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莫霽雲確實說對一件事,他幾位比較要好的朋友都是很容易相處的人,不過某一方面來說,她也沒說錯,他們就像天上的星星,遙不可及。
其實第一次在飛機上遇見莫霽雲,她就感覺得到他與眾不同,可是即使後來從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口中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她都沒有像此刻的感覺這麼強烈—— 他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看著正被團團圍繞的莫霽雲,秦若然不由得嘆了一聲氣。真不知道她來這里干麼?他的世界實在是離她太遠了!
「這種放眼過去,全是陌生面孔的聚會是不是很悶?」韓茵茵端著兩杯香檳走過來,遞了一杯給她。
「謝謝。」秦若然記得她是婁晙的老婆,也是今晚餐會唯一沒有距離感的人。
「我本來也不想參加這樣的聚會,又不是來自哈佛,干麼跑來湊熱鬧?除了我老公,還有他幾個好朋友,這里沒有一個人讓我笑得出來,可是不管對這個圈子有沒有認同感,只要我老公說他需要我,我一定會守在他身邊,沒辦法,愛一個人本來就要有所犧牲。」
愛一個人本來就要有所犧牲——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在秦若然心上。她總是自私的先想自己,莫霽雲需要她陪伴搭飛機回美國,她害怕自己的心志受到動搖,狠心讓他單獨面對搭飛機的恐懼……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舒服嗎?」韓茵茵關心的看著她。
「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
「你要不要坐下來?」
「不用了,有人可以陪我聊聊天,轉移緊張的心情,我就會好多了。」
「原來你跟我一樣,也覺得這里很有壓迫感。」韓茵茵用手充當扇子,好像恨不得可以搧去那股沉重的氣息。
「我听不太懂他們談話的內容。」
擺了擺手,韓茵茵有更多的抱怨。「我最討厭英文了,像他們這種喜歡夾雜英文的說話方式,我一听就頭痛,不過他們談話的內容八成月兌離不了銅臭味,用不著浪費時間搞懂。」
秦若然喜歡韓茵茵的活潑與不拘小節,如果有更多機會接觸,她們可以成為好朋友。
「你們在聊什麼?」莫霽雲堂而皇之的從後面抱住秦若然,她瞬間像是被電到似的僵住了,不過,他似乎覺得這還不夠瞧,低頭在她發心落下一吻。
「我們說這里充滿濃濃的銅臭味,你有聞到嗎?」韓茵茵皺了皺鼻子。
莫霽雲聞言爽朗的哈哈大笑。「婁晙對銅臭味的話題最有興趣,除非嫂子在旁邊約束他,所以可能要麻煩嫂子過去拉他一下。」
「我知道了,不打擾你們夫妻了。」韓茵茵調皮的擠眉弄眼,轉身尋找她老公的身影。
「……你放開我,大家都在看我們了。」秦若然終于找到聲音,可是不管她如何使勁,環抱在她腰部的手就像鋼硬的鐵鏈,完全不受動搖。
「你不要動來動去,這只會讓我們看起來更曖昧。」
「你放開我不就沒事了嗎?」
「這些人實在有夠礙眼,你跟我來。」他轉而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來到一間貴賓休息室。「現在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你想干麼?」當她被困在他和牆壁之間,終于驚覺到危險逼近了。
俯身靠向她,直到兩人的唇瓣幾乎貼上,他彷佛在吹氣似的輕柔呢喃。「我還沒告訴你吧,今天晚上你美得像是從天上落入凡間的仙子。」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自己雙腳無力,如果不是他在支撐,她已經一坐在地上了,不過在她漸漸迷失的心魂之間,還是殘存著一絲理智,理智正在向她發出警訊,他此刻的行徑實在有違常理。
「今天晚上,我一直在等這一刻,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嗎?」他挑逗似的品嘗她的唇,誘她朱唇開啟,主動迎進他的舌。
當兩人的唇舌激情的糾結,理智不復存在,所以她不清楚自己何時像只無尾熊攀附著他,只知道這一刻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分開他們,除非……
貴賓室的門突然打開來,張俊維拿著一份卷宗走了進來。
「莫先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看到如同連體嬰糾纏的兩個人,他原本急著想退出去,可是,當他看清楚衣衫不整的掛在莫霽雲身上的人是秦若然,他完全怔住了。
「有事嗎?」莫霽雲將秦若然緊緊摟進懷里,不教人瞧見她性感撩人的模樣。
過了三十秒,張俊維總算平靜下來。「總裁請我送菜單過來跟您確認。」
「你放在桌上就好了,待會兒我會處理。」
「是,今晚我都會待在一樓的餐廳,如果有問題,您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張俊維上前放下卷宗,欠個身,轉身退出貴賓室。
當貴賓室的門再度關上,秦若然連忙從莫霽雲身上跳了來。
「你故意的對不對?」她氣壞了,根本顧不得自己此刻衣物亂七八糟。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要跟我裝糊涂,你是不是故意讓學長難堪?」
「我怎麼知道他會闖進來這里?」
「你……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她急忙的想離開貴賓室,他一把抓住她。
「如果我是你,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到處亂跑,我去處理一下菜單的事,貴賓室留給你,整理好了再出來。」他放開她的手,拿起那份卷宗走出貴賓室。
這一刻秦若然總算意識到自己有多狼狽,一陣咒罵從她嘴里劈哩啪啦的蹦了出來。她敢發誓,這絕對是他的陰謀!
坐在晶曜台北酒店一樓的咖啡廳,莫霽雲很悠哉的翻閱手上的卷宗,好像剛剛在二樓貴賓室的事情不曾發生。
「那是你故意安排的對嗎?」張俊維忍不住先開口了。
放下手上的卷宗,他狂妄的抬起頭看著對面的男子。「這是要你知道,秦若然是我的女人,我不準任何人對她有一丁點的貪念。」
「你以為這麼做我就會放棄她嗎?」張俊維也不願意示弱的挑釁。身為男人,怎能輕而易舉就被情敵打趴在地上哀嚎呢?
莫霽雲笑了,可是他的笑聲一點笑意也沒有。「看樣子你還是不懂,我只是要你看清楚—— 你別想介入我們之間。」
「你們兩個早就離婚了。」
「那又如何?難道你以為把對方的名字從配偶欄消掉,就代表兩人的關系從此結束了嗎?」他的口氣好像在對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孩子訓話。「兩人要分要合不全是靠婚姻維系,而是在于彼此的心意,如果我不願意放手,我們的關系就永遠不會結束,這樣夠清楚了嗎?」
「如果你不能給她未來,為什麼不能祝福她找到幸福?」
眼楮微眯,莫霽雲的聲音變得很冷。「你認為自己是她的幸福?」
「她願意將一生托付給我,我就會努力讓她成為幸福的女人。」
這個小子真是教他越看越不順眼!「她的一生由我決定,你死心吧。」
「她不會贊成你的說法。」
皺著眉,他的耐性顯然到了臨界點。「你還听不明白嗎?我不願意放手,她就走不開,而我從以前到現在,還有未來也一樣,都不會跟她斷絕關系。」
「你還愛著她嗎?」
他還愛著她嗎?雖然用三年的時間告訴自己,他要恨她,這輩子絕不原諒她無情的拋棄,可是內心深處卻很清楚,他對她的愛更深。
是啊,如果不愛,這三年來不會請征信社或派人持續關心她的一舉一動,更沒有必要飛來這里阻止她相親,只是,他始終不願意面對自己的沒出息,都被她拋棄了,卻還是斷絕不了對她的痴戀。
若非眼前這個男人的出現讓他感受到威脅,也許他還會繼續逃避自己的心,欺騙自己,恨她比愛她還多。
「如果還愛著她,就把她追回來,別用這種方式阻擋情敵,不要忘了,你不可能永遠待在台灣,今天沒有我這個威脅,明天也會出現另外一個,如果那個人也像你一樣擅長耍心機,你根本沒機會守住秦若然。」張俊維決定當一次小人,不告訴莫霽雲,其實他只是秦若然請的「演員」,就當作對這個家伙的懲罰,他對學妹懷抱的貪念這下子真的全要消除了。
「這是我的問題,用不著你擔心。」
「如果你沒辦法帶她離開,我總會有機會。」
兩個男人交戰氣氛僵持不下。
「這份菜單我看過了,大致上OK,如果有其他需要,我會再行通知,還有,請準備十二人份,邵總應該提過,餐會地點在我的別墅,時間暫訂下周末。」莫霽雲打破沉默,把卷宗遞給張俊維,站起身,離開咖啡廳之間丟下一句話,「你只要記住一件事—— 她是我的女人。」
他不會給任何人機會,秦若然會跟他離開,而這一次她會甘心情願的跟他走。
這一夜秦若然完全無法入眠,天一亮,她就匆匆忙忙來到晶曜台北酒店找張俊維。雖然學長只是冒牌男友,她並沒有對不起學長,可是讓學長難堪丟臉,這是事實,她總要給他一句對不起吧。
回想昨天在貴賓室發生的事情,她就恨不得像土撥鼠鑽入地底下,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丟臉,為什麼她對莫霽雲這麼沒有抵抗能力呢?如果學長當時沒有進來,說不定他們已經……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三年了,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學妹今天怎麼有空找我吃早餐?」張俊維笑嘻嘻的在秦若然對面坐下。
難為情的一笑,她不自在的模著頭。「昨晚真是不好意思。」
「你干麼覺得不好意思?」
「名義上我和學長正在交往,我不應該……」她干笑了幾聲,又不是多麼光彩的事情,用不著說得太清楚了。
「應該說不好意思的人是莫霽雲,你用不著覺得過意不去。」
「他是故意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他的保鑣明明知道里面的情況,卻沒有知會老板一聲,而是直接叫我進去,當時我就覺得事有蹊蹺。」頓了一下,他又補上一句,「可是我也看得出來,你還愛著他。」
「……不是這樣,我只是……只是還沒有辦法對他免疫。」
「當初為什麼跟他離婚?」
沉默了一會兒,她終于不再回避的道出當初離婚的前因後果,這件事情除了好友如君之外,她不曾向別人提起,或許是害怕听見其他的聲音,因此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
每當思念他的時候,她總是會想,為什麼不要巴著莫霽雲不放?莫霽雲何時回葉來,這是未知數,她不應該輕言放棄,可是冷靜下來,她又想明白了,如果不希望未來生活在不安之下,這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現在可以讓你重新選擇一次,你還會放開他嗎?」
略微一頓,她苦笑。「這個問題不存在,我現在根本沒有資格選擇。」
「如果你還愛著他,就應該勇敢的抓住他。」
她張開口,然後又閉上了。她別再自欺欺人了,她是深愛著他,這三年來,他一刻也沒有離開她的心。雖然他的出現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團亂,讓她好不容易放下的過去又回到眼前,但是內心深處,她是開心雀躍的,即使如今連結他們的是他的怨恨。
「你只听見莫霽雲他父親的想法,但莫霽雲的想法呢?說不定,他根本無意回他父親身邊。」
「當父親需要兒子,兒子不可能拒絕父親,至少我所認識的莫霽雲是一個孝順的兒子,他不會對父親的呼喚置之不理。」
「好吧,就算他會回到他父親的身邊,你怎麼知道他沒有能力守護你?」
陷入沉思,她不斷的思考,當初為什麼沒有問過莫霽雲的意思呢?其實這個答案很清楚,只是她一直不願意面對。
「我擔心的不是他沒有能力守護我,而是我沒有能力守護他。」
「我不會建議你回到莫霽雲身邊,至少在你學會愛一個人需要勇氣之前,你是沒有能力守護他。」
愛一個人需要勇氣—— 這句話重重的壓在她的胸口上。
不能否認,面對愛情她始終欠缺勇氣,也許她一直處在被動的角色,也許她對自己嚴重缺乏信心,她不曾想過積極的抓住莫霽雲,如果不是被迫放開他,說不定她還沒有體認到對他的愛有多深。
「學長,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糟糕的妻子。」
「這不全是你的錯,你們相識沒多久就結婚,你還沒準備好扮演妻子的角色,然後就發現他對你隱瞞太多事情,而你在這個時候又要跟他離開台灣到美國,你對這段婚姻的不確定感當然會加劇,在那種情況下選擇放棄是正常的反應。」
「理論上,我的反應確實很正常,可是卻深深傷了他的心,難怪他會那麼怨恨我。」
不,莫霽雲不恨她,而是深深愛著她—— 這些話張俊維終究沒有說出口,不是因為他小心眼,而是覺得她必須自己看見莫霽雲的心,否則站在莫霽雲這種光芒萬丈的男人身邊,她很容易因為一丁點風吹草動就產生動搖。
「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只要有心守護一個人,再軟弱的人也可以生出勇氣,這就是人與生俱來的韌性。」
她懂,周遭不難听到這樣的故事—— 失去丈夫依靠的女人為了孩子變得多麼堅強勇敢……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當然可以成為勇敢的女人,只是,莫霽雲還願意給她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