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擠火車不是只坐硬座這麼簡單,他們座位下有個人在睡覺,兩排之間的地面上有人在睡覺,旁邊過道里站著個背著大包行李的中年人,溫樂灃的身體一直傾斜在溫樂源那邊,大包行李就在他臉旁邊擦過來擦過去,腳下又一動也不能動,等下車的時候全身都僵硬了。
疲勞的兄弟二人隨便洗洗就睡下了。溫樂源剛倒下就扯起呼嚕,溫樂灃閉了好一會眼楮才從溫樂源的呼嚕聲中解月兌出來,順利沉入夢鄉。
他們這一睡就從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肚子餓得嘰里咕嚕亂叫。當他們下樓和老太太一起吃飯的時候,理所當然地被老太太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還知道餓?我還以為你們死咧!」她呲著沒剩幾顆的牙說。
「我們活的時間長了去了,怎麼也和您壽命一般長。」溫樂源回敬。
老太太嗤笑一聲表示蔑視。
溫樂灃道︰「姨婆,我們房間是您打掃的嗎?我們不都說了我們來了就自己打掃?您這樣讓我們多不好意思。您年紀這麼大了,不當心摔一跤怎麼辦?」
「打掃?」老太太奇怪地歪歪腦袋,「我莫打掃哈?正想說那房間落了好厚的土,讓你們自己打掃一下,結果轉眼就忘了哈……」
「是我打掃的呀!婆婆!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虛空中霹靂一聲響,把兄弟二人嚇了一跳。
一個青色的影子在兼作飯廳的廚房中砰砰磅磅地左沖右突,最終砰地一聲在溫樂源和溫樂灃兄弟面前化成實體。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背帶褲,腦袋上扣著西瓜皮一樣的頭發,正對他們做鬼臉。
在這種地方出現小孩不奇怪,這麼大的小孩會做鬼臉更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正飄浮在半空中,眼楮閃著綠光,一雙小手把兩個臉蛋拉出了半尺多長去。他的表情很惡意,似乎在等他們發出慘叫。
可惜,他等不到的。
不過他確實嚇到他們了,至少溫樂灃險些把嘴里的稀飯噴出來。
溫樂源一把抓住那小子拎給老太太看︰「姨婆!你看看你又養了什麼!看他那臉讓人怎麼吃飯?!」
小孩在他手里死命撲騰,他的手卻像鉗子一樣鉗著他的脖子,任他怎麼掙扎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一般的鬼是沒有辦法踫到現世的物品的,既然他能為他們收拾房間就說明他有不弱的能力,可惜在溫樂源眼中他這點能力根本不夠看。
「婆婆!你看他們!」
「好咯,莫欺負他哈,」老太太虛空輕輕一抓,小男孩下一瞬間已經到了她的手中,「他不是我養的哈,我幫他解決了他家的事,他就一直跟著我。他們房間是你收拾的哈?婆婆知道了,等會兒給你好東西吃。」
小男孩很快忘記了溫家兄弟,在她手中興奮地跳︰「真的?婆婆不騙人?」
「不騙人。」
溫樂源低頭吃飯,裝作沒看見。
凡是和溫家有點關系的人幾乎都有些莫名怪異的能力。
溫氏兄弟二人,除了見鬼的能力之外,還有他人所沒有的特異體質。溫樂源,能夠遠距離控制物體,100米以內,200公斤以下,他沒有不能控制的東西;溫樂灃,能夠在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情況下讓靈魂月兌離身體,並且行動如常,常常連他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已經月兌體。
而老太太的能力他們到現在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只知道她不需要火柴打火機,不管多重的東西看一眼就能隨意搬移,能諦听動物的心音,與連溫家兄弟都看不見的微弱靈魂對話,以及隔空攝物等等。
吃過飯後,溫樂源先上樓去了,溫樂灃留下來和老太太一起刷碗,等一切都收拾好時已經一個小時以後了。
他擦干淨手,又和老太太聊了一會兒家長里短的事情,听听她的嘮叨,這才上樓去。
木質的樓梯在腳踩上去時總是發出吱嘎的聲音,就像要斷了一樣,不過經過了這麼多年,這些木頭卻只是有些烏黑,並沒有太多破損,算是質量相當好的。
他走了幾階,一個黑裙的女子從上面慢慢地走了下來。他剛開始並沒有在意,不過等女子快與他對面時他感到了迎面而來的陰冷氣息,這才忽然抬頭,發現她竟是背對他倒退著下來的。等她與他擦身而過後,他再回頭,她的另外一面依然是背面。
她走下樓梯,消失在最後一個台階下。
自從來這里就光見鬼了,一個多余的活人還沒見到呢……溫樂灃苦笑。不過這里從以前就是這樣,溫樂灃小時候常被嚇到,不過後來就不怕了……對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害怕的呢?為什麼不怕呢?想不起來了……
回到房間後,溫樂灃看了一下他們昨晚月兌下來的衣服,畢竟是夏天,髒衣服並不太多,也就不想用老太太的洗衣機,想著用手洗洗就算了,不過有些地方挺髒的,還是找塊搓衣板來用用比較好。溫樂灃想讓溫樂源去問老太太借搓衣板回來,卻發現他正悠哉悠哉地趴在電視機前面看武打片,指望他來幫忙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去。
老太太那里有搓衣板,但是當他去問的時候老太太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把搓衣板放到哪里去了,想了很久,終于被那個西瓜皮小男孩一句話提醒了。
「啊——對嘍哈!我借給你們隔壁那個叫什麼……楚紅!對,是借給叫楚紅的那姑娘了好像,你找她看看?」
「哦……不過現在她應該在上班吧?我中午去好了。」
老太太笑︰「你忘嘍?今天星期天!」
溫樂灃無言。這老太太的記憶力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他回到二樓,在03房間門口敲了敲門。里面有女人的聲音應著「來了」,過了一會兒,拖鞋踢啦踢啦的聲音由遠至近,吱哇亂響的門被人打開,一個女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不愧是女性的房間,從開啟的半扇門中可以看得到里面粉紅色系的裝點和修飾,相當溫馨可愛,和她這里一比,家里溫樂源的房間簡直是地獄——就算打掃過也一樣。
女人本身當然也比溫樂源這個骯髒的男人可愛得多,她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紀,一頭蓬松的卷發,身上穿著稍微有點大的家居服,看起來嬌小玲瓏。
看到溫樂源,她笑了一下︰「你好,有事嗎?」
「是這樣……」溫樂灃有些踟躇,畢竟她不認識他,突然就問她要搓衣板會不會唐突了點?「我是這里的管理員,陰老太太的親戚,要用一下搓衣板,她說把搓衣板放你這兒了……」
「啊?啊——」楚紅恍然大悟,轉身就進屋去拿,一邊道歉道,「是是!就是!真是抱歉,前兩天用完了就忘記還了,還麻煩你們跑一趟……」
溫樂灃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在屋內的那個年輕男子——不,應該說是鬼——身上。他就是溫樂灃那天見到的那個半身破碎的年輕男鬼,他不遠不近地跟在楚紅身後,發現他站在門口時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將視線移回楚紅身上,眼神很是幽怨。
溫樂灃從懂事起就能看見這些東西,他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視而不見,否則沒有什麼好結果。
楚紅把東西交給他,他轉身離開,一眼也沒有再多看那男鬼。
回到房間,溫樂源從電視上勉強移開了眼楮,將看電視用的寶貴視線往他身上掃了一下。
「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還問!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溫樂灃茫然︰「你是說洗衣粉嗎……?」
溫樂源煩躁地爬起來,把他拉到身邊,在他身上嗅來嗅去,最終將視線落在了那塊搓衣板上。
「這是什麼?」他瞪著眼楮高聲問。
「搓衣板。」溫樂灃舉起搓衣板給他看。
溫樂源做出一副快昏倒的樣子——他真的快被氣昏了︰「你居然還敢舉給我看!你知道這上面有什麼味道!把它給我扔掉!」
溫樂灃見鬼的能力比較偏向于視覺,而溫樂源見鬼的能力則比較偏向于嗅覺,所以很多時候溫樂灃根本沒發覺的事情,溫樂源卻能找出來。
「……是有‘那種’東西啊?」
「是啊!要不你以為呢!」溫樂源吼道。
「這是姨婆的,只不過被隔壁的那個女的用過。」溫樂灃說。
溫樂源脾氣暴躁,看起來他應多佔上風。可惜他的大嗓門沒起多少作用,多數時候溫樂灃只需一句話就能讓他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也一樣,溫樂源瞪著牛眼瞪了溫樂灃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只揮揮手道︰「行了行了!要麼你重新買一塊,要麼就把它放在洗衣粉水里好好洗一洗,把里面的味道全部給我泡出去!」
溫樂灃拿著那塊搓衣板左看右看︰「看你這麼厭惡的樣子……這上面到底是什麼味道?」
「……尸臭。」溫樂源又坐回去,看著電視說,「是腐爛很久的尸體上的臭味。」
「我沒聞到。」
「我聞到就夠啦!快去泡!真是!弄得滿房子都是臭味兒!」
溫樂灃雖然有些疑惑,卻還是照溫樂源的話去做了。不過既然他聞不到,那就說明這臭味不是普通的「尸體」所能留下的味道……難道是那個年輕男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