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有一個地圖找不到,沒有加入聯合國的神秘小國——玄海帝國。
傳說玄海帝國的建國者是滿清皇族的後裔,所以這個小國的典章制度都仿造中國古代皇朝,采皇帝治國,一直沿襲至今。
雖然隨著時代變遷,這個小國也有許多改變,但還是有許多不變的傳統。例如皇親貴族的婚姻制度,著眼于政治和經濟等因素,依然維持一夫多妻制,一般平民則是一夫一妻。
上官家便是皇族身邊最重要的三大世家之一,目前第五代當家是二十八歲的年輕少主上官展雲。
宏偉的中國傳統巨宅里,家族會議正在進行著——
「女乃女乃我不能娶那個董縴縴啦!」上官展翔一再重復,態度十分堅決,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為什麼不能娶?」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已經有女朋友。Amay,所以我絕對不要娶那個連一面都沒見過的董縴縴。」上官展翔堅持到底。
「你可以娶董縴縴當元配,再娶你喜歡的那個叫什麼阿美的進門當妾不就好了?」上官老夫人試著說服孫兒。
「是Amay,不是阿美。」
「還不是一樣,反正你就跟那個阿美說,叫她當小的,如果她真的愛你,一定不會計較。」
「拜托!現在都已經二十世紀末了,你以為現在的女人還有人願意當一夫多妻制的受害者嗎?何況Amay還是自小在美國受教育的。」上官展翔沒力的嚷嚷。明知和這群生錯時代的長輩絕對有理說不通,他還是不厭其煩的解釋。
「話可不是這麼說,想嫁進咱們上官家的名門千金多的是……」
「OK!就算如此,但那絕對不是我的Amay,而且我本身也沒有打算娶一個以上的老婆。」
「那怎麼辦,縴縴是你爹和你娘的好友遺孤,而且縴縴還在肚子里時,就已指月復給我們家當媳婦兒,難道你要你爹和你娘當背信的人,將來無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兩位友人?況且,縴縴現在又是和咱們關系匪淺的台灣丁家的養女,可說是雙重關系,你要女乃女乃怎麼辦?」上官老夫人企圖動之以情。
「既然這樣,叫大哥娶她不就結了,反正只是許給我們家,又不是非我不可。」他還以為是特指給他的,真是白忙一場。
「這……」上官老夫人和兒子、媳婦頗有難色的面面相覷。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大哥是長子,又是咱們家現任的當家,未婚又沒有女朋友,論身份、論地位都比我適合娶那個董縴縴不是嗎?還是你們有什麼難言之隱,才不要大哥娶她?」真好,燙手山芋就這麼丟出去。
「也不是什麼難言之隱,只是……」上官老夫人瞥了坐在一角,始終未吭一聲的長孫一眼,不禁暗嘆一口氣。
本來讓長孫來娶縴縴是最適合的沒錯,問題是她這個長孫想法就是有那麼一點問題。也不知道是上官家的教育出了什麼差錯,還是成長過程不小心弄壞了頭殼的哪一部份,否則一個受了西方高等教育的高級菁英份子,怎麼在男女關系和婚姻方面的思想,會比她那口子、那個時代的男人還要大男人?恐怕只有生在清朝以前的古老人類,才足以與他較量。
讓大男人思想這麼根深柢固的孫兒去娶人家,萬一娶不到三天就把人家給休了,那上官家可就很難對董家和丁家交待了。所以他們才會將友人遺孤許給比較正常的仲孫。
「沈默代表附議,就是說大家都決定由大哥娶她了?」雖然上官展翔很同情即將嫁給自家大哥的董縴縴,但他不是聖人,不會因為同情而誤了自己和Amay的終生幸福。
「這……」三位老人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答腔。
「大哥你怎麼說?」上官展翔當然知道他們的顧慮,不過若不趁這個機會直搗黃龍,那他就是傻瓜。
「就我娶吧!」上官展雲魄力十足的允諾。
「太棒了,有擔當,不愧是咱們家的大當家。女乃女乃、老爸、老媽,這下子你們可以不必擔心對不起丁家和董家了。」上官展翔壞壞的笑道。瞧三張老臉一張比一張難看,他就痛快。誰教他們聯合起來算計他,活該!
「什麼時候要去下聘納采,我得讓秘書幫我安排一下行程,否則到時候會怞不出時間。」上官展雲辦事向來積極迅速,最討厭拖拖拉拉。平常光是理這一大家子,以及上官家遍及全球的許多資產、企業,就夠他忙了,何況還有外務,不快不行。
上官老夫人憂心忡忡的不答反說︰「展雲,你可不能隨便休了人家,若是將來小倆口不合,再多娶幾個討你歡心的妾就好,懂嗎?」她以哀求的眼神瞅住孫兒。
「那當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元配就是元配,豈能說休就休?除非她犯了七出之條,這道理孫兒懂得,你們大可放心。」上官展雲認真嚴肅的說。
上官老夫人聞言只有苦笑的份兒。看來這段姻緣只能听天由命了,是福是禍也只有看著辦了,唉!
七出之條?老天,虧他這個大哥想得出來。上官展翔愈來愈同情即將過門的大嫂董縴縴。但也僅止于在心中哀悼,他才不會笨到自己再往泥沼里跳。
***
位于台灣中部群山簇擁的山谷中的丁家,是個和時代有點月兌節的大家族。里面住的老、中、青三代,多的是叫爸媽還叫「爹」啊、「娘」啊的舊式人類,穿古代民服、旗袍、馬褂的也大有人在。
尤其丁家又經營了一個類似九族文化村的休閑渡假中心「丁氏大觀園」,平常工作穿的都是古裝,所以「古味」就更濃厚了。若是不知情的人莫名的闖進這山谷中的古宅子,真會以為是走進了時光隧道,回到了古代呢!
「縴縴,我再問你一遍,你當真願意嫁給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妻?」為了完成已世好友董夫人的遺願,遠嫁南非多年的丁盼絹特地跑回娘家來。
董縴縴沒有一絲猶疑的點點頭,柔柔的道︰「為人子女,本該遵從爹娘教誨,終生大事更是自古便由爹娘做主,既然我親爹和親娘在生前就已把我許給上官家,我自然是要听命出閣。」身上的旗袍將她的柔順烘托得淋灕盡致。
若非早已習慣這個丫頭的行?模式,丁盼絹真會以為自己是在看電視演古裝劇,還是和穿著古裝的古人說話呢!
「縴縴,你听著,你才十九歲,剛念完大一,正值花樣年華,現在社會風氣又這麼開放,自由戀愛早就不稀奇。你沒有必要為了遵守雙親生前指月復為婚的約定,就這樣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明知道和自小思想傳統守舊的董縴縴說這些大道理,根本是白搭,但為了她的終身幸福著想,她還是苦口婆心的勸說。
董縴縴搖搖頭,又道︰「我未來的夫君不也是受現代教育長大的?他可沒因此而毀婚,不願意履行婚約。我又豈能害九泉之下的親爹、親娘背信?」
「可是上官展雲他們國家婚姻制度是一夫多妻制啊,也就是說,今天他娶你當元配,你卻不可能是他唯一的妻子,你懂不懂?」丁盼絹但願她懂。
「這有什麼關系,阿拉伯國家不也都是一夫多妻制?再說我親娘當年也是嫁到玄海帝國那個小王國去,而且到死都很幸福,我爹一輩子都最愛我娘,不是嗎?用這個角度來想現在的一夫一妻制婚姻,雖然法律規定只能娶一個妻子,但男人多的是在外頭養情婦,這樣和一夫多妻又有什麼不同?」幼年時,親娘的遺言和婚姻模式早已深植她的心中,她一點也不覺得一夫多妻和指月復為婚有什麼不妥。
「問題是你們之間沒有愛呀!」丁盼絹愈說愈心灰意冷,自從這丫頭被丁家領養以來,她們就費盡心血想改造她守舊、不合時代的傳統思想。偏偏這丫頭因幼時的家庭環境影響在先,到丁家後沉醉在親娘留給她的那些什麼《女誡》之類的古書教誨中,又偏愛看《紅樓夢》、把《烈女傳》里三貞九烈的女人當偶像崇拜。不論他們如何勸說,這丫頭就是滿腦子古董思想。
「婚姻的重點在于傳宗接代,愛不愛不是問題。」
「萬一上官展雲的性情、生活習慣和你合不來呢?」
「嫁雞隨雞、三從四德,以夫為天是為人妻的本分,我會努力改變自己去配合夫君。」董縴縴人未出嫁,烈女的氣魄便已顯露無遺。
「這麼說你是嫁定了?」丁盼絹見勸說無效,只有放棄一途。
「是!一切全憑娘和女乃女乃作主便是。」董縴縴跪坐著,深深一鞠躬。
***
上官展雲和董縴縴的婚禮,一切過程都遵循中國古代王公貴族娶親的禮數進行,場面相當體面風光,難得一見。
丁家的「錢坑嫂」丁盼雲,還以此招覽游客到丁氏大觀園目睹這個百年難見的世紀婚禮,飽賺了一大筆門票收入。
新郎上官展雲英姿煥發的騎著馬,帶領八人大轎走出丁氏大觀園,轎里的新娘董縴縴一身鳳冠霞帔,靜靜無言的淌落出閣新娘的離情之淚。爾後,迎娶的私人飛機自中正國際機場起飛,飛向玄海帝國。
在台灣丁家的盛大婚禮,是為了給新娘家風光。到了玄海帝國,貴為皇親國戚的上官家,婚禮自然更馬虎不得,重演了一次迎娶儀式。
新郎從自家別墅將新娘迎娶至本家主宅。
當花轎在上官家大門口穩穩當當的停妥,新娘董縴縴下轎時,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幸好新郎上官展雲眼明手快,一把攬起她的腰——
怎麼這麼輕!
上官展雲心頭一驚,另一只手也順勢一撈,便把新娘子抱個滿懷,觀禮嘉賓見狀,祝賀聲、贊嘆聲此起彼落。
「別動,我不會把你摔下去的。」上官展雲對懷中尚未謀面的新娘低聲的說道。
董縴縴聞言,便乖乖的順從,靜靜的偎在聲音低沈的夫君懷中。
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分不清究竟是方才險些跌跤嚇壞了,還是因為被素未謀面的男人擁抱之故,並不討厭被他擁抱的感覺。
上官展雲應對得宜的笑容下,包藏著不可思議的疑問——
他記得鳳冠和禮服加起來的重量不輕,現在他臂彎中感受的重量卻和當初捧取鳳冠、禮服時相去不遠,難道她沒有重量?不可能。女人都是這樣的嗎?體重像一堆羽毛似的輕?
***
洞房花燭夜緊接著到來。當洞房只剩新郎、新娘兩人時,上官展雲並未即刻掀開新娘的頭蓋,而是坐在桌邊,聲調威嚴地說︰「雖然我們是指月復為婚,彼此沒見過面,但是為人子女遵從父母之命結婚,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婚姻的目的是在于傳宗接代。所以我不會要求你過分的事,你也別對我要求不合理的事,懂嗎?」
董縴縴默默無語的點點頭。
上官展雲眉頭微蹙的又道︰「我希望你真的懂——听說你剛念完大學一年級,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女子,但是那些對我並沒有意義。既然當我的妻子,就得三從四德、百依百順、謹守七出之條,這樣才是我要的賢妻,女乃女乃和娘她們也會疼你,我也不會虧待你,懂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想拿現代女權至上那套滑稽可笑的論調來和他理論,或者和他爭什麼愛啊不愛的時髦玩意見,那就只有等著被休的份兒。
董縴縴再次柔順的點點頭。
上官展雲絲毫沒軟化的警告︰「我說過你最好是真的懂,不要搞陽奉陰違的事,否則到時被休,沒面子的是你自己。」
「為人妻者,本該以夫為天。相公訓示,妾身一定會好好遵從。」
好輕好柔的聲音!上官展雲心頭一驚,嚴苛的態度在瞬間軟化許多。「你能這樣想最好。還有,我們家是個大家族,又是個政商兼俱的世家,出入的人很多,你身為當家夫人,一定要舉止得體;另外,我們國家的貴族是一夫多妻制,所以爹他娶了很多個二女乃,人多難免會受閑氣。但娘是個很公正的人,所以有什麼委屈就跟娘說,別自己憋在心里,沒事少接近那些二女乃,知道嗎?」
「謝謝相公訓示,妾身會謹記在心。」
出谷黃鶯般的聲音,挑弄得上官展雲渾身不自在,體內激起一股想一睹芳容的強烈沖動,他飛快的移向床邊,利落的掀開紅頭蓋——
四目交接的?那,他的心髒幾乎因充血過多而炸開。
董縴縴在他灼熱視線的注視下,心跳比跌跤被他抱起時快上數百倍,慌亂的垂下眼簾,逃開他似會將她燃燒殆盡的疑視。
「別逃——」他命令,伸出有力的手托住她燙熱的小臉,強迫她再一次面向他。
好白皙清麗的臉蛋,上官展雲一刻也舍不得將自己的視線,自她那絕俗無瑕的臉上移開,一股想一親芳澤、擁抱嬌軀的欲火迅速灼痛了他的全身。
「別逃,乖,從今夜起,你就是我的妻子,妻子要听丈夫的話。」他想說得再威嚴些,激烈的熱情卻阻擾了他。
「是……相公……」在他的踫觸下,董縴縴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更為溫馴的順從。
不久,床邊的紗帳阻絕了世界的探訪,成了纏綿繾綣的兩人世界。
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居然還有如此「復古」的現代夫妻,連窗外的皓月都感到不可思議呢!
***
清晨,上官展雲醒來時,發現枕邊人已香蹤無處覓,頓時睡意全無,迅速跳下床,抓起晨縷穿上。正準備叫人時,董縴縴那張清麗的秀容,適巧探進門內,「相公,你醒了?」
「呃——對——」她的出現讓他不再沖動,心卻又不安分的雀躍起來。
董縴縴閑適的打開毛巾櫃,取出毛巾遞給他,「請相公盥洗,準備吃早餐。」
「你剛剛去了哪里?」自她手中接過毛巾,踫觸到她的指尖時,他感覺到微微的電流竄進體內,他雖若無其事的繼續自己的動作,心中卻頗受震撼。
「我去準備早餐,並向女乃女乃、爹、娘請安。」董縴縴一面疊被,一面回答。
上官展雲走出盥洗室瞧見此景,不禁眉頭微蹙,「疊被的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你不必自己動手。」
「侍女們的工作已經很多,疊被又是舉手之勞,我自己做就行了。」董縴縴疊好被子,又開始整理枕頭。
上官展雲靜靜凝睇著她穿著旗袍的背影,玲瓏的曲線不禁勾起昨夜纏綿的記憶,他的身體又開始燙熱,雙腳自作主張的走近床邊。
「相公?」
董縴縴還沒搞清楚狀況,已經被上官展雲壓倒在床,轉眼又是一場難分難舍的雲雨巫山。
***
上官展雲和董縴縴一前一後的出現在餐廳,放眼望去共有老夫人、老爺、夫人、和老爺的四個妾,一共七個人在等他們入座。
「對不起,來遲了。」董縴縴滿臉歉容。
「既然知道對不起就不要遲到。」以刺耳的聲調出言嘲弄的是「麗妃」。
「對不——」
董縴縴第二份歉意方啟口,便被上官展雲給擋了回去。「是我要縴縴幫我更衣才耽誤時間,麗妃若有不滿就沖著我來。」
「呃……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麗妃沒想到這位平時不把她們這些二女乃放在眼里的當家大少爺,會突然管起內宮的事來。
「好了……大家快坐下吃飯,麗妃你自己平時也經常遲到,別再多話,免得嚇著縴縴。」上官老夫人擺明是護著孫媳婦兒。
「娘說的對,展雲、縴縴,你們快入座。」上官夫人也是站在兒媳婦這邊的。
麗妃見狀,只得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這種事向老爺告狀也沒用,他和上官展雲一個樣兒,不管內宮的事,全憑上官老夫人和夫人作主。
「快坐下!」上官展雲對妻子命令道。
「是。」董縴縴乖巧的順從,心里因方才夫君替自己解圍而感動不已。
當菜肴一道道上桌,麗妃又有話說了。「怎麼展雲少爺的菜色和咱們都不同?張媽,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張媽是負責三餐的管家。
「那是……」張媽一臉為難的看向董縴縴。
董縴縴雖然生性懦弱、膽小怕事,但不會累及無辜,怯怯的說︰「是我要張媽不必做我相公的份,我想自己為夫君燒菜,所以……」
「你做的?」上官展雲看了看餐桌,又看看自己的妻子。語氣依然威嚴十足,卻多了幾分意外的溫柔。
董縴縴不敢看他,怯怯的點點頭。
麗妃又出言嘲弄,「唷……一嫁進來就猛獻殷勤,真不簡單,不過你這回可拍錯了馬,咱們上官家可是不來這一套,三餐全由下人張羅,懂了沒?嘖!」
「對不起……」董縴縴慌亂的猛賠不是,為自己做錯了事自責不已。
上官展雲卻語氣帶怒的大吼︰「你不必道歉,是我要你做的,你又沒做錯。你還有什麼高見?」他目露凶光的直瞪麗妃。
麗妃被他瞪得毛骨悚然,連忙討好的說︰「原……原來是展雲少爺的主意……我什麼都沒說……」
「那就閉上你的嘴!」上官展雲賞她一記鐵板,麗妃當下黑了臉。上官展雲又轉向上官老夫人和上官夫人道︰「女乃女乃、娘,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我已成家,所以從今天開始,想和縴縴另開一桌用餐,不再跟大伙兒吃,可以嗎?」
「當然行,我和你娘本來就有這個打算。」上官老夫人慈祥的頻頻點頭。
「听見沒?今後咱們自己開伙。」他轉向低頭不語的董縴縴。
「是,相公。」相公三次為自己解圍,令董縴縴感動得無以復加。她真幸運,嫁了一個會維護她的夫君。
***
上官展翔哼著輕快的歌,右手食指晃著鑰匙圈,神采飛揚的走向總經理室,打算在老哥度蜜月期間,好好的把副總這個職位干好,算是送給老哥的新婚贈禮。
「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推開門,見到不該出現的大哥,正和平常一樣架勢十足的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前辦公,上官展翔不禁怪叫。
「現在是上班時間,我當然在這兒,有什麼不對?」說話時,上官展雲並未停下手邊的工作。
「當然不對,今天是你新婚第一天,為什麼不好好陪嫂子去度個蜜月?」
「公司這麼忙,我哪有那種閑工夫,何況我從來就對那種可笑的時髦玩意敬謝不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依舊忙碌的批閱公文。
「那至少你今天也該休個假,多陪陪嫂子,帶她四處走走,畢竟人家是初到我們國家來,人生地不熟的。」
「她又不是沒腳不會自己出門,況且家里還有女乃女乃和娘她們可以陪她,很快就會熟了。」
「那不一樣,你是她老公……」
「听著!」上官展雲終于停下手邊的工作,嚴肅的直視著弟弟道︰「如果身為妻子的不懂得體恤丈夫,盡做一些時髦可笑的要求,我會二話不說休了她,這事我昨晚已和她說得十分清楚,相信她很明白自己該怎麼做。好了,去做你的事。」
「你這是在說笑嗎?現在已是二十世紀末,對方又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現代女子,她會吃你這一套?」老天!上官展翔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以為他這個大哥只是思想過時了一點、大男人了一點,沒想到居然嚴重到和時代月兌節得如此嚴重。
「她會,除非她想創下新婚第一天就被休回家的紀錄。」上官展雲又開始做他的正經事。
「你簡直不可理喻,不跟你說了,算了,我先回去看看再說,搞不好嫂子這會兒已經氣得跑回娘家去了,真是的。」他自顧自的說著,便甩上門飛奔而去。
***
「對不起,女乃女乃、娘,都是縴縴不懂規矩,才會惹出事端,害麗妃不高興。」董縴縴滿心愧疚。雖然相公維護她,令她感動不已,但她認為有錯就要認錯。
「沒這回事,不懂規矩的是麗妃,當妻子的會想替丈夫燒菜是件好事。」上官老夫人相當喜歡這個孫媳婦兒。原本還怕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年輕女孩,會嬌橫叛逆,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這麼溫馴賢慧又孝順,真是揀到寶了。
「可是規矩……」
「跟你說個秘密吧!」上官夫人和老夫人一樣,打心坎里喜歡這個溫柔乖巧的媳婦,「其實你女乃女乃和當娘的我,初嫁到這個家來的第一天,也和你一樣起了個大早替丈夫燒菜。可是我們兩個平時在家都很少進廚房,所以都割傷了手。因此你爺爺和爹才禁止我們下廚的,所以你盡管放心幫展雲燒菜。」
「但是只有相公和我另外開伙……」
「我們平時也很少齊聚一堂吃飯,今天早上的情況比較特別,是因為大家都想看看你。說到這個,我就想起來,你還有兩個人沒見過,一個是你爺爺,他半年前到大陸去拜師學佛,最快還要半年才會回來,你暫時是見不到他了。另外一個是展雲的弟弟展翔,他也住在這兒,只是經常翹家。不過,你們應該很快就會見面,別擔心,展翔那個孩子雖然叛逆了點,卻很好相處。好了,你去忙你的,有什麼不懂的再來問女乃女乃和娘。」
「謝謝女乃女乃和娘的訓示。」
待董縴縴離去,上官老夫人和夫人兩人便贊嘆連連——
「縴縴真是個懂事體貼的好孩子,希望展雲那孩子別把人家給氣跑。」
「就是啊!展雲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新婚第一天就跑去工作,也不會多陪陪縴縴,幸好縴縴脾氣好,沒和他計較。真是——」
兩個長輩說歸說,也只能祈禱他們小倆口能相安無事,究竟人的性格、想法皆非一天所致,哪可能說改就改,何況上官展雲一點也無意改變。
***
一見到絕俗柔美的董縴縴,上官展翔便後悔了。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要一時自私,把這婚事當燙手山竽交給大哥,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柔弱女孩就不必被老哥那個臭沙豬糟蹋了。上官展翔不禁滿心愧咎。
「你在做什麼?」
「洗衣服。」董縴縴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壞,展翔就像女乃女乃和娘所言,很隨和而容易相處,很快就和她熟絡起來。
「我知道你在洗衣服,為什麼不用洗衣機洗?」該死的老哥,都什麼時代了,居然讓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干這種粗活。
「有是有,可是我喜歡用手洗,比較干淨。」董縴縴駕輕就熟的搓柔。
「你不必替我老哥說話,他居然敢虐待你,我去替你出氣。」一想到她那雙漂亮白皙的小手得受這種折磨,上官展翔更加內疚。大哥也真是的,再怎麼大男人也該有個分寸。
「不,不是的,你誤會了。真的是我自己要用手洗的,我相公根本不知情。」董縴縴慌亂的拉住他。
相公?他沒听錯吧?「你剛剛說了什麼?」他的憤怒暫時被好奇心壓抑。
「我說這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我相公無關,你千萬別怪罪我相公。」董縴縴急急解釋。
「為什麼?」她真的叫相公,他沒听錯。怪怪,難不成這個縴麗的女子和他老哥一樣生錯了時代?
「我們家很窮,買不起洗衣機,而且用洗衣機洗容易把衣服洗壞,所以我們家的人,從小就習慣用手洗衣服。」見他不再妄動,她才放心的坐回小板凳,繼續洗衣。
「你在娘家時也都穿旗袍嗎?」一開始他以為她身上的旗袍是老哥強迫她穿的,不過現在看來,或許並不盡然。
董縴縴點點頭。「我穿不慣流行服飾。不是太暴露,就是樣式很奇怪,所以我平時都穿旗袍。」
「你該不會在家叫雙親時,也都叫爹、娘吧?」他一開始以為她是入境隨俗,才跟著叫的。
「對啊!老實說,我的娘家都是這麼叫的,而且像我一樣喜歡穿旗袍和古裝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開始,我還擔心嫁過來後,會被要求穿流行服飾,現在發現,上官家的生活方式和丁家差不多,讓我安心多了。」董縴縴滿足的說。
不知怎麼搞的,上官展翔覺得自己好象正在跟古人說話。「你才十九歲,連大學都還沒畢業,為什麼要嫁給我大哥?」
「這是雙方長輩的約定,為人子女自然得听從爹娘作主。」
他差點昏倒,不死心的又問︰「難道你不會覺得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沒念完很可惜?」
「女子無才便是德。何況婚姻才是女人家最重要的事。」
上官展翔愈來愈覺得自己是在跟古人說話。「那……你愛我大哥嗎?」但願她不會回答傳宗接代才是重點。
董縴縴一本正經的說︰「愛或不愛並不重要,那只是現代文明的流行產物,結婚最重要的目的是在于傳宗接代。」
我的老天!還真的跟老哥的回答如出一轍。上官展翔受到的「文明沖擊」可想而知。
「再問你一個問題,我大哥新婚第一天就丟下你去上班,你不會生氣嗎?」
「大丈夫本就該以事業為重,我為什麼要生氣?」她說得好象天經地義。
上官展翔已經沒有力氣再多問。「我去拿個椅子來坐,你等我一下。」
這究竟是福是禍?搞了半天,這個嫂子居然和老哥一樣是個生錯時代的「古生物」,完完全全的小女人一個,搞不好他根本不必內疚也不必躁心,他們兩個根本就是絕配。
上官展翔前腳才走,一直躲在一旁偷听的麗妃便現身向董縴縴尋釁。
「原來你是窮酸的平民啊!難怪會百般討好女乃女乃他們,好不容易飛上枝頭當鳳凰怎能不好好把握!對不對?」麗妃極為尖酸苛薄的怪叫。
「我不是這樣,我和我相公是指月復為婚的。」
「啊!對了,就是指月復為婚,原來女乃女乃他們因為要信守約定,才勉強把你娶進門。我就覺得奇怪,瞧你這副窮酸相,憑什麼進上官家的門?」麗妃愈說愈咄咄逼人。「說!你是不是進來分財產的?」
「我不是……」生性膽怯的董縴縴怕得連話都講不清楚。
「還敢狡辯!」麗妃一巴掌揮過去。
沒想到揮出去的手被人高空攔截,「哪個狗奴才敢壞我的好事?」
「是誰讓你在這里撒潑?」制止麗妃的男人聲音十分嚴厲,並加把勁弄痛她的手腕以示懲戒。
「展雲少爺!」麗妃像活見鬼似的,心虛不已。他不是去上班,怎麼會突然跑回來?「不是的,我……」
「滾,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上官展雲冷著一張臉怒斥。
麗妃聰明的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上官展雲這才把注意力投向縮在角落輕顫的董縴縴。
「有沒有受傷?」看她臉色泛白,沒有血色的唇抖個不停,上官展雲莫名的大怒,「今晚我會要爹把那個女人打進冷宮。」
「不……不要……我沒事,是我不好……」董縴縴雖怕事,心地卻很好。
「不準違抗我的命令!」這個笨丫頭,居然還替那賤人求情。上官展雲也不知道為什麼更加生氣。
董縴縴被他的凶相嚇到,不敢再多吭一聲,連連稱是。
上官展雲不經意的瞄到一堆洗好的衣服,怒上加怒的喝道︰「是誰要你手洗的?」
「我……我自己決定的……」董縴縴不知道相公為什麼要這麼生氣,結巴得厲害。
「以後不準用手洗,我討厭穿手洗的衣服,听到沒?」
「是……」董縴縴委屈的紅了雙眼。
上官展雲見狀怒火又上層樓。「不準哭!」
「是……」董縴縴想趕快止住淚,奈何事與願違,淚珠反而大顆顆的滾落。
一見她淚眼連連,上官展雲心中一陣沒來由的怞痛,變得更加凶暴。「我說不準哭,听到沒?」該死!他並不想凶她,但是她的眼淚會令他莫名其妙的生氣,而且難以自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老哥,你怎麼回來了?啊——你怎麼把縴縴弄哭了!」上官展翔一手拿著椅子回來,正好撞見這一幕。
「我沒事的……只是砂子掉進眼中罷了……」董縴縴怕事情愈鬧愈大,趕緊把眼淚抹掉,哽咽著道。
「真的嗎?」上官展翔壓根兒不信。
「當然是真的……」董縴縴一臉乞憐。
上官展翔不忍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便不再追究,把話鋒一轉,「老哥,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會突然跑回來?」
上官展雲臉色微變,以不自在的聲調道︰「今天的公事已處理完,所以提前回來休息。」
上官展翔才想說什麼,上官展雲身上的大哥大便尖聲作響。
(總經理嗎?終于找到你了,你怎麼可以開會開到一半突然離席,害大家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請你快回來開會。)電話那頭傳來雷公聲。
「先散會,下午再開!」上官展雲既尷尬又生氣的掛斷電話。
上官展翔毫不客氣的捧月復大笑,「你不是說今天的事都已處理完了嗎?」
「閉嘴!」上官展雲漲紅了臉。
「想回來陪嫂子就老實說嘛!真不老實。」看來他今早那番話總算是有一點效果。
「胡說,我只是回來拿東西。」上官展雲恨不得一腳踹扁多嘴公。
「你剛剛不是說你——噢……」上官展翔被冷不防的拐了一腳,重跌在地。
「怎麼好好的躺在地上做什麼?」上官展雲壞心眼的咧嘴嘲笑。
經過此番意外的波折,董縴縴心情好了許多。原來相公是關心她才特地回來的。
倏地,上官展雲朝董縴縴走過去,董縴縴不知所措的垂下小臉。上官展雲靜靜的審視她幾秒,便自己往屋里走,走了幾步,才丟給她一句︰「還不跟上來幫我準備午餐。」雖是命令句,但已不復見怒氣,反而透著隱隱若現的柔情。
「是——」董縴縴確定他不再生氣,破涕為笑的跟上去。
「走快點,別慢吞吞。」他雖如此吆喝,前進的步伐卻已慢了下來。
「是。」董縴縴十足小女人模樣,以崇拜的眼神深凝丈夫偌大的背影,亦步亦趨的緊緊跟隨。
上官展翔目睹此景,眉心終于不再那麼緊蹙,反而有了樂觀的想法︰或許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超級大男人和一個非常小女人。
想著想著,他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