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紗紗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連忙翻起身,找尋著力橋的身影,猶記得昨晚她哭得迷迷糊糊的,最後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真糟糕!她還不知道己身在何處呢!
一敞開房門,她立即被一道刺眼的光束逼回了房。摔跌在地上的紗紗這才想起她不能袒露在陽光底下,還真是個道道地地的見光死。
這下該怎麼辦呢?她總不能每到遇大白天就躲在房里不出門吧!如此來,她準會被逼瘋的!
就在她左思右想,仍然理不出頭緒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一位可愛清秀,年約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女,只不過她頭上的彩髻讓她看起來老成了許多。
「姑娘,我叫小圓,冉公子要我來伺候你梳洗並用早膳的。」小圓露出一雙小梨渦,一副矮短的身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模樣非常的討人喜歡。
「小圓,你能不能幫我個忙?」看見她,紗紗彷如遇到救星一般,拉著它的衣袖不肯放。
「姑娘,你請說。」小圓微屈膝的洗耳恭听。.
「我不叫姑娘,你喊我紗紗就行了。我能不能麻煩你拿一把黑傘給我?」
紗紗試想,如果撐著傘,她應該就不怕烈日了。
小圓掩嘴一笑,好似紗紗說的是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姑──紗紗姑娘,外頭沒下雨。」
「下雨?」紗紗突然恍然大悟,她亦笑道︰「我拿傘不是用來擋雨,而是用來擋陽光的。」
「為什麼?外面的陽光並不強呀!」小圓歪著頭不解的說。
是不強,但足以令她昏厥了!紗紗在心中感嘆道。
「因……因為我皮膚不好,一曬太陽就會出疹子,所以只要是白天出門,我一定要打傘的。」萬歲!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不悖常情的理由了。
「喔!原來如此,那麼紗紗姑娘,你先梳洗一番,我去拿傘立刻回來。」小圓臉上露出了一抹了然的表情。
「謝謝你了。」
當小圓離開後,紗紗興奮的生回銅鏡前打理自己的面容,攬鏡自照,鏡中反射出的陌生面孔,此昨天在洞里瞧得更是清楚些,小小的眼,大大的鼻,普通的嘴,的確沒什麼特色,再加上矮矮的個子,扁平的身材,連她看了都可憐起了自己,也莫怪冉力橋會這麼討厭她了。
唉,冷彩衣呀!冷彩衣,你要附身怎麼不挑挑對象呢?真虧了你生前那一流的機智與頭腦,更浪費了你原本還算嬌柔可人的面容。
甩甩頭,她不願再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整理清爽,這時,小圓也正好拿把黑金進門了。
「紗紗姑娘,你的傘。」小圓將黑金放在圓桌上,倏地輕呼了一聲,「你飾發的技術真不錯,將頭發一挽上,整個人感覺都不一樣,有精神多了!」
因為從落水至今,紗紗一直都是披頭散發、面如死灰般,如今稍稍用心打理了下,果然不同于以往。
「謝謝。」紗紗自得一笑,挽發這門功夫是她娘教它的,也是她最自豪的一項本事,「你坐下,我幫你換個發型,怎麼樣?」
「這怎麼可以,我只是個丫鬟。」小圓拚命搖晃著腦袋,她是來服侍紗紗姑娘,怎能本末倒置呢?
「沒關系。」她對小圓露出一抹堪稱誘人的笑容,輕輕將她一拉,按在銅鏡前的椅上,不由分說的解開她的發辮,重新且認真的為她-著屁于小圓年齡的變翠髻,耳努再蓄了些流蘇發,恍然間,小圓就像個追隨在菩薩身旁的心玉女般,青春有朝氣。
小圓的眼楮隨著紗紗靈巧的雙手轉呀轉地,更為她層出不窮的創作而感到驚奇,漸漸的,她亦幾乎認不出鏡中那可愛的女孩是自己了!
「紗紗姑娘,你的手好巧啊!」大功告成之後,小圓情不自禁的在鏡前繞了一圈,興高采烈的樣子,讓紗紗也跟著歡喜不已。
「喜歡嗎?」
「我好喜歡,謝謝紗紗姑娘。」小圓例嘴一笑,露出屬于她那種年齡的光彩。
「咬呀!我怎麼忘了,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就請紗紗姑娘去用呢!老夫人還等著我送梅子糕過去,那我先告退了。」
「你去忙你的,我馬上就去。」忽地,紗紗又喊住她,「你所說的老夫人是再公子他娘嗎?」
「沒錯,她是個很好的人,只可惜身體一向不好,好了,有空再聊,我擔心灶里的糕點被後出那只野貓偷吃了!」說著,她那圓圓滾滾的身子就這麼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紗紗欣然一笑,霍然覺得這戶人家似乎還滿有趣的,住在這兒好像也不錯喲!不想走的意念也愈來愈強了!
出了餐廳。紗紗又打起傘,遮住那刺眼的陽光,為什麼他沒來用膳呢?自昨晚他離開她房里後,她就沒再見過他,他會上哪兒去呢?
這里的環境讓她覺得好陌生,方才地听餐廳里的王媽說這兒是開封,開封是什麼地方呢?離洛陽遠嗎?
她有預感,冉力橋一定又去熊耳山了。紗紗躲在大拿下,窩心的一笑,對于他對自己的深情非常感動,雖然她現在的外表已不是彩衣,也沒彩衣的美麗動人,但是至少它的靈魂是,思想是,她應該感同身受才對。
她心里突然有了決定,想去雪沁窯看看他,當然,她地想看看自己的表相還完整嗎?多希望自己能重回到原有的身軀內,如此,她就可以回去看爹娘和一大群她思念已久的朋友了。
老天,求求你,讓我回去吧!
將傘撐好,她躲著烈日,驚驚惶惶的往熊耳山而去,這回她絕不能再昏倒在路上,否則,若讓力橋再藉機取笑她,她一定會氣斃了!
她走得汗流狹背、臉色慘白,好不容易到了山頂,紗紗佩服死自己了,想不到她竟能撐到這兒!她倚在牆邊微微喘口氣,這才躲進了雪沁窯。
「你怎麼來了?」力橋的口氣像極不歡迎她似的。
「我不能來嗎?」她有些賭氣道。
「我說過,這地方只屬于我和彩衣的,外人最好別來煩我。」他眼神直揪著彩衣依舊美麗得讓人醉心的面容。
「我不是外人!」紗紗激動的想說︰「我就是女主角!
「那你是什麼人?」他撇上右唇,有點兒不屑。
「我雖不是她什麼人,但至少我跟她有點緣吧!」
「什麼緣?」他挑高眉。
「我們一塊兒落水的,這不是緣份是什麼?」她趨上前眯起眼,端倪著他挪一臉輕蔑。
「狡辯!」他別具深意的笑了,這是她以紗紗的身份與他相遇以來,他所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我還是覺得你笑起來比較帥。」她痴痴地望著他那一副架驚不馴的模樣,如今她才發覺他其實一點地不比鞏玉延差。
鞏玉延文質彬彬、卓爾不凡,他乃傲骨磷胸、雄姿英發,各有其特色。奇怪了,當初她怎麼沒發現他那麼有男子氣概呢7.
「我──」她出乎意料之外的贊美,使他錯愕了一會兒,且無言以對。
「真的,你不要再傷心了,振作起來好嗎?我相信彩衣地下有如,也不希望看見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非常誠懇的說,再沒有人比她更能代表彩衣了。
他的睬光又回到彩衣身上,「我找了幾位有名的大夫來,他們均束手無策,並叫我將她埋了,別再執迷不悟,你說,我怎能埋得下手?」
「不,你不能埋她!」紗紗聞言,嚇了一跳!倘若真埋了,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關你什麼事,你干嘛那麼激動?」
他抿緊唇,望向她那驚惶失措的面容,那眼神就像看透了她的秘密一般的灼熱與熾烈。
「是不關我什麼事,我只是覺得她那麼漂亮,埋了多可惜呀!好吧!你如果真想埋就埋了吧!別以為我有什麼企圖似的。」紗紗背對著力橋,暗自吐吐舌頭,偶爾夸夸自己總不為過吧!
「你說的不錯,這麼個縴弱可人的絕塵女子,我壓根無法相信她已死了,即使她真的離我遠去,我永遠也不會理了她。」他執起彩衣柔若無骨的心手,雙眼閃著雋永不變的情意。
紗紗看看自己的手,不知怎地,好像他的那股熱力能隔空傳來她手心般,不僅它的心,連她的手也感到熱呼呼的。
「你通知她的家人了嗎?」不知道爹娘听見這消息,會是如何傷心?
「彩衣她爹娘還沒回來,但我已通知……你又不認識她,問那麼多干嘛?」力橋赫然發現他已挺習慣她在他身邊吱吱喳喳的,就連自己話也多了起來。
唉,真不該!
「人家只是關心嘛!瞧你這副凶樣,彩衣就算醒了也不會理你的啦!」
她對他皺皺鼻子,生氣的踱到冰牆邊,窩在那兒動也不動的。
「你吃飽了?」
「什麼?」紗紗倪著眼看向他,感覺他這話暗藏玄機,因為依她判斷,這個人絕不會好心且無聊的間她吃飽了沒。
「吃飽了,你就可以上路了。」又來了,她就知道。
「可是快過年了。」她雙手拚著衣角絞檸著,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無依模樣,好得他的同情心。
只不過,她不知道他心里有沒有「同情心」這三個字。
「敢情是你打算留下來過年?」他蹙緊劍眉。
「最好是這樣啦!」紗紗可憐兮兮的說。
「等過了年,是不是還想撻過元宵?」他銳利低沉約叉問。
「才差半個月,應該不打緊吧!」她低著頭,瞄了他一眼。
「過了元宵又想耗到端午?」他臉孔變得陰鴛不定,聲音也明顯壓低了。
「如果你不反對。」她的嗓音細如蚊炳。
「你心里一定想最好別走了。」他猛地放大音量,嚇得紗紗如驚弓之鳥般的跳了m來,並打起侈。
「我不走是怕你後悔耶!」紗紗嚇過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潮涌般的憤慨之目。
「算了,我發覺你真的愈來愈莫名其妙了,著實讓人受不了!」力橋悶笑了聲,心里頭明白,這小妮子又在編一大篇夭花亂墜,讓人听得一頭霧水的歪理。
「你竟然說我莫名其妙,人看不起人了!走就走,誰稀罕!」紗紗一甩頭,合著羞辱之淚沖出了洞。
力橋赫地站起身,手舉在半空中,喊住她的話語也在喉頭處吞了回去,他並開始反省,自己這樣做對嗎?會不會太缺乏側隱之心了?
然,就在力橋于悔恨及面子之間做抉擇時,紗紗又折了回來,且臉色發白!
見她回來,力橋竟然感覺自己是高興且釋然,.然而嘴皮子依然不放棄與她抬起杠「怎麼,後悔自己說了大話,想回來向我縴悔,希望我能摒棄前嫌再次收留你?」
由于她背著光,他並沒看清楚她蒼白的臉孔,剛才紗紗忘了撐傘沖了出去,差點兒又昏倒在半路上,她是憑著一股毅力跑回來的,卻還要面對他無情的椰偷。
「放心,我馬上就走!本以為你會不一樣,原來你也和鞏玉延一般,是個無情無義的呆頭鵝!」
她抹去淚,舍起牆邊的黑傘撐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即去!
彩衣!你這孤苦無依的靈魂,何時才能找到你能停泊的港口,生前你單戀不成,死後的靈魂又被愛戀著你的人舍棄!好奇怪的際遇。誰能告訴我,哪兒該是孤魂野鬼的去處,我不想留在人間了,太傷人心。
「紗紗,等等!」一道勁風掠過她眼前,原來是他!那個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的男人。
「閃開!」她吐露著冰冷的寒霜。
力橋這才看清楚她的容顏,「你臉色好難看,剛剛回去就是為了拿這把傘?你當真會見光死?」
「冉公子,你的問題太多了!」
紗紗猛然背轉過身,動作一快,眼前一片黑,她立即扶住牆邊的石岩。好熱,此刻乃值正午,黑金似乎擋不住挪一束束白光,她幾乎快招架不住了。
力橋關切地攀住它的身子,「回洞去。」他似乎已相信她真的怕光。
「我提醒你我快倒下了,你最好快走,當作不知道,我不希望又引起你的誤會。」
她扶住石岩的手,整個人愈來愈虛月兌了。
「誤會?」在這緊要時刻,他沒心情去分析它的話。
「誤會我用……苦肉計……纏住……纏住你。」
就這樣,她真的倒下了,倒在他寬廣溫暖的臂彎中……力橋望著她緊閉的眉睫,太多疑慮在他心中繁衍著,這女子究竟是誰?跟鞏玉延又有著什麼樣的關系?
天,這攤爛帳怎麼亂成了一團呢?
辰雲和融兒一收到力橋的飛鴿傳書後,立即趕來了冉府,據冉府的僕人們說力橋不在,每天都必須等到日落西山後,才會見他踩著瞞珊的步伐回來。
問那些僕人,力橋到底在忙些什麼,偏偏他們又一問三不知,簡直快急煞了辰雲及副兒。
彩衣發生那麼大的一件事!這個力橋究竟在忙什麼呢?
看來,他壓根不寂寞也不憂心嘛!現在不是正從正門走進了廳房,手上還抱著一個嬌小的女孩。
「表哥,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融兒話中藏有暗諷,這是在場所有人都听得出來的。
「辰雲、融兒,你們來了,快坐呀!」
力橋是個聰明人,怎會听不出呢?他只是故意忽略融兒語氣中的苛責罷了!
「這姑娘是?」辰雲灼灼的眼神射向力橋,顯然也誤會他了!
「說來話長,你們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明明他可以將紗紗交由一旁僕人抱她進房,明明他也可以在她昏迷的當兒棄她于不顧,但他真的做不到,更不放心將她交予任何人。
這一陣陣的矛盾情結,搞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很快地,他穿越過許許多多令人眼花撩亂的回廊,進入紗紗的房間,輕輕將她擱撫觸她的額頭,他竟發覺她全身冷的嚇人.幾乎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軀體。力橋胸口猛然一窒,突然,他很怕她和彩衣一樣不會說話。不會發怒,更不對著他流淚。
「來人啊!」他情急的一喊。
「公子,有何吩咐?」
「快去請大夫。」他心煩意亂約叉說。
「大夫?」僕人登時瞧見躺在床榻上臉色慘白的紗紗,心里頓時明白了,「好,小的立即就去。」
力橋心緒不定的看著紗紗,看來,早已忘了尚在大廳內等著他的兩個大人物。于是在光陰的流轉中,一直到大夫為紗紗看過後已過了三炷香的時間。
「大夫,她怎麼了?」他急促的問道。
「她脈搏非常的弱,幾乎歸零了,但她並沒有死。實際狀況我也查不出來,不過我可以先開一些補藥讓她恢復些元氣後,再作打算。」大夫仔仔細細的觀察道。
他的解釋令力橋震驚,但他卻隱藏的很好,「那就偏勞您了。」
就在這瞬間,他才猛地想起廳外約兩名追魂使者,老天!被他這麼一耽擱,想必辰雲及副兒絕不會放過他了!
交代小圓照顧好紗紗後,他飛奔至了大廳。
「抱歉,辰雲,讓你久等了。」
他帶著一臉苦笑,對辰雲打著哈哈。
「少跟我來這一套,說,彩衣呢?她怎麼會掉進宏水潭?你信里又沒交代清楚,真把我們給急死了!」一打照面,辰雲馬上興師問罪。
「那天我去找她,她要我帶她去喝酒,就這樣我們到了間酒肆。」想起當時情況,力橋不由得怞了口冷空氣。
「後來呢?」
「後來地想吃糖葫蘆,當我買了回來時,卻在酒肆找不到她,只來得及見到她跳潭的那一剎那!」他幽遠的眼袖,說明了往事不堪回首。
「她為什麼要跳潭?」彩衣向來開朗,不可能跳水的!
「我不知道,我只曉得當天她情緒很低落,會是為了那個男人嗎?」說到這兒,他忿然的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仿佛把它當成了可解愁的酒。
「會嗎?她那陣子雖然很消極,但不至于會尋死吧!」辰雲直搖頭,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事實。
「所以找說,真正的原因誰也不知道。融兒呢?」力橋突然發現融兒怎麼不見了?
「她去找舅娘聊天了。」
「我娘身體一向不好,終日躲在佛堂,是該有個人跟她聊聊了。」提起娘,力橋心里有份擔憂。
「你還沒告訴我彩衣呢?」辰雲憂心忡忡約叉問。
「為了保存她的軀體,我將她置于熊耳山的雪沁窯內。」
「帶我去。」
「我也一塊兒去。」這時,融兒正好由後面門簾處走了出來,也恰巧听見了他倆的這段對話。
「那當然。舅娘還好吧!待會兒我該去看看她了。」辰雲關切的間,方才若不是為了怕力橋臨陣月兌逃,他是該和融兒一塊去看她老人家了。
「還是老樣子,在佛堂里,我覺得她的氣色及心神平靜不少。」融兜著笑容說突然她心神一轉,又立即開口問道︰「表哥,剛才你手上抱著的姑娘是誰?該不會彩衣剛出事,你就……」
「融兒,在你心中,表哥是這樣的人嗎?」他截斷了地無心的猜忌。
「抱歉,表哥。」融兒自覺說錯話,郝顏以對。
「說是巧合吧!那位姑娘和彩衣同時落人宏水潭,而我卻救出活著的她……」這能,是陰錯陽差嗎?
「事到如今,只有認了,至少你也救了一個不是嗎?」辰雲開口安慰他不願看見那雙孤寂而受傷的眼神。
聞言,力橋立即恢復其原有的清朗神情,「你們不是要看彩衣,那走吧.」
辰雲二人允諾點頭,三人並肩離開了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