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人現眼,十幾個大男人居然奈何不了一個湯負心,這話要是傳了出去,看你們還要不要做人,平常一副多麼勇猛的樣子,沒想到個個都是不中用的軟腳蝦,三兩下就被擺平了……」
看著陶一飛等人上門尋晦氣不成,反而被打成豬頭送回來,縣令莫登祥氣得破口大罵。
可恨的是哪個地方不好丟,偏偏把人丟在縣衙前頭,好似這一行人全是縣衙內的人指示,里頭的官仗勢欺壓良民,派出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令百姓寢食難安,莫登祥一張臉快比鍋底還黑,原先他是想讓陶一飛帶人去鬧一鬧,把湯府搞得雞犬不寧,家宅不安,他準女婿的前任未婚妻一驚慌便會趕緊嫁人,絕了死不成婚、妄想吃回頭草的準女婿妄念。
誰知鬧事竟成了場鬧劇,羞辱人的反被羞辱,連帶著他一張老臉也被丟光了,現在外頭的百姓無不交頭接耳,暗地猜測他做了什麼缺德事,指著縣衙大門竊笑。
不過為了他的寶貝女兒,再丟臉的事他也做得出來,誰教他年過五十才得了這麼一顆明珠,不疼她還能疼誰,凡事她想要的他都會送到她面前,包括那個給臉不要臉的上官錯。
哼!敢不要他女兒,說她太嬌氣,性情嬌蠻有難伺候,屢屢拒婚還弄哭他的心肝寶貝,這口氣難咽下呀!
「以為你有點長進,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長得人模人樣確是個徹徹底底的膿包,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還連帶我一起受累……」真會被活活氣死,他怎麼會挑個虛有其表的廢物干活。
被罵得狗血淋頭,有苦說不出的陶一飛也是一肚子氣,洗得快月兌去一層皮的臉漲成豬肝色,難堪得想往柱子上一撞。
「這件事不能全怪我。我也是照著縣令你的吩咐行事,帶了一群凶神惡煞嚇嚇她,想挫挫她目中無人的氣焰讓她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嘶!好痛,他的手、他的腳、他的……噢!全身都痛。
「不怪你怪誰,難不成是我的錯?」莫登祥氣惱地拍桌。
「沒……沒有……」陶一飛囁嚅一應。
「不就是一個上無兄長兼老父沒本事,加上有個軟柿子般幼弟的弱女人,腰粗腿壯的男人居然應付不了她?」
「不是這樣的,請听草民一一道來,那丫頭不知上哪找來一堆很厲害的主僕,一身妖法整得我們毫無招架之力,我……我們還沒出手就倒了。」他們連那個小童身影看都沒看清楚就慘叫四起,眼前黑影一晃就中招了。
「哪來的主僕,查仔細了嗎?不會是在其他地方犯案的江洋大盜把?」他語帶暗示。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隨便羅織一個罪名就能將人強行羈押,再多派點人伺候、伺候,什麼罪都招了。
敢和官作對就要先洗淨脖子,小小賤民哪有冤情,凡事他說了算,不用過堂審理。
陶一飛神色怪異地歪了歪嘴巴,「縣……縣令您如果看過那兩人,絕不會把他們當成奸邪狗盜之輩,也沒有人會相信有這等風采的人會作奸犯科……」
即使是魚肉鄉里的他也說不出假話,那真是個令人眼楮一亮的人物,飄逸絕塵,面容俊朗,似遺世獨立的神仙,被他一注視他就嚇出一身冷汗,當下軟了雙腿,忍不住想跪地膜拜。
不是懼,不是怕,是打從骨子里冒出來的敬畏,他一對上那人的眼楮,立即有自慚形穢的感覺,怎麼也比不上人家的清逸和不凡。
還有那猴兒般的小童,簡直是來去無蹤的妖了,一雙看似無害的眼閃著懾人光影,小胳膊小腳細如竹竿,可是打在肉上那個力氣……真教人痛不欲生,他養了三天傷還是痛得差點沒法走路,得佝僂著背彎下腰才不致痛到冷汗直冒。
「說什麼鬼話,犯案的人一定是滿臉橫肉嗎?天牢里多少文質彬彬的大文豪,就你一個兔崽子瞎了眼,劣玉當美玉看。」管他是哪一路名流文士,落在他手中就只有一種下場——死。
「是是是……縣令您真是青天大老爺啊,斷案如神、明鏡高懸,草民由衷的佩服。」陶一飛拍著馬屁嘴角陣陣抽痛。
「少說諂媚話,就讓你再多帶些人手前往湯府,有沒有把握一舉擒下這擾民的惡徒?」他若不做一番懲處,豈不人人都能往他頭上踩。
「什麼?讓我帶人去……」他一听,兩眼圓突,渾身發冷抖著,「縣令,這是叫草民去送死啊,那個人眼神一往我身上瞟,我那兩條沒用的腿兒就開始打顫。」
他可不想再一只手臂僵直著動不了,像是石人一般站著挨打,那邪門的功夫非同小可,誰見了都會退避三舍,不願傻乎乎地枉送性命。
「沒出息的東西,你就這麼點膽子,人多勢眾還畏畏縮縮,真給你老爹丟臉,有你這個兒子他還不如不生,生得高頭大馬卻膽小如鼠。」老陶的一世英名盡毀于孽子手中,什麼雜碎呀!光長個子不長腦。
陶一飛被罵得灰頭土臉,他吶吶地涎著臉說道「草民此行並非全無收獲,你就快如願了,湯負心要嫁人了……」
不等他說完,莫登祥兩眼發亮,驟地起身,「你說那只剩一口氣拖著的病秧子真要嫁了?」
終于,他心頭的大石頭可以放下,女兒的婚事就快要水到渠成了,痛快,痛快呀!
「是的,對象就是那天命小廝打傷草民的人,湯府小少爺喊他姊夫,感情熱絡得很。」那小子從沒對他客氣過,一見到他就像看到挖他祖墳的賊,一副要撲上來咬他一口的模樣。
湯負心是個容貌出眾的美人兒,但有過眾多女人的陶一飛不見得非要她不可,病撅懨的美態雖然教人心生憐惜,可那風一吹就倒的身子骨有什麼樂趣,說不準爺兒正在興頭上,承歡到一半的人兒就沒氣了,女人玩不成平添一身晦氣。
可男人全是賤骨頭,得不到的更想要得到,而且越想心越癢,變成一種非得不可的執著,讓整個人陷入唯有她才是最好的狂熱中。
「什麼,姊夫?!」一道清亮的嗓音伴隨難以置信的語氣,在縣衙的側廳回蕩。
穿著銀白色織錦長袍的清俊男子匆忙走進,臉上滿是錯愕和不敢相信,因為剛才听到的話,心一陣悶痛。
他是上官錯,上官家以漕運、販鹽為主,是水上的霸主,同時也是富甲一方,更有一姊嫁入宮中封為芳儀,頗得聖寵,上官家幾乎可說是富可敵國,而上官錯的世家、人品皆是少人能及。
「呵呵,女婿呀!你來了,老夫正念著你呢!幾日不見又更英挺了,難怪我女兒非你不嫁。」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綺兒,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不過這上官錯什麼都好,唯獨一點讓人不快,男人太重情不是好事,兒女情長反是一書。
莫登祥心里剛想著上官錯的一點不是,他馬上不負所托的表現出重情的一面。
「縣令的厚愛草民承受不起,還請您收回。」
莫登祥表情微微一冷,不甚開懷。「當老夫的女婿是你的榮幸,多少人求也求不得,你這下子可別故作清高,辜負老夫和你爹的期望。」
自古官商勾結是常有的事,更何況賣鹽的利潤相當高,誰都想分一杯羹,若沒有官府的疏通和打點,鹽貨也無法順利運送到各地。
所以商人與官府的關系一定要打好,私底下送些好處,美女、銀兩、田莊、地契大伙心知肚明,私下的交易皆大歡喜,關節一打通,銀子便會像水一樣源源不絕涌進來。
上官家現今的規模由上官老太爺一手創立,原本想傳予兒子好將上官家的事業發揚光大,不過這一代的上官老爺卻是平庸之輩,無遠見、人顓頂,沒識人之智,短視近利好杯中物,一杯下肚連老子都能賣了,偏偏又無自知之明地老愛插手,常常把一件好好的生意給搞砸了。
包括兒子的婚事。
有鑒于此,上官老太爺將兒子排除在繼承人之外,屬意重義敢為的孫子上官錯繼承,越過一輩祖傳孫,上官家將來才能一代傳一代。
「草民自幼已有婚配,娘親的遺言不敢忘。」他以為人子女的孝心為托詞,變相拒婚。
「哼!都接觸婚約了,對方也退回訂親信物,早就了無瓜葛了,還提那些陳年往事干什麼。」莫登祥惡狠狠地瞪著這不知好歹的賢婿。
上官錯不卑不亢,拱手作揖,「那是家父片面的決定,草民並未認同,湯府與上官家是多年世交,斷無退婚的可能性。」不管有多困難,他都會極力挽回。
莫登祥一听,胡子都氣翹了,有些惱,有些怒,還有些不懷好意。「陶一飛,你告訴他,湯府的新姑爺怎麼了。」
新姑爺?上官錯神色一沉,手握成拳,輕觸懷中成對的青玉蝴蝶璧。
「這是問我最清楚了。」陶一飛小人得志的嘴臉一轉,笑得好似拾到了金子。「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神采出塵,風姿過人宛如下凡謫仙,那不凡神態連男人瞧了都不免驚嘆,何況是待字閨中,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姑娘。
「听說新姑爺姓夏,叫夏祿,人品一流,相貌堂堂,性情溫潤如玉,湯小姐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三見就托付了終身,兩人就像泡在蜜罐子里,感情好得教人嫉妒。」
這些都是陶一飛讓人暗地里打听到的消息,由湯府下人口中旁敲側擊而成的結論。
「我不信,休要撒謊,負心的為人我最明白,她不可能輕易動心。」若非他倆打小玩在一塊,否則他也入不了她的眼,只能是陌路人。
「上官少爺的情意比金堅呀!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三天後湯小姐就要變成夏夫人了,听說不宴請外人,辦個十來桌酒席便要行禮了,婚禮隆重而不鋪張。」他陶一飛得不到的人,你上官錯也休想如意,便宜了來路不明的臭男人。
上官錯的拳頭緩緩松開,深吸了口氣。「事實真相如何有待考究,草民先行一步,日後再來叨擾大人。」
他原本是為了一批鹽貨而來,可是一听到伊人將另嫁他人,他頓時心緒全亂,一心想直奔湯府問個明白,確定是否真有其事。
「站住!你連到後堂看我一眼都不肯嗎?」
艷冠群芳的縣令千金莫綠綺,忿忿地來到上官錯面前,她有哪一點不如人,為何他心中掛念的不是她?
「草民家有急事,怕是不能久留,告辭了。」他不看任何人,故作謙遜地轉頭欲走。
「什麼家有急事,分明是急著去看那個病不死的賤人——」
「請小姐莫要口出惡言,辱及自身身份,草民未婚妻雖及不上小姐的出身,但也不能平白受人羞辱。」他打斷她的話,表情冷峻地拂袖而去,頭不回。
「你……你竟敢……」居然為別的女人辱罵她,一刻也不願為她停留?!「爹,女兒委屈,你要為女兒做主,我就是要嫁給他為妻。」
一踫到他的心頭肉,莫登祥便是疼女兒疼到無以復加的傻父親了。「別急,別急,爹什麼都給你,你想要上官家的小子,爹還能夠不點頭嗎?爹和上官老頭已談好了,八月十五日迎娶,那小子不敢不听父命。」
「爹,你對女兒真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爹了。」湯負心算什麼,她有個當官的爹嗎?
被女兒一吹捧,莫登祥暈陶陶地撫須大笑,「陶一飛,幫老夫送份禮給湯府,再帶上百名官兵守在湯府四周,務必要確保那個病秧子順利嫁人,不許有人破壞婚禮。」為了萬無一失,必要的防範不可少。
「是,草民立刻去辦。」陶一飛心里窩火,氣憤到嘴的鴨子飛了,但表面仍畢恭畢敬,遵從吩咐。