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夢境,仿佛身在一片春光明媚的大草原,卻偏有惱人的蝴蝶,在自己身邊盤繞不去。
「唔……」
肖石皺眉,轉了個身,蝴蝶卻不肯放棄,變本加厲地在他眼瞼、鼻尖和唇瓣逗留不去。
「唔……走開……」
伸手去揮那群蝴蝶,卻被一只手掌牢牢握住,掌心傳來令人舒服的溫度,睜開倦怠的眼皮,耿暮之的輪廓映入眼簾。
「你回來了。」肖石朝他微笑。
「我回來了,我的睡美人。」
耿暮之的唇邊勾起一抹輕挑的陌生笑意,吊兒郎當的語調亦是他從未听過,還來不及錯愕,唇就被他牢牢攫住。
毫不客氣的舌尖四處游走,傳來淡淡的煙草氣息,等一下,耿暮之從來不怞煙的!
肖石一驚,猛地推開他,「你不是耿暮之?!」
細看之下,他的確有著酷似耿暮之的輪廓和身材,卻又不盡完全相同。他的五官比耿暮之更突出,黑發襯著迷人的臉部線條,眼神既頹廢又狂浪,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透出強烈的侵略性。
耿暮之比他多一份沉穩凝練,他卻比他多一分頹廢性感,耿暮之的笑容溫雅舒適,他的笑容卻邪惡而鋒芒畢露。他們在氣質上有著本質的區別。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里?你是怎麼闖進來的?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了。」肖石用絲被緊緊裹住自己果裎的身體。
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沒由來地令他心慌。
人見人愛的迷人微笑背後,他似乎能看到他身後的巨大黑色羽翼,仿佛來自地獄的墮天使。
「我到底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萬里迢迢來拯救你這個睡美人的王子就行了。」
男子的笑意透著罌粟般惑人的暗香,朝他步步逼進,微啟的薄唇發出悅耳的低音。
「才回T市就遇到一臉單純熟睡著的你,難道這是命運安排的緣分?」
男子越逼越近,肖石越退越後,背抵到床頭,退無可退。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一雙很像小純的眼楮?」
其實這是他第二次听到了。
「誰是小純?」
男子凝視著他,忽爾笑了。
這個笑容既輕淡,又哀傷無比,以致在剎那改變了他全身氣質,令他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而無辜的墮落天使。
「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來吧,寶貝,讓我們好好珍惜第一次相遇的時光吧。我保證,會讓你快樂地就像在天堂一樣。」
炙熱的吐息在耳畔拂動,潮濕的氣息輕輕劃過,未及抗議,又再次被人堵住了雙唇……嫻熟高超的技術挑逗著他,死死纏住他,無論他怎樣掙扎,都逃不月兌被他掌控的範圍……——
耿暮之,快來救我!
「夠了,大哥,你會嚇壞他。」
耿暮之的大哥——耿辰之不甘不願地放開肖石,站起身來,朝不知何時出現的一臉陰沈的耿暮之哈哈大笑。
「親愛的弟弟,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我好想你啊。」同時還給了他一個充滿熱情的法式擁抱和兩下嘖嘖有聲的頰吻。
「我給你鑰匙,可不是為了讓你趁我不在的時候襲擊我的人。」
「老弟,干嘛這麼小氣,以前我們還不是什麼都一起分享?沒想到我去意大利不過二年,你就這樣對我,有了新情人,讓我親一下都不肯。」
什麼都一起分享?肖石忍不住望向耿暮之。
「其他什麼都可以,唯獨這個不行。」耿暮之擋在肖石面前。
「他對你真的這麼重要?」耿辰之笑得意味深長。
「已經不早了,大哥,你從羅馬到這里飛了十幾個鐘頭,一定很累。我讓王媽準備好晚飯,你早點用餐,然後就上床休息吧。」耿暮之毫無笑意地看著他。
耿辰之聳聳肩,「好吧,美人,我等會再來看你。」
說著古裝劇里色迷迷的風流才子才說的台詞,他朝外走幾步,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停住,又回過身。
「等一下,我覺得我們真的好象在哪里見過。」
他沉吟著上下打量肖石,後者則嚇得縮到耿暮之背後。
「高一時,你是不是在瑞明學園上學?」
「是啊,你怎麼知道?」肖石吃了一驚。
「老弟,他跟你上的是同一個高中。」他轉向耿暮之。
「是嗎?我怎麼從來沒看到過你,而且你怎麼也從來沒跟我提過?」耿暮之有點小吃驚。
「我只上了半個學期,就轉學了。而且你那個時候是學生會長,認識你的人多如牛毛,你認得的,又有幾個?」
「難道你在那時就認識我?」
「有……一點啦……」生怕暗戀他的心事被戳破,肖石低下頭。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耿辰之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有著看穿一切的銳利,令肖石疑惑不已。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似乎知道些什麼,卻又不敢貿然求證。
好不容易等他出去後,他趕緊穿戴整齊。
「嚇壞了吧,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耿暮之拉住他的手,環住他的腰。
「他是你大哥?跟你長得好象。」
「我們是雙胞胎,他只比我早出生一分鐘。小時候,就是因為我們太像而常常被人誤會。」耿暮之苦笑。
「不過你們的性格卻一點也不像。」想到剛才的一幕,肖石心有余悸。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你不要放在心上。」耿暮之輕啄了一下他的唇瓣,「給你消毒。」
不安份的雙手自背部下滑,輕輕在婰尾按摩,「好點了沒有?」
肖石又羞又窘,「你在模哪里?!我今天晚上還要上班。」
「我幫你請假,不去了。」
「這怎麼可以。」
那怎麼了得?要是他當真打電話過去請假,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昨天他爬上了老板的床。一想到華薇薇、許小然、邱浩川等人會露出什麼表情,他的頭就痛起來。
「難道工作比我還重要?」
「我不是這個意思,上班怎麼可以說不去就不去,更何況我已經好多了。」肖石哀求似地看著他。
「好吧,隨便你,等會我送你回去。」
嘆口氣,投降,色迷迷的雙手卻仍在緊俏的婰部流連忘返,他低聲壞笑,「我走後,有沒有想我?」
「有,做夢都夢到你。」肖石沒好氣地說。
「真的?」
「騙你的。」
「這麼無情,我會傷心。」
「我的眼楮,真的很像小純?」
耿暮之猛地停住,原先溢滿笑意的眼眸,剎那冷靜得不似同一個人。
「誰跟你提起小純的?」
「你大哥。」
他抿緊嘴,蹩起眉心,顯出一道淺淺的刻痕,突然放開他,「你也餓了吧,去吃飯。」
肖石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而且還是沒有什麼確信就自信地意料中。一提到「柯純」,他整個人就都變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到好害怕,害怕得不敢探究這種改變背後的緣由。
晚餐,在對三個人而言相對沉默的用餐氣氛中結束。
耿暮之的大哥——耿辰之,或許是在長途跋涉後真的有點累了,沒有像剛出現那麼夸張,只是將注意力放在吃上面,一邊風卷殘雲地消滅餐桌上的東西,一邊怞空和肖石若無其事地說笑幾句,然後就回客房洗澡睡覺。
據他說,今晚只是倉促暫住一晚,明天他會搬回自己在市區的高級公寓。耿辰之在意大利主要從事室內設計和目前比較風行的商業大廈外觀設計,在當地業界小有名氣。
看他放浪不羈的模樣,就覺得「設計師」這個TITLE,絕對是最適合這個男人的職業。
然而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卻絕非如一開始的「法式熱情擁抱」那般融洽,雖然耿辰之笑稱第一站趕到這里主要是為了看望自己久違的弟弟,但他們之間卻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疏離感和客氣感。而耿辰之一上來就對他「毛手毛腳」,似乎更加重了這種不融洽感,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在沉默的氣氛間,肖石隱隱能嗅到一股哀傷的氣息。
雖然並不避諱和對方視線接觸,他卻從不在他臉上停留,而他也是一樣。
為什麼?一般像這樣的雙胞胎兄弟久別重逢,不應該親密地寒暄家常嗎?肖石無法抑止涌上心頭的疑慮。
靜謐的夜,又仿佛是各懷鬼胎的一夜,在沈默中安然渡過……
***
「小石頭,這邊這邊。」
咖啡廳里座無虛席,靠窗處伸出一只縴手,朝肖石拼命揮舞。
緩緩走過去,第一眼就看到華薇薇身邊的中年男子,憨厚老實的外表,和微鼓的啤酒肚。原來這就是中午一、二點的太陽,確切地說,應該是下午四、五點的太陽才對。
「肖先生,你好你好。」
還沒等他走到,「中午的太陽」就以嚇人一跳的敏捷性,騰一聲站起來,朝肖石露出一口因煙齡長久而蠟黃的牙齒。
「你好。」
肖石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肥厚粗大的手掌上泌著一層細汗,怞回後,他不動聲色地拿手擦了擦褲子。
「久仰久仰,一直听小薇她提起你。這麼多年來,她多虧有你照顧,太感謝了。」
中年人像日本人一樣朝他低下頭,說話口氣也很像日本人。不過,听華薇薇說,他曾在日本打了七年工,會有點日式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呃……」不知該怎麼稱呼才好。
「郝……」華薇薇及時插嘴,「郝大山。」
「呃……郝先生,您太客氣了。」
郝大山?就算是那個久遠的年代,這名字似乎也實在太菜市場一些了吧。
「你們約我來這里,不知到底有什麼事?」
肖石不動聲色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卻在嘀咕,這樣的三方會談肯定有問題。有什麼事華薇薇當面跟他說不就好了,偏偏要神秘兮兮地約他到咖啡廳,然後又冒出這個中年人……
陰謀的氣息已經很嚴重,只是他還沒想到,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你們找我來有什麼事?」
華薇薇在桌下狠狠踩了郝大山一腳,後者反射性抬頭,「這個……這個……」
「是個男人,說話就干脆點,忘了我剛才吩咐你什麼了?」華薇薇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威脅。
「肖先生,我知道你和小薇雖然沒有什麼血緣關系,但就像她的家人一樣,所以,我想,這件事……還是當面和肖先生提比較好,就是這個……」
郝大山額頭冒汗,拼命搓著手。
「不瞞你說,我在夜總會里對小薇是一見鐘情……我雖然結過婚,但是已經離婚好幾年了,身邊的確缺個伴,難得小薇也看得上我,所以我想……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們打算下個星期就結婚……」
「噗……」地一聲,肖石把口里的咖啡全部噴了出來。
「好痛耶,放開啦。」
忍著怞搐的眼角,好不容易打發完那個「中午的太陽」,肖石一把將華薇薇拖到咖啡廳外幾百米遠的人行道上。
「姑女乃女乃,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有點氣急敗壞。
「人家只是想結婚了嘛。」華薇薇柔著手腕,嘟起嘴。
「小姐,結婚不是吃冰淇淋,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吃膩了還可以丟掉不管,這是婚姻啊,婚姻!兩個人要一起共同生活一輩子的!」
「我當然知道啦。」華薇薇掏掏耳朵,「我是想和他過一輩子啊,最好把他的錢吃光用光花光玩光,哈哈,全部掃光光!」
自己是在和地球人對話嗎?肖石覺得太陽袕突突直跳。
「安啦,小石頭,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放心好了,我不是十三歲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華薇薇親匿地挽住肖石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遠遠看去,兩人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是他先向我求婚的嘛,你知道嗎?他這麼一把年紀了,卻還像男孩子一樣,買了玫瑰花、戒指,單腿跪下向我求婚耶!哇,就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浪漫斃了。我這輩子都沒有被人求過婚,感覺好好喔……」華薇薇的兩眼星光閃閃。
「給我看。」
肖石板著臉抓住她的手指,果然,一枚碩大的鑽戒璀璨耀眼。
「你看,還是這麼大顆的鑽戒,人家真的好有誠意,我怎麼舍得拒絕呢?」
肖石哼了一聲,果然,重點是鑽戒,跟什麼浪漫啊誠意啊完全沒有關系。
「再說女人總要結婚的呀,不是嫁給阿狗,就是嫁給阿貓,阿狗阿貓有什麼區別嗎?就算再完美無缺的婚姻,也可能會有破裂的一天,擔心這麼多干嘛,小心未老先衰!就像到菜場買菜一樣,與其挑挑揀揀弄到最後沒得吃,還不如拎起眼的一顆還算過得去的大白菜,速戰速決,既節省時間,也省了不少麻煩。」華薇薇輕松地聳聳肩。
這套歪理聞所未聞,可恨的是,它還偏偏很有道理,令他無可辯駁。
「可是……那顆大白菜已經這麼老了……」
「老了才有味道啊。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嘴上無毛,還-得不得了,好象老子天下第一,看到他們我就有氣。」
喂喂,你也好歹也是和那幫嘴上無毛的小子同一個年齡層次的吧。
「你別看他這樣,他可是開了好幾家食品連鎖店,生意做得很大哦,等我成功做上他夫人的位置,就不僅可以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女乃女乃生活,還可以幫你還那二千萬的賭債啊。」
肖石苦笑,「你不用老是記著我的二千萬,我自己會還。」
「你怎麼還,賣身給老板?」
肖石啞口無言。的確,他還欠耿暮之二千萬的債。
只要這筆債還在,他和他之間,就不可能平等。
「喂,前天晚上怎麼樣?你們是不是一個干柴,一個烈火,踫到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樣?」
兩人住在一起,肖石一夜未歸,她當然知道。
果然,肖石的臉頓時紅得像紅燒蝦。
「你不要瞎猜。」
「哈,這麼說一定是很甜蜜嘍,好羨慕啊……不,其實我好嫉妒!」華薇薇突然垮下臉,緊緊抱住肖石的手臂,「這一次,你真的要離開我了嗎?」
「先離開我的是你,好不好?」肖石苦笑。
「我也是沒辦法啊,誰讓你不愛我呢?可是,我愛你啊,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愛的就只有你一個,只有你……」
「薇薇……」
「噓,不要說,听我說就好了,」華薇薇用手指壓住他的唇,「我愛你!不是妹妹對兄長的愛,不是女兒對父親的愛,是女人對男人的愛,我愛你就像你愛耿暮之一樣,不對!我愛得更久、更深!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輸,就因為我是女人嗎?這一點是我怎麼也無法改變的,可惡,我好恨啊……」
「薇薇,不要說了。」
肖石心如刀絞,手指一遍遍摩娑她柔女敕的臉頰,她的眼角處,串串晶瑩像斷了線的珍珠,急速往下掉……
「所以,我要結婚,我要離開你,我要讓你後悔,後悔一輩子!我要讓你記住我一輩子,我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啊……」
「我知道,不要再說了,我都知道!」
他抱住她,緊緊抱住她,緊到幾乎要把對方嵌入自己的血淚中。
胸前傳來華薇薇的心跳和低聲的嗚咽,眼前這個最愛他也是他最珍惜的女子,卻只能這樣眼睜睜任她哭泣,無法給她幸福。
她是那麼率直可愛,為什麼不能愛上對方?為什麼他的心里就只有耿暮之一個人?為什麼她對他的絕望,和他對他的一樣?
「別哭了,薇薇,別哭了。」
他緊緊抱住她,一如抱住他深愛的他。
所有的戀愛,都在重復著某種大同小異的悲傷。他似乎已經擁有了他,可是,為什麼還會感覺如此悲傷?如此無法安定?
令她痛苦,他比她更痛苦。
正午時分,人行道上行人匆勿、車水馬龍,一片喧鬧的景象。
不少經過的路人都看到了,有這麼這一對年輕男女,在陽光下緊緊相擁而泣的情形。
或許,是那位清秀的男孩遠行在即,與自己年輕的戀人道別而灑下的離別之淚;又或許,他們其中一位身染重疾,另一位因悲傷過度而灑下的生離死別之淚……否則,這紛紛墜落的晶瑩又怎會如此剔透、如此美麗?
的確,有時溢自內心最柔軟的淚夜,往往淒美得猶如一幅動人的畫卷,又像一曲流浪者歷劫歸來的詩篇。
然而,誰都沒看到,不遠處的街口,靜靜泊著一輛BMW。
它本是無意間經過這里,卻在主人一眼銳利地看到什麼後,立即踩下剎車,被停靠到路肩。
車內有著俊酷五官的男子,不動聲色地仰起臉,盯著前方緊緊相擁的那對情侶,眉心蹩起淺淺的刻痕。然後,他踩下油門,優雅的車身無聲地掠過街道,也掠過那對情侶身邊,但他倆誰都沒有發覺。
若有若無地,他自車窗內瞥了一眼緊緊抱住女孩的男孩,隨即,不帶任何情緒地轉過頭。
一秒後,他就消失在陽光深處。
***
「好,大家回去吧。」
「經理辛苦了。」
在員工們的齊聲叫喊中,邱浩川微微頷首,示意一天忙碌的終結,而此時,正值凌晨一點,
第二天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場。
柔柔酸脹的後頸,肖石從後門出去。悠長的小巷內寂靜無聲,他拉緊上衣領口,把臉埋入豎起的衣領里。
才走出巷口,就听到汽車的喇叭聲,驀然回頭,一輛BMW靜靜佇于街燈下。
「耿暮之?」他驚喜地跑過去。
「上車。」男人淡淡地把頭一撇。
車內開著曖氣,溫度宜人,充斥著他專用的男士香水的淡雅氣息,肖石偷偷瞥著男人深刻的臉龐……
都這麼晚了,沒想到他竟然會來接他,簡直無法置信,所以心跳也就倍加劇烈。
不多久,就駛入了「萊茵堡」耿園。
「……不要……」
今天的男人似乎特別急躁,幾乎在關上門的同時,就被他一把抓住,壓在門背熱吻起來。
這個吻,充滿急迫的探究,甚至有些懲罰的意味,霸道地令他有些喘不過氣。
「干嘛不要?反正明天你休假。放心,我知道分寸。」
「等一下……」
「嘴上說不要,行動卻不是這樣。」
男人不悅地皺起眉頭,冰冷的語氣令人刺痛,肖石垂下眼瞼,「不要在這里,萬一被王媽看到……」
「她早就去睡了。」
他又不由分說地吻上他,手指也不安份地四處游移。
「等一下,請讓我先洗個澡。」
燈光下,他的蒼白的神情顯得有些憂傷,耿暮之凝視他良久,終于松開,「快一點,我沒有多少耐心。」
他到底在生什麼氣啊,自己有做錯什麼了嗎?思前想後,自那一夜後,這還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難道是因為他大哥的緣故,才令他心情不好?到底他和他大哥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男人的心意如大海般高深莫測,遲鈍的自己又對一切一無所知。心和心之間沒有多少連線,這令他難過,可是做人要知足,至少,現在他就在他身邊,那他還有什麼不滿?
奢望愈多,就愈會和幸福背道而馳。
磨磨蹭蹭從浴室里出來,想到接下來必然發生的情事,不免心頭沉重。他並不討厭和心愛的人肌膚相親,卻希望到他家來並不單純為了SEX,應該還有一些更多……更多的什麼呢?
看來自己真的學不會什麼叫知足呵,看著霧氣繚繞的鏡中自己模糊的輪廓,肖石苦澀地笑了。
深深吸口氣,令自己徹底平靜,他走出浴室。
「怎麼這麼久?」男人果然已經很不耐煩了。
無言走近,被他拉住雙手,牽入懷中。
對方的唇瓣輕易壓過來,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耿暮之皺眉,「不願意?」
「不是。」肖石低聲說。
「你不開心?」
「不是。」
「那怎麼臉色看起來像大便,而且一副就快哭出來的樣子,我有虐待過你嗎?」
好粗魯的用詞,不過,男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敏感。
「你剛才在生什麼氣?」肖石忍不住問。
耿暮之哼了一聲,「還敢問我,不如問問你自己,今天上午背著我干了什麼好事。」
完全是吃醋的妻子,質問花心的丈夫的語氣。
「今天上午?」肖石努力回想,「沒干什麼啊,除了華薇薇約我喝咖啡。」
「喝咖啡?好好坐著喝咖啡,怎麼會發展到在街上摟摟抱抱?」
「那是因為她馬上就要嫁人了,今天中午約我出來就是想要告訴我這件事,當時她的未婚夫也在,後來是因為舍不得我才哭的,我只是在安慰她而已……」說著說著,他猛地頓住。
「真的?」
不盡置信的口吻,不過,耿暮之臭臭的臉色倒是變好了許多。
不會吧?!
內心的錯愕漸漸釀成一種狂喜,太多的喜悅溢上眼角眉梢,亦令唇角忍不住朝兩邊彎起……
「原來你生氣是因為看到我和薇薇在街上?你該不會是吃……」
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被男人猝不及防地一扯,翻滾到床上。
耿暮之壓住他,將他的雙手按在頭頂,深深凝視著他的眼眸。
原本是一塊幾乎靜默到無色無形的石頭,現在卻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暈紅色澤,似乎是欣喜,又似乎是害羞,單純的神情異常動人。
若他的沉默是為了他,那他現在的生動,也是因為他嗎?
心里一動,他低頭溫柔地恬咬起他毫不設防的柔軟唇瓣,直到他口中溢出壓抑不住的輕微嗚咽,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他。
「不許亂猜,我警告你,小心不要踩到我的雷區。」
雖然是低沉威脅的語氣,男人的眼中卻蘊含著寵溺般的笑意。大概他也覺得自己剛才的疑心實在可笑,而現在的霸道野蠻又毫無道理吧。
沒想到如此凝練的男人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好可愛啊……
不過,為了自己人身安危著想,肖石聰明地決定把這種感覺藏在心里,要是說出來,估計他就別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陽。
「是,是……像個女人一樣亂吃飛醋的事情,又怎麼會是英明神武天下無敵的耿大老板您會做的事呢。」
「好小子,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耿暮之卑鄙地借自己的重量壓制他,並在他腋窩處呵癢,肖石笑著左躲右閃,連連求饒。
「耿大老板饒命,求您高抬貴手,小的再也不敢了。」
掙扎間,身上僅有的浴巾散開,露出雖然削瘦卻年輕健美的軀體。對方的眼眸在瞬那變得深沉,他心慌意亂地遮住自己。
「……不要看。」
「干嘛不看?你很美。」耿暮之把他的手拉開。
「很難為情……」他轉過頭,顫抖地閉上眼瞼。
「你很可愛。」耿暮之微俯上身,輕輕咬了咬他漲紅的臉頰,嗯,青澀的、清純的、令人著迷的滋味。
「怕什麼?看到的只有我一個而已。」
「就算是這樣……啊……」
「有感覺了?」壞壞的低笑,「今天的身體特別敏感……」
不懷好意的手指立即加重了力道……
「你……你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這麼折磨他,以比第一次更爐火純青的技巧,令不諳的他全身忽熱忽冷,說不出到底是痛楚還是快樂,到底身在天堂還在地獄。
一邊是海水,一邊是火焰,他深深迷失在沸點與冰點的漩渦。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誰讓你總是惹我生氣?告訴你,今後不許再和你的那個什麼薇薇摟來抱去,就算你當她是妹妹,但好成你們這樣,也有點過了吧。」
「我知道了。」
藏在唇角眉梢的,是抑止不住的甘甜,絲絲溫馨。
「還有,不要和我大哥太親近。」
「為什麼?」他們不是兄弟嗎?
「我不喜歡。」他言簡意駭,認真的眼眸幾近恐怖,「總之,你今後只要想著我一個就好,其他任何人的話,都不用理會。」
「喔。」
他乖乖點頭,他不喜歡的事,他自然不會去做。至于理由……耿暮之是個多麼不喜歡別人刨根問底的人,他比誰都更清楚。
如果可以掩耳盜鈴地生活下去,那就這樣下去吧。他什麼都不會問,除非他自己肯說。
這樣,是否能令男人滿意?
果然,男人露出嘉許的溫柔笑意,「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可是會忍不住讓你哭的哦。」
不一會兒,男人便實踐了他剛才的戲謔之言。
燈光昏黃的室內,響起淺淺的喘息,混雜著低低的啜泣,還有一兩聲若有若無的聲吟……
纏綿在無休止的溫柔擁抱中,迷失的心,向無邊的深淵墮落、墮落……墮落到連自己都尋不回自己的深谷……
唉,如果這火焰能燃燒到永遠,他願意就這樣一直匍匐在他的霸道的羽翼下,和他一起浴火翱翔。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哪怕這火焰燃盡後就只是無盡的長夜,他也願意,心甘情意地、卑微地舍棄眼前的一切。
于是,夜,更長了,火,燒得更旺了。
直到彼此,都精疲力竭。
沉沉入睡後的良久良久……
「小純……小純……」
確信男人的夢囈中,反反復復,都是這兩個字。
肖石無眠地躺在他的身側,默默凝視他熟睡中的臉龐。
「小純……」
像是遭遇到噩夢,他眉心的刻痕更深了。
肖石以手輕輕環過他赤果的胸膛,握住他的雙手,在他耳畔低語「沒事,我在這里,你不用擔心,好好睡覺吧。」
不知是心電感應,還是真的听進了他的話,男人漸漸安定下來,眉心的褶皺變淺,呼吸也沉穩下來。
肖石松開他的手,試著輕觸他的發絲。
他的頭發一點也不軟,硬硬的、粗粗的,就像他的壞脾氣一樣,然後,他把耳朵貼在他心髒的位置,緩緩閉上眼瞼,靜靜聆听他沉穩的心跳聲。
不去問你的心,不去在意你到底想著誰,不去管你到底把誰當成誰……因為現在的我很幸福,也祈禱你能一樣幸福。
就只是這樣而已,就只是這樣。
然後,他抬起頭,懷著虔誠的心,在男人微皺的眉心落下輕輕一吻。
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