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落的情緒還沒收拾好,敲門聲先響起了。
助手在外邊說道︰「袁副理,星秀公關的唐經理來了。」
她一凜,眨眼就回復她的專業認真的形象。「你先端杯茶,請他到會客室稍坐,我馬上過去。」
一邊交代,她一邊對著玻璃窗上的倒影整理儀容,這個宋里爾真是幫她制造了不少混亂。她拿起梳子梳整一頭長發。進公司七、八年,即使再忙再累,她也不曾讓自己露出慌張失措的神態。但因為氣他,她竟然把自己的頭發抓得像瘋婆子一樣。
「拿出你的專業,袁雨初。」她望著窗上的倒影提醒自己。「別忘了,宋里爾再帥,也不過是個男人,想想你這幾年解決了多少難題,區區一個宋里爾,沒必要讓他影響你——你辦得到的!」
但就像算好了似的,就在她平靜心緒準備迎接工作時,簡訊鈴聲又響了。
她下意識抓起一看,又是他!
干麼都不給我回訊?喔,我知道了,這是激將法,你要我打電話給你對不對?好吧好吧,給我五分鐘,等我忙完我就打給你喔。
還「喔」咧!她啐,惡心透頂,一個大男人裝什麼可愛!她拿著手機要收也不是,要丟又心疼,畢竟是花好幾千塊買回來的東西。最後終于想到一個法子,聊解心頭的氣憤。
她把「宋里爾」這名,改成「王八蛋」。
然後她傳簡訊給他,簡單利落四個字——
去死吧你!
不待他回訊,她放下手機,施施然地離開辦公室。
宋里爾這頭,一見她回了什麼訊息回來,口中咖啡差點沒噴出來。
夠嗆!她真是應了他先前的推測,她根本不是什麼乖乖牌。
平凡無奇的古板套裝,只是她用來瞞騙世人,行走江湖的偽裝罷了。
他真的好想扒下她的偽裝,看看她真實不諱的模樣——
他接著期待地按下通話鍵。電話雖然接通了,可是無人接听,轉入語音信箱。
本想掛斷了,可耳邊傳來的留言語音,又讓他浮現捉弄的念頭。
「嗶」聲之後,他對著手機極為甜蜜地說︰「你知道我現在做什麼嗎?我正在想,不知你那嫣紅小嘴,吻起來什麼滋味——」
他敢打包票,等她回來听見這段留言,肯定會氣到爆炸!
可惜啊可惜,沒辦法親眼看見她七竅生煙的模樣。他惋嘆地結束通話,念頭一轉,他想,回爸公司上班,好象沒自己當初想的那麼無趣,至少,那兒有個有趣的人——
袁雨初。
想象她方才用什麼表情回這個簡訊,他再次大笑。就他以往交往選的女人,從來沒人讓他覺得如此有趣,如此期待她的回應。
怎麼不快點給回音呢?望著喝盡的咖啡杯,他心里浮現焦躁。啊!好想立刻殺到東晨,說不定還能看見她氣到抓狂的反應。
不過不行——他按捺自己,「好酒沉到底」,他提醒自己不能太過躁進,非得忍到不能再忍,撐到到不能再撐下去,否則絕不輕易回去東晨。
不然就不好玩了嘛!
「好!」他像貓似的伸展身體,然後起身,走到三樓的房間開始練琴。
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袁雨初今晚會去「Lille」——說不上什麼原因,但他就是不希望今晚的演奏失了準頭,尤其在她面前。
他知道自己坐在鋼琴前面的樣子帥到讓人心碎,他就是想讓她見識見識他認真專業的一面。
想起她前回看到他看到失神的表情,他希望今天能夠再在她眼中看見同樣的反應。他就是喜歡看她理智與感情相互交戰的迷亂模樣。
「寧可嘴巴爛掉也不肯讓我親?」他轉頭望著窗里的倒影,嵌在俊美臉蛋上的黑眸炯炯有神地回視著。他自信十足地昂高脖子,對著虛擬的袁雨初拋下戰帖。
「走著瞧吧,袁雨初,我一定會讓你把這句話吞回去!」
只要人在台灣,每星期四的八點以十點,宋里爾就會固定坐在「Lille」舞台上的STEINWAY前面,隨興所至、又不失專業的彈奏他中意的樂曲。今晚因為袁雨初會來,他特地挑一一些听起來詼諧有趣的曲子——雖然不確定她是否听得懂,至少他樂在其中。只是他邊彈邊瞄,舞台下雖有很多女性面孔,但看來看去,就是看不見袁雨初蹤影。
他早上留給她的留言她也沒回應,他心里有些煩亂——她該不會生氣了,決定從此不理他了?
還是她對完成任務的執著,沒他想的那般深切?
越想越心浮氣躁,可這節骨眼——在台下滿座的情況,又不容許他拋下演奏,進辦公室打電話弄清楚。他只一邊彈琴一邊生氣,一邊又能渴盼地遙望已經很久沒打開的大門……
終于,在八點快三十五分的時候,袁雨初進來了。
雨初今天工作比較多,七點四十幾分才從公司離開。一進「Lille」,她就看到坐在鋼琴前面的宋里爾,他今天打扮極有型,從皮衣,內搭的圓袖衫還有牛仔褲,皮鞋,簡直就像剛從伸展台離開的明星男模一樣帥氣。
也難怪眼前听眾,一半全是雙眼冒著愛心的女性。
真是人間凶器,她剛在計程車里想到這個詞,覺得再適合他不過,他存在世間的任務,似乎就是盡情散發他的男性費洛蒙,讓女人神魂顛倒的。
這樣的男人,誰愛上誰倒霉,望著他俊美的側影,她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動心,不要當真!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伸手打了個招呼。
「秘密小姐,一樣來瓶海尼根?」
「榮哥,我今天不喝啤酒。」她站定說話。「我到現在還沒吃飯,給我來份可以填肚子的。」
「生菜豬肉堡如何?」榮哥選出menu。
菜單上照片看起來相當可口——她瞄了價錢一眼,兩百塊一份還附贈小杯冰紅茶,以「Lille」的裝潢跟服務,算是公道了。
她推回menu。「就它了,麻煩你。」
榮哥點頭,吩咐旁邊的服務生到廚房備餐。
沒位子坐的袁雨初,還是只有那句話可以說——他真的好帥!
凝視他的時間過得非常快,即使饑腸轆轆。她眨個眼溜去好幾分鐘。
餐點送上時,因為實在騰不出空位,榮哥特許她坐在吧椅里頭用餐。
「謝謝榮哥。」她放下公文包,疲累地一伸懶腰。「我一直覺得榮哥很有日本執事的味道,你知道那個嗎?」
榮哥微笑,「我的確受過管家的訓練,也在宋家服務了五年。」
她滿臉訝異,「那為什麼——」
「我太太健康出了一點問題,所以辭退管家工作,專心照顧她。」榮哥回答。
她趕忙道歉。「我不知道,對不起——現在狀況還好吧?」
「她痊愈了,所以我才來幫忙經營‘Lille’。」
「管家工作辛苦嗎?」她問完後才發覺有些突兀,趕快拿出名片自我介紹,「我在‘東晨國際’企劃部工作,也算是同事。」
榮哥一看名片,笑了,「所以現在不能再喊你‘秘密小姐’,要改喊袁小姐了?」
「喊我雨初就好。」她說完,咬了一口,而後驚訝地瞪大眼。
她一直以為,世上再不會出現其他漢堡,能夠比媽媽做的還要新鮮美味了,但她手里這個生菜豬肉堡,除了面包松軟,生菜新鮮,醬汁豬肉也烤得軟女敕多汁之外,上面還不吝嗇地澆著極其美味的白芝麻醬汁。
「這個好好吃!」真是叫人吮指回味無窮,她就連手指頭沾到的肉汁都舍不得放過。「我想我以後會為了吃這個堡跑來你們店……」
榮哥放了兩張濕紙巾在小盤子上,供雨初擦手。「能夠讓你滿意,是我們的榮幸。」
「哎榮哥,」她眼楮朝宋里爾一望。「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懂,就董事長給我的資料,宋先生在亞洲區,也算赫赫有名的賽車手,他專心發展他的賽車事業就好,為什麼還要分神跑來開店、彈琴的?」
而且琴藝還真不賴!她不得不承認。
榮哥看了她一眼。「看過賽車嗎?」
她一聳肩。「瞄過幾眼,看電視的時候。」
「賽車有多耗費精神氣力,只有握著方向盤的那個人才能夠體會。Lille曾經跟我說過,雖然他從小就開始接觸小型賽事,至今已經要二十年了,可是每一次坐在駕駛座上,他還是會覺得恐懼,恐懼失敗,恐懼發生事故,但他就是沒辦法放棄,所以只好靠彈琴、開店等等事情,緩和緊繃的神經。」
原來這里是他放松自己的地方——明白這個意義之後,她突然有些了解,為什麼宋里爾堅持不回東晨。
商場的緊湊度,簡直就像另一個賽車場,所帶來的壓力與恐懼,恐怕只會更大不會更小。
難怪前幾天她說他可以兼顧東晨與「Lille」的經營時,他眼里會浮現好笑的閃光。
不不不,一發現自己在幫他說話,她趕忙拉住自己的思緒,不管他保留「Lille」的理由再正當,也不表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捉弄她。
這麼一想,她就想起被她刪掉的那則語音留言,惡心透頂的費洛蒙男!她恨恨地瞪他一眼,又轉頭繼續跟榮哥聊天。
宋里爾就是在這時候發現她的。
就說她會來吧,趁著演奏的空檔,他朝她方向瞄了幾眼,可說也怪,她自始至終不曾轉過頭來看他。
干麼啊?!他心里暗惱,他應該才是她來「Lille」的目的吧?怎麼從剛才到現在,她眼楮一直望著榮哥,而且還有說有笑,很熟絡的樣子!
為了引起她注意,宋里爾刻意加入幾個花俏夸張的即興音,以為她最少會轉頭看他一眼。
沒想到他料錯,她目光還是繼續盯著榮哥,仿佛她眼中只有榮哥一個人似的。
有沒有搞錯!
他惱了起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吃起榮哥的醋。
彈完最後一個小節,他驀地移開雙手,沒再繼續下一首曲子。
實在是間隔了太久,這會兒不只是舞台下的女人,就連在桌椅間悄聲移動的服務生,也都抬起頭來。
榮哥也是。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大伙兒心里同時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