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到了!
這是我到職三年來首遭的破天荒紀錄,功勞當然得記在一八五先生的帳頭上,若非他強迫我在他的公寓吃早餐,還自作主張地幫我準備營養午餐,我根本不會遲到一個小時。
其實公司天天有人遲到早退,我這麼偶一為之根本算不上大新聞,有些同事還覺得我終于開竅上道,肯跟他們同流合污了。
慘的是,我剛好有一個財務會議得參與,沒人對我的姍姍來遲有意見,反倒因為我仍穿著跟昨日同樣的衣服而開始嚼起舌根。
我的位置被排在黃副總與我們公司的小開史丹力-魏之間。與會期間,魏小開的膝頭總在有意無意間往我的腿部靠過來,毛手沒事就往我的手臂攀搭上來,對桌其他部門的主管把他公然對我性蚤擾的舉動看在眼里,卻沒有半個人吭聲。
我只好往黃副總靠過去,他老人家這才看出不對勁,輕咳一聲,找了一個理由遣我出會議室,「吳經理,我忘了xx公司的檔案,你這就去請秘書幫我調上來好嗎?
還有,今早凡美的廖經理有要事找你,你就順便回他一通電話,把事情先辦好再上來。」
「沒問題。」我伺機起身,往外走去,臨去前,瞟到黃副總主動挪身坐到魏小開身邊時,我才松了一口氣。
午休時,我在餐廳遇到一些同事,不論男與女眼神似乎帶了一些暖昧神采,其中一兩位廣播電台還贊美我身上的衣服,說我舍不得換下是情有可原的。
也許是心虛,我竟然臉紅地解釋,「我昨晚回淡水老家過夜,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找不到衣服換只好將就這一套。」老天!我就算跑去綠島過夜,也不干任何人的事,又何必跟其他人多言解釋。
回到辦公室後,我終于跟蘇敏敏照面了。我沒提我發現她偷听我電話的事,她也沒跟我解釋她昨天早退的原因,我們抿嘴互給對方一個虛偽的笑,心里有數地點頭後,各辦各的事。
下午兩點,黃副總親自到我的辦公室來找我。他跟我父親是舊識,我小時候喊他一聲叔。
他表情嚴肅沒頭沒尾地問我,「念香,怎麼回事?」
也許還是心虛,我竟又搬出同一套說詞,「我昨晚回淡水老家過夜,今早才遲到,下不為例。」
「是嗎?我昨天也上你父親淡水老家把酒敘舊,怎麼他沒提你回家過夜的事?」
我苦笑著,硬著頭皮掰下去,「這又不重要。」
黃老頭厲目一瞪,瞅著我說︰「念香,黃叔欣賞你的辦事能力,你也是黃叔從小看著長大的,于公于私我對你有一份難舍的責任。但是只要你的品行躁守受到質疑時,再難听的話我還是得說給你听。」
我愣在那里,不懂黃副總在唱啥獨腳戲。
「我听人說史丹力-魏最近在追求你,這事是真是假!」
「追?」我自嘲著,「他只不過送我一束花而已,談追是言之過早。」
「那怎麼才過一天,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謠傳你和他之間有曖昧行為?」
「我跟他有曖昧行為?!這是笑話嗎?」我忍不住提高音量。「黃叔,你知道我的,他和我老哥同一伙,我從小避他們唯恐不及,怎麼可能自投羅網?」
「有你這番話,我也就放心了。不是我對史丹力那小子有意見,實在是你爸看那小子很不順眼,再加上他的私生活亂到連他父親都大搖其頭,即知那小子嫁不得。
我要跟你父親提這檔事……」
「千萬別這麼做!黃叔你夾在中間可難做人,我沒事的,請你別跟我父親提。」
我將他送出門,再次安撫他,「我跟他之間毫無瓜葛,只要下次開會時別讓他有機會吃我豆腐就好……」我話到此,念頭忽地一轉,問︰「對了,黃叔,我最近的分線和專線臨時被更改過,電話轉來轉去轉到沒下文,顧客都在抱怨,你可不可以幫我查一下是誰的主意好嗎?」
「沒問題,因為就連我撥內線找你也得轉個半天,太沒效率了,非得找出問題不可。」
黃副總離去後,我總算能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圖個清靜。
我從皮包里取出一八五先生的小老婆和一只配備齊全的行動電話,這是今晨駱偉在我臨走前塞給我的,他解釋,「拿著,如此我日後到哪里都好聯絡你。」
不知怎麼地,他這番話雖沒扯上情與愛,卻教我的心頭甜上大半日。我才惦著他的人,手上的機子隨即乍響起來,我興奮地接下電話,彼端傳來女人的聲音,還挺耳熟的。
「駱偉嗎?」
「不是,我是駱偉的朋友,」我答,「他過幾天就要出國,暫時把機子寄放在我這里。」
「原來如此,可不可以麻煩你轉告他,常先生和常太太想約他吃個飯,請他有空時回個電好嗎?」
對方提到常先生和常太太時,我才認出那是我繼妹安安的聲音,老天!駱偉沒錯,安安和我的聲音乍听之下,還挺像的。
「沒問題,我會把話轉給他。」我有預感安安在道謝後,會開口問我一些問題,于是快速地說再見,切斷線路。
不到三秒,行動電話二度響起,我順手接下,听到駱偉喚我的名字後,我綻顯歡笑,忍不住心花朵朵開。
他問我,「你好嗎?」
我揚著嘴角咬住一根鉛筆,明眸瞪著天花板,莫名地偷笑起來。「不怎麼好?」
「為什麼?」他問。
因為我恨不得能跟你在一起!我在心里吶喊,但沒膽把露骨的真心話掏出來,反而開他一個玩笑。「我……你得為我的清白負責到底!」我以為他听到我裝模作樣的聲音後會大笑出聲,沒想到他卻靜靜地不吭一聲。
我這才發現這玩笑開得不是時候,趕忙補上一句,「哈哈!騙到你了,對不對?」
大爺還是不說話,我的心情這下可恐怖了。「駱偉,你人還在嗎?」我拉尖耳朵,終于听到他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吭出一句,「還在。」
想來我不識大體,玩笑開得不是時候,令他起反感。但昨天是我的第一次,沒多少經驗的我,怎麼知道那些話是二十世紀男歡女愛後,提不得的頭條禁忌?
現在我知道了,絕不能在一八五面前主動暗示自己想委身于他,要不然他會有那種強迫中獎的屈辱。
我佯裝輕松地問他,「你人在哪里?」
「在街上,添購一些日用品。」
我听他這麼說,瞄了一下時鐘,見已是下班時間,便建議,「我快下班了,等一下去找你好不好?」說我有一點大女人好了,但我就是裝不出那種小鳥依人的勁,結果只好自食其果。
「我稍後約了張力跟人談事情,恐怕不方便。」
他的口吻冷淡,讓我不由得多心起來。難不成他真的是那種只搞一夜雨露情的薄幸漢!我瑟縮了一下,低著姿態請求他,「那你事情辦完後,再打通電話給我好嗎?」
「我有空就會打。」他甚至沒說再見就掛我電話了。
我頓時有那種被人猛怞一記耳光的屈辱。是他鬧情緒,還是我多心,莫非我也跟蘇敏敏同一個下場?
不對,當然不同下場,蘇敏敏好歹與呀交往了兩個月,我呢?只一夜就得面對棄婦的命運,當真技不如人嗎?
☆☆☆
他沒打來,不是一天而已,而是整整七十二個小時。
三天來我在家坐立難安,茶飯不思,在公司則是無心辦公,于是,我放棄尊嚴,主動打電話給他,才發現他公寓的電話線被切斷,到他的公寓門前守到半夜仍是不見他的蹤影,無計可施之下我打到他先前的公司向他的同事探問消息。
「駱偉喔!他回南部老家,而且他過幾天就要搭機赴美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從台北還是高雄起飛?哪一天的飛機?他又是搭哪一家航空公司的?」
「他都沒說哩。」
我頹喪地擱下電話,想想後終于拿出自己的記事簿,翻到通訊欄,找出我表哥與安安位在八里寓所的電話號碼,才剛要健入時,我的辦公室大門猛地被人打開,蘇敏敏堂而皇之地走進來,緊身衣下的豐婰往我的桌角一落,兩指拎著一片光碟,得意揚揚地瞅著我。
我擱下話筒,身子往椅背一靠,打量沒分寸的她。「你下次進來前,可不可以先敲一下門以示尊重?」
蘇敏敏嘆了一口氣,意有所指他說︰「尊重?當然可以啊!只是我恐怕于事無補哦?」她仍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樣,讓我真想把她轟出去。
我拉長臉道︰「請你別賣關子好嗎?」
「唉阿!你怎麼知道我有東西要賣給你?」
「我想我們的品味完全不同,我對你要賣我的東西恐怕沒什麼興趣。」
「話別說得太早。這一片光碟我擱在桌上,你看過後再找我談吧。我想你對內容絕對會有興趣,若你真的沒興趣,那麼我想你哥絕對不介意花大錢跟我收購的。」
一提到我哥,我猛地警戒起來,等蘇敏敏扭著高跟鞋走後,我心情沉重地捧著輕薄的光碟送進D槽里。當我看到電腦螢幕上跳出一對在床上雲雨的男女時,不禁臉紅心跳一下,因為攝影角度的關系,再加上哼哼嗆哈瀅穢的音效,讓這一對交媾的男女看來原始、粗鄙。
我心想蘇敏敏好大的膽子,敢用陽春鹵濕片來捉弄我,我正想起出來時,眼一定,突然覺得那個男人的背影很眼熟,忍不住將臉湊近畫面瞧個分明,等到那男人轉過臉來,找尋那個被欺壓在身下的女子狠吻一番後,我整個人已僵在那里。
駱偉!而他吻著的女人不就是……我?太扯了,我和他竟成了的主角!這……這又是怎麼發生的!
我呆坐在那里,听著一個不是出自我口中的女音瀅蕩饑渴地哀求他不要停,而一個跟一八五先生截然不同的粗嘎男音則是髒話不離口,還中、英文都來,如果不是我太震怒,我絕對會被這浮濫的配音技術給笑破肚皮。最後,我干脆摘了耳機,直接觀賞畫面。
這段真人真事真可笑的「寫實紀錄片」拍攝地點我認得,是他寢室里的床;日子我也記得,是我告別童貞的那一天,正確時間大約是晚上十點零七分。我怎麼那麼清楚?因為隱藏式錄影機把他床頭櫃上鬧鐘的時間忠實無欺地載錄下來。
老實說,不是我自戀,客觀說來,我和一八五先生這段床戲其實還不差,俊男美女的組合較之一般市面上菌男霉女的搭配算是多了一點格調,只是那兩個破壞氣氛的配音員真該抓起來鞭撻一頓。
我五味雜陳地取出光碟放進保護盒里,走出去面對蘇敏敏。「我只想知道兩件事,第一,這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駱偉的主意,我只是幫凶而已。」她幸災樂禍地回答。
「好,你們要勒索我多少錢?」
「不多,念在你是我的上司,我和你又共事過一夫的情份上,兩百萬就好。」
我听她厚顏地這麼說,差點想吐出來,我冷冷地說︰「你以為我會受你們勒索嗎?」
「不接受也沒關系,反正你哥會很樂意跟我們收購你喪失初夜的帶子,還有全省各大錄影制片公司也會有興趣的,只是駱偉說,你把第一次給了他,不讓你優先買進似乎不夠厚道。」
我本來還想跟她周旋一番的,但听到她最後月兌口的話時,我再也承受不住打擊,猛地揪扯她的頭發,狠狠地刮了她兩記耳光,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知道她怕了本姑娘後,才慢條斯理地告訴她。「你要兩百萬是嗎?好,我可以給你,畢竟從古至今,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重溫第一次的回憶。但日後如果讓我發現你搞小動作、多留一手資料的話,我即使傾家蕩產,也要請世界第一流的殺手把你報廢掉。」
「報廢?」蘇敏敏不解地問。
「沒錯,報廢,方法還不只一種。譬如中式的,把你的手腳剁了,鼻子割了,眼楮刨了後,直接扔進茅坑里任蛆在你發爛的腐肉上鑽。或者來西式的,直接用斧頭把你的頭砍下來,放進爐子里烹煮一番,再澆上瀝青防腐一下,直接掛在我公寓的陽台上當風鈴,至于你曼妙的身子就直接往淡水河仍好……」
蘇敏敏的個子與力氣都不及我,她掙不開我,只好對著我的面哭。「你……你這個女人太惡毒了。」
「太好了,你既然知道我惡毒,那我們總算達到共識了!這件事,除了你和駱偉以外,還有誰參與?」
「你哥和咱們公司的小開史丹力-魏,攝影機就是他們派人去安裝的。」
「裝在哪里?」
「面床的兩個音箱里。」
我聞言忍不住倒怞一口氣。「駱偉的聲音是由他配音?」
「不,他還沒見到帶子,是我拜托我弟弟配音,制成光碟的。」
我忍不住當場抱怨,「拜托,請你老弟日後找工作時,千萬別去當配音員。」
蘇敏敏哀怨地說︰「他才高一而已。」
「而你竟然把這種帶子拿給他配音!你……這個姐姐怎麼當的?」
蘇敏敏聳了一下肩,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和同學自組網站,比你還清楚這檔子事。」
我聞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果你想從我這里撈兩百萬,請你說話客氣一點,並且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問題。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竊听我的電話的?」
「從我被你哥介紹進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
三年!我被人竊听了三年還不自知,是我太笨還是她太聰明?我氣得忍不住發抖,「吳念宗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這樣做?我人已退出吳家企業了,他還要我怎樣?」
蘇敏敏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要有雙重薪水可領,他要怎麼跟你作對並不關我的事。」
「但你已知道他要怎麼跟我作對,對不對?」我見蘇敏敏眼神晃了一下,馬上追問,「趕快告訴我他打什麼算盤,我不會虧待你的銀行帳戶的。」
蘇敏敏當真是見錢眼開啊!她馬上伸出五指往我臉上比過來,我點頭接受她的條件。
「他知道你喜歡駱偉,所以跟他聯絡上,並要他施展美男計誘你拍下錄影帶,屆時再拿去給你父親看。」
我听了蘇敏敏的話,轉著腦袋想把邏輯搞通,但怎麼想就怎麼不通。「你是說,這招仙人跳駱偉也有份了?」
蘇敏敏大眼不眨,直勾勾地看著我,說︰「他當然有份啊,要不然,你找他問去。」
我點頭,「我會的,只要我聯絡上他的人的話。」
其實,我壓根兒就不相信蘇敏敏的話。我哥和史丹力-魏狼狽為奸跟我作對那一殷或許是真的,但只要蘇敏敏一址上駱偉,我就完全不得她的話了,除非駱偉親口對我承認。
在我看來,蘇敏敏根本是居中扮演雙面人,借力使力地報復我跟駱偉之間的關系,可惜的是,駱偉避不見面的舉動讓我對他也不信任。
我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沒復制這片光碟給我哥吧?」
蘇敏敏趕忙搖頭否認,「沒有,我跟你保證。」
我攙著她往外走去,建議道︰「帶我去找你弟弟,等我親手毀掉原檔案,你銀行的戶頭里自然會有進帳,然後你得自動請辭,離我愈遠愈好。」
☆☆☆
蘇敏敏照辦了,她簡直就是在收到我匯款後的第二天消失掉,奇怪的是,少了她這個秘書的存在並沒有我忙到不可開交,我反而可以心無礙疑地辦公。
一個禮拜後,我踏入公司的第一步,直覺地感到不少同事對我另眼相看,他們不是一臉憋笑的模樣,就是躲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有些半舊不新的男同事竟然敢在我經過他們時偷模我一把。直到我走近自己的辦公室,面對被圖釘固定在門板上的一張放大照片後,我簡直欲哭無淚,一個禮拜前發生的惡夢似乎又重現眼前。
門上的照片顯然是從光碟翻印下來的,主角當然還是駱偉和我,所不同的是,經過電腦加工修改後,我成了一個滿身贅肉的果女,甚至比未減肥之前的我都還要肥胖。照片上端打了五個字,「燒餅夾油條。」
原來蘇敏敏這個女人真的是不可信任,我怎麼會笨到把錢奉送給她,還讓她回頭擺我一道!
為了這張惡毒的「燒餅夾油條」,我毫不猶豫地找黃副總遞辭呈。
也許黃副總年紀大了,他竟沒認出這張影印照里的女主角是我,還拚命追問我為了哪樁事要離開公司?「念香,你是我的左右手啊!你走了,我怎麼辦?」
再裝義肢啊!
我把話忍住,委婉地將被竄改過的照片遞給他,將發腫變了相的我指認給他看。
他戴上眼鏡瞧個仔細後,還是沒法接受我受辱的事實。「這種惡作劇理它做什麼?不,你不能走,黃叔最近才跟董事會提議要擢升你,我們的勢力才剛扎穩,怎麼可以任人坐享其成……」
當我了解我在黃副總的眼里只是一位打樁扎營用的釘子時,我對他的尊敬也完全消失了。我口氣強硬地告訴他,「如果這照片里的人是你女兒,你就不會說出這種話。」
「那……你休假一兩個月,等息事寧人後再回來。這件事我再找你父親談,要他給你撐腰作主,非叫魏老總查辦得一清二楚不可。」
「你不可以將這事告訴我父親!」我急了。
「話總是會傳送他耳里不是嗎?」
我還是那一句,「你不可以將這事告訴他。」
黃副總皺著眉頭看著我半晌,嘆口氣道︰「念香,人在哪里跌倒就該在哪里站起來,想當年,我跟你父親打天下時……」
我無禮地打斷老人家的話,」為什麼人老不中用後,總是喜歡說那些老掉牙的話?」我不理黃副總一臉錯愕,扭身朝我的辦公室走去。
一個小時後,我抱著一箱私人用品離開,走在飆著大樓風的騎樓間,步上十字路口的斑馬線,箱子里乍傳行動電話叩應聲。那是駱偉的機子在響!我灰色的心情陡揚起一道彩虹,喜極而泣地快步將箱子丟上安全島,拿機應話,「喂!喂!是駱偉嗎?」
一陣低沉的聲音傳來。「不是,我是張力,駱偉的朋友。」
「駱偉人呢?我可以跟他說一句話嗎?」
「我一個小時前送他出關,他現在恐怕已在天空了。」
我怕的就是這種情況。我啞口無言數秒,仰天飲著自己的淚,暗咽地低問張力,「我不懂,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他要這樣不告而別。」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他會和蘇敏敏勾結騙我。
「他有他的理由,雖然他交代過我,要我別多事,但我想想後,決定還是該跟你談談。你現在有空嗎?」
三十分鐘後,我與張力坐在南京東路的一家咖啡廳里。他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一坐定就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張拍立得照片,開門見山地問我︰「認得照片里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嗎?」
我接過照片,瞪著佔據照片的兩個男人,他們皆伸長手臂收授一件包裹。毫不意外地,我接受駱偉又在此曝光的事實,當我將目光調到那個戴帽子的男人時,已是有點消化不良。
「我認識。他是我哥,只是他向來都是穿亞曼尼拍照的,這樣邋遢倒是頭一回。」
我無奈地對張力扯嘴一笑後,問︰「駱偉收了我哥多少錢?」
張力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正好相反,是你哥坑了駱偉五十萬。」
我聞言眉頭攏在一起,「五十萬?我哥坑駱偉?這怎麼說?」
張力伸指比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口袋,變魔術似地掏出一本相本往我這頭遞過來。
「你哥裝成市井游民,拿著照片找來一些流氓要脅駱偉,指控他用計污辱你,如果他不肯賠錢以示負責的話,就要讓照片上社會版。」
我木然地翻過我已熟知的照片後,靜坐彼端對張力道︰「這不是真的。我哥有錢得很,他視我如仇人,我就算被人害了,他也不會浪費一根指頭的力氣幫我出氣。
更何況,駱偉哪來多余的錢給人坑?」我愈想愈覺得我是被駱偉背叛了,如今他沒臉見我,只好派張力來扭曲事實。
「目前的他是沒有,但是他爸爸和他哥哥有。」張力懷疑地睨了我一眼問︰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駱偉是朝陽運通的小開?他爸爸駱以馱是南台灣的名人,他二哥駱遠則是新科立法委員,駱偉的媽媽雖然是駱以馱的小姨太,但駱家的經濟大權都指在她手里,駱偉將來就算不是駱家接班人,他手上所握的籌碼也足以叫駱家易主。」
「不下不,」我想著駱偉住的窮酸寓所,他那些擺在IKEA衣櫥里便宜大眾化的衣服,以及有可能見錢眼開、移情別戀的安安,連忙搖頭糾正張力,「你說的這些都不是真的。駱偉就是駱偉,他跟駱以馱扯不上關系,跟駱姓立法委員更是八竿子打不著。」而且,他不可能比我有錢!「不有錢」是我看上駱偉的原因之一。但是我知道張力有可能是對的,如果他是對的,那麼錯的人就是我了。
我嘆了口氣,「看樣子,我哥把駱偉的身份查出來了?」
張力搖頭。「我想沒有,如果你哥知道駱偉的身份的話,不會小兒科地只坑他五十萬,更不可能只嚷著讓照片上社會版,這相本里的任何一張照片都構得上地方政經頭條。」
我想了片刻,問張力,「駱偉認為是我從中教唆我哥找他麻煩嗎?」
「他起初的確懷疑你跟你哥要他賠錢走人,因為你在電話上開他一個玩笑,說什麼他得對你負責到底的話。」
「那是玩笑話!」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跟張力解釋,「雖然低俗,但確確實實是玩笑話!你得幫我轉給駱偉,那是玩笑話。」
「不用我轉,他已知道那是玩笑話。」
「那他為什麼不聯絡我?」我把蘇敏敏誣陷他跟我坑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張力,「盡管蘇敏敢把話說得很難听,但我還是相信他的清白,我每天守在電話前等他,結果呢?他卻來個一定了之。」
「吳小姐,駱偉之所以這麼做,有他個人的考量。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哥威脅他,如果他再跟你聯絡上的話,他會把照片公開,讓你見不得人。」
我嘲諷著駱偉高貴的舉止。「算了,他是擔心他的親人被我拖累吧!」
「不,他是真的擔心你。賠錢事件之後幾天,他對你有誤解,但後來他想通後,決定查清你哥的底細,他這才發現你們這對有錢兄妹根本是陌路人,而你,吳念香,跟他第一任的女朋友安安是繼姐妹。這六個月來,當他把你當成知心朋友吐露真心話的時候,你似乎忘記跟他提這一點。」
我無奈地咬牙,莫可奈何地說︰「我以為,這一點並不重要。」
張力語帶抱歉地告訴我,「恐怕對駱偉來說,很重要。」
「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勢利,于是把別人設想成勢利眼防著,瞞著我的身份不提,也是想確定駱偉不是沖著錢來。」
「我想駱偉跟你是同病相憐,他寧願朋友交他這個人,而非看上他的萬貫家產。
此外,他私下跟我透露,他覺得你們之間發展得太快了,他出國這段時間,可以給彼此一點時間降個溫,等他理清頭緒後,他會回國跟你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