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暖暖地透過女敕綠樹梢篩落在陽台上,小巧的野姜花綻放清雅的芬芳。
映雨看了窗台上的野姜花一眼,春天來了,她還沒有機會和瞿牧懷坐在躺椅上欣賞夕陽和繁星,就已經要離開了。
兩個星期前那晚激烈的爭執,令他們的關系驟降到冰點,她勇敢地坦白內心的感情,非但沒有打動他的心,反而讓他更加疏離。
照顧你是我的義務,但愛你卻不是我的責任……
這句話不僅傷了她的自尊,也澆熄了她對他的愛情期盼,加上她的左腳已經好轉許多,也沒有理由再待在他的房子,前幾天她委托房屋仲介在市區找了房子,已經將大部分的衣物都搬了過去。
瞿牧懷一如往常坐在餐桌上閱讀報紙,飲啜著黑咖啡,那略帶苦澀的滋味滑過他的喉頭,沉積在胃部,成為一灘說不出口的苦楚。
這段日子以來,為了不讓她對他再抱有期待,他只能暗地里關心她的狀況,悄悄地到她租賃的房子附近勘察住家環境,確定住所適合單身女子居住。
映雨依戀不舍地看了四周一眼,走到餐桌旁,將一把鑰匙遞給他。「牧大哥,謝謝你這陣子的關心與照顧……」她垂著臉,沒有勇氣面對他。
瞿牧懷放下報紙,淡淡地說︰「東西都搬好了?」
她點點頭。「那天……我太任性了……說了很多不理智的話,希望牧大哥能原諒我孩子氣的行為。」
「映雨……」他抬起頭,對上她落寞的小臉。
「牧大哥,你說的沒錯,愛我並不是你的責任,是我太過無理取鬧。」是她把同情誤以為是愛情,才落得這般尷尬的局面。她不能再用依賴包裝著糾纏,用執著掩飾她的不甘心,那只會徒增他的困擾。
「這是你父親在重病前委托我管理的公司資產,我把它轉為財產信托,以後你可以不用擔心生活上的問題。」他將預備好的牛皮紙袋遞給她。
「謝謝牧大哥。」她將牛皮紙袋放進背包內。
「以後要是遇到困難,盡管來找我。」他深邃的眼眸中藏著千言萬語,能說的卻只有這一句。
「謝謝。」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拽起背包。「牧大哥,再見……」映雨走到玄關,拖起行李箱,跨出他的屋子,情痛的淚水溢出眼睫,模糊了她的視線。
這一次,他們是真的要分開了……
☆☆☆
馬路上擁擠的車潮癱瘓了交通,市街上到處都是熙來攘往的人潮。
自從三個星期前搬離牧大哥的住所後,她開始積極投履歷表找工作,而汪景曜和衛達熙兩人,怕她一個人太過孤單,常常藉故來看她。
汪景曜難得休假,卻執意陪同映雨到魏醫生的診所看病。
出了診所後,兩人一起到附近的餐廳吃意大利面。
「汪醫生,謝謝你每次都陪我去看診,這是回請你的墨魚面。」映雨漾出一抹清淺的笑容,熱絡地招呼他用餐。
「謝謝。」他覦著她美麗的臉龐,心微微地怦動著。即使明白她的心里住著另一個男人,汪景曜仍舊默默地付出關心。
「怎麼還沒來……」映雨四處張望,低聲咕噥。「明明跟他約好五點半在這里見面,這家伙怎麼還不來?」
「你約了誰?」汪景曜問道。
「我約了達熙,」她輕咬了一口香蒜面包。「我想說要請你們一起吃飯的……」
「今天醫院請了美國洛杉磯醫院的醫生來演講,所有實習醫生和見習醫生全都要去,他應該沒空來。」
「原來如此。」她突然掏出手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你要打手機給他?他應該沒法子講電話……」汪景曜提醒她。
「我是要跟他炫耀,傳簡訊跟他說我們正在吃大餐,讓他嫉妒到流口水。」她嘿嘿地賊笑著。
看到她和衛達熙之間自然親昵的互動,汪景曜說不羨慕是騙人的。他不能像瞿牧懷一樣讓她心動,也無法像衛達熙逗她開心,汪景曜為自己薄弱的存在感到十分無奈。
「映雨,這幾次接受魏醫生的治療,對寸於恢復過去的記憶有沒有進展?」汪景曜關心地問。
為了保護病人的隱私,在進行心理治療吋,只有心理醫生和護士陪同,他僅能坐在診療室外等待。
「我對於十八歲到美國之前的記憶全都恢復了,但從去美國以後到發生車禍的事,還是一片空白,怎麼都想不起來……」她一臉沮喪。
好奇怪,她的記憶里有爸爸、媽媽,還有許多模糊的童年影像,但就是沒有瞿牧懷。
假設他真的是父親友人的兒子,受了父親的托付,那彼此應該有多年深厚的交情,否則父親也不會將鉅額的資產跟女兒交給他,但是她的記憶里一直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也許再過一陣子就會改善。」汪景曜安慰她。
「只要能找回一點記憶,我就很開心了……」起碼她會感覺踏實一點,不會那麼空白無助。
「如果你生活上或經濟上有需要幫忙,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汪醫生,這點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爸留給我的存款還夠用。」
「你未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找份工作……」雖然她不用擔心生活費的問題,但如果有了穩定的工作,也許忙碌的生活會沖淡她對瞿牧懷的思念。
「想找哪方面的工作?」汪景曜試探地詢問,看看能否幫得上忙。
「已經有一家畫廊通知我下星期三去面試。」
「如果面試成功,我請你吃大餐。」汪景曜預約下一次的約會。
「謝謝汪醫生。」兩人相視而笑,愉快地用餐。
隔著一條長街,瞿牧懷坐在車廂內,憂悒的目光穿過往來的人群落在街邊的餐廳內,看見江映雨和汪景曜一起用餐的畫面。
橙亮的燈光照著她的臉,清艷的臉龐上一雙大眼楮笑得彎彎的,紅潤的嘴角揚起笑容,那燦爛的笑顏灼痛了瞿牧懷的心。
自從她搬離開之後,他常常開車晃到她的住處附近,看她下樓買東西、到公園喂流浪狗、到書店消磨時光,直到她窗台上的燈暗了,他才驅車離開。
他不能給的幸福,另一個男人給她了,而他不僅失去愛她的資格,連嫉妒的權力也沒有……
☆☆☆
「易安畫廊」的辦公室內,行政總監卓珊珊身著合宜的套裝,坐在皮椅上翻閱手巾的履歷表,又看了端坐在她對面的女孩一眼。
「你是…江映雨?」卓珊珊對照履歷表的經歷與照片。
「是的,」她緊張到嘴角都快僵硬了,硬擠出一抹笑容。「我叫江映雨,畢業於紐約大學藝術行政科系。」
「你不覺得我很面熟嗎?」卓珊珊疑惑地提醒她。
她搖搖頭反問。「卓小姐,我們認識嗎?」
「除非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又剛好是紐約大學畢業,也叫江映雨的女生……」卓珊珊沒想到再見到昔友,她竟會一臉冷漠。
‘你認識我?」映雨顯得有些激動。「我們以前是朋友嗎?」
她的反應讓卓珊珊越來越迷惑。「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卓珊珊,跟你念同一個科系,你升大二那年,我跟那個意大利佬吵架,那家伙把我的衣服、行李和書全丟在雪地上,我無家可歸,你就讓我暫住你家……記得嗎?」
她一臉尷尬地道歉。「對不起,我前陣子發生車禍,什麼都不記得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卓珊珊驚訝地瞠大眼楮。
「我接受過治療,但去了美國之後的事,全都記不得了。」映雨沒想到會遇到以前的朋友,試探地問道︰「我們以前很熟嗎?」
「我們同住了三年,直到我念完碩士回來台灣,都還一直保持連絡,你說我們不熟嗎?我記得你之前在MSN上說要回台灣定居,後來我就沒有你的消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記你的。」
「沒關系。」卓珊珊站起身,體諒地拍拍她的肩膀。
「能再見到你,我就很開心了,前幾天我請助理統整履歷表時,看到你的應徵信,還以為你在跟我開玩笑。」她爽朗的態度讓映雨覺得好親切,感覺兩人應該有一段深厚的交情。
「你說你發生車禍,那現在有人照顧你嗎?」卓珊珊關心地問。
「我現在一個人住,生活上的事都必須自己處理。」
「那你爸呢?」卓珊珊問道。
「我爸……他得了阿茲海默癥,現在住在療養院里,情況不是很好。」她哀傷地垂下眼睫,聲音低低的。
「那Jerry呢?他沒跟你回台灣嗎?」卓珊珊听到她的處境,有點擔心她的生活狀況。「誰?」她一臉納悶。「你老公Jerry啊……難不成你們分手了嗎?」映雨一臉怔忡,腦海一片混亂。她結過婚?!怎麼可能,她醒來時身邊只有瞿牧懷,並沒有卓珊珊口中的Jerry啊?
「你說我結婚了?」映雨密切地瞅住卓珊珊,一下子無法消化這突來的線索。
卓珊珊用力地點點頭。「該不會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車禍醒來之後,我的生活里並沒有叫Jerry的人。」她蹙起眉心,如果她真的結過婚,為什麼牧大哥不告訴她呢?
而Jerry人呢?那個跟她有過婚約的男人,怎麼忍心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不聞不問呢?
「會不會他沒有跟你回台灣。」卓珊珊起身,替她倒了杯熱茶,放在桌上。
「卓小姐——」映雨的目光緊迫地跟著她,希望從她身上得到更多關於過去的訊息。
「叫我珊珊就好了。」
「你知道我是怎麼跟Jerry結婚的嗎?」映雨追問。
「我記得你好像在紐約工作時認識Jeny,詳細的交往情形我不太清楚,因為當時我已經回台灣來我爸的畫廊上班了,不過我記得你有托我買一個大同電鍋和一堆中式料理的食譜……」卓珊珊努力回想過去的片段。
映雨心想,她肯定很愛那個叫Jerry的男人,否則不會如此用心去討好他。會不會Jerry不知道她發生車禍,正在某個城市瘋狂地尋找她?
「我記得有一回我們在MSN上遇到,你跟我說,你和Jerry跑到LasVegas結婚,還用E-Mail寄了你們的結婚照和結婚證書給我。」卓珊珊永遠不會忘記她當時天真甜蜜的幸福模樣。
「那照片你還留著嗎?」映雨急著問。
會不會連牧大哥也不知道她曾經在美國和Jerry相戀結婚的事,所以沒有告訴她?
「我找一下……」卓珊珊坐回電腦前移動滑鼠。「前一陣子我的電腦中毒,許多資料都遭殃,不確定有沒有留下來……」映雨一顆心懸得高高時,期待卓珊珊能為她的過去揭開謎底。
卓珊珊瀏覽寄件者姓名,終於找到映雨寄來的信件,打開附加檔案,那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親昵摟肩的照片。
最讓人驚訝的是,照片里的Jerry不是別人,正是一直閃躲她感情的瞿牧懷。「牧大哥——」映雨屏息,不可置信地凝視著照片中的男子。怎麼會這樣?和她熱戀結婚的人竟然是牧大哥,那為什麼他要在車禍之後謊稱兩人沒有關系?還殘忍地將她逼出他的生活之外?
牧大哥不想要她,還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推出心門之外,拒絕她的感情,她是他的妻子,他怎麼能夠狠得下心?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映雨,你還好嗎?」卓珊珊見她一臉蒼白,十分緊張。她的聲音梗住,頓了頓。
「我想,我知道我老公是誰了……」看著照片上那個一臉傻氣,笑得極為甜蜜的自己,映雨忍住想哭的沖動,原來她從以前到現在愛的人,其實是同一個男人。
「珊珊,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張照片和結婚證書印出來嗎?」映雨軟軟地要求。
「沒問題。」卓珊珊移動滑鼠,用彩色印表機將照片印出來,遞給她。
「謝謝。」她謹慎地收進包包里。
「你有想到關於Jeny的事嗎?」她脆弱的模樣,讓卓珊珊十分不放心。
她點點頭。「珊珊,謝謝你,能再遇見你,我真的很開心。」
卓珊珊走向前,抱住她縴細的肩膀,體貼地安慰。「我不知道你後來和Jeny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一定要來找我。」
「謝謝。」
「即使你失去記憶,我們還是好姊妹。」卓珊珊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連絡方式,如果你真的需要這份工作,盡管說出來,沒有關系。」
「真的很謝謝你……對不起,我還有一些私事要處理,我改天再打電話給你……」她將名片收進皮包里,急著想去找瞿牧懷,想把過去的一切謎團厘清。
「嗯,我們再聯絡。」映雨提起包包,倉皇地步出「易安畫廊」,避開迎面而來的人潮,在路邊招了輛計程車,奔往瞿牧懷的住處。她不懂,不懂為什麼在失憶之後、他要用謊言粉飾過他們相愛的事實?***
一陣急促的電鈴聲打斷瞿牧懷的思緒,他放下手邊的卷宗匆忙地走出書房,打開門,瞧見的竟是他日夜掛念的人兒。
「映雨……」瞿牧懷對於她的造訪有點錯愕。
「牧大哥,我可以進去坐一會兒嗎?」她隱忍住發火的沖動,一臉沉靜地看著他。他側身讓她進門,眼在她的身後,見她彎下腰,月兌去高跟鞋。
「怎麼會突然想過來呢?」瞿牧懷走到廚房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幾上。
「我來問你一些事。」她強自鎮定。
「什麼事?」他仔細地打量映雨,她冷靜自持的模樣,給他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我每次叫你‘牧大哥’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很刺耳?」她冷冷地譏刺。
瞿牧懷不悅地蹙起眉頭。「你是特地來跟我吵架?」
「我只是想知道,你要自己的妻子叫你「牧大哥」是什麼感覺?听得習慣嗎?會不會應允得很心虛?」她眼神銳利地瞪住他。瞿牧懷沉痛地想著,那想愛又不敢愛的感覺不是心虛,而是心痛,時時在提醒他所犯的錯。看著她尖銳的質問口吻,該不會她已記起所有的事情?「瞿牧懷,我到底做錯什麼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激切地握住他的臂膀,忿忿地嬌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淡淡地別開臉,佯裝听不懂她的問題。
「你明明跟我結過婚,為什麼你不承認呢?」她退開來,從皮包里掏出幾張列印的照片塞進他的手里。
瞿牧懷看著兩人在LasVcgas的照片,還有用相機翻拍的結婚證書。「這些東西哪來的?」
「我遇到以前一起在紐約念書的好朋友,我曾經把我們結婚的照片寄給她……」她氣憤地瞪著他質問︰「我做錯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映雨,你沒有做錯什麼事。」
「那為什麼你要瞞著我?」她嬌弱又激動地嘶吼。
「為什麼要趁著我發生車禍,偷偷辦理離婚?為什麼要謊稱我們沒有關系?為什麼要把我趕出你的生活?」
她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氣得胸膛急遽起伏。她的心仿佛被熊熊的野火燎燒,痛得快要發狂。
她去戶政事務所查過,並沒有他們在台灣登記結婚的紀錄;又請卓珊珊在美國的朋友幫忙到當地法院查詢,才知道他在她車禍之後,已經委托律師辦妥離婚。
一想到這幾個月全都生活在他所建構的謊言里,這一刻,她不只怨他,更是恨他。
「映雨,你冷靜一點……」他從身後摟住她的身子,安撫她失控的情緒。她整個人虛軟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沮喪的淚水溢出眼睫。
「告訴我真相好嗎?」她哽咽地怞泣,轉過身面對他。「我不求你愛我,我只想知道……回來台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瞿牧懷懊惱地咬牙,還以為過往的恩怨已經隨她的記憶被掩埋,沒想到又再度被掀開來。
他不想再讓她掙扎在他與江振達的恩怨糾葛中;不願再一次毀滅她對自己父親的崇拜;不忍心再見到她瑩亮的眼楮被痛楚覆沒,鎮日沉痛哭泣。
他所有的隱瞞與謊言,只為了讓她能夠遠離苦痛,回到他們相遇前那個純真開朗的女孩。
「僅僅只是因為我受夠你了……不想再愛你……」瞿牧懷輕輕地一語帶過。
她隔著迷蒙的淚眼,靜靜地審析他冷峻的臉龐。
如果他真的不愛她,為什麼又會在她喪失記憶之後,溫柔地寵溺她?更讓她以為對他任性撒嬌是可以被允許的。
「你說謊……」她搖搖頭,拒絕接受這個理由。「我有權知道事實的真相,告訴我實話,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瞿牧懷冷肅地抿緊唇,不發一語。她為什麼不當全新的「江映雨」,偏要回來探究過往的糾葛,知道過去的事只會讓她更難受啊!
「你說話啊!」她渾身緊繃,顫聲質問。
「我不想傷害你……」他悲切地回避她的問題。
‘但是你總在傷害我——」她氣憤地捶打他的胸膛。「難道你刻意的隱瞞對我就不是一種傷害嗎?」
「不是每個人過去的記憶都是美好的,有時候選擇遺忘,能避免再受到一次相同的傷害。」她冷笑著,但眼角的淚水卻不能遏止地奔流。‘你拒絕我的感情,就不是一種傷害嗎?」
他抿緊唇,無言以對,任憑她的拳頭落在胸膛,既不反抗也不閃躲——這一切全都是他欠她的。
他們實在不該相遇,當時在紐約的藝展上,他不該受到她甜美笑容的吸引,更不該向她要手機號碼。他不該執意報復江振達,更不該執著於上一代的恩怨,而忽略她的感受。
見到她荏弱無肋的模樣,瞿牧懷的胸口再度泛起痛意,擁抱她也不是,放任她哭泣又太過殘忍。
‘你總是用你的自以為是在傷害我……」她聲淚俱下地說。
「對不起……」他苦澀地扯動嘴角,千言萬語全都梗在喉間,只能說出這三個字。
瞿牧懷感覺到他為她所建構的世界,正在一點一滴剝落。
他想服從大地潛意識的選擇,將那些被強迫遺忘的記憶一一從她的生命中抹去,想讓她回到以前那個樂觀愛笑的江映雨,卻忽略了她的意願與感受。
「瞿牧懷,我一點都不稀罕你的道歉!」她抹去眼淚,走往門口。
「你要去哪里?」「既然你不肯告訴我真相,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回我失落的記憶。」一定會有方法可以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她。
她冷涼的口氣令他心頭一沉,微微怔住,回過神見她已經穿上鞋,激動地甩上門。
「映雨……」瞿牧懷擔心她會在情緒激動下做出傻事,連忙跟了出去,見到她搭著電梯下樓。他趕忙推開逃生門,奔下樓,推開玻璃門,在騎樓下瞧見她茫然失措地佇立在街口。
「江映雨……」瞿牧懷揚聲大喊,馬路上閃爍的紅燈和疾速的車潮阻去了他的步伐。
映雨恍恍惚惚地站在路口,听不見身後瞿牧懷的叫喊聲,傷痛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感覺到一顆心幾欲崩裂,木然地跟著人潮往前邁去。
倏地,一輛紅燈右轉的機車從巷口竄出,朝她疾馳而來,刺耳的煞車聲劃破喧鬧的市街。
「啊——」她失控地放聲尖叫,閃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來,忽然腰間傳來一股力量,她的背脊撞進瞿牧懷的懷里,兩人雙雙跌躺在路邊,瞿牧懷伸出臂膀,將她護在身下。
她全身一軟,覺得暈眩,听不見他的呼喊,紛亂雜沓的影像閃過她的眼前,有兩人在Lsvegas結婚的片段、夏威夷的白色沙灘、辦公室內激烈的爭執……這一切感覺好不真實,仿佛迷失在夢境里,醒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