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才剛剛開啟,杜至野一刻也不多作停留,猛地抓起郁隻又往外走。
郁隻在慌亂中打量這個樓層,也許是燈光作祟的關系,每一個專櫃都晶瑩得發亮,映照著所有的衣飾都顯得精致美麗而且昂貴。
穿過一小塊精品服飾區,千百雙女鞋映入眼簾,在恍然大悟的瞬間,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我不要買鞋啦!」她猶如小偷被抓到一樣的掙扎著。「這里的鞋貴死人了,隨便一雙就要一千元以上,要買我自己到菜市場買,一雙才一百五十元……你放開我啦!」
「冷靜點。」杜至野揪著她的衣角,輕而易舉的就讓她動彈不得。
「你叫我冷靜?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她依然張牙舞爪的掙扎,無奈使勁了很久,卻依然像原地踏步。
「你听見我說的話沒有?」他的耐性有限。
「你休想要我在這里花一毛錢。」她自顧自地開始吼著︰「明明要人家離職的,現在又要人家花錢?沒道理……」
「郁隻!」杜至野忍無可忍的在她耳邊喝斥她的大吵大鬧。
回蕩在耳膜邊的吼叫教郁隻不得不安靜下來,可一旦不說話,他剛才吐出的熱氣殘溫卻在此刻變得清晰,她的心情不自禁的開始狂跳。
「我沒有要你花錢。」他對著她的後腦勺解釋。
「咦?」她怪叫了一聲,這才放心的正視他問︰「沒有嗎?那你抓我來這里做什麼?」
「你需要一雙像樣的鞋子。」
「我已經沒有在這里工作了,干嘛要……」
「你不在這里工作,要到哪里去?」他慎重聲明,「你少擅自做主。」
「我擅自做主?」她不滿的情緒高張,「奇怪了,我自己要辭職也不行?你很不可理喻耶!」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他固執己見,卻還是無法解釋為何對她特別偏執。
她明明一無可取,明明讓他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可,就因為她的負責上進,是反抗他的第一人,所以他總是無法忽略她的存在。
「你……你莫名其妙!哪有老板不讓員工自請離職的?」郁隻捫心自問,她和他之間的相處氣氛一直都不太好,他分明很討厭她。
思及此,她恍然大悟地瞪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報復到我,所以才不放我走?就因為我不想向你弟道歉?」
「如果需要道歉,你犯下的罪不止一項。」杜至野直言不諱。
「反正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整我,我要回家了。」
郁隻掙扎了下,他的手還是沒放開。
「我們不妨理智一點。」他以妥協的口吻勸道︰「你這樣隨隨便便的離職,對你絕對沒有好處。」
「我當然知道。」她睨著他,還不就是他欺人太甚?「可是有什麼辦法?我只好去找別的工作啊,反正我有手有腳。」
「你並不是一個人。」他提醒她事情的嚴重性,一邊為自己的舉動感到不解。
他為什麼要為她擔心?為什麼要幾近低聲下氣的留她?怪了,真是怪!
郁隻的眉心差點打成死結,他反覆無常的個性快將她搞瘋了!她重申她的堅持好幾次,他是听不懂嗎?「煩死了,我都說我會找工作了,餓不死!」
「你不止偏激固執,而且頑劣。」即使他再怎麼努力的沉住氣,還是禁不住握拳低斥。
「我就是受不了你動不動就罵人!你放手啦,我要回家。」
她用力一扯,力道一偏,硬生生的朝他的肚子打了一拳;他的眉心緊蹙,四周的人則是發出驚呼。
快跑!她的直覺這樣告訴她。
「你給我過來!」他拆穿她的意圖,這一次他沒有手下留情,憤怒的將她抓到鞋區里的試鞋沙發上一扔,居高臨下的瞪視著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郁隻趕忙為剛才的那一拳解釋,他嚴肅的神情著實嚇人,連她都不敢領教。
杜至野一言不發的轉身掃視專櫃里的每一雙鞋,很快的從架上挑出一雙黑色的高跟鞋遞給她。「穿穿看。」
她的目光停留在高跟鞋典雅而簡單的設計上,它並沒有特殊或華麗的綴飾,但它優美的弧度和雙腳結合時,可以將雙腿修飾得更加優雅修長。
在穿上它的時候,她很快的愛上這雙鞋。
「這是配合制服的基本鞋款。」他語氣平淡地說︰「高度適中,應該很適合你比一般人過動的舉止。」
「比一般人過動的舉止」?光听這幾個字郁隻就火大,挑明了說不就是粗魯嗎?說得這麼好听!
她不動聲色的將鞋子放回架上,杜至野隨即皺眉。
「你在做什麼?」
「放鞋子啊。」白痴也看得出來吧?
「我當然知道你正在放鞋子。」針對她的廢話連篇,他捺著性子將注意力從憤怒中移轉。「我的意思是,你把鞋子放回去做什麼?」
「當然要放回去啊,難不成要穿著走嗎?」她不耐煩的揚聲反問。
「你听不懂我剛才的話嗎?」他快瘋了!
「什麼啦?」她倏地失去耐性,一心只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你又要去哪里?」
「回家。」她才覺得他奇怪,沒事帶她來逛鞋區做什麼?她又用不著。
「把鞋子穿上!」杜至野的怒吼聲再度響起。
「喂,你到底要干嘛?我都說過不想做了,你還要我穿這種鞋子做什麼?」
「誰說你用不著?誰說我肯放你走?」他的神情轉為森冷,闃黑的眼瞳里閃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郁隻的背脊發涼,一股從腳底竄起的刺骨寒意直沖腦門。
「沒有我的允許,你根本離不開這里。」他的憐憫之心早被她磨得消失殆盡,他決定懲戒她的時候,絕對是冷血無情。
「你、你以為你是誰呀……」她失去了平時的氣勢,因為四周的空氣好冷,冷得她連話都無法好好的說。
「你想了解我是誰?我會讓你有充分的時間來了解我。」他意有所指地道。
「我……」
「當然,如果你堅持出走找工作,可以!」他唇角微揚,一抹降到冰點的佞笑令她倒怞了口寒氣,他補充警告︰「但,不論大大小小的公司、工廠,都不會用你。」
「你、你想壓制我?」郁隻的情緒激蕩不已。
「你?根本不需要我多費唇舌,以你目前的風評,實在不怎麼光彩。」
她的臉色一陣青白,無疑的,杜至野正在羞辱她,雖然他沒有花費多余的字眼表示,但她卻可以清楚的明白他對她只有不信任和諷刺。
之前她所認識的杜至野只是表面,而這一面,才是真正的他──一個以精致的字句羞辱她、讓她恨得牙癢癢的男人。
以他的實力和勢力,她不得不相信一個事實,他的確有能力教她走投無路。
「你現在想怎樣?」郁隻逼自己妥協,緩下語氣問道。
「你的服務精神待磨練。」杜至野不假思索的下令︰「從今天起,你除了公司的工作之外,下了班來我家。」
他深信杜宅里的老管家會給予她「最好的照顧」,相對的,杜紹威的無法無天也有人可以治理,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家?」郁隻不敢相信他的要求,他居然邀請她去他家?光听就覺得很詭異。「杜協理,你要我去你家干嘛?」
他將那雙鞋重新交到她手上,冷漠得不作任何解釋。
「這雙鞋你可以直接拿走,明天開始,你直接到我家報到,到了那里你自然就會明白。還有,你的女兒也可以一並過去,這是我唯一的通融。」
「可、可是……」她有滿肚子的疑問和悶氣,他怎麼可以為她做主?她沒有答應啊!
「你不準拒絕。」邁開步伐離去前,杜至野森冷的口吻不容小覷。「否則我絕對會讓你和你的女兒無法生存。」
嚇!好嚴重的威脅!看樣子,他好像不是開玩笑的。
完了!她真的完了,他要她去他家肯定沒有好事!他的報復行動已經完全展開了。
杜宅,她想也沒想過的深宅大院,該是有著令人眼花撩亂的豪華設備,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參觀好去處,可是,她不想去!
現在的她該怎麼辦?
「小媽咪,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郁隻和蕭憶婕走在一條幽靜清爽的大道上,夾道兩旁的樟樹散發著怡人的芬多精,兩人從剛才的警衛室一路走來,已經過了十分鐘,但這條路卻好似永無盡頭。
蕭憶婕的疑問同樣也是郁隻的疑問,盡管她再怎麼不願意,在反覆思量事情的輕重之後,她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她的機車好不容易修好之後,老舊的性能依然無法爬坡,所以她只能步行。
當她向警衛表示要找尋杜家的時候,他老兄懷疑的眼神中藏著一股畏懼,仿佛杜宅是座生人勿近的鬼屋。
可,它絕不會是幢鬼屋!
這個社區的建築物皆佔地廣闊,每一戶皆有如廣告DM上截取下來的設計,不僅精美並且獨樹一格。郁隻母女平均每走過一戶所花費的時間都相當長,可想而知它們的實際坪數到底有多大。
郁隻和蕭憶婕終于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一大一小兩雙眼楮直盯著這座高聳的深咖啡色門牆。
從欄桿的細縫中,可看見里頭有條與外緣道路相接的小道直通院內深處,綠意盎然的草坪顯示出園丁整理的功力。
藍白相間的建築外觀有種海洋度假別墅的味道,這個地方清新而整潔,怎麼瞧也瞧不出它有何處能讓警衛如此害怕?
「小媽咪,你真的要來這里工作嗎?」蕭憶婕抓著欄桿,欣羨的贊美著︰「這里好漂亮、好大哦,可以住好幾百人耶!」
郁隻仔細的對照著印象中和眼前瓖普金邊的門牌號碼,沉重的點點頭。
深吸了口氣,她朝門鈴輕輕一按,對講機里隨即傳來一道冷硬的女聲。
(是郁小姐嗎?)
郁隻對著對講機螢幕猛點頭,想必剛才的警衛已先替她們通報過了。
(你遲到了。)女音再度響起。
「遲到?」郁隻不解,「我不記得來這里有規定時間……」
(進來。)沒有抑揚頓挫的女聲听起來頗為陰森,對方不待郁隻的解釋,武斷的結束對談後將門開啟。
郁隻體內升起一股悶氣,隨即牽著小女兒走入玄關。
有如劉姥姥逛大觀園般,她無法不對院內的一草一木感到驚嘆,蕭憶婕同樣也被這樣的景觀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還未走到主宅,門前站立著一位輪廓深刻的外國婦人,立刻吸引了她們的注意。
婦人頭發蒼白,整齊的在腦後梳了一個發髻,她的年齡應已過半百,可依舊昂然挺立的姿態顯示了她的嚴謹。
她不苟言笑的緊盯著她們緩慢的腳步,銳利的視線一如杜至野冷然的眼神,只消輕輕的掃了郁隻一眼,就可以讓郁隻一陣反胃。
「請問……」郁隻膽戰心驚的問,不知道這名外國人听不听得懂中文。「杜協理要我來這里,是……」
「首先。」婦人打斷她的發問,冷冷地瞄了她一眼後,以流暢的中文說道︰「來到這個地方,對這個家里的主人都必須使用敬語和尊稱。」
「喔。」郁隻立刻意會,這名婦人就是剛才利用對講機同她談話的人,而且她的聲音一如她的外貌,冷漠而無情。
「第二,回答的時候只能答是或不是,不可以有疑問,也不可以拒絕主人的任何要求。」
婦人振振有辭的說著,她的氣勢驚人,郁隻不由得對她肅然起敬。
「那我到底來這里要做……」困擾郁隻良久的疑問一直得不到解答。
「遵照二少爺的吩咐,你在這里學習的期間,蕭小妹妹可以自由活動。」
婦人語氣尖澀的說完,郁隻的疑惑更多了。
「學習?學習什麼?」
婦人似乎不太喜歡她的提問,冷聲答道︰「二少爺沒有告訴你?你必須在這里學習,如何當一名稱職的服務人員。」
「為什麼?」郁隻納悶,「我為什麼非得來這里學習不可?」
婦人皺眉,看情形是無法忍受她有這麼多問題。
「這個家的奴僕全都受過正規的‘英國皇家侍從訓練’。」
「什麼是英國皇家侍從訓練?」
「是英國皇室的古老傳承。奴僕的敬業、忠誠和服務精神在經過百年的淬煉之下,已成為全球王室貴族最喜愛錄用的侍者。」
婦人說完,看著郁隻正要開口,她銳利的視線一掃,順利的將郁隻的問題逼吞下肚。
婦人這才滿意的自我介紹道︰「我是這里的管家伊格,今後將由我來執行對你的訓練。」
「那個……」
「還有。」伊格再次奪下郁隻的發言權,直接下達命令︰「以後除了工作上的問題,我不希望听見你的聲音。」說完,旋即轉身入內。
郁隻傻眼的瞪著她直挺挺的背影,懷著滿腔的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杜至野為什麼要選擇他的住所當成她的訓練場地?是因為伊格嗎?她看起來的確是個嚴肅又麻煩的人物。
那麼,是不是也有成功的先例?伊格一點也不意外她的到來,也就是說在這之前,應該有不少來此地受訓的員工吧?
「還不快點進來!」伊格的斥喝聲傳來。
郁隻馬上慌張的跟進屋內,揚聲問道︰「那……還有幾個像我一樣的人來這里接受訊練?」
聞言,伊格健步如飛的腳步忽地停止,後頭的郁隻險些煞車不住。
伊格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只不過加添了些匪夷所思的神態。
「你是第一個。」
「什麼?」郁隻嚇了一跳。
「你是第一個進入這個家的世際新舫城員工。這麼回答你,夠清楚了嗎?」
郁隻有著說不出的錯愕,第一個?她是第一個進來這個家的員工?
「可想而知你有多糟糕。」伊格淡漠的表示︰「現在,你先把這個家的樓梯全擦拭一遍,記住,只能用抹布,一階一階的擦。」
「樓梯?」
「記得帶著你的耳朵做事。」伊格忿然地斥道︰「從現在開始,我的命令只會說一次,一項命令下達之後的工作時間只有三十分鐘,接下來我就會驗收成果,听見了嗎?」
「嗄?是……」郁隻不知道自己已被白了幾次眼,看著伊格離開的身影,她還是很不習慣這些。
什麼英國皇家侍從訓練?分明是「杜家公約」。
她轉頭一望,眼前壯觀的樓梯數量可把她嚇壞了!
杜宅,不就是姓杜的人家住的大宅而已嗎?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階樓梯啊?
不僅蜿蜒曲折、綿延細長,還要她一階一階的擦拭?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這就是她接下來的日子里所必須接受的訓練嗎?
她的問題好多好多,可到底有誰能完整的回答她?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郁隻喃喃自語的計算著杜宅里的階梯數,當進位到百位數的時候,她的位置正巧在杜宅的最高處。
這座宅院最大的特色,就是庭院里另外加建的高聳建築,它猶如一座高塔,內部只有螺旋梯直達塔的最頂端。
郁隻不了解為什麼住宅里需要一座像-望台的建築,或許頂端幾座精密的望遠鏡可以解答她的疑問。
現在的天色已完全黑了,她猛然想起忘記問伊格,今天的訓練需要多長的時間,她又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蕭憶婕幫忙得累了,早在客廳里睡著了,郁隻想找個人抱怨,卻苦尋無人。
愈晚,這座宅院愈靜,即使佣僕眾多,但沒有一個人在交談,郁隻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追問了老半天,那個人卻連開口都不願意。
整座宅院陷入沉悶的氛圍里,她只能默默地完成工作,雖然已經超過伊格規定的時間,不過……
好奇怪!郁隻坐在頂樓往下看,嚴厲的管家居然沒有前來責備她?
大宅里的燈光突地轉為明亮,郁隻靈機一動,索性將望遠鏡一拉,朝大宅的方向察看。
鏡頭一轉,杜至野的身影隨即完整的映入眼簾,也許是太突然了,她的心髒因此怦怦跳個不停。
從這里可以清楚的看見杜至野的一舉一動,他正為沉睡中的蕭憶婕掩上一條薄被,接著他的身影在窗簾的邊緣晃動了下,立即不知去向。
疲憊不堪的郁隻伸了個懶腰,突然听見腰部的肌肉拉扯的聲音,接下來她的腰部竟整個僵住了。
「哎喲……」她大感不妙的低呼,不會這麼倒楣吧?
她微微的動了一下,從腰部擴散開來的疼痛非同小可,讓她倏地冷汗直流,不禁為自己感到難過。
她天生好動,理應不會缺乏運動,況且她正值妙齡,居然會……
「你在做什麼?」杜至野不知何時來到了高塔,換上一身休閑服的他依然英挺,只不過郁隻痛得沒空欣賞。
「我……閃到腰了。」她為這個答案感到羞慚。
杜至野很意外在回家時見到蕭憶婕安穩睡在沙發上的小身影,他由伊格的轉述中得知她正在這座高塔上工作,所以他馬上前來審查她拼命的成果。
暈黃的燈光映照出階梯上打了層薄蠟,可以想見她有多麼專心處理這些樓梯。
可是當她痛苦的表示閃到腰時,他反而為她的狀況感到有趣。
「閃到腰?」他本能的欺上前反問︰「你才幾歲?」
「我知道這樣很丟臉。」她羞赧得幾乎想跳樓,連忙轉開話題。「很、很晚了吧……今天的工作也完成了,我、我要回去了……」
她彎著腰,緩緩的移到樓梯口,才踩下一個階梯,腰間的痛楚令她根本無法繼續動作。「噢,天啊!真要命……」
她彎腰駝背和怪異的哀號舉止,令杜至野再也按捺不住笑意,倏地大笑出聲;郁隻羞窘的瞪了他一眼,卻被他柔和的臉部線條深深的迷惑住。
爽朗的笑聲低沉而渾厚,如同他的聲音般富有磁性,除去冷漠氣息的他因為笑容而顯得更加俊逸,郁隻忍不住被他的這一面所吸引。
腰間的痛楚逼得她不得不馬上面對現實,她收起對他的仰慕,半埋怨的說︰「有、有什麼好笑的?」
「咳……抱歉。」也許是太久沒有開懷大笑的關系,杜至野差點拉不回嘴巴的弧線;不過看在她今天夠努力的份上,他關心的問︰「你還好吧?」
「哪里好?」她側了側身,想以螃蟹橫行的方式走下去。
「你這麼走,就算到了明天也還走不到樓下。」他直言不諱。
聞言,郁隻的怨氣沖口而出︰「也不知道是誰的家,沒事建這種高塔做什麼?也不做個電梯,不然我也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杜至野審視著她的腰間。「你最好別再用腰使力,否則會更嚴重。」
「我當然知道啊!可是不動,我怎麼下樓?」她光往下看那一圈又一圈的樓梯就頭暈了,照她的速度,她得到民國幾年才能回到陸地?
「你的肌肉太緊繃了,放松些。」
他的手才輕輕扶住她的腰,她立即敏感的哇哇大叫。
「啊!別踫……會痛啦!」
「你這麼粗魯的人也會怕痛?」杜至野戲謔地道。
郁隻將憤怒轉成了發泄情緒般的碎碎念︰「你當我沒有神經和知覺嗎?一直說我粗魯,我是哪里粗魯了?我可是也有自尊心的,你別一直自以為是的批評我;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這樣?我甚至還搞不清楚我干嘛這麼听話的來到這里擦樓梯,這叫什麼訓練?根本是藉機利用我……」
「閉嘴──」他無法忍受的發出怒吼,讓郁隻有種震耳欲聾的暈眩感。
她忍氣吞聲的安靜下來,可眼前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呀!
不管了!她只好認命的慢慢走下去了。
忽然,郁隻感受到腰間被一雙大手輕巧溫柔的扶持住,令人心髒狂跳的溫度以駭人的速度侵蝕著她。
「你怎麼還是這麼僵硬?」杜至野沒有發現他引起的效應,低聲責備︰「不是要你放松嗎?」
「那……那個……我、我……你手、手……」她結巴了。
「你在說什麼?」他完全听不懂。
「我……我自己走啦!」好不容易迸出一句話,郁隻無力得腿都軟了。
他凝視著她的腰和他的手,倏地放開。「我沒有別的意思。」
聞言,郁隻有些失落的再度往下走。學習放松有何難?可是只要有他在,她怎麼也無法放松,他隨隨便便的觸踫,都數她方寸大亂。
二十五年來,她沒有談過戀愛,黃金歲月全在工作和育兒間消逝了,現下她心跳的感覺里有著甜蜜的暖流,實在教人依戀不已,即使她再怎麼遲鈍,也逐漸的有所意會。
可她和他之間的界線她自知無力跨越,所以才能迅速在依戀的情緒中怞離。她還是和他保持上司與下屬的關系比較好,至少可以讓她自在些。
杜至野冷眼看著她如烏龜慢爬的速度,淡淡地說︰「我忘了告訴你,這座高塔有自動斷電的省電措施,現在是十一點四十分,再過二十分鐘,樓下的電動門會自動關閉。」
「嗄?」郁隻尖叫了一聲,不會吧?
「所以。」他從她身邊輕輕松松的晃了過去,涼涼的道︰「你最好在二十分鐘內到達樓下,拜!」
目送他輕快的腳步已在轉眼間奔到了下個樓層,四周冷清的宅氣教郁隻恐慌極了。
「等、等一下啦……」
他仿佛沒听見似的愈走愈急,她的心也跟著愈來愈焦急,如果斷電的話,連樓梯間的燈也會全部熄滅,那麼她不等于陷入一個黑壓壓的空間?光想她就害怕。她不要!她才不要被關在這種地方!
「等一下啦,杜至野!」郁隻心慌的大吼︰「你不要走啦!杜大老板、杜大協理,你不要丟下我啦……」
「看不出來……你會怕?」杜至野的聲音忽然又出現在她耳邊,驚人的是,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發現她眼角染了一片濕氣。
「我、我怕黑……」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最怕黑啊!
「你會怕黑?」他對她柔弱的一面無法抵抗。
「對啦,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腳會踩到什麼、手又會模到什麼……」郁隻向四周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吸了吸鼻子道︰「听到各種聲音,都覺得那是……那個……」
「說穿了,你是怕鬼?」他嗤之以鼻。「肯定是你虧心事做太多。」
「隨便啦……反正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凝視著她懇求的視線和她真切的央求,杜至野莫名的有種塊感。
「好吧!」反正他剛才說的事情純粹只是嚇她。
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她馬上停住了淚水掙扎。
「我自己走啦,不要扶我!」
「你實在……」他瞪了她一眼,「不接受幫忙就是浪費時間,你選擇哪一樣?」
「我、我會癢啦……」她隨口搪塞了個理由,總不能說她會害羞吧?他肯定會笑她。
「你的問題還真多。」杜至野嘆道︰「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那個……」郁隻靈機一動,「你背我下去會不會快一點?」
他倏地眯起了黑眸,她居然敢向他提出這種不知死活的要求,而且沒有任何羞赧的神色,反而相當認真?
「不好嗎?」她搞不清楚他為何生氣,直呼道︰「我的體重很輕耶!」
「你自己慢慢走吧!」他漠不關心地說著,顯然已被她無厘頭的言行逼瘋了。
「啊──別走!」這一次,她眼明手快的抓著他的衣角哀求道︰「好啦,我自己走嘛,你陪在我旁邊就可以了,行嗎?」
杜至野有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可他沒有拒絕,僅是把身子一退,靜靜地冷眼旁觀。
郁隻不再多言,一心只想在二十分鐘的時間限制內到達出口,高塔內只剩下她在艱辛的每一次舉步後,本能的低呼聲。
雖然如此,杜至野愈听就愈刺耳、愈听就愈不舒服。
他突然在她的正下方彎下腰,舉動顯得莫名其妙。
「你……你干嘛?」她不懂。
「上來吧,我不想因為陪你走路這種無聊的行為,變成我今天熬夜的原因。」
「所以,你要背我?」她欣喜若狂的問。
「廢話!」他已經覺得夠委屈了,不想再多費唇舌。
郁隻興高采烈的歡呼一聲,連忙往他背上跳去,可是不知是因為力道過大抑或是高興過頭,她的腳很不听使喚的打了結,身體因此失去了重心,朝他的背後重重跌過去……
可想而知事情的嚴重性……
一陣重物從樓梯往下滾落的聲音,在一個巨大的撞擊聲之後戛然而止,他們省略了一整層樓的步行,頭上卻多了些瘀青腫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