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腦子被那個忘恩負義丸毒壞了,才會在那瞬間因她帶著濃濃憂傷與寂寞的眸子而心悸,升起想保護她的沖動,甚至願意承諾給她一個完整的家,附贈幾名活潑亂跳的孩子。
她可是個大魔頭哪!
孰不知這女魔頭心懷狡詐,這會的落寞與滿懷愁緒必定也是演出來的。
「這樣吧,」他提出權宜之計,「我幫你介紹個名門公子,目前無妻無妾的,為你撮合一段姻緣,如何?」
那雙愁眸忽地揚起長睫,朝他狠狠一瞪,「休想!」
除了他,她誰都不要,他難道就無法理解嗎?
杜心婭氣惱的想哭。
她就是非賴定他不可了是嗎?
華正耀氣得想揍人。
的確,他華正耀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貌有品貌,要錢財有錢財,是炙手可熱的佳婿人選,多少少女芳心碎在他面前,走一趟東芹鎮最熱鬧的輔英街,不小心掉落在他而前的手絹一路走下來,不知有幾百條。
人俊真是罪過啊……
但是俊到連女魔頭都吸引了,那可不是件好事,她可不是掉掉手絹、偷遞情書,含蓄的表達情意,而是威脅逼迫,連毒死他的狠計都用上!
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此時此刻,他的生死已迫在眉睫,但他一點都不想降服在她的卑劣計策上頭,問題是--
他已經開始七孔流血了!
他的壽命還剩下多少?
該不會連今晚都撐不過吧?
這樣一想,他突然覺得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好像隨時隨地就會駕鶴西歸。
「你為什麼……非要我不可?」他連講一句話都這麼吃力啊!
想他堂堂風流華家二少,竟然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中,好冤啊他!
她眼神轉變,一臉愛嬌,還拋了下媚眼,「不告訴你!」
「……」那嬌嗔的模樣,不知向哪個鴇子東施效顰,學了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眼角有液體流出感,他曉得那是因為冒出的血越來越多了。
這下可怎麼是好?
難道他就要活生生被女魔頭整到死?
那群蒙古大夫沒一個發現女魔頭在他體內下的毒,他完全無計可施……等等,要不是他現在身體虛弱,也不會讓女魔頭有可趁之機,在他嘴里喂藥,要是他傷勢完全痊愈,身子調養好,哪會怕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看樣子,他還是先當一個識時務的俊杰,總要留得青山在,方能不怕沒柴燒呀。「姑娘……」
「心婭,或娘子。」她不厭其煩的糾正。
「是……心婭娘子。」他干脆合並在一塊兒喊,總開心了吧!
果然,就見杜心婭眉開眼笑,圓圓的眼笑彎成弦月,天真的笑顏還挺吸引人的……嘖,再怎麼裝天真無邪,他都看得出她心口處一片爛污,只會趁人之危,逼良為娼啊!
「我思前想後,過去是我不對……」要說出違心之論,實在有違他做人原則,可是在生命交關之危險關頭,他也不得不識時務啊。「姑娘……心婭娘子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本是必然,若心婭娘子不嫌棄,在你滿十六歲時,就迎娶你入門。」說謊,讓他全身發癢啊。
「現在沒那麼簡單了。」杜心婭忽道。
他心猛地一跳,皮膚因為不祥預感而寒毛直豎。
「你的意思是……」該不會尚有其他整人花招?
「男人都有三妻四妾,我不準你除了我以外還娶其他妻妾!」想讓她跟其他女人共享,門兒都沒有。
原來如此,差點把他嚇死了。
「那沒問題!」他口頭保證,心頭畫了個「X」。
總算稱心如意的杜心婭自腰間拿出一小藥瓶,「那你把嘴巴張開。」
他乖乖照做。
在張開的嘴唇間,杜心婭放了藥丸進去。
他閉嘴咽下……
「解藥有兩顆?」
他怎麼記得上回只看到一顆紅色藥丸?
「當然不是。」她氣定神閑把藥瓶塞回腰間,「一顆是「忘恩負義丸」的解藥,另一顆是「有備無患丸」。」
「有備……無患?」該不會是她又下了另一種毒?!
「「有備無患丸」是種蠱毒,吃下去後,會有一條蠱蟲住在你的血管里,以你的血續命,如果你將來背信忘義,未娶我為妻,或是另外迎娶妻妾,我就搖搖蠱鈴,它就會立刻自你的血管游走,破壞你的五髒六腑。」
華正耀瞬間僵直。
好個心機深沈、陰險狡詐的女魔頭!
莫非是他太單純,不知人間竟有姑娘年紀輕輕就老謀深算,心機用盡,逼得他將來想找方設法毀約都不成?
杜心婭拿出一枚拇指大的搖鈴,「這就是蠱鈴。」
她做勢搖動,華正耀飛快握住她手腕阻止。
「千萬……不可……」他還不想現在就回蘇州賣鴨蛋呀。
「別緊張,」杜心婭露出甜笑,「蠱蟲還沒孵化呢。」
華正耀雙手連忙壓喉。
「你想催吐?」杜心婭美眸橫來,充滿威脅性的一瞥。
「當然不是。」他淒慘陪笑,放下手來。
嗚……他的未來,他的人生,注定是一片黑暗了呀!
杜心婭離開沒多久,婢女就拿著剛煎好的藥走進來。
她拉開床帳,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差點打翻藥汁。
「少……少爺,你……你怎麼……」
正在腦海里思索要怎麼將自己從女魔頭的手掌心翻出的華正耀回過神來,見婢女一臉驚恐,明白她看見了什麼。
「這個,」他一抹臉上的紅色液體,「剛流了點血,已經沒事了。」
「不是呀,少爺,」婢女遲疑上前,端凝得更仔細,「你干啥在臉上寫字?」
「寫字?」
「這應該是個字吧……」婢女照著他臉上的痕跡臨摹了一遍。
「夫?」華正耀瞠目,在空中寫了個「夫」字。
「是啊,少爺,就是那個……夫?」目不識丁的婢女不確定它的發音,故念得遲疑。
「拿鏡子過來。」
婢女照吩咐搬了銅鏡過來,華正耀撐著病體起身,攬鏡一照,他的臉上還真的是寫了個「夫」字,此時因為他起身的關系,紅色液體緩緩往下流,形成更為恐怖的畫面。
第一橫,直接穿過他雙眼,無怪乎他會覺得眼角滴血;第二畫從鼻子中段橫過,豎撇沿著挺鼻而下,經過右邊鼻孔,擦過嘴角,另一撇想當然耳從左邊鼻孔畫出,擦過左邊嘴角。
女魔頭,竟敢整他!
他根本不是提早毒發,七孔流血,而是硬生生又被整了一次,還因此被誘騙吞了另外一種藏有蠱毒的藥丸。
「他娘的!」
他火大摔鏡,沉重的銅鏡在地上晃蕩了幾下,發出嗡嗡聲響。
「少爺!」婢女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暴躁舉動而嚇得快哭出來了。
「把藥給我!」華正耀抬手。
「是。」婢女連忙將藥碗送上。
華正耀不顧藥燙,仰頭一口飲盡,恨恨的擦拭嘴角殘跡。
等他康復,到時就看誰整誰了!
杜心婭每天都會過來看華正耀,而且都是挑在無人的時候,于是華家風流二少已經有「未婚妻」一事,就成了兩人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
雖然華正耀還是有動過趁她不注意,將人生擒,逼她交出「有備無患丸」解藥的念頭,但有了上次家丁反而被迷昏的經驗,他只得暫且忍耐。
杜心婭沒有什麼姑娘家的矜持,她好像對他充滿好奇,趁他傷體虛弱,不太能反抗的時候,興致一來就強吻他,小手甚至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探索。
雖然華正耀喜歡姑娘家柔軟的柔荑在身上撫模的觸感、小嘴軟軟的在唇上輾轉,可她是女魔頭,誰曉得她會不會又暗中在他身上下了什麼藥,故只要她一俯身,手一踫上他的身體,他必定全身緊繃,嚴陣以待。
「為什麼你這邊突突的?」小手按壓他的喉嚨中段,害他差點吐了。
「這是喉結。」喉嚨可是致命傷,故他十分注意她的表情變化。「男人都會有。」
「你講話它就會上下移動,好有趣。」
她像個孩子一樣,充滿天真的雙眸端凝,要不是他早知道她的底細,還真會為她眸中那純真的好奇,而發出會心的一笑。
「你沒看過你爹的喉結嗎?」
「我爹?」她略微困惑的蹙眉,「我很少看到他。」
且父母每次都來去匆匆,她根本無暇注意他喉嚨上的與眾不同處。
很少看到?
這不就表示她父親尚在?
華正耀回想在那房子待的那幾天,除了她以外,未看過其他人,加上上回她說欲跟他成親的理由是想有個家,害他當下以為她雙親俱亡,還稍稍稍稍心疼了下,原來都是他誤會了!
「那你娘呢?」
「也很少看到。」她頓了頓,「他們大概一年會回來一次吧。」
「一年回來一次?」他訝異,「他們在干嘛,為何那麼久才回來?」
她低睨著他,「你關心我,我好開心。」說著,小臉放上他的胸口,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誰關心她來著,他只是順口問問,況且父母放著孩子一年回來一次,本就不正常不是?
為了避免旁生枝節,讓她誤以為他還真對他關心有加,他干脆閉口不再說話。
「對了,我跟你說。」她忽地坐起,「你這傷調養得太慢,我去找些奇珍異草來給你,所以這幾天可能不能來看你,不要太想我。」
最好這輩子都別再來了!
「沒關系。」他假笑。
「那我先走了。」她低頭給他一個柔吻,輕盈躍上窗框離開。
華正耀猜想,她可能從小缺乏父母教養,才會行徑如此大膽主動,絲毫未有姑娘家的矜持,而且心術不正,陰險毒辣。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被女魔頭纏上。
最好她在找尋奇珍異草時發生事故,再也無法來威脅他!
神明、佛祖啊,請傾听並成全他的請求吧!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