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畔。
長天遠波,放眼皆碧,萬頃波濤來來去去,在沙灘、海礁間,亙古不改。
沙灘上放眼望去,一片白皚皚的雪,呃,不!是一群體積看似龐大的綿羊和一個身穿白衫子的少女在海灘旁撿拾花紋斑斕的貝殼玩耍。
她赤足踩在沙灘上,卷得高高的袖子和褲管皆露出一截嬌女敕如凝脂的皮膚,她一身粗布白衣,卻給人一種華服無法比擬的潔美健康感覺,一頭烏黑光亮的長發中分而下,像錦緞垂在肩下。
「阿呆,你瞧,我揀的貝殼多漂亮。」
她的衣兜里放著沉甸甸的一堆貝殼。
那只嘴巴特大,一身絨絨長毛的綿羊索然無味地瞄了一眼那些東西,不予置評地返頭就走。
「真沒眼光!」她噘嘴,倒也不以為忤,小嘴格格一笑,又徑自彎下腰玩耍起來。
「小公主,別玩了,太陽偏西,眼看潮水就要往上漲了。」
所幸四下無人,誰見過能開口說話的羊?這只開口說人話的羊不同于方才叫阿呆的那只,-絨毛縴長,五官秀氣得多,一雙圓睜睜的眼楮正擔心地望著水平線。
「漲又怎地?不漲又怎地?」
「-是待罪受罰之身,要是龍王知道-把我們帶到這里來那可怎麼辦?」
此時太陽已沉到西海面上,海面上金光萬丈,半邊紅霞更襯得美少女修長縴美身形,巧步盈盈,光潤的肌膚有如白玉抹上一層胭脂,秀麗絕輪,動人心魄。
「到這里來有什麼不好,除非你真的想吃草去?」她挺直身,轉過腰,笑靨如花。
「當然不是!」綿羊急忙否認,一想到野草的澀味,-的胃立刻打了結。
「那不就結了,反正再待一會兒,咱們就打道回府了。」
「要是被巡海神查到」她閉閉眼,來回走了七八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
「咦?那是什麼東西?」美少女壓根兒沒把-的話听進去,雙手捧著衣兜里的那些寶貝,往更深的水處涉了過去。
她仔細瞪了那東西好一會兒。
綿羊嬤嬤慢吞吞地踱過去,兩眼睜大,一看清楚他們小公主的新發現立刻又退了一大步。
「嬤嬤,-快來瞧瞧。」
「小公主,這里待不得的,咱們還是離他遠點。」
「他長得跟我們一樣咧,有眼楮、鼻子、耳?、嘴巴、眉毛,這就叫人是不是?」美少女干脆蹲下,仔細研究那被海潮沖上岸的男人。
他渾身濕透,小麥色的皮膚因為泡了水,所以乍看之下有點不尋常的蒼白。
他雙眼緊閉,因為仰躺,所以原來像刀斧雕出來的瘦削輪廓更加顯明而粗獷,他的鼻梁高挺正直,身形健碩,相貌雖不是俊俏風流人物,卻另具一股男子漢的堅毅氣質,教人印象深刻。
綿羊嬤嬤當他是瘟疫似的退得老遠。「小公主,踫不得啊,求求。」
她的小公主為什麼不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快快把刑罰的日子熬過去,難道她沒幾天工夫就忘記自己為什麼被龍王貶到人間來思過了嗎?
「嬤嬤,-瞧他為什麼一動也不能動?」美少女放下她那些貝殼,專心地看著他。
也難怪她認真,這男人可是她這輩子頭一個見到的「真正」人類呢!
這麼有價值的東西,怎能不弄清楚?
「看他那破破爛爛的衣服和累累傷痕,八成是遭了海賊攻擊所致。」綿羊嬤嬤用眼角那麼一瞄,就瞄出個概況來,果然姜是老的辣!
人是最脆弱不堪的動物,隨便一個巨變都能整得他們死去活來,尤其是在他們不熟悉的海域里,龍宮里許多的奇珍異寶都是打從那些沉船里找來的,眼下這小伙子多半也逃不出這幾項因素而招致落難的。
小公主好奇難掩地挑起他垂在臉龐的一綹濕發。
他的發絲比一般人縴細,由此可知他是個溫柔多情的細心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想看看他睜開眼楮的模樣。
她在他的面上吹了口氣。
「小公主,不可以!」嬤嬤尖叫一聲,四只腿因為緊張,一不留神便絆在一起,一跤跌進海水里,一個浪頭打來,她就被淹沒在浪潮下,模樣十分滑稽。「-忘了龍王再三叮嚀過的話?」
小公主格格一笑。「我外公說過的話可多著呢!誰記得了那麼多。」
「好公主,-要知道,人類和我們海族是不一樣的,他們生死皆有定數,-要任性救了這個人,一旦他命本該絕,我們怎麼向閻羅王交代啊?」
要不是她身體健康,心髒強壯,洞庭君也不會挑選她來伺候這小公主,但是,她要沒來伺候小龍女翩翩公主也不至于落難到人間來思過,這一切的一切全源自她這小主人天性的頑皮和淘氣!唉!
這會兒,她又要招惹跟他們毫不相干的人類,哎哎!
「嬤嬤,-別皺眉,看在我爹也曾經是人類的分上,我救他一命也不為過,真要認真說起來,我也算半個「人」呢!」她打定主意要-這趟渾水。
「小公主!」
「-別勸我,我整天在這里牧羊,煩都煩死了,總要找點新鮮事來做做啊!」
她看見那張極為男性的臉輕輕怞動了一下,眼楮微睜一線。
嬤嬤認輸地閉上嘴。
她早該知道自己說不過小主人的,她總有一籮筐自以為是的歪理,偏偏她也拿那些歪理沒轍。
烈問寒依稀聞到一股略帶暖氣的淡淡幽香,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撐開眼皮,映在他眼瞳里的是張如空山靈雨般清逸的少女臉孔。
她正笑靨如花地望著自己。
那對望入他眼底的眸子,清澈晶瑩,一塵不染,像雨後的秋水。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眼楮。
她的皮膚比普通人更白,帶著微微的透明,女敕頰兩抹勻紅,眉彎嘴小,口角間淺笑盈盈。
不知怎地,他的胸口竟因這一瞥而微微發疼。
「你可醒來啦!」清脆的聲音咭咭呱呱說起話來。
烈問寒勉力想支起沉重的身子。
「你最好別亂動,你的傷口挺嚇人的。」方才還嘴硬打定主意見死不救的嬤嬤耐不住寂寞,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烈問寒大驚,尚未恢復過來的臉色登時又青又白。
難不成他真的命喪海盜手中,來到陰曹地府,見鬼了?
要不然怎會听見一頭綿羊對著他說話?
「小伙子,我警告你喲,你可別拿那種有色眼光看嬤嬤我,我是活蹦亂跳的「人」,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些青面撩牙的鬼東西。」
烈問寒心中打了個顫,感覺確確實實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恢復過來,身體各處的痛楚正侵襲著他,他沒死,所以,此刻發生的一切全是事實。
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天哪!他到底遇見了什麼?
「是我唐突了。」他忍住痛,從牙縫迸出話來。
嬤嬤滿意地點頭,臉色不像剛才那般難看了。
「嬤嬤,-去叫所有的人來幫忙,我要想辦法把他弄回家去。」小龍女無法漠視周遭因為他持續失血而逐漸染紅的海水。
嬤嬤伶俐地點頭,挪動圓滾滾的身子餃命而去。
烈問寒的神志因為這一折騰又慢慢地渙散飄浮,他最後的印象是見到一大群白雪也似的綿羊群朝他狂奔而來,驚天動地的蹄聲然後,他再度昏厥了過去——
持續的高燒並沒有奪走烈問寒的意識,在他昏昧的靈台上留著一線清明。
烈問寒感覺得到,每每在他痛苦如潮涌時,總有一道清泉似的沁涼沿著他四肢緩緩游走,那清泉經過的地方總留下滅火後的涼快,所有的痛楚也跟著消失殆盡。
這樣周而復始的循環,終有一天,他清醒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見屋頂上的梁和稻草,這顯然只是一間拿來遮風蔽日的陋屋,所有的東西都十分簡陋。
他發覺自己能動,于是翻身下了床。
小小的屋里,空蕩蕩的,但是,屋外似乎有些細細碎碎的吵鬧聲。
他拖著還有些虛軟的腿走到門檻,門外的景象不由得令他發噱。
「你醒了?」因為綿羊群不尋常的蚤動,小龍女才從她專注的事物中抬起頭來。
烈問寒的眼珠瞪得更大了。
「你餓了?」她手背抹過額際的汗,原來烏漆抹黑的臉更添了一道污漬。
他掃視眾「羊」一圈,發現所有的羊也全拿著似含敵意和興味的眼光瞧著他。
那些羊的眼光就跟人一樣。這樣的認知讓烈問寒心生奇怪的感覺。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拱拱手。
小龍女咧開一口貝齒,笑容如春花初綻。「這話你已經說過,不用再重復,我叫小龍女,翩翩是我的名字,隨便你愛叫什麼,就是別喊我姑娘東、姑娘西的,我們那里從來沒人這樣喊過我,听起來很別扭。」
小龍女,多奇怪的名字。
「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正在幫你烤魚呢!」她仍帶著稚氣的笑。忽地,她大叫-「哎呀,我的魚!」她猛然轉身,望著地上上架的成串鮮魚,在熾火的烘烤下已經發出焦味。
她顧不得燙,伸手便去拿。
烈問寒不動,只是睜眼看著她手忙腳亂地胡搞,他耐心地候著,好半晌,小龍女才訕訕地站起來。「你知道,我對這種事不是很熟練,所以-的顏色,呃,也不是很好看。」
她根本不是不熟練,而是不懂,這可是她長這麼大,有生以來頭一遭弄吃食,為的還是要填飽一個陌生男人的肚子。
烈問寒分明瞧見她被火燙了起泡的手指,可他的臉還是無波無浪。
一轉身,他又回到屋內。
小龍女呆呆地跟進來。
烈問寒看看她,又瞄瞄瓷盤。「我餓了。」
小龍女眨了眨眼,好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喜孜孜地把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送上去,然後乖巧地坐到烈問寒對面。
烈問寒毫不客氣,風卷雲殘地把盤里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
看他如此捧自己的場,霎時,所有的辛苦全化成汗水,一掃而光,小龍女有說不出的開心。
「好吃嗎?」她眨著水靈靈的清澈瞳眸問他。
烈問寒恬恬唇角,當作回答。
他的冷淡讓小龍女有點氣餒,不過,她馬上振作自己,反正他也沒大張旗鼓地說難吃,所以,她也毋須太難過,橫豎自己的手藝還有一點可取之處啦!
「我的傷!」
他臨起床前曾大致看了下自己各處的傷口,竟發現大部分已經奇跡似的痊愈,只剩幾處較為嚴重的部位,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傷?還痛嗎?我再用避水金珠幫你治療一次。」她的雙手在裙兜上擦了擦,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拇指大的金珠子。
那金珠光芒熠熠,卻不刺眼,渾身流轉著一股溫暖光彩,令人愛不釋手。
烈問寒恍然大悟。在他昏迷中,那股透心清涼的塊感就是源自這顆珠子,天下奇珍異寶無奇不有,他可真見識到了。
「不用了,我的傷口已經大致好了,不勞姑娘再費心。」
「那就好。」小龍女謹慎地把金珠收起來,肆無忌憚地瞅著烈問寒。
他被她那毫不含蓄的眼光瞅得渾身不自在。
「龐太醫說你全身受一十三處刀傷,二處灼傷,還有箭傷,是誰這麼狠毒,想一心致你于死啊?」龐,螃是也,字蟹。
太醫?烈問寒對小龍女的身分不禁起了懷疑。
她的粗衣布裙看起來十足是個牧羊女,要說談吐,又像個和他年紀相當的孩子,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奪人風采。
她的身邊圍繞著一群羊,還能口吐人語,現在又冒出個太醫頭餃的人,她究竟是誰?
「-又是誰?」
十幾年的逃亡生涯,磨練出他高度的警覺性,雖然不致到草木皆兵的不信任程度,但是事實卻教會他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真理,尤其她的出現和背景又這般離奇。
「小龍女。」她十七年的生活里只有父母和一些疼溺她的僕人,別說不懂什麼叫世道艱辛、人心險惡,她根本對人情事故半點也不通。
她對烈問寒一廂情願的好,全發自她天性中型善良和純真。
「你呢?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烈問寒。」
他很訝異自己竟毫不考慮地把姓名告訴她,向來他是不肯輕易把自己袒露在陌生人面前的。
「烈問寒。」她喃喃自語,好似要把他的名字牢牢記住般。「喂,你們人類的男人都像你一樣長得這麼好看嗎?」
他一怔,眼梢眉睫溢起一層不自在的神色。「誰告訴-我長得好看?」
他十七歲,自懂人事開始,幾乎有十年的時間全是在腥風血雨、掙扎求生中度過,他從來沒有跟異性相處的機會,而她,居然贊美他好看。
非常稀罕的,屬于他原本年紀該有的跳月兌飛揚居然輕易地破繭而出,他的心因為她看似不經心的夸獎而歡悅了起來。
他的冷漠,因此而有了奇妙的改變。
「龍宮里除了我敖大哥外,就數你長得最好看了。」敖龍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對她最好的人,當然要將他排名在第三了,至于眼下這跟她差不多同年紀的男孩可以暫時屈居第四,往後再視情況調整。
「不是人!」他非常震懾自己竟講出這話來。
「怎麼——」她也瞧出他不尋常的臉色。「我告訴過你我是小龍女啊!」她不勝委屈,跟他那雙突然變嚴厲的眼珠一照面,她的心竟為之一僵。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害怕他的答案。
「是人不是人有什麼關系呢?」畢竟她對他好不是嗎?這樣的溫情是他在同為人類的身上企求不到的東西,所以,她是人是鬼又有什麼意義?
烈問寒心神電轉,馬上為之釋懷了。
「你快點把傷養好,我帶你到龍宮去玩。」她終于交到一個人類的朋友,真是太帥了!
烈問寒不願見她那興高采烈的笑容失色,只好點頭,勉為其難地應允。
一日一日過去,隨著自己傷口痊愈的程度,烈問寒發現一項事實,
翩翩跟他是不一樣的!
她不吃任何熟食,行事作風也和一般謹遵禮教,處處綁手綁腳的女子不同,她愛笑、愛玩,完完全全地不通人情事故。
至于那些原來看起來礙眼的綿羊,日子一久,他倒也習慣-們的存在,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嘛!
盡管三餐除了魚蝦還是魚蝦,烈問寒也不在乎小龍女慘不忍睹的手藝,依舊來者不拒地吃了干淨,就因為這項「難能可貴」的優點,贏得了綿羊群的尊敬。
烈問寒可不知道,在他來之前,-們全是小龍女廚藝下的實驗品,好不容易有個不怕死的家伙來頂替-們的位置,-們怎能不對他好一點?
「問寒,龐太醫來了。」說曹躁,曹躁到,小龍女蹦蹦跳跳地拉著龐蟹的袖子,把他帶進屋里來。
說他叫龐蟹還真是名符其實的「螃蟹」。
這龐太醫總是一件灰綠綠的衣裳,銅鈴大的眼楮配上光禿禿的頭,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最特別的是他常常走著走著便忘記人類的走路方式,改成橫行,烈問寒第一次見到時,雖覺有些怪異,但充塞在胸口的卻是一股爆笑的沖動,所幸他的掩飾工夫一流,倒也沒讓龐太醫下不了台階。
龐太醫銅鈴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收回把脈的手,圓臉顯露多日來僅有的喜色。
「小公主,這位烈先生的內傷已經全部痊愈了,往後只要小心調養,不會再有什麼大礙的。」
小龍女喜上眉梢。「謝謝你,螃蟹公公!」
「那老朽要告退了。」
「有勞你了。」
龐太醫提起貝殼瓖的診療箱,慢慢地橫走出門外。
「問寒,你的身體全好了,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目前沒有。」不是茫然,是他突然間對這烏龜不靠岸的不毛之地心生一股難以解釋的依戀感覺。
「那好,你可以多留下來陪我幾天。」正中小龍女下懷,她正巴不得他這麼說呢!
「-一個女孩子待在海邊實在太危險了,-的父母呢?」僅管他也舍不得離去,但走與不走也只是早晚的問題,扔下她,在目前,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危險?不可能啊!我的身邊有一整隊的侍衛,誰敢來打我的主意?」她看著門外離她有段距離的綿羊群。
「-是說——」他順著她的目光,敏捷地知道她所指的「守衛」是誰了。
「-們全是龍宮里的將軍騎士,個個武功高強,連涇陽龍君都忌憚三分呢。」
涇陽龍王是海龍王的世仇,兩家因為上一代的恩怨而交惡,數百年來維持著「相敬如冰」的態度,但也沒生出什麼難以收拾的風波來。
「那麼-總可以坦白告訴我-究竟闖了什麼禍,才被貶罰到東海之濱當牧羊女吧!?」
名為處罰,其實形同保護,烈問寒看得出來小龍女在龍族受寵愛的程度。
小龍女搔搔頭,雙頰生暈。「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不過是闖了個小小的禍」
「多小?」被人放逐到海邊來,居然還只是「小禍」?
「人家不過是不小心把電母從雲端踢下去,誰知道她就這樣不見了。」
雷公和電母感情恩愛逾恆,老婆不見了,老公豈有獨自留在天庭的道理?他二話不說私下凡塵,這一來,雷公電母雙雙從崗位中缺席,別說龍王布雨有困難,就連天庭上有的沒有的神也全遭了殃,海龍王敖廣為了平息泉怒,只好意思意思地把孫女放逐到東海來,也算對大家有個交代。
烈問寒屏住胸腔那股快要爆開的氣,但是不爭氣的眼睫眉間卻泄漏他憋也憋不住的笑意,他又模下巴又柔太陽袕的,終究還是笑開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關不住的笑聲幾乎讓他笑破自已的肚皮。
小龍女傻愣愣地瞪著他痛快爽朗的笑容,一時間竟忘了要害羞和生氣。
誰叫他從來不笑,偏偏一笑起來又那麼吸引人,所以,她哪還有空生氣。
他大笑未歇,大煞風景的綿羊嬤嬤卻不識相地從門口沖進來,勁道之猛烈,差點撞上桌腳。
「公主,不好啦——夫人和老爺要來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急得跳腳,眼看就要東窗事發,一旦讓主子知道她居然讓公主藏了個大男人在家里,她準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爹和娘要來?」小龍女大喜,揪著烈問寒的手便跑出去。
烈問寒才站定,便感覺一陣涼風過去,萬里無雲的天空聚來一大片烏雲,烏雲未到頭頂,雨點已經灑將下來,原來靜如平鏡的海面也驟生波濤,翻滾不息的水浪卷得百丈高,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
一陣轟雷似的聲音自遠而近,不旋踵,只見潮頭上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飄袂藍衫,女的一身紫金色羅衫,身上一塵不染,雖然不是多麼光芒耀眼的華服,卻使人難把目光移走。
雖然雨下得天塌似的,他們身上卻一滴水也沒有,更怪的是二人踏上沙灘,不但雷聲停止,連雨也收兵,陰霾盡去。
他們一轉眼就來到小龍女和烈問寒的面前。
「爹,娘!」
小龍女撲進那紫衫的少婦懷中。
少婦出色的五官和小龍女如出一轍,漆黑的亮發束在頭上,以一枝普通的木簪穿過,樸素優雅中透露出無懈可擊的美麗。
男的目朗似星,溫文儒雅,閑適的氣度,舉手投足盡是斯文,活月兌月兌的書生文人氣質。
一對璧人宛如絕畫。
「翩翩,-有沒有淘氣?」紫衣少婦輕拍了下小龍女的頭。
「才沒有呢,龍兒最乖了,倒是你們不好,到現在才來看我。」她沒半點愧色,倒是抱怨起來。
「-有幾兩重,娘怎會不清楚,-這頑皮性子搞不好從沒想過爹和娘呢!」
知女莫若母,自已懷胎十月生的孩子,她比誰都清楚。
小龍女回過頭來,對一臉淡漠的烈問寒伸了伸舌頭,扮了個鬼臉。
她那一點心思怎麼也翻不出如來佛也似的母親的手掌心!
書生樣的男子斯文地拱拱手。「在下柳毅,我的妻子敖紫嫣。」
烈問寒還了禮。「在下烈問寒!」
烈問寒見柳毅一派從容大度,名義上雖然有翩翩這麼大年紀的女兒,神態卻一點也不顯老,心中不禁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