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年輕的身體,觀察了一天以後,醫生很爽快地答應放人。把人送到家,確定他在未來的幾天都不會亂跑可是看看他這住家環境……
「有空你也把房子收一收,亂得跟狗窩一樣,不,應該叫豬窩。」自從阿姨過世後,她再也沒有來過這里,那亂相看起來一點也沒變。
「我又沒要你進來。」他武裝自己,臉上看不出心情喜怒,不過臉頰的一抹紅稍微出賣了他的心思。不論男女,都不會喜歡被人家看到這一面。
媽媽死後,剩下他一個人可有可無地過著,沒有人有多余的心思來關心他的一切,好吧,皮琪拉十分例外。他自己呢,一個還未滿十六歲的少年,養活自己就很耗力氣了,哪來的心思整理家務,打理生活環境?
她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個大塑料袋,開始撿起那些吃剩的泡面碗,該丟的,該洗的,該掃除的,很難得地小媳婦上身。
他眼色迷離地看著她慢慢收拾,胸口像被鉤子鉤著,用力地扯了起來。他的房子里有個女生在努力地幫他收拾一切,他明明開心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喂,別做了,過兩天還不是恢復原狀?」
「你想的美,我會不定時來抽查,看你有沒有保持干淨。」她手里抓著一件應該是他隨手丟在一旁的T恤,便宜的衣料因為洗穿的次數太多,顏色都掉了,她什麼也沒說,直接放在待洗的籃子里。
「女暴君。」他嘟囔。
「我听到了哦。」她給他一個回馬槍。
「好啦,我盡量就是了。」他很難得地允了。
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後,薩克家這三不管地帶多了個管家婆。打定主意要變高變壯的他,除了照常在家具行工作,多余的時間開始到學校的籃球場去打籃球,每天每天,一身臭汗。很多事情你不去做都不知道自己有那個天分,他才混進雜牌軍組成的籃球隊里沒多久,就隱隱取代了原來的隊長位置。不過他的目標不在這里,籃球不是他未來的方向。
他食量本來就大,運動量大增後,胃口更加可觀,皮琪拉只好另外用一個小平底鍋多幫他煎上一個蛋,給他補充營養。發育期的孩子本來變化就大,也不過一個月時間,皮琪拉發現薩克的臉逐漸拉長,開始變得有稜有角,四肢越發抽長,少年的單薄也漸漸被陽剛取代。他變得耀眼了。
逐漸有些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會借故來吃面,要不就故意經過,然後探頭探腦地偷看著,膽子大一點的,還當面來問薩克在不在。不過,薩克除了跟她有話說以外,對別人依舊冷淡到近乎無情,尤其是女生。
「假惺惺的,廉價的美麗,太惡心了。」他一點都不留情,把那幾個面貌身材看起來都很正的妹批評得一文不值。
「偏見!」這年紀的女生哪個不矜持,真要隔層紗地殺過來,他才真的會被嚇到吧?
「你拿了她們多少好處,替她們說話?」他不悅了,眉頭打結。
「干嘛這樣就生氣?」
「你以後要是不當媒婆就不要隨便給人家配對,笨蛋!這樣以後可會換你嫁不出去。」
一個花樣少女被罵成笨蛋,他的眼楮長在頭頂嗎?「哼,隨便你啦!」
「記住,不要隨便把我丟給別人!」
還沒解凍的臉,輕卻迫人的語氣,明明口氣很差,為什麼她的心卻怦怦直跳?皮琪拉用手按住胸口那不斷跳動的地方,一下說不出話來了。
新的學期來得很快,因為里長替薩克申請了低收入戶補助金,有了這筆錢,所以他們一起順利地上了高中。開學第一天,老師跟同學通常都沒什麼心思上課,從善如流的老師也就跟學生純聊天打屁,台上的年輕老師神采飛揚地話當年,薩克左右看不見皮琪拉,不耐煩坐在這里,
背起書包,堂而皇之地從後門走掉了。
想當然耳,不知道何為低調的他,又在這所新高中里一炮而紅了。蹺了課的他,直奔面店。
原來無敵女金剛感冒了,就在開學典禮前一天。傷風感冒只要是人誰不會?她也沒放在心上,第二天,感冒沒好,發起高燒來不說,大姨媽也湊熱鬧地來報到,台風跟颶風同時來襲,一早爬也爬不起來,小叔叔很自動地替她請了病假。
兩個大人手忙腳亂地輪流上來模她的額頭,問要不要喝水,要不要看電視,要不要聊天說話,就怕她什麼都不說。從來沒有照顧生病小孩的經驗,兩個大人比什麼都緊張。
皮琪拉雖然睡得渾渾噩噩,但是嘴角卻莫名地掛著笑。有家人的感覺真好……其實早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一家人了。
他的房間靠著馬路,躺在床上迷糊地還能听到客人的喧鬧聲,車子的喇叭聲,外面好熱鬧啊!躺久了,忽然發現時間過得好慢,這時候同學們都在做什麼呢?有沒有人發現她不在?她就算不在,對這個世界也沒有影響吧?
「小琪,薩克來看你了。」是小嬸嬸的聲音,聲音從樓下傳上來,力道十足。她的話才說完,敲門聲響了。
「進來吧。」她的聲音像貓叫。
門本來就只是虛掩,他進來一看見皮琪拉那副慘樣,五官就皺了。一只手探了過來,毫不避諱地模她的額頭,模她的臉,「連自己都不會照顧,你是怎麼搞的?」
「喂,我病人耶,你要是專程來罵我的就不必了。」這麼大一尊杵在她眼前,想欺負她也不必趁現在。
她的母鴨嗓子真的難听,不過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她的額頭。
「難得看你這麼乖,我今天給你當跑腿,有什麼事差遣我就是了。」
「你的手好重,咳……」
他不是很情願地縮回自己的手,也挪了挪雙腳。
「我一個人好無聊,咳……要不……你陪我聊聊天。」
「聒噪,眼楮紅得難看,嘴唇裂得跟旱田一樣,還要聊天。」
「不情願就算了!」
「啊喂,我有說不要嗎?」
「那邊有把椅子。」她偷偷地笑,沒讓他看見,
他看也不看隨手抓過來,長腿一跨,下巴頂著椅背,瀟灑的姿態有如行雲流水,叫皮琪拉看得眨眼都忘了。
薩克發現她的異樣,「你干嗎,把被子蓋到頭頂,腦子燒壞了喔?」
「哪有?」她很快拉下被子。
「對了,你要喝水嗎?人感冒體內的電解質不夠,要不我去買瓶電解水給你喝?」
「你不要麻煩了,你看桌子上那些都是我小叔叔跟嬸嬸拿上來的,我都喝不下了。對了,這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牆上的時鐘才十
一點,開學典禮這麼快就結束了嗎?
「我逃課。」
她瞪他,「新學期耶。」
「都是你的錯,誰叫你沒去學校!」
她無言了。這樣也能賴。
「你就不怕未來三年都被班導盯上?」真是讓人擔心。
「那不重要,反正我的壞名聲早就響徹街頭巷尾,不差這一次。」他真是看得開。皮琪拉拿他沒轍,她閉上眼楮,不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纏。
「左邊那個抽屜你打開,我有東西要送你。」
「為什麼?」嘴巴雖然問著,還是打開她說的抽屜,拿出一個大紙袋。紙袋走粉紅夢幻風,上面系著深紫色的絲帶。
「生日快樂!」
「我生日?」他有點茫然。
「禮物我本來想說帶去學校給你的,沒想到我的身體鬧脾氣,還好,沒有超過晚上十二點都還是生日,祝你生日快樂,Happybirthday!」
「生日禮物?給我的?」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他生日這天送他禮物,心里的暖意塞在胸口,鋪天蓋地的感動和酸
楚說也說不出來。她的關懷總是讓他感覺到溫暖和真實,他也總是情不自禁地信賴著她。
「對啊,打開看看你喜不喜歡。」她的眼中有期盼。
他嘴唇微顫,很久才迸出話來,「謝謝」。
皮琪拉大驚失色,蠕動著身體要起床。
「你干嗎?」
「薩克跟我道謝耶,我要看看外面是不是下冰雹了。」
「神經!」
「那打開來看看喜不喜歡嘛!」
他撕開紙袋,里面是一件嶄新的T恤,很潮的那種,白底黑骷髏頭,一條鏈子系著兩個空空的眼眶,是時下男生都會喜歡的款式。
他把T恤在身上比來比去,還在下巴比了個「7」字。「帥吧?」
皮琪拉笑得差點嗆到。「你以後去當搞笑藝人好了。」其實,她本來還想幫他多買一件內褲的,他的舊內褲松緊帶都已經松垮垮的了,可是一到了百貨公司男裝部門,卻怎麼都買不下手,她要真的買了,不只臉不知道往哪擺,恐怕連薩克也會一心想死了吧。
「另外的生日大餐先欠著,等我元氣滿滿的時候再補給你。」
「不用了,我在你小叔叔家吃的還會少嗎?他從來沒收過錢,不用什麼生日大餐了。」
「一年就那麼一次生日,了不起下次等我生日,你也要請我吃大餐,這樣就扯平了。」
「總之,你打定主意要敲我竹杠就是了?」
她笑嘻嘻著承認。
「那就等明年。」
「OK啊,反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那就這樣一言為定。」
「嗯。」她快樂地點頭。
兩人說說笑笑,奇怪的是皮琪拉本來痛得要死的小月復奇異地不痛了,笑話聊得太多,就連砂紙一樣的喉嚨也好了一半。笑著笑著,她居然慢慢地睡著了。
薩克看著她天真可愛的睡臉,眼楮忽然不能動了。皮琪拉,他生命里一個奇異的存在。這樣……?就叫做幸福吧?皮琪拉、皮琪拉、皮琪拉……他咀嚼這名字,從今以後,將永遠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