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進入兒子的臥房，江傳皓看見一旁的矮桌上，放著攤開來的幼兒園教材，另外還有一些拿來練習寫注音符號的紙張。
不錯嘛！她這個老師果然很認真。
他的眼神帶著一絲稱許，望向床邊那張熟睡的甜美臉蛋，他的視線很快被床上的一幅畫吸引住。看來兒子很喜歡那張圖，就連睡覺也要拿著它。
紙上畫的是什麼呢？
江傳皓好奇地拿了起來，一看，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復雜。
從畫的內容看起來，很像是在畫一家人，中間那個可愛的男孩無疑是哲陽，左邊穿西裝打領帶的父親是他，但……母親是誰？
在哲陽還不到一歲的時候，他就和前妻林嘉玟離婚了，從那之後他們就不再往來，也不曾見過面。
照理說，這孩子應該對自己的媽媽沒有半點記憶才對，那麼在畫這張圖的時候，是隨便畫個想象中的母親嗎？不過，他怎麼愈看愈覺得畫中的那個女人有點眼熟……
他的視線再度移到睡著了的尹曉虹，畫中那女人的衣服和發型，不就是這位「小紅帽媽咪」嗎？
當他再度欣賞手中這張畫，薄唇微微勾出一抹笑，轉身將它擱在一旁的桌上，免得兒子一個翻身就壓壞了。
放好圖畫後，他再度回到床邊叫喚睡美人。
「欸，醒醒。」他一邊輕喊，一邊伸手輕推了她一下。
尹曉虹的身子動了動，紅唇微微開合，好像在說些什麼。
他俯低身軀，听見她模糊地低語︰「才不是王子呢……他是壞野狼……要吃掉小紅帽……」
王子？野狼？小紅帽？
江傳皓微微一愣，隨即好笑地搖了搖頭。
是因為她太常和孩子們相處在一起的緣故吧，她竟然連夢話的內容都跟童話故事有關，真服了她。
「快醒醒。」他又輕推了她幾下。
「嗯？呵……」尹曉虹迷迷糊糊地醒來後，不僅打個大大的呵欠，還伸手揉了揉眼楮。
那模樣不僅嬌憨可愛，甚至還帶了點無邪的性感，讓江傳皓的視線再度停留在她的身上，彷佛看她多久也不厭倦似的。
尹曉虹睡眼惺忪地坐在床邊好一會兒，才終于注意到佇立在眼前的高大身影。
「咦？你回來了呀。」
「終于清醒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談嗎？到客廳去吧。」
「喔，好。」
尹曉虹點點頭，立刻站起來，不料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坐在地上，雙腳嚴重發麻，整個人腿軟地朝他跌去。
江傳皓沒想到她會突然「投懷送抱」，不僅來不及扶好她，甚至還被她撞得失去了平衡。
混亂間，他只能及時摟住她，和她一起往後仰倒。下一瞬間，「咚」的一聲，他成了她的「肉墊」，雙雙摔在地上。
幸好房里鋪著柔軟的地毯，後腦雖然傳來疼痛，但應該還不至于造成腦震蕩，況且最嚴重的災情其實不在腦袋，而是他們的唇——這一摔，兩人的唇正好撞在一塊！
這簡直像是八點檔偶像劇的情節，听起來好像很浪漫、很唯美，但是實際上一點也不！
兩人的唇齒相撞，帶來強烈的疼痛不說，他還在嘴里嘗到一絲淡淡的咸腥味，肯定流血了。
尹曉虹又羞又窘，雙頰立刻布滿紅暈。
「對、對不起。」她尷尬極了，匆忙想起身，但因為雙腳還在發麻，再度腿軟地失去平衡。
這一次，江傳皓已有所防備，趕緊伸手扶住她，讓她在一旁坐好。
「對不起。」尹曉虹近乎哀號地道歉。
嗚……怎麼會這樣？真是糗斃了！她干脆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好了！
望著她雙頰燙紅、羞窘懊惱的可愛神情，江傳皓的目光一柔，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揚起。
眼看她皺著小臉、揉著雙腿，也不知道還要發麻多久，他索性上前將她嬌小的身子打橫抱起。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惹來尹曉虹訝異的驚呼。
「你……你做什麼？」
為了怕自己摔下去，她的雙臂反射性地攀住他的頸子，整個身子偎靠在他寬闊的懷抱。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感受著他厚實的胸膛和有力的雙臂，她的心兒怦怦跳，腦袋瓜里亂成一團。
「我直接抱你到沙發上吧，免得等一下制造更多的災難。」江傳皓開口解釋。要是她不小心從樓梯口一路滾下一樓，那他大概就得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喔……真是抱歉……」尹曉虹窘得簡直無地自容了。「那……那就麻煩你了……」
江傳皓抱著她，大步走出兒子的臥房。
他不希望她摔傷的出發點是真誠的，並不是刻意要佔她便宜，但是當她像只馴服的貓兒乖乖靠在他的懷里，他忽然有些失神，胸口也掀起一陣異樣的騷動，甚至莫名的希望通往一樓的這段路可以變得稍微長一點……
來到一樓的客廳，江傳皓先將尹曉虹放在黑色長沙發上，隨即轉身到廚房去倒水。
尹曉虹乖乖地坐著，腦袋瓜無法控制地想著剛才的事情。
想著因為自己腿麻而發生的意外，想著他們不僅抱在一起，還唇貼唇地「吻」了一下，再想到自己被他一路「新娘抱」地帶下樓，她就覺得自己的臉頰像是著了火，狂亂的心跳更是久久無法平復。
慘了慘了，這麼強烈的臉紅心跳反應到底是為哪樁？她該不是被他給迷倒了吧？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呀！
她趕緊深呼吸了幾次，希望別讓他看出自己的不對勁。
江傳皓帶著兩杯水回來，其中一杯擱在她面前的桌上。
「先喝杯水吧。」
「好，謝謝。」她立刻抓起杯子，慢慢地喝著水，希望水杯能夠稍微遮住自己泛紅的臉。
江傳皓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坐下，他不是沒看見她臉紅的模樣，但他心想那大概是因為她還在為樓上的摔跤而困窘。
他沒再提起剛才的意外，開口談起正事。「以後，就由你來當哲陽的保母兼家庭教師，時間會有點長，從早上八點到我下班回家為止，另外，除了周一到周五之外，有時連周六可能也得麻煩你，這樣可以嗎？」
尹曉虹想著他的要求，在心里認真思索了起來。
雖然她還沒有研究好路線，但是既然他們都住在內湖，騎車過來再怎麼樣也不會超過二十分鐘，她先在家里幫艾洛和小芽做完早餐再出門，時間上應該還算充裕。
至于晚上，那更是無所謂，艾洛可沒有定下門禁時間。
她點點頭，答道︰「時間上沒有問題，除非我臨時有重要的事情，不然就算是星期天，真的有需要我也可以幫忙的。」
「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至于費用的話，你自己提吧，只要是在合理的範圍內，我都能接受。」
「呃……」要她自己開價？
尹曉虹有些苦惱，實在不知道該開多少。
她會答應當哲陽的保母兼家庭教師，根本就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心疼那孩子，希望能夠讓他快樂一些。
在這樣的前提下，還要她開口索取酬勞，感覺上就好像用金錢來衡量自己和孩子之間的關系似的，讓她別扭極了。
見他還在等她的回答，她只好尷尬開口︰「那不然就……兩萬二好了？」
拿22K的基本價，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听見她開出的價碼，江傳皓詫異地愣了愣。
她是在開玩笑嗎？連他律師事務所里的工讀生，薪水都不只這個價。
他稍微思忖片刻，徑自做出決定。「每個月五萬吧，如果有額外的花費，可以實報實銷。」
「嗄？！」尹曉虹嚇了一大跳，趕緊搖頭。「太多了，不需要這麼多。」
五萬？這應該是主管階級的薪水吧！不是她妄自菲薄，不論從資歷或是各方面來看，這樣的薪水實在太高了。
「就五萬。」江傳皓的語氣堅定，不給她半點「殺價」的空間。「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尹曉虹正要搖頭，但又臨時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猶豫了片刻後，她一臉認真地說︰「有些事情，我希望可以先弄清楚。」
「比方說？」
「比方說……關于哲陽母親的事。」
眼看他的表情立刻變得陰沉，她的心跟著一揪，這個話題對他來說似乎是個禁忌，但她並沒有吞回這個問題的打算。
她婉言解釋︰「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但是如果我能夠稍微了解一下情況，才能更清楚自己該如何幫助哲陽，讓他能夠更開朗快樂一點。」
江傳皓直視她的眼，就見那雙澄淨的眸子里沒有半點八卦的意圖，只有滿滿的真誠。
回想起她前幾日因為哲陽而激動泛淚的模樣，他的胸口就泛起陣陣暖意，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那麼緊繃陰郁了。
又沉默了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說著那段過往。
「她是我高中同學，我們從那時就開始交往，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結婚了。原本以為經歷了六、七年的交往，彼此的感情已經很穩定，要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我們都把婚姻想得太簡單了。」
尹曉虹坐在沙發上，專注地聆听。
「進入職場後，我的工作異常忙碌，她也很有事業心，在一間外商廣告公司擔任業務企畫，忙起來的時候幾乎天天加班。幾個月的婚姻生活下來，我們逐漸發現兩個工作狂似乎不適合生活在一起。」江傳皓嘆了口氣。
在經歷一整天的忙碌工作後，他希望下班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個充滿溫暖、讓他可以全然放松的地方。他的妻子不需要像個女僕似的殷勤伺候他，只要幾句溫柔的關心與問候，就能讓他備覺溫馨。
然而，他的前妻林嘉玟有時下班的時間比他還晚，工作壓力也不亞于他，因此別說是噓寒問暖了，他耳邊通常只會傳來她對客戶甚至是同事的抱怨。
家，非但不能成為他們夫妻倆放松身心的場所，反而像個不斷加壓的壓力鍋，隨時有可能要爆炸，而原本以為深厚穩定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爭執中逐漸消磨。
哲陽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意外地到來——原本他們早有共識，在三、五年內暫時不考慮生小孩的事情，但由于她的工作壓力導致生理期混亂，沒有計算好安全期，就這麼意外懷孕了。
「當時她抱怨連連，甚至還想過要拿掉孩子，但在我的堅持下，她終于還是決定生下來，只是由于懷孕後期身體不適，她迫不得已只好請了長假，而她的情緒也因此變得更壞，即使我努力安撫，也盡量抽空陪著她，但她總是成天嚷著不該懷孕，後悔當初決定要留住肚子里的胎兒……」回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江傳皓的神情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