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最近您好久不曾帶兵出躁,士兵們都變得懶散了。」
自從王妃離開後,耶律酆便鎮日發呆,有時一整天也不言不語,讓隆奇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他了。
「躁練之事就交給魯將軍吧!」耶律酆隨意丟下一句話。
「可是……可是士兵們希望見到的人是您呀!」這是一種士氣的鼓舞,因大王為了女人而消志的謠言已被傳開,亦間接影響到士兵的信心。
「見我?」耶律酆逸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見與不見又有何影響?」
「大王,」隆奇又道︰「您或許不知道,最近有了一些風聲。」
「什麼風聲?」耶律酆擰眉問。
「有人企圖造反。」
「誰?」如今耶律酆才正視這件事。
「端木義。」
「是他!」耶律酆搖頭一笑,「那家伙雖然掌有幾支軍隊,可說要造反就太牽強,他不會這麼做的。」
「就怕他暗地里招兵買馬。」現在大家都傳言耶律酆已不如以往善戰狷猛,正想要易主,但這話他還不敢對耶律酆說。
「哦!」耶律酆發出冷笑,「諒他也不敢。」
「大王──」
「你下去吧!」他閉上眼,冷沉地說道。
「下去!」他一聲重喝,讓隆奇不知道該怎麼再說下去,只好恭謹地退下。
到了殿外,另一名士兵立即朝隆奇奔來。
「隆護衛。」那人立即拱手道。
「有事嗎?」
「很多士兵都要求去了,好像是要投靠其它軍隊。」
「老天,看來那件事已經不是傳聞了。」隆奇的目光轉向大王書殿內,就不知道大王還要消極到何時?
「沒錯,您告知大王了嗎?」該士兵又問。
「說是說了,可是大王不以為意,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隆奇握起拳頭,看來,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事除了大王自己,已無人能夠擺平。
「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盡可能的挽留大伙的心,我會再找機會勸勸大王的。」隆奇深吸口氣,「走吧!我跟你一道過去看看。」
「是的。」
于是隆奇便和他一塊兒前往軍隊,此時此刻能留住多少人他不知道,只能盡力了,至于未來,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端木義看著招買的兵馬名單,嘴角愈彎愈大。照這情況看來,他的兵力已經超越了耶律酆,要佔地稱王已是指日可待。
「大哥,看你笑的,情況怎麼樣了?」
端木琳已不敢住在宮殿中,早搬回家與大哥一塊兒商議大事。
「完全在咱們的掌控之中,現在只要能將耶律酆殺了,-大哥要稱王便不是件困難的事。」端木義勾起殘佞的嘴角。
「你要殺耶律酆?!」她吃了一驚。
「怎麼,-不舍?」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這會不會太冒險了,耶律酆的狠與狂是我所熟悉的,他不是這麼好對付的。」端木琳趕緊說。
「狠與狂是從前的他,現在的他只是一條不會吠的狗。」端木義勾起唇。
「既然大哥有這樣的信心就好。」端木琳笑了。
「-真舍得我殺了他?」端木義-起眸試問。
「坦白說是不舍得,雖然耶律酆花心風流,但對我還算不錯,不過……要是與『公主』的頭餃比起來,我還是喜歡後者。」說到這兒,端木琳便嫵媚地笑開嘴。
「哦,-還真厲害呀!」端木義綻開嘴角,「這樣好了,誰要-是我唯一的妹妹,既然-舍不得耶律酆,我就饒他不死,讓他成為-的奴隸,供-玩樂。」
「真的?!」端木琳開心一笑。
「哥哪時候騙過-了?」端木義看看外頭天色,「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這就攻入中京,我要讓耶律酆輸得莫名其妙。」
「好,那我就在這兒等著獎品上門。」端木琳笑問。
「那-就好好等著。」
說著,端木義便走出帳外,大刀一揮之下,眾士兵立即朝中京進攻──
這時,在王殿的隆奇聞訊後趕緊向耶律酆請示,「大王,端木義已出兵造反,您說該不該應戰?」
耶律酆手拿著酒,一臉醺然地瞟向他,「隨便,我軍不是都跑光了?就連東院的赤米星都不願發兵支援,他是看穿我是一名墮落君王。」
「大王!」隆奇愕然。
「輸就輸,大不了一死,而你家有雙親,快走。」耶律酆閉上眼,消極地說。
「我不會走的,大王,就算掌兵權的東院大王不支持,可西院和北院也有自己的軍隊,我這就去借兵。」隆奇說著就要離開。
「省省吧!現在大家都已投向端木義,就算對我仍有忌憚,不敢出兵,但也不可能助我,你懂嗎?」
耶律酆的話震住了隆奇,但他仍是不死心的往外走去。經過半天的時間,端木義的兵隊已攻進中京,直闖王殿──
听見外頭出現了嘈雜聲,耶律酆只是坐在王殿的主位上,拿著酒壇喝著,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就在端木義闖入的同時,另一邊也同時有軍隊破門而入,耶律酆揚眉一瞧,原來是隆奇,而他身邊騎在駿馬上的人正是向恩。
「我派我的軍隊來支持你,雖然兵力有限,但我盡力。」說著,向恩的軍隊便勇敢地朝端木義疾沖過去,雙雙兵刃相接,霍霍刀聲不絕于耳。
大伙從殿內廝殺到殿外,滾滾血跡,淹滿整面的白地上磚……
耶律酆-眼看著眼前兩隊沖鋒刺殺得你死我活的人馬,以及向恩與隆奇即便受了傷還要護他的情景,一股氣猛然提到喉間,他用力甩下酒瓶,拔出一旁武器架上的寶刀,忽而朝端木義用力揮去。
耶律酆提高身形落在一匹主人已落地的馬背上,與端木義對峙著。
「端木義,我一向待你不薄,還收留你妹妹在身邊,為何還不惜做出叛逆之事?」揮去灰澀的耶律酆,迅速找回他以往鑠利的氣勢。
「可是這麼久了,也不見你給我加官晉爵,我可不要一輩子听命他人。」端木義大聲吼回去。
「要升官可不是光用嘴巴說說,我看你現在即便招來千軍萬馬,也未必贏得了我!」耶律酆扯唇一笑。
「你……你不要看不起人,今天我就要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端木義憤而朝他攻進,只可惜他武藝不精,就連耶律酆的發梢都動不了。
片刻之後,士兵們見大王又重拾英勇的殺氣,以及和南院大王連手之下,似乎有「勢如破竹」之勢,均不戰而降。
「啊……」端木義見狀想逃,卻被隆奇的一支飛箭給刺中,受傷倒地。
「隆奇,將他帶下去,並以我的名義發出命令,叛變士兵如果能及時回頭,我將完全不予追究,否則當以軍法重處。」耶律酆立即下令。
「是。」
當所有人退下之後,耶律酆便走向向恩,「沒想到你……你是唯一願意發兵救援我的,謝謝。」
「我幫你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整個大遼國,端木義根本沒有本事治國。」向恩看著他又說︰「我今天來此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向大王報告。」
「你說。」
「蝶兒已死……而我這才發現自己早被她的深情摯愛所感動,可我卻一直忽略這份感覺,如今……如今卻要以這麼大的代價來喚醒,真不值得。」說到這里,向恩的眼眶竟然濕濡了,「所以……」
他深嘆口氣才說︰「所以我打算暫離契丹一陣子,游走天下,順便療養心傷。」
「你這麼做會不會太對不起柴心?」耶律酆-起眸。
「她?她愛的是你,我看得出來,請好好珍惜她,千萬別學我。」丟下這話,向恩便準備啟程。
「等等,你剛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柴心不是去找你了?」耶律酆喊住他。
「你說什麼?」向恩回頭,「她怎麼可能來找我,自從蝶兒死了之後,我一直留在南院,她並沒有來,難道──」
「我讓她離開,放她自由。」耶律酆勾起痛苦的笑容。
「你這個混蛋──」向恩一听,立即走向他給了他一拳。
「你這是干嘛?」耶律酆也火大了,他立即沖向他抓住他的衣襟,「別以為你來幫我,我就要挨你一拳。」
「你不該趕她走,她愛你的,听懂沒?她愛你的。」向恩抓住他的手臂,「你萬萬得搞清楚。」
「這是我確定的。」
「確定?」向恩-起眸,「你拿什麼確定?」
「我自然有依據。」耶律酆抬頭挺胸地說。
「她知道蝶兒死了嗎?」向恩又問。
「知道。」
「既然知道,又是你自願放走她的,她為何不來見我?」向恩咬著唇,「真不知道你的依據從何而來。」
「我──」他的話才剛出口,就見有屬下來報,「大王,情人廟的廟祝來報,您要見他嗎?」
「情人廟!」耶律酆-起眸,「好,讓他來見我。」
不一會兒,廟祝走了過來,一見到耶律酆,立即跪地道︰「對不起大王,是小的弄錯了,王妃祈求單上另外寫的是………」
他伸出顫抖的手,將手上的紙交出去,耶律酆張著眸仔細一看,「老天……」
向恩跟著抓過手,定楮瞧著,上頭寫道︰祈求廟神能帶給我和耶律酆感情順遂,讓他明白我愛的是他。
而另一張可能被後來的人不小心遞上擠裂的碎紙,上頭寫的正是「伍蝶兒」三個字!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當初廟祝交給耶律酆那張寫著「向恩」的紙張,是柴心為向恩和伍蝶兒所祈福的。
向恩轉向一臉震愕的耶律酆,就見他渾身發著抖,下一刻便騎上馬飛快奔馳離去──
耶律酆跑遍整個中京,但這兒剛剛經過兩方戰役,一片凌亂,就不知道柴心有沒有受到傷害?
他焦急地四處找尋著,可人海茫茫呀!
柴心,-既然愛我,真忍心離我遠去嗎?快回來吧……
「柴心,-要去牧羊呀!」
科司達也就是科柴心的父親,喊著正要帶著羊群出外的柴心。
「嗯!」她笑著點點頭,但任誰也看得出來那是苦笑。
「-真的沒事?」女兒出嫁後卻突然出現,這其中必然有難言的隱情,可是無論科司達怎麼問,她就僅是對他傻笑,好像失憶了一樣。
沒錯,那天她大哥發現她時,她正好掉在前頭的溝壑中,就不知是不是撞傷了腦子。
「沒事。」
她正要回頭,卻听見父親說︰「听說中京發生內亂。」
柴心心里大喊,「什麼?內亂!」
可她還是冷靜地壓住過分急躁的情緒,裝傻地問︰「什麼是內亂?」
「前兩天有軍隊叛變,發生很嚴重的沖突,不少中京百姓連夜躲來咱們村里,至于情況如何……咱們這兒太偏遠了,消息還沒到呢!」望著她覆滿愁緒的神情,他又道︰「倘若-心底焦急,我讓-大哥護送-去中京瞧瞧。」
「爹,您說什麼我听不懂,我去山上了。」科柴心逃也似的趕著羊兒直奔山坡上,說什麼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對耶律酆的關心。
「唉!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呀?」科司達搖搖頭,心想︰如果這孩子真忘了中京的事,應該也不算壞事吧?
然而,來到山上的科柴心卻心神不寧地望著中京的方向。心頭暗地思忖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會有「叛變」這麼嚴重的事情發生?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過問?在耶律酆心底,她什麼也不是呀!是他說的,從今後他們之間什麼關系都不存在,他依然醉臥女人香里,會很快地忘了她。
想著,她忍不住垂下臉,落了淚,心底的擔憂未歇,然卻礙于自己的身分不敢有任何冀求。
一個被遺棄的女子,還有什麼關心可以付出,他又希罕嗎?
從背包中拿出那未完成的袍子,她仍一針一線的繡著,那虎身糾結有力、虎眼炯炯有神,每一針都刺痛她的眼。
為君祈福、願君平安……
「沒想到-竟然躲回上陽來。」不知何時,耶律酆的身影竟出現在她面前。
她覺得有道陰影遮住了她,卻不敢抬頭確認,突然,她想起手中的衣裳,趕緊藏到身後去。
「-到底在藏什麼,從以前就藏到現在,我看看。」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這舉止讓她一驚,趕緊跳起,藏身在方才落坐的大石後。
科柴心張大眸子瞪著他,見他完好的出現在她面前,眼底有激動、有狂喜,當然還有一陣陣見他時的傷心。
「瞧。」他抿緊唇笑覷著她那副夸張的模樣,「該不會才一個月不見,就不認識我了吧?」
看他真要繞過大石來,她只好順著他的話說︰「你是誰?」
耶律酆定住腳步,皺著眉看向她,「柴心,-沒跟我開玩笑吧?-可以罵我,甚至可以打我,但別嚇我。」
科柴心睇著他好一會兒,接著將手中的衣服放在懷中褡褳內,轉向羊群開始快樂地唱著山歌──
坡上青青草、連接百里長。
原野風光美、塵沙輕輕揚。
黃花閨女舉鞭搖啊舉鞭搖……
羊兒低頭忙吃草啊忙吃草……
遠遠看見心上人從那兒來,閨女心慌慌、低首把臉掩。
心上人牽起姑娘的小手兒,眼底藏──
「夠了!」耶律酆拉住她的手,大聲說道︰「別再唱了,-……-真的忘了我嗎?我是-的夫君呀!」
「夫……」她眼珠子一瞟又跑到小羊身邊喊道︰「快吃草……吃草喔!」
「-回來幾天了?」
「你問我嗎?」她這才轉向他。
「要不-以為我說的是誰?」他-起眸,似乎有點兒壓不住急躁的心情了。
「我也不太記得了,那要問我哥,當初是他發現我的。」她對著朝她奔來的新生不久的小羊俏皮地做著鬼臉。
「問-哥?」
「嗯!」她點點頭,「听說我哥發現我的時候,我就躺在前面那個溝壑中。」柴心伸手往遠處一比。
「溝壑!-怎麼會掉在那兒?」他激動地抓住她的身子,檢查著她身上可有受傷的痕跡。
「你做什麼?」她推開他。
「我只是──」耶律酆緊蹙雙眉,想表達自己的關心。
科柴心趕緊轉過身,藏起眼底隱現的悸動,可她已經被他當初的狠與不信任給嚇壞了,在還沒有弄清楚他的想法之前,她只想封閉自己的心。
「你是我父親的朋友嗎?如果是的話,就請你回去找他,我不想跟陌生人說話了。」她抱起小羊,「來,別跟著我,快去吃草,你都不吃可是長不大呢!」
「柴心。」他喊住她。
「你到底要做什麼?」科柴心轉首,「為了你,害我的羊都沒照顧好啦!」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面時,我曾要求-帶我到上陽大草原見識這兒的遼闊,可是我沒想到居然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耶律酆微紅著眼眶,「我不是陌生人,-……-是真的不認識我了,還是唯獨不認識我?」
「你是什麼意思?」她只能裝傻。
「我是說,-是所有人都不認識了,還是只不認得我?」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難道我真的把-傷得這麼深,我──」
痛楚加內疚,他緊抱著她將下顎輕放在她頭頂,真想一輩子都不放開她,不管她要或不要。
柴心愣然了,她眼眶濕了,雙唇微顫,整個身子都僵凝住。
「柴心,原諒我,我求-記得我。」說著,他低首含吮住她顫抖的小嘴,那吻激狂剽悍,幾乎要碾碎了她的心。
但理智突然泛上心間,她趕緊在他一發不可收拾之前用力推開他,「你這是做什麼?我……我告訴我大哥喔!他會與你決斗。」
「柴心!」他愣住。
「你這男人就會對我亂來,我哥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她往後一退,用力抹去唇上他余留的熱力。
「-放心,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笨得隨便找人決斗了,一次決斗向恩犧牲了妻子,我毀了婚姻,代價太大。」
想著,他便一拳擊在大石塊,指關節都滲出血來。
「天……你在做什麼?」柴心看得一驚,趕緊奔向他抓起他的手,瞧著上頭滿滿的血跡。
「我恨……恨自己。」他咬牙說。
科柴心瞪著他,「你……你這男人有病。」
可她還是不忍見他鮮血直淌,趕緊撕下襖底布,替他做簡單的包扎。
她細心又溫柔的動作,讓耶律酆看得痴迷,望著她那張方才被他吻腫的唇瓣,他喃喃說著,「對……對不起……」
「你干嘛對我說這些?」
「我剛剛失態了。」他深幽的紫眸仍黏在她臉上,不肯移開。
聞言,她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唇,「以後你再這麼亂來,我會告訴我哥和我爹,一定會的。」
一轉身,她正好看見大哥科奎立從遠處跑了過來,「大哥──」
听見她的叫喚聲,耶律酆也轉首望過去,「你是柴心的大哥。」
「沒錯,你是?」科奎立看著眼前高大俊挺的男子,以及一身不俗的高雅服飾,心想他絕不是普通人。
雖然耶律酆曾拜訪過科家一次,但當時他並不在場,所以對他是陌生的。
「我是耶律酆。」他面不改色地說。
「什麼?你是大王!」科奎立趕緊下跪。
「別多禮,我只是來看柴心,可是她……」耶律酆的一雙眉毛緊緊皺起。
「柴心她……她是突然回來的,可回來後就變得很怪,我和我爹娘都懷疑她失憶了。」科奎立解釋。
科柴心抱著小羊在一旁游戲著,她想︰就讓他們認為她失憶好了,至少可以讓自己的心得到些許平靜。
「她真的失憶了?」耶律酆緊蹙雙眉。
「嗯!」科奎立想了想便說︰「大王,我是來叫我妹妹回去用午膳的,既然您來了,就一道來寒舍用餐,但只是家常小菜,請您包涵。」
「別這麼說,謝謝你和令尊、令堂的招待。」于是,耶律酆便在科奎立的邀請下,一塊兒回到科家。
而科柴心一路上仍抱著小羊假裝與-說話,卻偷偷听著那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就不知道大哥和爹會不會留他下來過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