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渝寧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趟很長遠的旅行,一直在黑暗中不斷的漂浮,身旁掠過很多光影,但她總看不清那是什麼。
她猶閉著眼,嘴角浮現一抹淺笑。
雖然她現在仍在黑暗中,但她覺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仿佛再也沒人能傷害她,那些悲傷、痛苦都已過去,現在的她是輕松自在的。
忽然,一個溫熱的觸感落在她的額頭上,接著是鼻上、唇上。
「你這個小懶蟲,還要賴床到什麼時候?」一道熟悉而寵溺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醫生說你明明已經康復了,卻一直賴床不肯清醒,你知不知道這樣令我有多擔心?」
這個聲音是……誰?她皺起眉頭,努力想著。
她覺得這個聲音很像她所熟悉的那個人,但她最深刻的記憶,是他生氣吼叫的模樣,所以她不敢睜開眼楮,怕一睜開眼楮,現在這個溫柔的他,就會變回那個憤怒吼叫的男人。
「你當真這麼狠心,不睜開眼看我一眼?難道孩子怎麼了,你也不管了嗎?」他的呢喃充滿了悲傷。
孩子?
路渝寧這才想到,自己孕育八個多月的孩子,到哪里去了?
她趕緊側著耳朵聆听耳畔傳來的話語,想知道關於孩子的事。
「我們的寶貝兒子已經誕生兩個月了,早產的他已經離開保溫箱,像正常的嬰兒一樣開始接觸外面的世界。我替他請了一個褓母,二十四小時專職照顧他。不過我還沒替他取名字,因為懷他時你受了最多苦,所以我要等你醒來之俊,親自替他命各,如果你還不趕快醒來替兒子取名字,他就要當一輩子無名氏了。」
無名氏?那怎麼可以!路渝寧慌張得想阻止。
孩子沒有名字,那要怎麼稱呼,總不能一輩子叫寶寶、女圭女圭,或是阿豬、阿牛吧?
商子央興奮地發現,她的眼球轉動變得頻繁,而眉頭也微微皺起,好似對他的話語有反應。
原來他先前說的話,她不是沒听到,只是不願回應。顯然她對關於孩子的事,反應比較激烈!
商子央忍住對孩子的吃味,繼續在她耳邊給予「刺激」。
「而且你不醒來,孩子沒有媽媽,你要他怎麼辦呢?難道要我另外娶一個來當他的媽媽嗎?」他假裝自問自答道︰「其實這也不是不可以,我想艾蓮達和江智媛都很樂意做孩子的後母,只是她們會不會善待孩子,可就不得而知了。」
什麼?他要娶艾蓮達或江智媛為妻?
不行呀!他們絕對不會好好善待孩子的!
路渝寧急得想說話,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再說長夜漫漫寂寞難耐,誰來安慰我呢?唉!看來只好娶她們其中一個為妻了,否則誰來慰藉我的寂寞?」他故意把自己說得像個不可一日無女人的大。
他要別的女人來慰藉他的寂寞?路渝寧听了好嫉妒,又怕他當真娶後母來荼毒孩子,連連眨動雙眼,努力想撐開眼皮。
見她反應愈來愈大,他知道自己下對了藥。他耐心等待了—會兒,她卻依然沒有醒來,他再給予最後的一劑猛藥——
「不過我想,她們大概無法長久容忍孩子的存在。」
沒錯!路渝寧欣慰地松了一口氣,高興他總算顧及到孩子的幸福及感受,誰知道他按下來又說︰
「好吧!為了不破壞我跟妻子的感情,一到孩子可以上學的年紀,我就立刻把他送進寄宿學校,里頭有人會照顧他,我只要偶爾去看看他就行了。」
什麼?他要把孩子送進寄宿學校,還說只要偶爾去看看他就行了?
天哪!他怎能這麼殘忍?就算他們的兒子大得能夠上學,依然只是個孩子,他怎麼忍心把沒有媽媽在身旁的他,送到遙遠的寄宿學校,讓他孤零零地一個人?
這太殘忍了!他怎能這麼做?
「我不準……我不許你娶那兩個女人……為妻……」她努力許久,終於艱難地睜開乾澀的雙眼。
然而當她睜開眼,迎接她的不是負心薄幸的臉龐,而是滿含喜悅與期待、熱淚盈眶的深情雙眸。
「我終於等到你清醒了!」
這句話,包含多少商子央歷經的辛酸與悲痛。
兩個月前,她緊急入院剖月復產下孩子,雖然月兌離了險境,但就此昏迷不醒。從那天起,他沒有一天睡得安穩,每每總在夜里懊悔、擔憂地醒來,然後望著漆黑的室內直到天明。
這種身心煎熬、生不如死的感受,若非親身走過的人,是無法深切體會的。
「子央……」路渝寧怔住了,他的模樣看起來好憔悴,好像很久沒能好好睡一覺似的,黑眼圈簡直可比國寶——熊貓。
「你好狠心!居然生下孩子之後,就這麼昏睡兩個月,不顧我有多麼擔憂,逕自沉睡夢中。我要你補償我!好好的補償我!」他半威脅地柔聲警告。
「那……你想怎麼做?」路渝寧有些害怕,他該不會想再把她關起來吧?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商子央神秘地一笑,決心賣個關子。
就讓她多著急一會兒吧!
「來,我們回家了!」
這天,是醫師宣布路渝寧完全康復,可以出院的日子。一早,商子央就迫不及待開著車,到醫院接她回家。
「孩子呢?」路渝寧望著他空空的兩手,失望地問。
在她清醒過來,但依然住院調養這段期間,商子央只抱過孩子來看她一次,之俊就不曾再將孩子抱來。
他總是壞心地說︰「想看孩子?那還不簡單!只要你快點好起來,回家就能看個夠了。」
現在她即將出院了,他還不肯將孩子抱來。
「孩子先到某個地方等我們了,等會兒你就可以見到他,不必這麼著急。」他酸不溜丟的回答,對於她愛孩子勝過他感到吃味不已。
不過誰叫兒子也是他制造出來的?對於自己的「產物」,他還能有什麼怨言?只能說自作自受吧!
「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路渝寧緊張地問。
他在她昏迷時的警告依然言猶在耳,她很怕他把孩子送到什麼寄宿托兒所之類的鬼地方,丟給一群陌生人去照顧。
「你想知道?跟我來就知道了。」
他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攬著她的縴腰往外走。
他一邊走著,大手也不安分地在她的腰上、婰上游移撫模,然後用滿含的緊繃語調,附在她耳邊啞聲道︰「經過這陣子的調養,你恢復了身材,而且更玲瓏有致了。」
前陣子她簡直是骨瘦如柴,幸好他命人三餐按時送補品來,逼她全部吃下,才把她逐漸養胖,恢復以往飽滿紅潤的模樣。
路渝寧听了,霎時羞紅了瞼,嬌嗔地白他一眼。
這個大,真是色性不改!在她掛心孩子去向的這時,他居然只想到——
「本來嘛!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們三個多月沒同房,你要我不想?除非我是太監。」
「你還說——」她已經夠羞了,他還說得理直氣壯,而且很大聲,完全不怕引來側目。
「好好!我不說了,我回去用做的總行了吧?」他語調饑渴,火辣辣的目光簡直像要當場將她生吞活剝。
「你——你去找別的女人呀!你下是說要娶艾蓮達、江智媛什麼的嗎?你可以去找她們呀!」
她翻起舊帳,亂吃飛醋。
「我是可以去找她們,但是我不要她們,我——只要你!」
路渝寧听了,又羞紅了臉垂下粉頸。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她想的那樣?
他們來到停車場,商子央讓她先上車俊,立即駕車駛上寬廣的馬路。
一路上,他左手輕松掌控方向盤,右手則越過排檔桿,緊緊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兩人沒再交談,只是默默享受寧靜祥和的時光,此刻心靈上的滿足,卻遠勝過任何歡樂的時刻。
汽車逐漸駛向郊外,路渝寧的心又開始不安起來。
這里已經遠離都市塵囂,難道他把孩子送到郊區的育幼院去了?
才正想著,汽車已駛入一棟有著寬大庭院的宅邸,放眼所及,皆是花朵繽紛、綠木扶疏的庭園。通往主屋那條長長的車道兩旁,立著一個又一個綴滿粉紅玫瑰和蕾絲的拱門,看起來像極了通往聖壇的紅毯。
「這是哪里?好漂亮!」
路渝寧忘我地贊美道,絲毫沒有察覺有何怪異之處。
直到汽車在宅邸門口停下,從屋內走出大批迎接的人——包括她的父親、繼母等許多她熟悉的親友時,她驚喜落淚之余,才發現不對勁。
這棟房子是——
「歡迎來到我們的新居,商太大!」商子央低頭親吻她柔女敕的粉頰。
「子央,你……」路渝寧驚喜交加地望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想娶你為妻!渝寧,你肯嫁給我嗎?」他有點憂慮地望苦她,怕她還記恨他差點害她和寶寶喪命那件事。
然而路渝寧只是喜極而泣地問︰「為什麼?你明明是不肯結婚的。」
「因為我愛你!」
「不可能!」騙人!他明明就恨她,怎麼可能愛她?
「你忘了在你昏迷前,我就曾告訴過你,我愛你呀!」他好聲好氣地提醒道。
「那是你以為我快死了,所以才那麼說的。」她不敢輕易相信,怕相信之後發現這只是一場玩笑,她會承受不住的。
「不!如果不是我真心所愛的女人,我絕對不會隨便亂說,我說愛你,就是真的愛你,難道這陣子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還無法讓你感受到我的真心嗎?」
這是否就是報應?他好不容易真正愛上、準備與她共度一生的女人,居然懷疑他的真心?
「我只感受到你的手整天在我身上模來踫去。」路渝寧低聲嘀咕。
「那全是為了替你的婚紗量尺寸呀!」商子央窘紅著臉大喊。
「呵呵!渝寧,今天可是你結婚的大日子,典禮差不多快開始了。來!我替你設計了一套漂亮的婚紗,尺寸就是子央『手量』後告訴我的,也不知道準不準確,你快來試穿看看。」
路渝寧的繼母笑呵呵地將她拉到身旁,準備帶到房里更衣。
路渝寧的視線接觸到站在繼母身旁的父親,立即畏縮地垂下眼眸,怯生生地喊道︰「爸……」
路渝寧的父親路廣舟不發一語,只是抿唇嚴肅地望苦她,路渝寧羞窘不安地站著,不知該怎麼辦。
這時,商子央快步走到她身旁,保護地將她摟進懷里,然後睜大眼眸直視即將成為他岳父的男人。
「爸,關於渝寧未婚懷孕的事,請你不要怪她!您該知道,這種事通常都是男人的錯,如果您要怪,一切都請怪我吧,不要怪渝寧,她是被我強迫的。」
听了商子央替她辯解的話,路渝寧大驚喊道︰「不是這樣的!子央,明明是我——」是她趁他酒醉時引誘他,才會懷下孩子,並不是他強迫她的。
「我知道,是你們兩情相悅!你說對不對,廣舟?」路渝寧的繼母笑著緩頰。
路廣舟看看心愛的妻子,嘆了口氣,告訴自己︰罷了!
如果今天立場對調,他可能也會不顧一切將愛妻吃了,先將她佔為己有再說。
再說依他看,這個姓商的小子確實是愛著他的女兒,他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不過身為岳父的尊嚴可不能打折扣,他還是板起臉,搬出事先準備好的台詞教訓這對小兒女︰「你們簡直是亂來!還沒結婚就先生了孩子,根本是本末倒置,順序錯亂!要是每個人都像你們這樣,世界就大亂特亂啦……」
他教訓得義正辭嚴、頭頭是道,可是他心愛的妻子卻在一旁扯他後腿。
「還說呢!剛才是誰一看到小外孫,笑得嘴張這—麼大。」她比了個夸張的大嘴姿勢。「還直說這小子長得好,將來是將相之材?現在又教訓人家不該先生孩子,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欸!你這是——」
路廣舟被妻子一拆台,頓覺面子掛不住。
見父親被繼母調侃得說不出話的窘樣,原本害怕父親怒氣的路渝寧,終於寬心笑了出來。
原來她從小敬仰畏懼的嚴謹父親,在心愛妻子的面前,也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呀!就像——
她仰起頭,注視也正低頭凝視她的商子央。
從他深情款款的眼中,她看見了真誠與——愛。此時她終於相信,他是真的愛她。
正因為愛她,所以他願意拋棄他最崇街的自由,走向家庭、妻兒與責任。
這時,褓母剛好將「盛裝打扮」後的寶寶抱出來,頓時引起現場一陣蚤動。
「我的寶寶!」
路渝寧第一個上前,接過她還有些陌生的孩子。
他身上穿著小天使造型的白色袍服,腰間系著腰帶,頭上還戴著柔軟的白色發圈,上方連接一個金色的光環,唇紅齒白,軟女敕可愛的模樣,看起來活月兌月兌就是個天使。
「好可愛……子央,我們的兒子好可愛……」路渝寧感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說不出話來。
抱著孩子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如此滿足,再加上愛她及她愛的丈夫——
她忽然覺得,人能活著真好。
真的,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