處真的這麼沒趣嗎?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還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何芊芹回答他的問題,接著,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戶口調查啊?我們家的事你問這麼詳細做什麼?」
梵軒一楞,隨即搖搖手。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惡意的。」
「你有沒有惡意,我是不知道--」何芊芹若有所思地皺著眉。「但是,要我說完全不懷疑也是假的。你想想,我只不過是替你付了幾十塊錢給賣面線的老伯,接著你就出現在我家道館,說你是來學武強身的,這未免也太湊巧了吧?」她忽然轉過頭看他,鼻尖距離他的約只有一公分遠。「喂!我把你的事跟好朋友提過喔!」
「我的事?」梵軒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我有什麼事值得你拿來和朋友討論?」
「從頭到尾都是啊!如果你多認識我一些,你就會知道我對這種事情沒什麼經驗。」何芊芹聳聳肩道。
「呃……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所謂的‘這種事情’指的是--」
「少來了!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何芊芹盯著他瞧,鼻尖幾乎踫到他的鼻尖,表情卻像一個女警官在進行某項審問。「你說說看啊!告訴我是不是那麼一回事。」
梵軒的笑頗為虛弱。
「什麼怎麼一回事?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你只要告訴我--我那些朋友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們--你那些朋友是怎麼說的?」
「她們說你在追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