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期二十天的宣傳，跑了十二個城市，熬呀熬的，總算熬到最後一個飯局，林寶珠坐在石瑾中身旁，一邊替他擋酒一邊收發名片，經過這段日子的密集訓練，她應酬起來也算小有心得了。
今晚的主角只有石瑾中，劇組其他人員都沒出現，應酬對象則是幾位金主，有電影公司老板，有制作人，有導演，主題是石瑾中推銷自己的劇本，希望他們能采用並投資。
劇本敘述一個小人物的辛酸奮斗史，笑中帶淚，淚中含笑，林寶珠看完後深深被感動，心想老板真有才華，拿個諾貝爾獎都不為過，這些人要是不投資的話簡直是腦子破洞，有病啊！
為了表示誠意，石瑾中頻頻主動敬酒，一人三杯，人家一杯他三杯，談到最後雖然還沒有結論，但幾位金主的心情都不錯，再三表示一定會慎重評估。如果說他們內心還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石瑾中的助理不夠美艷性感，讓他們找不到潛規則的動力，不過能賺的作品就不能放過，在商言商那是一定要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林寶珠扶石瑾中回飯店房間，他身高一八零，她身高一七二，兩人都是瘦子身材，扶持起來並不吃力。「中哥你沒事吧？」
「不小心喝太多了。」他有點潔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雖然沒力氣洗澡，但堅持要刷牙洗臉，否則醉醺醺的倒在床上，很可能會被自己臭死。
「那些人真過分，硬要灌你喝酒，無聊的惡趣味！」她在一旁幫忙也不覺得尷尬，只是在他噓噓的時候轉過頭而已，經過這十幾二十天的貼身服務，她都快忘記自己是個女的了。
做完基本清潔，他才扶著額頭說︰「我頭有點痛，你幫我拿毛巾和熱水，我到床上等你。」
「好，馬上來！」她完全沒誤解他的意思，他先到床上就是要等她照顧，可不是限制級的那種呀！
幾分鐘後，林寶珠捧著臉盆走到床邊問︰「是不是要用毛巾熱敷？」
「嗯，這樣會比較舒服。」之前多次的醉酒經驗，他已找出最適合自己的解乏方式。
林寶珠立刻照做，她的動作不算多輕柔，但至少比羅志雄好多了，石瑾中暗自嘆口氣，這年頭找個員工也不容易，除了有能力還要有規矩，此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卻沒有任何曖昧氣氛，不是他的魅力失效，而是她心無雜念。
寶珠果真是個寶，希望她能長久跟著他，度過這段開創時期，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林寶珠換了兩次熱水，替石瑾中熱敷了眼楮、脖子和肩膀，又幫他月兌了上衣、皮帶和鞋襪，讓他能舒舒服服的休息，過程中兩人都很自然，彷佛一切理所當然。
「還需要什麼？想不想喝點熱的？」
「不用了，你坐在旁邊，听我說說話就行了。」
「啊？喔！」林寶珠想起雄哥有交代過，石瑾中喝醉後可能會很多話，不用理他就讓他說個高興，但她沒想到他這麼平鋪直敘，沒有一點酒鬼該有的樣子，真是理智到不行啊！
「其實我不適合當明星，我沒有表現自己的，希望沒有人認識我，讓我安安靜靜的生活，現在這一切都是因緣際會，也可以說是命運安排吧。」
「為什麼這麼說？」大明星說自己不適合當明星，小助理只覺得一頭霧水。
「我二十歲以前沒喝過酒，爸媽管我管得很嚴，我也算潔身自愛，不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雄哥要找我去賭博、喝酒、打架，但我就是沒興趣。」
可惡的雄哥，居然敢帶壞中哥，幸好沒有得逞，否則就多了一個流氓，少了一個萬人迷，林寶珠暗自慶幸，同時不忘問道︰「然後呢？你還是很乖吧？」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意外，我以為我會順利的畢業，接管家族企業，雖然我對經商的興趣也不大，我原本想成為數學家和哲學家，結果我進了演藝圈，現在還寫了劇本，想找金主投資，所以要喝很多酒，你說奇怪不奇怪？」
「嗯，不只是奇怪，還非常奇妙！」她當真服了他，人生轉折這麼大，還能平心靜氣的面對，不是普通人辦得到滴。
「確實奇妙，我有時覺得一切都是夢，等夢醒了，我就能回到以前的家，爸媽很嚴格，弟弟很調皮，我只會念書就像個呆子，有女生喜歡我也不知道，還要等雄哥告訴我，哈哈……」他自嘲的笑了起來，最後卻有些沙啞，甚至是……哽咽？
她彷佛能看到他描述的畫面，一個單純而認真的大男孩，不知命運將對他如何考驗，當時他才二十歲，跟現在的她同齡，他卻獨自承擔了那麼多壓力，難怪他總有一絲憂郁氣息，即使在歡笑的時候。
「如果重來一次，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已經沒辦法回頭了，我放棄了好多東西，我想讓爸媽以我為榮，可是現在的我做不到，這條路只能繼續走下去……」
聲音漸漸模糊，看來他是真的醉了，閉上了眼卻還皺著眉，她輕輕替他蓋好被子，心底有種微妙的感覺，原本對他是佩服和感謝，現在還多了一份心疼，外表風光又成功，其實心事誰人知？真想模模他的臉，替他撫平那緊鎖的眉頭……唉，她就是心太軟，這樣下去可不妙！
林寶珠先回自己房間洗個澡，換上跟性感扯不上關系的睡衣，又來到石瑾中的房間，她決定今晚睡在沙發上，免得半夜他需要照顧，這張沙發比她以前在伯父家的床還要大，睡起來還挺舒服的，其實她就是個隨遇而安、胸無大志的人，只怕沒錢會餓肚子，如今有工作就心滿意足了。
親愛的老天爺，眼前就是她的轉機對吧？石瑾中對她有知遇之恩，為人又可愛可敬，她有預感，除非是他不要她，否則這份工作她會做很久，為了避免被fire掉，她必須更努力付出。
改變，就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此刻誰也沒發覺，對彼此的依賴就這麼孵化冒芽了。
回到台灣，羅志雄前來接機，一看到林寶珠就拍拍她的頭說︰「怎麼小珠出去一趟就長大了？菜鳥的菜味都沒了，真不習慣。」
林寶珠一本正經的回答︰「很正常啊，我飛過千萬里就變老鳥了，以後可以叫我老珠，老蚌生珠。」
羅志雄和石瑾中听了都是大笑，這丫頭一點也不在乎形象，自夸自貶都一樣自然，果真適合助理這份工作，在他們兩個大男人面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女性矜持。
告別其他劇組人員，三人扛著行李上了車，林寶珠也不用人幫忙，她沒啥運動細胞卻很有力氣，石瑾中的東西有一半都放在她箱子里，她雖是女人但不太重視外表，衣服和保養品佔不了多少空間，還是為了這次出國才買的，石瑾中雖是男人但明星外表很重要，衣服和保養用品比她多好幾倍。
石瑾中和林寶珠坐在後座，他主動替她扣好安全帶，絲毫不介意兩人的踫觸，已經習慣成自然了。「這次出差表現不錯，給你放假三天，好好在家休息。」
「謝謝老板！」她確實需要放假，睡飽吃、吃飽睡，重溫宅豬的生活。
本日司機羅志雄卻大呼不滿。「不公平！以前我陪小中出差那麼多次，怎麼我就沒有放假？小中你見色忘友，心里只有她沒有我！」
林寶珠淡定替老板回應︰「這就是人品的問題了，雄哥你要反省，是不是馬屁拍得不夠巧妙？還是LP捧得太用力了？」
听這丫頭連LP都說得出來，羅志雄差點沒笑掉大牙。「哈哈！小珠的嘴皮子都練出來了，這下我可以放心交棒了，以後小中的馬屁就由你獨家專拍，我絕對不會跟你搶。」
石瑾中畢竟是比較拘謹的個性，假裝听不懂LP是啥玩意兒，靜靜望著窗外，嘴角卻是上揚的。
說說笑笑中，林寶珠才開通手機就有電話打進來，居然是她堂姊，不知有何貴干？
一接起來就听到一個尖銳的聲音。「林阿珠！你給我說清楚，你怎麼會跟石瑾中在一起？我在網路上都看到了，你該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別傻了，我是他的助理，網路上說得很清楚。」林寶珠早在老板的影迷網站現身，代號直接就叫助理寶珠，大家都知道的事，還扯什麼女朋友？
「你居然都不跟我說，也不幫我要張簽名照，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啊？我爸媽養你十年，你就是這樣報答他們的？」林寶釵都快氣炸了，這個堂妹從小就不討人喜歡，長大以後更是討人厭！
「哦，伯父伯母很喜歡石瑾中嗎？如果他們是影迷的話，我當然會幫忙，但是堂姊你的話，我應該沒欠你什麼。」
「我是我爸媽的寶貝，你討好我就是討好我爸媽，你用點腦子行不行？這種常識還要我教你？」
林寶珠一時無話可說，有爸媽的人當然可以說自己是寶貝，她這個沒有爸媽的人能說什麼？羨慕還是嫉妒還是無奈？
因為林寶釵情緒激動、音量飆高，石瑾中在旁听得一清二楚，一時忍不住就把手機抓過來，咳嗽一聲道︰「你好，我是石瑾中。」
「你、你……」林寶釵立刻變成啞巴，緊張得說不出話，她的夢中情人正在跟她說話，怎麼辦才好？她就算沒有心髒病也可能心髒病發啊！
「寶珠是一個難得的好助理，工作認真又有上進心，如果你需要照片或簽名，只要寶珠高興就可以，為了留住這樣的人才，我很樂意做這點小事。」換言之，討好了寶珠就沒事，麻煩識相一點，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林寶釵在銀行上班，本身也不是腦殘，隨即從善如流道︰「我了解了，瑾中哥哥你放心，我跟小珠感情很好的，就是姊妹之間說話比較直，其實我非常替她高興，能做瑾中哥哥的助理真是太棒了，我們全家都與有榮焉！」
一聲聲的瑾中哥哥，叫得是蕩氣回腸、刻骨銘心，車里的三個人卻是一陣發冷。
石瑾中皺眉道︰「你太客氣了，請替我問候伯父、伯母，多謝他們把寶珠教養得這麼好。」
「一定、一定！瑾中哥哥請放心！」林寶釵連忙保證，彷佛接下了多神聖的任務。
「那就好，我把電話交給寶珠了。」石瑾中連「再見」兩字都省了，他對一般影迷會有耐心，但過度熱情的影迷還是能避就避。
林寶珠接回手機，強自忍笑道︰「姊，這下你滿意了吧？」
「親愛的阿珠——」林寶釵的嗓音像加了糖一樣。「我剛才只是心情比較high，你千萬不要跟我計較，我們怎麼說都是一起長大的好姊妹，是一家人啊對不對？」
「我會把石老板的簽名照寄給你。」其他的就免談了，有血緣的人不一定有親情，她早就明白了。
「謝謝阿珠！可不可以讓我再跟瑾中哥哥說……」
「喂、喂？你說什麼我听不到！我在車上收訊不良，改天再聊了，掰掰！」
林寶珠心情愉快的掛上電話，轉向見義勇為的好人好事代表說︰「親愛的老板，大恩不言謝，我請你吃飯如何？」
石瑾中還沒回答，羅志雄就搶著說︰「听者有分！你們要是排擠我的話，我就要告你們歧視老人家，沒愛心！」
羅志雄「高壽」三十歲，在三人之間最為年長，听他說自己老還真有老頑童之姿。
石瑾中當然要給「老人家」面子，也要讓小助理有機會致謝。「不如這樣，就等寶珠放完假，我們在工作室聚餐吧，寶珠可以找室友一起來，不過剛才那個堂姊就不必了。」
他很喜歡吃她做的家常菜，出門在外無法品嘗，回家了當然要把握機會。
「沒問題，到時就看我的了！」林寶珠再次感慨自己跟對了人，其實堂姊叫她做點小事是OK的，但她不喜歡堂姊霸道的態度，從小她被欺負得還不夠嗎？她又不是聖母附身，很難以德報怨呀！幸好老板三言兩語就替她解決麻煩，真是太夠意思了，叫她不迷上他也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