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凌子潤在浴室的鏡子看到了夏奔騰的杰作。
嘴角瘀青,雙腿的膝蓋也有些擦破皮,看起來昨晚的肢體動作實在太激烈,後遺癥一樣樣的跑出來了。
這大概要一兩天才能消腫吧?
隨便的刷牙梳洗走出浴室,不料那個始作俑者就站在她的臥室里,一看見她臉上的樣子表情頓時尷尬也心疼極了。
「昨晚睡得好嗎?」
他伸手撫上她的唇,她卻瑟縮了下。
「你要做什麼?」
昨晚的爭執還清晰的浮現在腦子里,她不認為他一大早出現在臥室門口是來求和的。
他拿出準備好的醫藥箱,回過頭來按著她的肩要她坐下。
「不用你雞婆。」
「我會很小心的。」掀開醫藥箱,擦紅藥水,貼OK繃,他半蹲著,小心翼翼的給她的膝蓋上藥,怕藥水刺激還貼心的吹了吹氣。
看著他的模樣,凌子潤心里錯綜復雜,眼眸悄悄泛酸,他待她的樣子好像輕輕一踫她就要碎了似的。
「這樣就好了。」上好藥,他把她撩起來的褲管拉好。「對不起,我昨天被鬼迷了心竅,我是個傻瓜。」
他後悔死了,一個晚上輾轉難眠,他是大混蛋!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絕對不要有下一次了。」
听到凌子潤願意原諒他,夏奔騰豎起三根指頭,神情真摯懇切。「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她不發一語的默默點頭。
「謝謝你。」
「那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去上班了。」
「我們今天不上班,放幾天假,我帶你去取材好嗎?」他依舊蹲著,握著她的小手不放。
「不好。」
「給我道歉的機會。」
「不用。」
「拜托你啦。」他居然做出小狗討好的樣子。
「太臨時了,虎哥還有寧哥怎麼辦?」展覽剛結束,正常人都會選擇去應付那些金主,不是放假。
「他們兩個喜歡顧家。」他很理所當然。
「真的嗎?」她高度懷疑,被他這麼一逗,心情放松不少。
「等我們回來再買點他們愛吃的名產就好了。」她的心腸就是這麼軟,除了自己還會想到別人。「我去辦公室等你,什麼東西都不用帶,我們邊走邊買就好。」
他要給她全世界的幸福,不要讓她再像昨晚那樣哭了。
「欸欸,你沒說要去哪里,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跟一個男人出門?」不會吧?听起來像長途旅行。
他眨眼。「到了你就會知道,還有,我哪里隨便,我可是凌子潤的情人,未來她要倚靠的肩膀,互相信任是感情的基礎對嗎?相信我,我不會把你賣掉的。」
這男人經過昨晚那場吵架似乎有長進了。
親了親她的額頭,夏奔騰不舍的出去了。
他前腳才跨出去,凌子潤放在桌上的手機便傳出碧昂絲的歌聲。
她看了來電顯示,是她媽媽。
她考慮了半晌,到底要不要接?
「……喂,媽。」唉,最後還是接了。
「電話響那麼久都不接,你是怎樣?以為裝死不接就沒事了嗎?」聲音尖刻,一貫的張牙舞爪。
「……有事嗎?」
「怎樣,沒事就不能打?你倒是說說最近在忙什麼,我到你公司找你,你那些同事們說你不干了,卻沒有一個肯告訴我新公司的地址,那些人是什麼東西,當我乞丐嗎?最不孝的就是你了,手機一直關機,是什麼意思?」抱怨又抱怨,像大海倒了出來。
「我不是拜托你不要去公司?我上次就跟你說過我不在那里上班了,是你自己沒注意听。」謝謝那些舊同事沒有說出實情,要不然她媽一定又有理由不停的來騷擾她。
「算了,我要用錢,你什麼時候可以給?」三句不離錢,終于說出打電話的目的了。
「媽,我上班還不到一個月哪來的錢?」
「可以預支啊。」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我那天才給你一萬塊,你都花光了?」
「一萬塊,你以為是一百萬喔?口氣這麼了不起,依照你這種賺錢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讓我過上好日子?」
「媽,你知道我能力不夠好,不能賺大錢,那你為什麼不能省著點花?」這樣的無底洞她要應付到什麼時候?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不如這樣,你照我說的去和黃董相親,將來你們結婚,你不只可以不用上班工作,每天吃香喝辣的,我這媽也能沾到一點光,過幾天貴婦生活。」電話那端的聲音忽然放軟還殷勤了起來。
「我對相親沒興趣。」
「你都快三十歲,還以為自己是十八歲那麼矜貴嗎?黃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跟你見上一面,女兒啊,要知道你這年紀就算出來賣也沒人要了。」
「媽—— 我是你女兒,你就把我看得這麼不值錢,隨便一個男人就要我去賣?你直說好了,那個男人答應給你多少錢?」她閉眼,哀莫大于心死。
「講賣那麼難听,只是見面吃飯,你還要看看人家有沒有中意……沒有很多啦,五十萬。」
她就值五十萬?「我不去。」
「什麼?!」聲音陡然拔高,「我養你這麼大,你回報了我什麼?只是要你陪人家吃個飯、見見面,你覺得還降低了你的身分嗎?」
凌子潤很悲傷,到底這麼多年來她媽有沒有把她當女兒看?對她來講,自己賺的每一分錢都應該孝敬她,要是不如她的意就無情的翻臉。
這難道就是骨肉親情?
「媽,我不管你怎麼說,你答應人家的事自己去解決,你要說我不孝、說我忤逆都好,我真的好想問你,你有把我當女兒嗎?當年你為什麼不直接把我遺棄算了?」
對母親說這種話要遭天打雷劈的,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忍,就算媽媽罵她不孝、不諒解,她也無能為力了。
她沒有等母親的回應,迅速按掉了通話鍵。
每次的通話對她來說幾乎是凌遲。
她的媽媽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反省?才能讓她喘息?
她的心髒猛烈揪緊,狂暴的疼痛著,她告訴自己不要被母親影響,她這麼拒絕是對的。
可是她的一顆心說什麼都沒辦法真正的平靜下來——
對夏奔騰和凌子潤來說,這趟取材之行根本就是變相的吃喝玩樂之旅。
他開著車往南走,兩人很隨性的玩,購物吃美食,傍晚到了高雄站在英國領事館的草坪上看夕陽,搭愛之船欣賞燈光在水面上搖曳的愛河夜鮮,當然少不了六合夜市的美食,再逛逛夢時代,也不忘坐上廣場的摩天輪把大高雄的景致收入眼底。
時間的齒輪把這個大都市變成了燈火輝煌的世界。
凌子潤忍不住贊嘆說︰「果然高雄的夜晚比白天還要漂亮千萬倍啊!」
「真的變了很多。」夏奔騰也有同感。
不過對有情人來說,不管眼前的風光多美還是美食有多好吃,走到一半、吃到一半,就會走調,兩人常常從餐廳移到房間,然後就是一陣春第二天,兩人租了機車閑逛大高雄,也連同機車搭渡輪暢游旗津,吃到凌子潤念念不忘的生姜番茄。
不管是旗津的番茄還是臉盆那麼大碗公的海之冰,都讓兩人憶起了舊時光。
那時候的他們是一對戀人,學生們傳說要是能跟愛人共吃一晚俗擱大碗的冰,吃到對方口水就會白頭偕老,于是兩個沉浸在愛河里的傻鳥硬隊,然後嗑著十幾人分量的冰,最後在大太陽下曬了好幾個小時的陽光才不再發抖。
他們騎著車沿著以前每天必然要經過的海岸線走,中山大學的紅樓掩映在高聳的樹林中,這一塊都會綠地保留了豐富的熱帶珊瑚礁森林生態灣獼猴,他們重新溫習了過去的歲月,再一次把青春抓在手心里。
後來他們坐在山丘上吹海風。
「你會想回去看看以前住的地方嗎?」凌子潤問。
「房子早就賣掉,不用多此一舉。」父母親為了事業,也覺得高雄台北國外的跑非常不便,他離家後很快就把房子賣掉搬到台北去了。
凌子潤點點頭,不答話。
「我倒是比較想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年輕人的世界大多自我,兩人通常在學校就能見面,廝混一天,然後直到天黑才分手,那時候的他從來沒想過要去她家。
「那個家沒什麼好看的。我家很窮,住的是以前我外公留下來窄巷子里的矮房子,好天氣的時候月光會從屋瓦透進來,要是雨天就慘了,家地都是。你走後,我沒幾年畢業了,媽媽借口說我已經長大就把房子賣了,我一氣之下就去了台北。」
這里除了夏奔騰以外留給她的都是不愉快的回憶。
模模她的發,夏奔騰抱住她,凌子潤心一暖,也輕輕靠在他懷里。
「這件事由我來做,我會蓋一間風吹不倒,也不會有雨滴進來的大房子給你,你想要什麼樣的房子我們就蓋什麼樣的,都听你的。」
這是求婚嗎?她的心跳快了半拍。
「我……不能,我還有媽媽。」
說到母親,她不自覺的朝著懷抱深處縮進去,夏奔騰垂首看她,只見凌子潤粉色的嘴唇有些蒼白,淡淡的抿著。
「我可以養她。」他憐惜的親吻她的唇,不過一下就失控變成旁若無人的熱吻。
「不是……她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凌子潤被吻得膝蓋發軟,只能渾身發熱的喘息。
「為什麼?」他知道她有個認錢不認人的母親,這些年來她賺的錢幾乎都被拿走,她那簡陋的小套房、地攤衣服,都在在說明了她的辛苦。
夏奔騰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媽媽會把女兒當搖錢樹,一點親情也沒有。
「我的家……很復雜。」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覺得我家就不復雜嗎?」
她輕模他的頰,當作安慰。
這些年她從夏英杰嘴里听到不少他們家的「經」,那時候她會想有錢人家跟窮人有什麼分別,對愛的渴求其實都是一樣的。
「你有我愛著你。」
「我也愛你,所以不要擔心,路是人走出來的,再麻煩的事總有解決的一天。還有,記住,你是我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不稀奇,自從她被吃干抹淨以後,他厚臉皮的程度與日俱增,晚上要同睡一張床就不說了,白天也要把她放在他能兩個歐吉桑跟她說笑話還會大翻醋桶。
結果忍了幾天她就大喊受不了,直接跟他約法三章,這種醋要是繼續無止境的泛濫下去她就不玩了。
說不玩,當然是氣話。
結果呢?
結果就是……她的話題要不是被夏奔騰岔開,要不就是直接被堵住嘴。
最後呢?
最後當然是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