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助理的幫忙之下,終于甩開了煩人的媒體。趙佳築一坐上車,便問助理道︰「我被困在電梯的時候,有沒有和許淑琪取得聯絡,告訴她要另外再約時間?文賓。」
「很抱歉,委員。我一直奉命待在車內等,因為您去了太久還沒有回來,所以我才征詢飯店櫃台,請他們讓我上去找您。結果他們說A國那一行人,在半小時間就忽然退房離開了,我這才知道不對勁。後來到處聯絡不到您,大家在飯店內分頭尋找,好不容易才發現到電梯有異狀……我到現在還沒有時間與許小姐聯絡呢。」
佳築一彈舌。這名叫曾文賓的助理剛來一個月,有很多事情都還在狀況外,要不是另一名長年跟隨的助理出國旅游一個禮拜,他也不會讓這種新助理跟在身邊。這個禮拜,曾文賓已經出了很多次讓人頻頻皺眉的小失誤,但是今天這個失誤真是太大了。
「電話給我,我自己聯絡。」要是手下派不上用場,也只好由老板親自出馬了,不然能怎樣?
接過助理遞來的電話,佳築邊按電話號碼,邊看著後視鏡中車燈的數量。那些記者還真不死心,也不過就是個立委被卡在電梯里的小新聞,有必要這樣窮追猛打地想問出什麼「內幕」嗎?
電話一接通,傳出的竟是機器式的回復︰「您所撥的電話目前沒有響應,請稍後再撥。」
佳築掛斷電話,總覺得事有蹊蹺,卻又無法捉得準確,那種如魚骨鯁喉般的感受始終揮之不去。
「文賓,電梯是發生什麼樣的問題,你有沒有問清楚?為什麼會被卡在那里那麼久,卻沒有人發現?」
「那時候我急著找人把電梯門打開,還沒有時間去問這個。委員覺得有何不對勁嗎?難道不是普通的故障?」
「明天你去問一下飯店方面,要他們提出說明。」佳築未把心中的疑慮告訴他。在還沒有獲得任何左證前,他都必須小心謹慎地采取行動。假如它不是普通的疏失,而是有人故意要阻攔他上樓的話……
這背後隱藏的陰謀與算計,絕非單純的「阻止」他與A國人士會面而已。
「好。」
「還有,你去幫我調一下出版品分級法規的相關資料,以及搜集一下當初支持相關法案的委員名單。」
「您說的是出版品嗎?委員。」
「一句話,別讓我重復兩次。」唉,沒經驗是一回事,但不夠機靈這點,可就是無藥可救了。
「但是委員向來對于那類的法案沒有什麼參與,怎麼會突然……」
「文賓,你的工作內容不是幫我過濾我要做什麼樣的調查,而是幫我取得資料。假如這麼簡單的動作你都不能達成,那麼你從明天開始不必到我的國會辦公室也無妨。」佳築毫不留情地說。
年輕男子脹紅臉。「是,委員,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辦。」
終于把事情交代完之後,佳築合上雙眼。希望不會有什麼無聊的八卦媒體,跑去蚤擾「她」才好。那些媒體別的不擅長,最擅長的就是捕風捉影,看到一個影就能生出個子。因此剛剛他故意表現得「冷酷無情」,為的就是想降低「她」那邊的麻煩,但也無法保證能完全幫她斷絕掉。
偏偏自己出面的話,只會更引起那些逐臭高手的媒體們更多的興趣。縱然他有心想保護她,也無法完全讓她不受打擾。
過去他已經有過數度慘痛的教訓,為此而與幾名他認真交往的女子鬧到分手收場了。
她們一開始總是說︰「沒關系,就算在媒體面前曝了光,我們相愛的力量,也不會受到影響的!」、「我不在乎媒體怎麼跟,我們是正正當當地交往,哪有需要偷偷模模的地方!」、「我和你在一起時,便知道你是公眾人物,這種跟拍是免不了的,我很清楚。」
可是,當她們嘗到活在「顯微鏡」下的世界是什麼滋味時,往往會說︰「我已經受不了了!跟跟跟,什麼地方都有躲起來的相機!連我在家里挖鼻孔都有人要拍,這種日子我過不下去了!」、「你為什麼不能讓那些媒體離我遠一點兒?你是立委吧!你不是應該有辦法對付他們嗎?」、「求求你,我們分手吧,再這樣下去,我會精神崩潰的!」
如果連那些向來習慣成為矚目焦點的名女人,都會因狗仔隊而捉狂,那麼一個日子平凡、生活平靜,成天窩在家中創作的她,又有什麼「武器」,能夠防衛自己不被媒體傷害呢?
他不願意那樣的事發生,也不樂見她表情豐富的可愛臉蛋因此而憔悴。
所以,暫時地,他們之間必須保持距離。直到新的「話題」取代了今夜所發生的事為止,他都不能再與她有任何接觸。佳築在心中為自己「想再次見面」的念頭,銬上了無法拆開的鎖煉。
緩慢地張開眼楮,車窗外形形色色的招牌,妝點得街頭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忽然,他的視線里躍入了某間知名連鎖書店的招牌,觸動了心頭角落的記憶。
我寫了一本叫《天才小嬌妻》的小說……
如果你有興趣拜讀的話,我會送一本簽名書給你……
佳築開口︰「文賓,你在前面的路口前停一下。」
「委員,您忘記什麼東西了嗎?」慢慢地減緩車速。
「我要去一趟書店。」
助理滿臉都是問號,但他還是乖乖把車靠邊停好。
佳築跨出車外,走向書店的玻璃門。一進書店內,就見許多人徘徊流連在雜志區觀賞免費書刊,他則朝著書店深處,專門擺放文學作品的地方走去。
可是,他放眼所及,竟找不到近似書名的作品。
奇怪了,莫非是沒有存貨?他轉身朝櫃台而去,向書店的服務人員詢問道︰「對不起,我想找一本叫做《天才小嬌妻》的書,可是都找不到。請問一下你們書店有這本書嗎?」
「請稍等一下,我幫您用進貨系統查詢。」服務人員雖然露出狐疑的神色,仍然迅速地躁作著計算機。短短幾十秒後──「很抱歉,先生。您所查詢的是非文學類的休閑奇情幻武小說,這類小說只要列入限制級,我們就不進貨。所以您要找的書,恐怕我們沒有。」
蹙起眉頭,他環顧著店內四周的書架,以及在書店內的顧客,看似與以往一樣平和的店內,卻又與過去有些不同,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感。彷佛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小心翼翼的表情。
「如果你們不進貨,可以幫我訂嗎?」
服務人員沉默了一下,接著勉為其難地說︰「請稍等,我幫您去問一下店長。」
佳築深皺著眉,他看著服務人員消失在一道門後,接著等待了將近五分鐘,才有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走出來說︰「不好意思,如果您要在我們這兒訂書的話,恐怕必須跟您索取身分證明文件的影本,以及請您填寫一張切結同意書。」
「切結同意書?」
佳築銳利的眼神讓店長嚇一跳,他趕緊聲明︰「如果您不願意的話,我建議您可以到其它地方訂購,好比網絡書店。」
「……什麼樣的切結同意書?」
店長從櫃台底下怞出一迭空白的切結書,上頭簡單地寫著──
本店已確認過貴顧客之身分為年滿十八歲之成年人,同時也告知貴顧客根據中華民國出版品分級辦法之規定,列為限制級的刊物,不得提供給十八歲以下之青少年、兒童觀看。如貴顧客家中青少年、兒童,接觸到本限制級出版品,則一切責任應由貴顧客承擔。
立切結書人︰
○○○書店,○○分店
日期︰
佳築真是無言以對了。
他錯愕地看著那張同意書,慢慢地抬起頭問︰「你們這麼做,沒有被顧客抱怨過嗎?」
「當然有,可是我們店家也是很無奈的。您想想,我們在這邊雖然確認過顧客的身分,可是假使哪位顧客把書帶回去給小孩子看的話,我們也管不了。但是家長可不管那麼多,他們要是拿著買書的發票,前來誣指我們把書賣給十八歲以下的青少年,而讓我們被勒令停業的話……我們實在承擔不起這風險,只好請顧客見諒了。」
店長指指身後那一大迭的文件。「這些就是這半年來累積下來的。願意簽的,我們很感謝他,但更多客人一听到要填切結書,就非常生氣地離開,還說下次絕不再來消費,讓我們百口莫辯。唉,政府的政策如此,我們再怎麼覺得不合情理,也必須按照法規做事啊!」
「可是你們讓人購買文學類的限制級刊物時,並沒有要人填切結書吧?」
「噯,是啊。因為我們都會先在店內核對身分證,而且監視器上也已經拍攝到我們過濾購買者身分的畫面。」
「……我懂了,因為青少年接觸文學類的限制級書刊,家長比較不會有意見。可是萬一是些打發時間用的小說,家長較會找你們麻煩,所以你們不想賣,是吧?」
店長苦笑了下。「很抱歉,政策就是這麼定的。」
佳築搖搖頭。「我到別的地方去買,謝謝你。」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書店的店長與服務人員皆露出松口氣的表情,殷勤地目送他離開。
在佳築跨越那道玻璃門的時候,他思忖著──
有多少人和我一樣,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而那些被拒于門外的青少年,是會像那些教育立委與教育媽媽們所期待的,遠離了不良書刊而回歸家庭?或者,他們索性放棄了閱讀的習慣,往街頭去找樂子,深夜不回家呢?
我們國家的警力,為此是否要增派更多的人手在夜晚巡邏,找尋那些不願意回家的青少年,「輔導」他們回到衛途呢?
或者,該問的是……國家還要幫「家長」教育他們的孩子到什麼樣的程度?
是否干脆設立一個兒童、青少年集中營,讓他們只能閱讀國家指定的書籍、只能觀賞國家指定的頻道、只能瀏覽國家指定的網絡、只能與國家允許的「外界人士」有所接觸,好比老師、家長、知名教授、學者專家……那樣才能「真正」達到他們保護青少年的目的,建立起兒童、青少年不受污染的「純正國度」吧!
搖了搖頭。他已經很久沒有自己進過哪間書店去買書了,他多半都是請助理幫他去找資料、搜集有需要的書刊。未當立委前,還有時間閱讀,現在他光看那些法案、預算案的數據就已經分身乏術了,哪還有時間看書?
所以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買一本限制級的書要立切結書的荒謬戲碼,竟在台灣街頭上演了。可笑的是,據他所知,可以拿來改造槍枝的玩具槍,還不至于要以身分證影本與切結書才能購買呢!
梓-是對的。
這已經不是他能推卸的責任了。縱然他不曾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但他是立法院里的一員,他責無旁貸地必須正視這條法規所引起的社會亂象──已經導致多少問題的發生。
上車後,佳築吩咐助理多加一樣要搜集的資料。「文賓,你務必要幫我買到那本《天才小嬌妻》。」
「是,我記下來了,委員。」
「媽!」
梓-急急奔跑回靜坐抗議的地方,赫然發現家中的成員都到齊了,除了小哥阿仁在台中以外,大哥、二姊都站在母親身邊,表情凝重地看著她。
「阿-!-跑去哪里了?把媽急死了-知不知道?媽告訴我說-失蹤的時候,我是沿路 車趕過來的,結果可能得收上好幾張紅單呢!」梓家怨聲連連。
「沒錯,阿-自己跑到這種地方來抗議,已經有欠思量了,怎麼還能讓媽替-躁更多的心?-鬼混到什麼地方去了?快點說!」
梓-焦急地回頭望,發現那名死纏不放的記者還在不遠處觀望著,她怕那人又要上前來追問東、追問西的,于是說︰「好啦,所有的事等回家我再跟你們仔細說,現在我們先離開這里吧!」
「離開?-不抗議啦?」梓家眨眨眼。
梓國馬上點頭說︰「很好,我本來就不贊成-跑到這種地方來抗議,打算用扛的都要把-扛回去,現在既然-自願回去,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從頭到尾都沒講話的母親,開口說︰「小-,-是不是惹上什麼麻煩了?那個在後頭鬼鬼祟祟地看著我們的家伙是誰啊?」
母親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轉頭朝那名「尾隨而來」的記者看去。
「不用理他啦!」趕緊收拾起地上的紙箱與手制的抗議標語。「姊,-的車停哪兒?我們快走。」
或許是看出她臉色透露的不尋常,家人沒有再一味地追問下去。他們分乘兩輛車離開了市區。
經過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一行人返抵家門。
拎著紙箱,以為能「不動聲色」地溜回房間的梓-,被大哥、二姊一左一右地夾擊,他們把她給架到客廳。
「現在-該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吧?」梓國表情嚴肅地開口。
「拜托你們,我是受害者,別把人家當犯人審嘛!」
可是她的抗議,還是消弭不了家人質疑的目光。梓-嘆口氣,將自己與趙佳築的那段「小插曲」全盤供出。
「現在你們可以安心了吧?那個記者很煩,一直追問我和趙佳築是不是事先認識什麼的,又懷疑我和趙佳築要一起到樓上開房間。真是有夠莫名其妙的,好像天下的女人只要和趙佳築共處一室,就都一定和他有一腿似的。所以,我才不想繼續待在那個地方,並不是我要放棄靜坐抗議喔!」
「嘖!那些八卦雜志的記者一個個都像是吸血蚊子,見到題材就猛追不放,極盡夸大之能事,害得近來的新聞報導越來越腥羶,什麼公正客觀的媒體都消失了。」二姊梓家同情地對梓-說︰「-不必怕他們,我們行得正、坐得端,他們敢隨便寫,我們就去告他們!」
「哎呀,沒事被關在電梯里已經夠倒霉了,我可不想為了什麼報導而天天跑法院。反正我是一號平凡人物,不會有什麼報導的價值,他們不過是想報導趙佳築的緋聞,等他們去查一查,知道我和他真的是沒什麼關系後,自然就會失去興趣了,我只要等到那時候就行了。」
梓-不擔心那些八卦雜志,最讓她煩悶的是自己被迫中斷的靜坐抗議。
「-還知道這點啊?那麼,現在就放棄什麼抗議活動吧!」
梓國把唇抿成一直線,繼續說︰「我不贊成-這麼做的理由,不是怕-拋頭露面、丟人現眼-有深思熟慮過,自己想達成的目標,有如一只螞蟻想推倒一頭象嗎?-懂不懂政治圈的生態?國家機器是怎麼運作的,-明不明白?這分級辦法早在六個月前就通過實行了,-當時曾經想過它會對-造成的影響嗎?現在-才要抗議,會不會太遲了點?」
大哥說的話句句都是那麼的沉重,梓-紅了紅眼眶。「我知道大哥的話沒有錯,是我太漠不關心這些事,以為自己一定不會受影響。反正我不畫漫畫,沒寫小說,那些人要捉也不會捉到我,比我更該被捉的還有一堆。是我當時太天真,沒有出來保護自己的創作自由……但現在我就只好躲在棉被里哭,再繼續看著別人也一樣莫名其妙地被剝奪自由嗎?我想挺身而出,不是光為自己說話,我是希望能讓其它人也知道,已經有這樣的事、大家要注意到這件事。這樣也有不對嗎?」
梓-逞強地一抹眼角。「我不會放棄的,我知道自己是只隨便踩踩就扁掉的螞蟻,可是能多一個人也好,只要有人注意到這件事,我便會不停地、不停地說下去。」
不想再與哥哥、姊姊爭論這一點,她轉身往樓梯跑去,把自己關進房間。
頓時,梓國承受著妹妹與母親的雙重責難眼神,囁嚅地問︰「是……我弄哭了小-的嗎?」
「不然咧?還有誰啊!」梓家雙手插腰。「你就不能體貼一下小-嗎?她的書被查禁已經夠難過的了,連親人都捅她一刀的話,誰受得了啊?」
「我沒有要捅她一刀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她,要面對現實。」梓國辯解。
「但你弄哭了她是事實。」梓家唉地大嘆口氣。「看小-那麼難過,我覺得自己好沒用,不能幫上她什麼忙。」
「我建議-現在馬上去考高普考,馬上去拍總統的馬屁,當上新聞局長,接著廢除分級辦法。」
「……這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梓家真覺得「男人」──縱然此人是她的哥哥──有時候真是不懂體貼、不會看情況,只會讓人氣死的動物。
梓國見狀,翻翻白眼。「不然-希望我說什麼?我認識的人里頭,全是些商業界的人士,沒有文化界、法界或是政治人物。想幫小-一把,也不知從何幫起?」
「先從閉上你那張嘴開始。」梓家卷起衣袖說︰「我來打篇文章做成傳單,小-要到街頭靜坐的時候,我們就幫她在路邊發傳單吧!希望這樣能讓小-的故事廣為流傳,讓更多人注意到這件事。」
「我們?!」梓國嚷道。
梓家笑著說︰「你想做個光說不練的男人嗎?大哥。你自己說要幫助小-的,既然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按照我的法子去做,有異議嗎?」
「……我做、我做就是了!」舉高雙手,在妹妹的「親情壓力」下,李梓國高喊投降。
歷史有教訓,千萬不要與女人為敵,除非你想一輩子活在婆婆媽媽的嘮叨下。
哭累而不知何時睡著的梓-,再次被叫醒時,已經日上三竿了。母親拿著無線電話子機,遞給還在半夢半醒間的她,並說︰「喏。早餐也已經快變成午餐了,要是-講完電話,就快點洗把臉,下來吃飯吧。還有,梓國上班前,要我把這個拿給。」
梓-傻傻地接過話機,夾在耳朵邊。「喂,我是梓。」另一手則打開了哥哥留下的一張卡片,上面寫著大大的「對不起」,她笑了笑。
『梓-∼∼』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傳來,把梓-腦子里剩下的最後一只瞌睡蟲給殺光光了。「-干麼一大早就謀殺我的神經啦?阿芷!」
在電話彼端的王芷秋不管她的抱怨,連珠炮地開始嚷著︰『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會變成趙佳築身邊的神秘女子A?-說,-背著我偷偷和他做了什麼好事?在我離開那邊之後,-是怎麼和那男人勾搭上的?』
「噯噯,王芷秋大小姐,什麼勾搭、什麼背著?我是瀅妻還是奸婦,讓-用這種話來形容我?」
梓-一肚子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的火已經無處可發,結果芷秋還自動送上門來。「我告訴-喔,這次的事,我是無辜的、徹底清白的!-若是我朋友的話,就不許相信那些什麼八卦新聞報紙的鬼扯!」
『那-自己說嘛!究竟是怎麼回事?報紙上可是刊得清清楚楚的,-的大臉就在趙佳築的帥臉旁邊,難不成世界上有第二個趙佳築嗎?』
「哪有怎樣!我看-只要把那些形容詞從報導當中刪光光,還有記者加上的『可能』啦、『有可能是』啦,這類的話也全都去掉,差不多就是發生的事了。」梓-不想多提趙佳築的事,因為每講一次,那男人的臉就像是要烙在自己腦子里似的。揮之不去,忘也忘不掉。
「-沒別的事,我就掛電話了。」
『等等!那你們上旅館開房間也是──』
梓-嘟起嘴地按掉通話鍵,把子機往床上一丟,下床刷牙去了。
當她窩在套房專用的小洗手間的鏡子前,滿口塞滿牙膏泡沫時,電話第二度響起。
她默默地走向床邊,拿起話筒,一听見『梓-!-怎麼可以這樣掛我──』
嘟──干脆地再次掛上電話。
走回浴室,吐干淨口中的泡沫,接著洗了把臉,換上另一套干淨的家居服。梓-要下樓吃早餐前,電話第三度響起。她無奈地一嘆,對王芷秋的鍥而不舍,只能用「佩服」來形容了。
「芷秋,-別鬧了-明知道我不可能會──」對著話筒,這次采取先發制人的梓-卻听到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想找李梓-小姐。我是慶石出版社的。』
「啊?咦?張姊!」她趕緊說︰「我是梓-啦!不好意思,我誤以為這是我朋友打來的電話。」
『沒關系。那個……阿-,老板問-要不要今天怞空到出版社來一趟?他有些事想和-談談。』
「和我?是什麼事啊?」梓-一顆心直往下墜。莫非,老板終于要宣告與她的合作關系……永久停止?
『老板也沒跟我講什麼,我只是來問問-方不方便而已。』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晚死都是死,何不早死早投胎呢?「好,那我大概中午以前會到出版社一趟。」
結束電話後,梓-走到自己的書櫃前,看著那還不到「一排」,掛著慶石字號的奇情幻武小說。等自己從出版社回來後,她又將恢復成原本的「流浪作家」嘍!再也沒有出版社可依靠,得一間間地去投稿,看看有沒有人賞識,一切從頭開始。
看著自己所使用的筆名,梓-嘆息著︰「居然中途夭折,我看『布愛邊』這名字可能筆畫不太對,下次換筆名的時候,先去算算命吧!」
嘟嚕嚕嚕∼∼電話又響了。
「喂……」有氣無力的,梓-回道。
『梓-,-不可以捷足先登喔!應該也要把趙佳築介紹給我,這樣才公平──』
梓-沉默地把電話放下,先去填飽肚子再說。
到了出版社,親切的主編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那麼沮喪,我們都知道這不是-的錯,也不是誰的錯,只是我們倒霉了點而已。」
就不知道是倒霉遇到了瘋狗,或該說倒霉生在這個時代成為作家。梓-把這些想法放在心中,強顏歡笑地說︰「張姊,謝謝。老板在辦公室嗎?那我自己過去找他就好了。」
跟幾位熟識的編輯揮揮手,梓-朝著位于樓中樓上層最內側,掛著「社長」頭餃的門扉走過去。「老板,我是梓-,可以進去嗎?」
「愛邊,-進來吧!」
不知跟老板拜托過幾次了,千萬別用筆名叫她,偏偏老板就喜歡這麼做。他老是說︰「筆名要多叫幾次才會紅,所以-要多多使用-的筆名,知道嗎?」
她一開始還乖乖照做,可是後來發現老板只是喜歡戲弄她,因為他每次叫她「布愛邊」時,听起來都像是「不愛鞭」。
進門,關門。梓-看見一向風趣幽默的老板的胖胖臉龐,居然瘦了一大圈,而且頂上的稀疏毛發更稀疏了,她不由得低下頭。
「坐吧-想喝什麼?可樂、茶還是咖啡?」總喜歡親自招待旗下作者們飲料的老板,走向放在辦公室角落的小冰箱。
「那,烏龍茶就好。」
取出兩罐一樣的冰烏龍茶,慶石出版社的老板與梓-面對面地坐著,空氣顯得有些凝重。他們大概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要說什麼,只是在等待著一個開口的時機罷了。
老板在梓-喝了第一口烏龍茶後,啟齒道︰「愛邊,-很氣憤、很想為出版社討個公道,這我都懂。不過……-的靜坐能不能不要去了?我不想再被新聞局給盯上,一次十萬也就算了,要是他們真要找碴,硬是要我歇業一年,那整間出版社的人都得去街頭喝西北風了。」
「老板……」梓-還以為這麼做是在替他們宣揚正義。
「-的心意我真的很感謝,我不是說我不生氣,相反地,我也非常的不服氣,問題是形勢比人強,今天我若是讓-繼續去沖撞,他們是對付不了一名自由自在的作者,可是卻對付得了一間跑也跑不掉的出版社。假設我可以馬上不開這間出版社的話,我一定和-一起去街頭抗議!可是編輯們呢?編輯們的家庭呢?還有印刷廠呢?那些放在倉庫里被退回來的成堆小說呢?其余上百位在慶石出書的作者們呢?」
老板忽然將雙手放在桌子兩邊,深深地向梓-一低頭說︰「我請-不要再生氣了,這件事就忘記吧!」
梓-啞口無言,她真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