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後深夜
雅人靜靜坐在武居拓也的房門外,雙眼轉也不轉地,凝視牆上一幅鐮倉時代的絕版畫作,兩耳听而不聞地任由女人浪蕩的聲吟隱隱傳來。
他的主人此刻正與情婦在床上尋歡作樂,而他一如以往守在門外,保護主子的安全。
他的主子從不曾要求他在此刻回避,所以他也不曾刻意離開。
身為巨鷹幫主武居拓也的貼身護衛,他最重要的職責,就是時時刻刻保護他的安全,不得松懈。
所以除非必要,否則他從不輕易離開武居拓也一步。
他跟著武居拓也,已經長達十六年的時間了,這十幾年來,他早已練就一身視而不見、听而不聞的本事。
不過最近,他愈來愈沒有耐心忍受這件事!
他低頭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他的主人差不多該結束了。
果然過不了多久,房門打開了,開門的卻不是他的主子武居拓也,而是一個煙視媚行的女人。她正是武居拓也最新任的情婦——越川虹子。
她身上只隨便披著一條短浴巾,大咧咧地向人展示她半果豐腴的性感身體,她剛才顯然經過相當劇烈的運動,呼吸仍有點喘,但一雙狐媚的眼,卻像頭貪心的母狼,饑渴地盯著雅人比常人更加俊美的容貌。
他唇紅齒白、皮膚柔女敕,宛如女人那般美麗。雖然只有一百七十幾公分高,他的胸膛卻像正常男人那般寬大,修長的雙腿連女人都嫉妒。
越川虹子輕含涂著艷紅蔻丹的手指,忍不住恬恬唇瓣。
這個男人實在很俊,她早就覬覦他很久了!
她知道這個名叫雅人的男人,是她男人的貼身護衛,他這種清逸俊美的類型,與她長年服侍、性格狂霸的武居拓也截然不同,她一直想換換口味。
她悄悄轉頭偷瞄浴室的方向,听見那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的男人顯然還在沖澡,于是她大起膽子,嬌媚地眨著眼問︰
「每次我和你們幫主享受魚水之歡的時候,你都守在門外,難道不會覺得心癢難耐,想親自一試嗎?」
雅人抬起漂亮得不像話的眼,漠然望她一眼,冷淡地回答︰「不會。」
「少騙我了!只要是男人,哪有不愛這檔事的呢?你是男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沒錯吧?」
越川虹子上前抱住他,雙手攀上他清瘦的身軀,豐滿的胸部不斷摩擦著他的胸膛,涂著艷紅蓋丹的白女敕十指,誘惑地撫模他堅硬平板的胸膛。
「雅護衛,我很喜歡你,你知道嗎?看你強忍,我實在很不忍,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偷偷瞞著幫主,私下陪你一次——」
「不必了!」雅人冷漠地推開她起身道︰「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需要’就行了,至于我——不勞你費心!」他可不想看見幫主整天綠雲罩頂。
「你說什麼?!」被他當面毫不留情地拒絕,讓越川虹子大感害怒。「你敢拒絕我,難道不怕我在你的主子面前,編派你的不是嗎?」
「他不怕,因為他的主子,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白痴!」一個譏諷的聲音在此時介入。
越川虹子一听到這個聲音,俏臉立即刷白。
她原本滿含憤怒的面孔立即一轉,擠出笑容,千嬌百媚地扭婰走向那個開口說話的人——武居拓也。
「幫主,您洗好啦?哎呀,您可別誤會喔!人家只是和雅護衛開開玩笑而已,誰知道他會當真呢?」她佯裝鎮定地辯解道。
「是嗎?」
她的胃口可真大,應付他徹夜的需索,她竟然還有余力偷腥!依他看,她足以榨干三個大男人的精力。
不過——想到她意圖偷腥的對象,是那個始終默默守在他身旁、宛如他的影子般的忠心護衛,他的心情不覺惡劣起來。
雅人那小子,該不會被這只狐狸精迷住吧?
武居拓也濃眉一扭,朝房門口大喊一聲︰「雅人!」
「是。」雅人立即繞過越川虹子進入房間。
「衣服!」
「好的。」雅人打開衣櫥,替武居拓也取出黑色絲質睡袍,送到他面前。
武居拓也毫不避諱地,扯開圍在的藍色浴巾,套上雅人為他準備的黑色睡袍。
雅人迅速垂下眼眸,技巧地轉開視線,沒敢直視他赤果的強健身軀。
「幫主,听說您要去東京?人家也想去東京玩,帶人家去嘛!」
此時,沒發現武居拓也情緒轉壞的越川虹子,又像塊橡皮糖似的黏過來,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惹得武居拓也更加心煩。
「我去東京是去處理事情,你跟去干什麼?」他不耐地掃她一眼。
「哎呀!您去處理幫務的時候,我可以到附近逛逛呀!最近天氣轉涼了,人家想要一些秋裝……」
哼!這女人可真貪心,上個禮拜才去珠寶店,花了他將近五百萬日幣的錢買首飾,現在又想要新衣。她以為偶爾陪他上上床,就可肆無忌憚的予取予求了嗎?
他養情婦,但可不想養個只會吸血的吸血鬼!
如果她乖順听話、討他歡心,那麼就算她不開口,也能得到她想要的,偏偏她心如狼虎,有了珠寶還想要衣服,有了他,竟還想打雅人的主意!
他瞄了垂首恭敬立在一旁的雅人一眼,一股莫名的怒氣,油然升起。
「虹子,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他厲聲質問。
越川虹子見他面色難看,這才驚覺自己逾矩了。
「幫主,對不起!虹子不是故意的,虹子不跟您去東京了,請您原諒我!」
越川虹子驚恐得差點沒下跪求情。巨鷹幫在東北一帶的勢力很大,有巨鷹幫的庇佑,就算她不能呼風喚雨,也能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況且他又是她跟過最慷慨的男人,她實在不想在這時候離開他呀!
「你太貪心了!虹子,我討厭貪心的女人。」
他生氣了,而對于惹他動怒的人,他向來不留情面,但是看在虹子曾經侍候過他一段時間的分上,他可以勉強饒她一命。
「雅人!」他朝雅人使個眼色,雅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虹子小姐,請你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巨鷹幫,幫主不需要你了。」
「你說什麼?!」越川虹子毫無形象地尖叫︰「你憑什麼趕我走?」
「這是幫主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雅人仍是一派清冷地說道。
「騙人!這分明是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得不到我,所以就想趕走我!幫主,你知道我們在床上有多契合,你千萬別听信他的話,幫主……」
她惶恐地拉著武居拓也正想開口,沒發現武居拓也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雅人發現武居拓也捏緊右手,雙眼露出血腥的凶光,他面色一凜,立即迅速上前,用力甩了越川虹子一記耳光,將她打到牆邊去。
「哎喲!」越川虹子捂著紅腫的臉頰,震驚地望著不知何時出手的雅人。「你……你打我?!」
「還不快滾!」
他跟了武居拓也十六年,最清楚武居拓也的脾氣,他雖脾氣不好,但並不會無故亂發怒。
不過——若是讓他真的動了肝火,那麼就算是跟隨他十六年的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勸阻得了他,而這個女人不知自己死到臨頭,還在那里大吼大叫,真是自尋死路!
「我——我偏不走,你想怎樣?」不知死活的越川虹子還在叫囂。
「我勸你最好快滾,要是再不滾,你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雅人嗓音清冷地警告。
「你說什麼——」
眼看著雅人的手又舉高,越川虹子這才趕緊閉上嘴、捂著雙頰,尖叫著逃出臥房。
雅人跟著走出房間,要人將越川虹子送出去,別再讓她踏進巨鷹幫一步。
要是她再踏進這里一步,武居拓也鐵定會殺了她。
將越川虹子送走後,雅人回到武居拓也的房間,武居拓也已坐在窗前的大皮椅里,端著杯琥珀色的薄酒,悠閑品嘗著。
他是個相貌英俊的男人,但是他的冷峻,與雅人的俊美截然不同,一個剛、一個柔,一個魁梧、一個清瘦,他們站在一起,各有各的特色,卻又能襯托出彼此的優點,堪稱最佳的拍檔組合。
「你倒是很會自作主張嘛。嗯?」他淡掃雅人一眼,薄怒地質問︰「我要殺了那個瀅婦,你倒很舍不得,難不成你想留著自己用?還是存心跟我作對?」
「雅人絕對沒有這麼想。」雅人沒有多為自己辯解,只平靜地說︰「雅人只是不希望看見無辜的人被殺,絕對沒有忤逆幫主的意思!如果幫主認為雅人做錯了,就請幫主責罰雅人,雅人無話可說。」
「她無辜?哼!你要是知道她有今天的地位,是踩著多少人的肩膀往上爬,就不會覺得她無辜了。」
武居拓也斜睨著他,冷聲道︰「今天我先不責罰你,不過若是將來你再犯錯,我一定一並處置。」
「是!謝謝幫主恩典。」雅人退到一旁,臉上仍然沒有任何喜悅之情,這就是他從小接受的訓練,忘記自己是個有情緒、感情的人。
他的任務,是誓死捍衛武居拓也的安全,至于情緒或感情那是他所不需要的,他早已經忘了!
武居拓也注視著雅人冷靜得毫無任何情緒的表情。一抹自我厭惡的怒氣,不禁猝然升起。
該死!他向來對任何人都從不留情,惟獨對雅人這個從小服侍他的貼身護衛,就是狠不下心懲戒他。
要是換了別人,敢在他面前自做主張,就算不死,也會被他扒掉一層皮,以敬效尤,而對于雅人——他卻連聲責罵都不忍。
雅人到底對他下了什麼魔咒?
嗤!開什麼玩笑?
他憤然仰頭將酒一口飲盡,用力甩開酒杯。
雅人只是他的貼身護衛,就算他對雅人心軟了點,也不代表自己對他有任何情感!
他瞪著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不由得想起為了一個女人,和他決裂的雙胞胎弟弟項允沖。「允沖不知道怎樣了?」他不禁喃喃自語。
他已經大半年沒看見他了,半年前,他氣沖沖的從台灣跑到日本來,質問他是否曾在多年前,假借他的身份氣跑了他當時的女友——藍憐,害她傷心之下,拿掉了他們的孩子。
為了這件事,他們發生嚴重的爭執,他的胞弟氣惱地拂袖而去,大半年沒有音訊。
前陣子,听說他已經和那個名叫藍憐的女人正式結婚,目前兩人正專心迎接新生命的誕生。
他實在不懂,不過是個女人,允沖怎會為了一個只有身體可利用的女人,和他這個親大哥翻臉呢?
就算是因為他的緣故,害他們的孩子未能出世,也不需要因此和他這個大哥決裂吧?
再說,像藍憐那種戲子所懷的孩子,不生下也好,誰知道那個孩子是不是允沖的?
況且那件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有必要因此和他翻臉,一去大半年不肯和他聯絡嗎?由此可見,女人都是禍水!
「哼,全是那女人惹的禍!」他低聲嘀咕。
雅人听了,忍不住搖頭苦笑。
直到現在,他仍然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當然更不可能承認,自己這麼做不對。
對他來說,女人只是一種玩物,不是值得用心對待的終身伴侶,當他高興時,可以寵寵女人,讓她們開心。不過一旦激怒他,就算是女人,他也不會輕饒——越川虹子正是最好的例子。
這樣的他又怎會明白,他的弟弟是如何用真心愛著一個女人,願意為她放棄一切?這種深情,他是永遠也無法體會的!
雅人打從心底為武居拓也感到悲傷,因為他永遠也不會明了,愛著一個人的感覺有多美好,可以想見,他這輩子將會過著多麼孤寂而淒冷的人生,直到終老,身旁依然沒有一個真心愛他的人陪伴他。
不過沒關系!他會留在他身旁,直到永遠……
雅人迅速垂下眼眸,掩飾住眸中差點流瀉出的洶涌情感,不敢讓武居拓也看穿他的心思。
「只要有女人,就沒好事發生!雅人,你說對不對?」
武居拓也仍為了雙胞胎弟弟的事責怪女人。
雅人依舊沉默不語,因為就算他開口為女人辯解,也只會落得被奚落的下場。
「你又不是女人,替她們說什麼話?」
他知道武居拓也一定會這麼說,所以與其開口,還不如保持沉默的好。
「嘖,算了!雅人,晚了,你下去休息吧。」
武居拓也看看時間,夜已深了,該讓他下去休息了。
「是!」雅人行了個禮,默默轉身走出房間。
武居拓也盯著雅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不覺勾起嘴角。
就算全天下的女人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雅人重要,她們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及不上,因為她們絲毫沒有忠心可言。
如果說,全天下的人都將背棄他,只有一個人不會變,那麼他敢肯定,那個人絕對是雅人!
他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因為他從不信鬼神,但奇妙的命運之神卻將雅人安排到他身邊。
或許,他該因此感到滿足了。
雅人回到自己的臥房,月兌去一身的束縛後,直接走進浴室盥洗。
簡單的沖過澡,他沒穿衣服,只用一條白色的毛巾擦拭濕淋淋的頭發,便赤果地走出浴室。
當他經過衣櫥前方,從穿衣鏡里看見自己赤果的身體時,立即停下腳步。
他怔忡地垂下抓著毛巾的手,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神情有點茫然。
這就是他的身體嗎?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仔細看過自己的身體了。
透過落地的穿衣鏡,他細細打量身上變得陌生的部位。
專替武居拓也縫制衣物的服裝店曾經說過,他有一副很標準的身材,依照人體最恰當的黃金比例,構成一個完美的軀干。
他有著緊窄挺實的婰部、修長美好的四肢、縴細如柳的腰技,以及一般男人所沒有、白皙光滑的肌膚,還有……胸前那對不算大、卻尖挺圓潤的隆起物體。
雅人睜大眼,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輕輕撫模胸前那兩座隆起的侞峰,像是不明白,這種東西怎麼會長在自己身上?
這就是每個女人都會擁有的東西嗎?
雪白、柔軟、富有彈性,頂端的紅蕊像兩顆艷紅的莓果,顫抖地待人品嘗。
他想起了曾經不經意,在武居拓也床上見過的女人,她們大多擁有豐滿雄偉的胸部,而他居然像個嬰兒似的恬吮它們,他——很喜歡吃這種東西嗎?
如果他知道「他」其實是女人,也會像喜歡那些女人一樣,喜歡她嗎?
她立刻搖頭黯然失笑,就算他知道她是女人,也不會高興,只會憤怒,因為他最討厭被欺騙。
在整個巨鷹幫,只有她的義父和義兄兩人,知道幫主的貼身護衛雅人,其實不是「他」,而是「她」,她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她拿起放在床上的貼身衣物,小心地套上。
那是由她的義兄人稱巨鷹幫鬼才的宮城元朗所發明,一種兼具內衣與掩飾作用的貼身衣物。
整件上衣是由柔軟有彈性的矽膠制成,厚度從二到十公分、依照她身體的弧度特別制作,不但可隱密、舒適地將她的胸部保護住,增厚的矽膠部分,更可以「增強」她單薄的女性身軀,制造出一片寬厚的男性胸膛。
正因為這件貼身「矽膠護甲」的神奇功效,她才能在巨鷹幫一待就是十六年,卻從未被人發現她是女性。
其實穿上這種矽膠護甲並不舒服,悶熱不說,還有點笨重。而她之所以願意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巨鷹幫的現任幫主——武居拓也。
她——正是十六年前投海時,意外被武居拓也救起的女孩,溫立雅,是她的本名。只是已經很久沒人喊她這個名字,大家都叫她雅人,把她當成好兄弟,她早就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女人。
當年,她被武居拓也的總管宮城純三送到醫院後,挽回了一條生命,但是她的家人已經確定全部喪生,喪事則由慈善機構代為處理。
之後的一個禮拜,親切和藹的宮城純三,與兒子宮城元朗天天到醫院來看她,他們每年跟著武居拓也到台灣,多少會說一點中文,因此和她溝通倒不成問題。
他們每天見面,逐漸熟識了起來,而溫立雅毅然決定拋棄女孩的身份,成為一個「男人」,是宮城父子將隨武居拓也,返回日本前一天的事。
記得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