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的時間轉眼就到。
因為要回娘家,黎優然很早就起來梳洗,興奮之情全寫在臉上。
一向牛仔褲短棉的人總算沒有忘記自己現在新婚的身分,她很慎重的挑衣服。
衣櫃中的新衣都是為了結婚買的,那些根本還沒有時間整理的新衣服,大紅、特紅、紅吱吱,這些一路紅到底的衣服都是她干爸的杰作。
他的品味……真是啊∼
雖說是喜氣,她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枝炮仗花,挑來挑去,只有一套緞面平口粗肩帶的粉女敕及膝短裙比較合她的眼。
她從來都不以為自己適合這種粉粉女敕女敕的顏色,想不到一穿上身,居然出乎意料的好看,就連看到她這身打扮的畢四方也露出了驚艷的神情。
「漂亮的畢太太,你真讓人流口水。」
一身筆挺西裝的他先是用那雙眼瞅得她脊椎發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靠過去,就在她白里透紅的臉蛋上大大地啵了一下,她一怔,微張的小嘴就被堵了個結實。
「你這壞蛋,你把我的妝弄花了,我們還要出門呢!」她搥他,力道卻漸漸軟了。
每次他只要用這招她就會頭暈目眩,腦袋糊成一團漿糊,她心醉神馳,直到他一條腿纏進她的雙腿間才清醒過來。
「畢四方!」她低叫。
「我知道,我今天要送老婆回娘家,要莊重。」深深呼吸吐納,平息亂源。
禮物早就準備好了,毫不馬虎,都是按著黎大偉喜歡的去買。除了這些,出手大方的畢四方也沒疏忽一屋子的大男人,沒有銘謝惠顧,大家都有獎,連對面的阿桐師都沒漏掉。
由于黎優然沒有兄弟來接她回娘家,身為老公的人當仁不讓的要護送嬌妻回去。
回到家小倆口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為了他們要回來,黎大偉特地請五星級飯店大廚辦了非常澎湃的一桌,專程就是為了宴請女兒跟女婿。
飯後,黎大偉把女兒拉來說悄悄話,關心的事情無非是女婿對她好不好,有沒有露出大男人真面目。
她嬌羞甜蜜的表情,不用言語,黎大偉就猜出了一二。
「不管你在婆家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回來說,阿爸的家是你永遠的娘家,要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挺你到底!」
「我知道,阿爸,我跟四方商量好,白天我回來陪你,晚上再回去陪他,你說這樣好嗎?」她阿爸是個很有個性的男人,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沒辦法跟他硬著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了人就要捧別人家的飯碗,阿爸不需要你管。」
「阿爸,你不想看到我嗎?要不然你來跟我住好嗎?那房子好大,只有我跟四方兩人,阿爸我舍不得你啦,你來跟我住好不好?」說道理說不來,只能使出身為女兒的撒手,那就是撒嬌。
「阿爸的身體勇健健,能吃能睡也能跳,我又不是老到不能動了,這條街我住了五十幾年,我的人生都在這里過的,我的老朋友都在這里,我不想走。」他明白女兒的心意,但是他已經完成傳承的任務,不想倚靠任何人,也沒想過要跟女兒住,他要一個人過過清閑的日子。
「我想孝順你。」
「傻孩子,你有了新的人生,只要你過得幸福快樂那就是孝順阿爸了。」
「那我還可以回來上班吧?」她還是不舍。她會有這個婚姻為的並不是自己,現在想把阿爸接過來奉養卻吃了閉門羹。
「你老公、我女婿有這麼迫不及待需要你出來上班養家嗎?他的能力看起來並不差,以後你想出來做事還是當一個純粹的家庭主婦,這個阿爸管不著,阿爸要說的是,小優,這些年我們家真的辛苦你了,現在嫁人了,好好過自己喜歡的日子,娘家不用你擔心了。」
黎優然哽咽著,滿肚子想說服父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下午,她依依不舍的離開娘家,回到她跟畢四方的那個家,開始了她的新生活。
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家事能手,也不以為做慣水電工的自己可能會成為什麼優良的家庭主婦。
可是當她認清自己在外面幫不了丈夫,只能盡力給他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家庭生活以後,黎優然開始認真學習了起來。
她也不是生下來就知道電盤線路的配置走向,家事嘛,沒有電路那麼復雜,她拿起同樣的精神學習……當然,不可或缺的是某人的鼓勵和縱容。
人的自信心是怎麼養成的?那需要盲目的仰慕者。她家男人總是把她不甚出色的廚藝燒出來的食物悉數掃進肚子,然後咧著滿足的笑容,翹起大拇指來。
好吧,就算他睜眼說瞎話,她也一樣快樂的快飛起來了。
「如果你厭煩了,家里的瑣事要不要包給家庭秘書?」看她一絲不苟的把家務當事業來經營,他有點舍不得。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家,我要自己打掃。」她的回應很簡單,很直接。
畢四方抱住她,很久,不放。
新婚小倆口的生活是單細胞生物的寫照——吃吃(這包括吃畢太太的小嘴,還有身上他最感興趣的部位)、睡睡(這就攸關到部位問題,譬如本來的男上女下的體位機動性的改成女上男下,高難度的坐立式也嘗試過)……睡睡又吃吃,感覺得出來這幾天畢四方總是汗流浹背又饜足得很∼
一番折騰後的黎優然已經是昏昏欲睡,蒙蒙朧朧,她感覺本來蓋著她的絲被被人往上拉,然後身邊的男人發出了窸窣的下床聲。
她逼迫著自己醒來。「睡不著嗎?」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去抽個煙馬上回來,我怕我翻來覆去吵了你。」
他要是睡不著,或心里擱著事情就會不由自主的去做平常不太會做的事,像抽煙就是。
他沒煙癮,一包煙常常可以放很久,可是她也發現,只要哪天他不能睡,一包煙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消失得干干淨淨。
「你今天的藥吃了嗎?」
在她的鼓勵下,婚前畢四方去掛了門診,醫生開給他每天半顆治療自律神經的藥,囑咐他在感覺壓力大的時候吃。
「我吃了,飯後你盯著我吃的,你忘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真的忘了,如果你很需要一個人的空間那就去吧,要記得多穿件外套別著涼了。」
夫妻並不是一直黏在一起就叫恩愛,每個人都是個體,也需要可以自由呼吸喘息的空間和時間。
黎優然很能了解和尊重。
如果他需要,她也會耐心的陪他去散步,安撫他偶爾隱藏不住的焦慮,通常都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畢四方親親她的額頭,出了房門。
黎優然重新躺了下來,不過睡蟲也回不來了。
習慣身邊有人的溫暖,一旦身邊的人走開了,會覺得失落了什麼。
依賴的習慣真是要不得。
她闔上眼楮,雖然良好的隔音設備讓她听不到畢四方在屋子里的動靜,她還是豎起耳朵,靜靜的傾听。
二十分鐘後他回來了。
他踮著腳,怕吵醒她。
黎優然翻過身剛好面對正要掀起被子鑽進里頭的男人。
她拍拍枕頭,示意他睡下。
「怎麼不睡?」他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以前的我不太有安全感,應該說很缺乏安全感,只要我睡不著,我老爸就會半夜模著來到我床前把我哄睡。」
畢四方躺下來,他的身上帶著涼意,黎優然也不畏懼,很自然的把溫暖的身子偎了過去。
「他用什麼辦法把你哄睡?」妻子的體溫讓他驟然一暖,沒來由的煩躁又被撫平了。
「不如這樣,我來說故事給你听。」
床邊故事,嗄?原來床邊故事就是他岳父的終極手段。「你……要說床邊故事給我听?我一個大男人欸。」他有些排斥。
「床邊故事不分年齡大小,只要想都能听。」
「一定要說?」
「讓我說啦,不然我會睡不著。」誰說男人一定是要威武剛強,百折不摧的?偶爾小男人一下她一點都不在意。
「我從來不記得我媽給我講過床邊故事。」
「如果你想听,告訴我,你會有的。」
她的心意叫人感動,捏了下她的鼻頭,他豁出去了。「說吧。」
黎優然清了清喉嚨,「從前從前,在某個地方,有座神奇的宮殿,里面裝滿了人們遺失的東西,住這宮殿的人就叫失物招領員。失物招領員穿著一件白色的斗篷,那件斗篷很特別,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鑰匙。
「這一天來了個小男孩很有禮貌的敲著門,扣扣扣,『請問有人在嗎?』
「失物招領員打開門問他說︰『小男孩,你想要找什麼呢?』
「『我想要找媽媽遺失的快樂。』小男孩這麼說。
「『媽媽遺失的快樂?』失物招領員露出新鮮的表情,『從來沒有人來這里找過這種東西,讓我想想看。』
「曾經有個老人找到他要的回憶,有個水手也找到他掉了的勇氣,所以,小男孩想找到媽媽失去的快樂,應該是沒問題。
「小男孩跟著失物招領員走進宮殿深處,那里有無數迷宮一樣的樓梯,其中有個房間擺滿了無數的手表跟時鐘。
「失物招領員說︰『這房間里放著的有時候是真正的時鐘或手表,有時候是人們想要尋找的時光……」
畢四方听得很專注,听得若有所思,他沒有注意小男孩的媽媽最後是不是找回了她的快樂。
他看著黎優然眉飛色舞的眼眸,比手畫腳的動作,他睡前最後的模糊念頭就是——他的畢太太以後會是個好媽媽,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