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一頭凌亂的發,唐詩畫靈到空無一人的客廳,只見摻雜金紅火山熔漿色的霞彩已從藍天撤退,淡漠的陰霾如磨光的青銅,暗明不勻地倒掛在地板上,證明她足足睡了一天的時間。
屋里沒人令她松了一口氣。
她居然在鄂圖曼的房間睡了那麼久,不止錯過上課、午飯,搞不好連晚餐都耽誤了。
站在屋子中心,沁涼的晚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撩起她的發絲,唐詩畫這會兒才驚覺頂上的頭巾在不知不覺中不見了。
她胡亂撫平弄縐的白袍,內心油然生起波紋的紊亂。
「如果,你想找的是快手,他出去了。」遠遠站在冷氣吹得到他的地方,詩人看了她許久。
他的聲音緩緩送來,字字清晰,滿肚子懊惱的唐詩畫像做了虧心事般嚇白了臉。
「你……走路像貓,一點聲響都沒有哇……」
其實她破口想罵的是那種三更半夜才會出現的東東,可在看清詩人半浸在晦色的碩瘦身形時;卻勉強打住了。
不是鄂圖曼。
這意念使她懸吊的心梢稍落實了些,但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失落。
太可笑了!她竟因為出現的人不是他而倏覺黯然,她一向不都把鄂圖曼視為天敵和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賊寇」,曾幾何時開始注意起那壞嘴壞舌的家伙?
她用力搖頭,將他那攏上心頭的影子從心房撥掉,像去掉花蕊中的害蟲一樣,然後用意念狠狠地踐踏他幾腳——心隨意轉,許是太過專注,唐詩畫果真重重地跺了幾腳。
詩人震詫地眯眼,看著她怪異的動作。
他能確定她腦中此刻活躍的標的物絕對是他那臨時接到任務出門的伙伴。
「初次見面,我是唐詩畫。」她正視詩人。
詩人還是站在原地。「你好。」
對她,幾乎稱得上是如雷貫耳,只是和快手一起很難不听到有關她的事——即使快手每回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我很出名嗎?」他會不會是病昏了,頭腦不清?
「算是吧!」詩人可有可無地說。
唐詩畫不是很滿意,但是跟一個病人計較實在也沒意思,一想到他是病人——
「你身體好些了沒,鄂圖曼不在,你一定還沒吃飯吧?」
「無所謂。」
「怎麼可以,你等一下,我去弄飯。」煮菜難不倒她的。
詩人沒有繼讀堅持,現代肯下廚房的女孩子少之又少,不如就承她的心意,從善如流。
她才舉步,叮咚門鈴突地漫天價響。
唐詩畫隨手開了門。
「小詩!」亞歷山大揚著斗大的笑容,雙臂一展立刻給開門的唐詩畫一個喘不過氣的擁抱。
他久久不放,隱隱傳達出侵略的意味。
唐詩畫刷紅了臉,忙著掙開他充滿男性氣息的箝制。
詩人站得遠,他並不行動,只是將視線定住,瞬也不瞬地防著亞歷山大,深恐他對她再有任何逾矩的行動。
亞歷山大仍是一身光鮮革履,深邃的眼有著歡天喜地的光彩。「小詩,你今天上哪兒去了?我一天沒見到你,真是坐立難安。」
她稍稍往後退了些,蓄意和亞歷山大隔開距離。「你先進來坐吧!」她瞅了眼詩人。「我得先去做飯,有事等一下再說。」
病人最經不起餓的,那天詩人懨懨的面容給她太過深刻的印象——其實最重要的是,她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沒有超人的體力如何能應付亞歷山大這種黏牙的「口香糖」呢?
「那怎麼可以,」亞歷山大一個快步握住她的手。「我不允許你做那種粗俗的工作。」他返身遞了個眼色給寸步不離的保鏢。
保鏢躬身退去。
唐詩畫任何推諉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保鏢已去而復返。
「走吧!」亞歷山大笑容燦爛,行了個標準的紳士禮。「我有這榮幸邀請你到外面用餐嗎?」
「不行!」她直覺地拒絕,她是修煉女,怎能隨便出入那些復雜的公共場所。
亞歷山大看出她的遲疑。「你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保鏢由身後拿出長方型紙盒,盒中是一套純白緞瓖珍珠扣的小禮服,一模一樣的包腳矮跟鞋。
原來是有預謀的。
「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極了。」亞歷山大由衷說道。
「唔,我也頗有同感。」快手不掩冷意的聲音宛如飄落湖面的落葉,攪碎春水,趟了進來。
他高瘦的身軀像從天而降,一件範輪鐵諾的簡單棉衫和貼著下半身的伸縮窄口牛仔褲,看似爾雅溫文,其實萬鈞雷霆全凝聚在那雙沒有溫度的眼底。
他的長發有些亂,隨手搭在肩上的外套沾了泥濘,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全落進旁觀的詩人眼中。
他仍是冷眼旁觀,無關痛癢地扮演著路人甲的角色。
「你回來了。」唐詩畫返身,紅馥馥的菱唇揚起美麗的弧度。
她的欣喜取悅了快手。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對他代表著多大的意義,他因她這一笑而意亂情迷。
唐詩畫看見了他眼中毫不掩飾、赤果的依戀,不由自主,她泛起從不曾有過的嬌羞之色。
快手將她那一瞬間的柔美全收進眼里,拋掉外套,伸手一扯,將她攬進自己的胸膛。
「你,大庭廣眾的……」她窘得雙頰冒火。
「我十幾個小時沒看到你,讓我抱一抱是理所當然的。」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是迫不得已的事,他已被相思煎熬了許久,尋求補償是應該的。
「你真是霸道!」見到他後一直覺得空虛的心霎時被奇妙的感覺填滿,她眼中掩不住見到他而綻放的光彩。
人真是奇妙,原來百般看他都覺礙眼的容貌,這會兒看起來居然順眼多了。
快手一直將焦點定在她臉上,雖然他不明白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在唐詩畫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愛死了這種轉變。
四眸交觸,情網針針織就——
寒天飲冰水,冷暖人自知。怒火熊熊沖進亞歷山大一向冷靜的眼里,他還沒說個子丑寅卯,就半途殺出程咬金來,顧不了自己尊貴無比的身份,他切入兩人中間,四兩撥千斤地橫開兩人。
「我們走了,司機已在外面。」
「我……」唐詩畫回眸對上亞歷山大幾欲噴火的雙眸,不覺一凜。
「有人要請客,太好了,我的五髒廟早餓得快受不了了。」快手打蛇隨棍上,不著痕跡又將她拉回自己手臂可及之處,像保護他個人的私禁品一樣。
兩人間倏起的暗潮雲涌令唐詩畫彎起了秀眉。
有失身份的事亞歷山大畢竟做不出來,尤其當著她面前,即使百般不願兩人的約會夾著超級電燈泡,卻也無可奈何。
「那……就請一起用餐去……」
快手笑嘻嘻地正欲向前。「唉唷!」腳下一滯,半片身子突然倚在唐詩畫的身上。
眾人被他突如其來的情況一駭,俱是一臉錯愕。
「你怎麼了?」唐詩畫瞄見他慘白了的臉,慌得將整個身子覆上他,生怕快手一個重心不穩摔跤了。
快手細細聲吟︰「我受了傷。」
「受傷?怎麼不早說,讓我看看。」唐詩畫將他扶到沙發上。
她嬌巧的背影對著一臉茫然的亞歷山大,因為她擔心快手受傷的部位,根本沒注意到快手在蹙眉擰眼的同時,沖著亞歷山大做了個鬼臉。
亞歷山大愣了好一下才幡然大悟,他竟然上當了!
「你做什麼去,傷成這樣?」唐詩畫小心拉高他的褲管,果真見到一條猙獰的傷痕。「里頭全是沙子。」
快手一逕傻笑。「別那麼大手勁,會痛的。」
「嘻皮笑臉!」唐詩畫啐他一口,直起身便往屋里頭拿藥去。
直到這時,詩人才踱了過來。
他的褐眼輕輕滾動。「刀傷?」
快手將腳翹至茶幾上,仍是一臉不在乎。「五伙人,看來他們是早有預謀,選在我出門的一天來找碴。」
「這事不單純。」
赤色響尾蛇組織出派任務都是極度機密的檔案,有誰能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的?
「那群找麻煩的痞子,一堆雜碎不值一曬,阿貓阿狗的功夫。」
「那你腳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詩人沒半點友情地吐他的槽。
「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太久沒打架身體都松弛了,一個大意就掛彩了。」他不改笑臉,當受傷是家常便飯。
他們是赤蛇的高級干部,表面上各自有各自的事業和根據地,身手非凡,卻不是靠打架維生。快手的正當職業是律師,副業是機器狂,赤蛇組織于他是一只培養的黑色搖籃,對任務的接受與否沒有選擇的余地,樹立仇家,在所難免。
「最好是這樣。」深謀遠慮是詩人的天性,在他以為群蜂傾巢而出的同時,前鋒不過是開胃菜而已。
他們完全不避諱的談話一字不漏傳進呆若木雞的亞歷山大耳中。
「你們,不是善良的百姓?」
詩人和快手相視而笑。「你說呢?」
亞歷山大默默戒備起來。「難怪你對港督先生如此無禮,你不怕他請廉政公署的人來辦你?」
快手搖頭。「你看見我殺人放火還是劫鈔綁票了?無憑無據的,誰想辦我?來捉我的把柄吧!否則免談。」
「我會的!我不允許小詩待在你身邊。」他終于找到足以反擊他的有力據點,他會給他顏色瞧的。
「我會把眼楮擦亮等著瞧的。」
「哼!」亞歷山大沉下臉,拂袖而去。
詩人不以為然地搖頭。「激怒他對你有何好處?」
「看他不順眼!」他嗤聲。
「這樣好嗎?」
「這算對他客氣的了!」他可是情敵呢,難不成要他卑恭屈膝附加笑臉迎人?
他可不是賣笑生。
「好歹他也是一國的王子。」詩人若有所指。
「去你的!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甩他!」在愛情的領域里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哪來婆婆媽媽的灰色地帶!
「好氣魄。」詩人簡扼地作了短結。因為導火線的女主角已經出現。
他行雲流水地退場了。
☆☆☆
唐詩畫倒了大半瓶的碘酒清洗他的傷口,很訝異地,鄂圖曼連哼聲也沒有。
她疑惑地抬頭,羽睫一揚卻被他亮晶的眸捉個正著,就那電光石火,她手下的動作便無措了起來。「為什麼這樣看我?」她的聲音有些遲疑和羞赧。
「我不會讓認定的東西離開視線範圍,就算一下下也不可以。」
她心中揚起一片蕩漾,從不曾以平常心靜靜看待他,這一刻因為交錯逢迎的眼光,她看進了快手刻滿柔情的灰眸,一顆心難以止息地澎湃起來。
「不要回避我。」托住她光潔的下已,快手俯。「我愛看你不戴頭巾的樣子。」
她局促地模了下自己的發梢,雙頰緋紅。怎麼地,這天里她紅了多少次臉?只要一接觸到他身體的任何部位,胸口便是一陣怦然。
快手情難自禁地偷走她全部的氣息,長舌竄入她口中,纏住她的丁香小舌,無章法的吻一發不可收拾地傾瀉他翻騰的。
詩畫只覺那充滿壓迫氣息的吻將她全部的意識掏空,身子虛浮在半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乘駕彩雲也不過是這樣的感覺吧!
是天雷勾動地火,輾轉的吻在呢喃著如夢似幻的勾引,快手百般艱難才結束這個吻。
他刻鑿的嘴角泛起了苦笑。「你真是簇可怕的火苗,只差一點,我們都要萬劫不復了。」
對一般女人,他或許花心沒錯,但她不同,在認清和了解自己的真心後,他不會任自己的泛濫而侵犯了她。
她是清白而聖潔的,他會將自己饑渴的封鎖,直到走進聖堂互換誓約的那天。
愛她,便是要珍惜她的一切,包括身體和心理。
「我做了什麼?」她嫣紅如醉的模樣令人心動,眼眸流轉的盈光蕩人心弦。
如此可人兒真是折煞人啊!
快手將她拉開了一些距離。「什麼時候你才肯為我換下這身白袍?」
由天堂回到現實,唐詩畫正視了自己一身的袍服,她頰上如痴如夢的溫柔褪淡了。「我——」她確確實實忘記自己神聖的身份,在兩唇餃接的那刻鐘。
她怎能如此褻瀆她的主?!
龐大的罪惡感吞噬了她。
以往,她總是請求她的主原諒她,可是這次,她心甘情願地奉獻——
她該如何是好?
「我……不能。」她將白袍柔在手心,神色頃刻黯然下去。
「別那麼急著逃開,你在擔心什麼?」為什麼她巧笑嫣然的臉龐染上了輕愁?
這不像她。
「我不能回應你什麼……」在她匍匐于主耶穌的腳下時,她便舍去了七情六欲。
「我是個跳月兌紅塵的修女,沒資格再談愛。」
「這些全不是理由。」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
唐詩畫搖頭。「對你,或許是,但是我不同,我的身份將阻止我越軌犯錯。」
未動情之前侍奉天主的決心太堅定了,一旦崩壞,即使信心只缺了一角,也夠教人惶惑不安了。
「愛我是一件錯誤的事?」快手受挑釁的下巴變硬了。
她這超級死硬派的頑固腦袋到底是灌了鉛還是餿水?
她移開腳步,讓自己和他相距一臂之遙。「對目前的我的確如此。」
她讓自己陷入怎樣兩難的局面?
快手有股想將她就地掩埋的沖動,這死腦筋的小修女居然還沒厘清自己的真心,他的灰眼漫上一層堅毅。
「很好,你激怒我的詭計得逞了,不過,先前我聲明過,你是我的,你以為我會在乎別人說什麼?如果你要耗,好!我這輩子跟定你了,我會在你的身邊打轉,直到你投降為止。」他蠻橫地低吼。
「你這人——」唐詩畫完全怔住了。
「和你相遇並不是為了讓它變成回憶,我要確實把你抱在懷里,看進眼中,我要活生生的你。」
他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在旁人看起來他絕不是會真心喜歡一個人的類型,那是因為天下之大,他沒有踫見令他動心的女子,如今找著了,他的認真程度更逾于普通人。
唐詩畫相信沒有人不會因為他這篇鏗鏘有力的告白而感動,她渾身哆嗦,忍著不投入他張開的臂膀,目前,她的情感薄脆如一頁泛黃的紙,根本經不起摺疊……
如果能,她也想做撲火的蛾,不顧一切奔進他溫暖的懷抱——
☆☆☆
詩人的出現是沒有常理可循的,他無視快手低氣壓的神情,徑自放下一張拷貝影片。
「這些人你認識?」
「什麼阿貓阿狗別拿來煩我。」他郁著嗓子擺明生熟人一概勿近。
「噢。」詩人頷首,指端一使勁,菲林片立刻一分為二。
「你——」快手氣結。「媽的,我說啥你都當真,听不懂氣話啊?氣話跟放屁一樣,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這樣,你活得過來?」詩人落座,不動如山。
「去你的,拿來。」他伸出大手接過被分尸的拷貝片。
才那麼一眼,快手的眉已攢成了結。「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夜,你回來時。」換言之,快手的行蹤已曝光。「可想見,這四路人馬從頭到尾盯著你。」
「那又如何?」他把片子往桌上一扔,眉結頓松。
並非他不知事先防範的重要,而是每個人行事手段不同,他性烈,犯他者,若不是意圖太明顯,他是不會反擊的,否則打草驚蛇,徒招事端而已。
「他們可不是普通的流氓太保。」
「我知道。」快手索性將雙臂枕到身後,找到最舒適的位置。「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些見不得人的雜碎是澳門四大家族派出來的嘍羅。」
「原來你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管。」詩人遞給伙伴了然的一眼。
乖張可不代表任性,一個人要張狂得起來必須用智慧和細心做後盾,缺少這兩項特質,就只是一無可取的莽夫了。
「只要他沒踩到我地盤,橫豎是大馬路,他愛怎麼站就怎麼站。」
「事情恐怕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詩人實在不想兜頭澆他一盆冷水,但基于同門之誼又不能置之不顧。
「我不想知道,現在的我在休假,別拿那些腥風血雨來煩我。」
「很難。」
「什麼意思?」
「箭頭都已經指到你身上了,就算想置身事外也有點遲了。」詩人無畏快手快掉出來的眼珠,一逕侃侃而談。
「媽的,說重點。」
詩人眼簾微掀,瞳中掠過一片褐浪。「最近組織里接二連三出了紕漏,國師很擔心。」
「哼!他也有煩惱啊!」快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詩人當做沒听到他的譏誚。「國師原先以為出了內好,曾一度凍結所有檔案,沒想到對方卻變本加厲地示威,連總部都搜到MR-3定時炸彈。」
MR-3炸彈是屬于美國海軍突擊隊的專屬武器。
「不會和五角大廈有關聯吧?」真要一來可就棘手了。
「不,最微妙的關鍵就在此,這批炸彈數月前在運輸途中就已失蹤,如今又出現在總部,擺明是有人想嫁禍。」他是飄泊閑散,卻不代表對伙伴組織毫不關心。
快手進入了狀況,他一改方才吊兒郎當的表情,粗眉冷目地說︰「這攸關美國海軍的面子,那些大頭不會任它莫名其妙地消失不管吧?」
「當然,根據初步研判,有少許的蛛絲馬跡指出‘唐獅子株式會社’也牽扯在這淌渾水里。」詩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唐獅子……好熟啊!」快手揚起了粗眉,努力思索。「這跟澳門四大家族又有什麼關聯?」
詩人慢吞吞從口袋拿出一疊資料。「我用了你的電腦,這是全部有關‘唐獅子株式會社’的資料。」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閑!」
「食人點滴,總要涌泉以報嘛!」
「不要咬文嚼字,害我全身起雞皮疙瘩。」快手不忘嘻皮笑臉一番。
詩人但笑不語。
「哇 !有夠輝煌的歷史,一個幕府時代到現在都還有皇親國戚的家族,上自食衣住行,下至科技精機都能插一手的株式會社,實在驚人。」厚厚的一疊報告,令快手嘖嘖稱奇。
「它身負這種背景,沒有什麼東西是要不到的——」即使黑白兩道也必須賣它幾分面子。
快手放下那疊資料起身。「現在敵暗我明,在還沒模清對方的企圖前我們沒有貿然行動的必要。」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陣子我會特別提防的。」看來他想自掃門前雪的願望是落空了。「不要再談這些沒營養的話,說說你吧,你來了好幾天,咱們弟兄還沒好好聚一聚呢!」
這些天,他被一個唐詩畫給弄得焦頭爛額,還無暇「關心」他的摯友。
「我有什麼可談的?乏善可陳。」詩人閃爍其詞。
「這不像你。」快手投以頗有微詞的眼色。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詩人苦笑。
赤蛇精英里就數快手和雷神最愛追根究柢,不問出所以然來絕不死心,要是被纏上比什麼都慘。
「別一臉苦哈哈的,你還好吧?」快手也有粗中帶細的地方,瞧見他神色不對,自動將空調調到強冷。
「沒事,出來太久了。」
快手搖頭。「還真是個好藉口,萬能通行證。」如此一來,即使他有心想追問什麼也只好打住了。
女人愛上男人是說不清的,有時,男人愛上女人也沒道理可講,偏偏,詩人的情況是最慘的那種,他沒頭沒腦地憑著前世的記憶尋覓宿世戀人,這不是緣木求魚是什麼?
「我還是希望你去做一次全身精密檢查,或者和國師做個長談也行。」國師曾拿過心理障礙執照,是個合格的心理師,心理分析之精闢和X光無異。
「我沒病。」詩人露出不悅的顏色。
這世上有許多藥石罔效的荷,若只治標,會一日一日地變成沉荷,他不需要。
雖然他愛得遍體鱗傷,卻不願醒悟。
「你真叫人生氣!」快手也翻了臉。「沒見過像你這麼白痴的人,你打算把一輩子就這樣浪費掉?」就只為了虛無縹緲的前世記憶!
「你不會懂的。」他已經疲于解釋。
他不是沒有試著去愛別人,但是,他發現和誰談戀愛都一樣,她們都不是他想要的人。
「我是不懂!可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愚蠢的行為。」快手實在看不下去他凌遲自己的方式。
詩人垂下眼瞼,清淡的聲音沒有平仄。「——我曾想,就算一個也好——不是我要找的她,而是毫不相關的,只要出現一個讓我喜歡的人,那麼,我就會試著放棄這種流浪的日子……」但是——
但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