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南湖旁的度假小屋,是喜愛釣魚的華老爺特別建置的小屋子。
說小其實也不小,幾乎是一般民居的兩倍大。
華老爺將屋子規畫成三個區域--調理食物的灶房,與親友同歡的客廳,休憩的寢居。
小屋平常時聘雇一位住在林外小村莊的郭大嬸維護清潔,除此外,無人居住在此。
南湖位在一座林子里,環境清幽寧靜。這座林子亦是華家產業,平常無閑雜人等進出,舉目望去,除了林木還是只有林木,無半點人煙,有種孤單寂寥感。
華正耀就是為此而來。
他覺得他的腦子似乎不太正常了,竟然想要去理解杜心婭的心態,然而他從小就被親友、奴僕環護著長大,他的人緣乃三兄弟之最,走到哪都有朋友,都有女人投懷送抱,什麼叫孤單?什麼叫寂寞?那能吃嗎?
他想破了腦袋,就是無法「感同身受」。
小木船搖搖晃晃來到了湖心,他手持著釣竿,盤腿坐在船內,過沒一會,他就一手托著下巴,瞪著平靜無波的湖而發呆,再過一會,他打了個呵欠,換過手來,再過一會,他直接在船上躺平睡著了。
會忽然驚醒,是因為釣竿晃動。
乍睜眼時,他搞不清楚自個兒身在何處,一個不小心,竟然翻船落湖。
他狼狽的游泳回到岸邊,氣惱擰干衣上的水,走回屋換了套干淨的衣裳。
時序漸晚,他覺得肚子餓了,走到灶房,看到里頭空空蕩蕩,鍋碗瓢盆整齊放在櫃子上,而不是像以往有人做好膳食等著他食用,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竟忘了他得靠自己淘米煮飯了!
從架上隨意拿了個鍋,好奇的前後翻了翻,放在爐子上,在爐灶內隨意丟了幾片柴火,敲擊打火石。
叩叩!
火星是出現了,但啥也沒點燃。
他敲得狼狽手酸,還是無可奈何,氣得他一把打翻了灶上的鍋。
出外去買東西吃吧!
他就不信杜心婭未在外頭買東西過。
走出小屋,騎馬離開林子,抵達熱鬧大街時,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趴在馬匹上要求賣包子的小販先給他兩顆包子止饑,再到面攤吃了一碗大鹵面,買了杯涼水歆盡,這才覺得身體舒暢起來。
回到釣魚小屋,下了馬,這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屋內一片黑暗,也沒來個誰替他點燃燈火。
他呆立門口,忽然覺得孤寂,想回到熱鬧的家。
原來,這就是她想要有個家的心情。
這種日子讓他過個十五年,他會瘋掉崩潰吧。
再也不想多待,他重新上馬,策馬奔馳,回到家時,家人剛用完豐盛的晚膳,圍坐聊天說笑,瞧見他忽然氣喘吁吁跑進來,均面露訝異。
「你不是去釣魚小屋度假?」華啟斐納悶。「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少帶了啥嗎?」華正耀的母親嚴氏問。
「忘了帶你們!」他抱了一下母親,在屬于他的空位坐下,吩咐丫鬟,「給我一杯茶。」
「是的,少爺。」
丫鬟轉身倒茶,放在他桌前。
「什麼忘了帶我們?」華家老三華卓軒一臉不解,「二哥何時變得如此感性?」
「欸,你不懂。」華正耀啜了口清茶,愉悅的嘆口氣。「好喝。」
「不就是咱們平常時候喝的茶,你這孩子,今日是怎麼了?」他身邊的母親笑問。
華正耀呵呵笑了兩聲,轉移話題,「我今日去湖上釣魚,一個不小心睡著了,魚吃餌的時候把我嚇醒,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竟然因此翻船了,差點就變成我被魚吃了。」他夸張做出淌眼抹淚樣。
「哈哈哈……」大伙一陣哄堂大笑。
「我回屋子換下濕衣服後,想煮個飯來吃,哪知柴火怎麼也點不著,我改天一定要去跟廚娘請教請教,她們是怎麼有辦法一次就起火的……」
女魔頭這幾天都未出現。
這本該是值得慶賀的事,華正耀不知為何一直擔在心上。
或許是那日他粗野狂放的對待,讓她思慮再三終于心生退意,而且他事後對她亦絲毫不溫柔體貼,處處顯露不耐,于是她終于死心了……
算了吧!
女魔頭才沒那麼容易死心,他又不是今日才認識她,若是他不乖乖照她的意思來做,她就會想法子將他整治得服服貼貼的,逼迫他溫柔用心專情,一直至死!
她該不會尚未想到整治他的方法,所以才一直未出現?
不對呀,她根本無須另外想方設法,只要把蠱鈴搖一搖,他就得抱她大腿,求她饒他一命了,不管是溫柔還是深情,都得照她的意思來。
該不會……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發生了什麼事也不關他的事,更無須掛懷。
話雖是如此說,但他還是坐立難安,魂不守舍,一顆心不知飛往哪去。
這晚他跟姚二姊有約,但他毫無心思過去幽會,差小廝傳了日後再約的口訊,下午辦完公務後,他策馬來到杜心婭的住處。
熟門熟路的走來,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找不到杜心婭居住的那條胡同。
以為不小心走錯的他,在附近兜兜轉轉,確定自己走得沒錯,但就是那條胡同消失不見了。
見鬼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索性下馬來,遇著人就問,可大部分的人都是一臉困惑,直呼這一帶根本沒有他形容的那條胡同。
難怪……
難怪上回他遣家丁將她拘提回來,幾個大男人找了老半天,最後空手而返,實在不是他們無能,而是這地方有玄機。
想想,前幾日他帶她回來,是因為她人在,故很順利的就來到了胡同處,一旦她人不在,她就神秘的隱藏起來了。
為何,她要將自己與世隔絕?
華正耀站在應該是離神秘胡同最近的地方,抵著下巴思索。
過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覺得前方地形有變,那條詭異的胡同竟然出現了。
他詫異往前行,很快的尋到了杜心婭的住處,正要上前敲門,就看到杜心婭慌慌張張、一身狼狽的跑出來,抬眼瞧見他,一臉錯愕。
「女魔……」他咽下「頭」字,「心婭……」
她視而不見,仿佛他未出現,急急從他身邊走過。
他手下意識搭上她的肩,「杜心……」
「放開我!」她一把將他甩開,施展輕功就要往上,此時,突然有幾名黑衣人從屋子擁出,最前頭那個一把拽住杜心婭的腿,將她狠狠摔丟在地上。
「你們在干啥?」華正耀火大上前。
雖然從身形可看出黑衣人均是女子所扮,而他是不打女人的,但一看到她們竟然如此殘暴的對待杜心婭,憤怒瞬間涌上,他抬腿就給行凶的女子一個猛烈側踢,將人踢往一旁。
他站在摔跌在地上,疼得身子縮起的杜心婭面前,以保護者的姿態,目光凶狠的瞪著眼前五個黑衣人。
「別管……」杜心婭喘著氣道。
「什麼別管?人都欺到頭上來了,怎能不管!」他對著黑衣人大吼,「報上名來!」
「我才要叫你報上名來!」一名黑衣人扯下臉上蒙面巾,「這是我們幫會內部的事情,你一個局外人攪和什麼!」
「幫會?」華正耀低頭看著杜心婭,只見她搖著頭。
「她們……與我無關……」她撐著身子勉強站起,「這里沒你的事,你快走!」
「對!沒你的事,快滾!」黑衣人揮手要他走。
「你快走,這里我來頂。」華正耀往後推了她一下。
「你才別管,快走!」杜心婭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他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她絕不能害他命喪此處。
「快走呀你!」華正耀不懂杜心婭在嗦磨蹭啥!
黑衣人互相交換別有深意的一眼,見他們兩個彼此維護,猜測關系必定匪淺。
杜心婭輕功了得,又深得母親真傳,懂迷陣擺設之法與幻術,若真被她逃了,想抓回來勢必又得費一番功夫,于是她們互相交換了訊號,一擁而上,對付的卻不是杜心婭,而是以保護者之姿站立的華正耀.
這幾名黑衣人都是高手,人數又多,華正耀雖然擅武,但之前因為受傷荒廢了一陣子,身體也才好不久,纏斗一會就覺力不從心。
杜心婭站在戰斗圈外,想插手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她輕功了得,為的就是逃跑用,武功其實平平,別說這五個黑衣人一起動手,就算只來一個,她都應付不了。
「快走呀你!」華正耀著急大吼。「我攔住她們,你快走!」
走!她當然想走!
她逃亡隱匿了多年,就是不想被抓回去開膛剖月復,然而她又怎麼可能放他身陷危險卻只顧自己安危逃走?
來的五名黑衣人都是教主護衛,武功高強,擋路者,僅有死路一條!
就在她躊躇猶豫的當頭,華正耀被擒了。
兩把劍擱在他頸子上,其中一把深陷入肉,血跡沿著劍身,緩緩流淌下來,殷紅的血液凝了她的心。
「放開他!」杜心婭恐懼大喊。
「你跟我們走,就放開他。」帶頭的威脅命令。
「你快走,別管我!」華正耀喊。
這麼一句,就夠了。
見他不顧安危,執意救她,命在旦夕,依然要她先逃,她霎時覺得,已無憾。
她咬了咬唇,自靴子內拿出一把防身匕首。
「我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麼,你們直接拿回去交差吧。」
說罷,她高舉匕首,狠狠插入胸口。
「杜心婭!」華正耀震驚大吼。
她咬緊牙,將匕首往下割,接著手伸入胸口,硬生生扯出一枚活跳跳的心髒。
華正耀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驚悚的畫面,他僵立在原地,一時之間無法動彈。
她竟然……把自己的心髒挖了出來?
沒了心,還能活嗎?
「你們最好快帶回去交差,太晚這心髒就沒用了。」杜心婭話剛說完,人就往後摔了下去。
黑衣人連忙在心髒落地之前接個正著,怕耽誤時辰,也沒空管他們了,迅速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